我的兒子不是啞巴,他會哭,你們聽聽看他的哭聲多麽響亮!雷天羿內心激動。


    「小世子從來不哭的……」王氏呐呐地道。


    楊氏用手巾拭著眼角。「果然是母子……小世子一定是認出夫人了……」


    「嗚哇——」昭兒彷佛用盡全身的力氣,哭到小臉通紅。


    冬昀輕輕拍著他,小聲地說:「哭吧!用力的哭吧!把心裏的怨和恨全部哭出來,然後把它們都忘了,不需要記得那些痛苦的事……」


    見狀,王氏想要乘機表現。「夫人不會哄孩子,還是讓民婦來……」


    「哇——」昭兒的小手攥住娘親的領口,不想被其他人抱。


    「再讓他多哭一會兒。」冬昀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王氏偷瞧了雷天羿一眼,見國公爺不吭聲,也就自討沒趣地退下了。


    昭兒將濕透的小臉蛋埋在母親的胸口,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剩下可憐兮兮的抽泣聲,才怯怯地伸出小手,摸著母親的下巴、嘴巴還有鼻子,眼裏多了幾分好奇,不過更教眾人意外的是,昭兒居然發出咯咯的笑聲。


    「……笑了?小世子笑了!」楊氏又驚又喜。


    雷天羿也同樣不敢置信。打從兒子出生到現在,這還是頭一迴見到他笑,更不用說還笑出聲音。


    昭兒需要娘親……


    這個念頭讓他陷入天人交戰,若把妻子休了,昭兒就再也見不到生母,這麽做真的對嗎?但是就算把人留下又如何?那個女人刻意不讓他們母子見麵,無非就是要昭兒從小隻聽她的話,對她唯命是從,若留下妻子,往後母子倆都會成為人質,被那個女人拿來要脅自己……


    冬昀見昭兒對自己露出可愛又療癒的笑臉,也不禁打從心底喜歡上他。「這才對,嬰兒就該有嬰兒的樣子。把那些不好的事都忘了吧。」


    「嗒……呀……」昭兒發出別人聽不懂的聲音。


    王氏驚唿。「小世子會說話?」


    「他當然會說話。」冬昀笑吟吟地喚。「昭兒……」


    昭兒馬上咿咿呀呀,像是在迴答她。


    冬昀突然有股想要流淚的衝動。「我是娘……」


    她想到前世的自己不曾得到過母親的關心,也很少抱她、哄她,所以內心深處一直覺得自己不值得被愛,她不希望這個孩子跟她一樣,如果可以,她願意盡己所能地去愛他。


    也許這隻是一種自我滿足的想法,就為了證明她跟前世的生母不一樣,但是冬昀相信隻要願意付出,對方一定感受得到。


    「咯咯……」昭兒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不過卻笑得好開心。


    母子倆頓時之間又更親近了。


    「已經讓你見到昭兒了,也該滿足了。」雷天羿不得不硬起心腸,朝楊氏使了個眼色。「快把昭兒抱走!」


    他錯了!


    他不該帶她來見昭兒!


    若是今天的事傳到那個女人耳裏,那個女人不但不會答應他休妻的要求,反而會繼續把人留在府裏,說不定還會同意讓妻子經常和昭兒見麵,隻要母子倆感情愈好,就愈能用來掌控自己。


    見楊氏要把昭兒抱走,冬昀不禁懇求。「再讓我抱一會兒……」


    「可是……」楊氏為難。


    雷天羿寒聲喝道:「抱走!」


    「是。」楊氏隻能照辦。


    昭兒朝母親伸出小手,豆大的淚珠不斷滾下來,朝她哭喊。


    「昭兒……」冬昀覺得自己的心彷佛被緊緊揪住。


    雷天羿朝跟來的春蘭和桂花低喝:「帶夫人迴去!」


    「夫人,跟奴婢迴去吧。」春蘭和桂花一左一右地拉住她。


    冬昀不得不跟這個男人乞求。「昭兒哭了,讓我再哄哄他……」


    「奶娘自然會哄。帶走!」雷天羿不許自己心軟。


    春蘭和桂花硬是將她往外拖。


    「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冬昀想破腦袋就是想不透這個男人的心到底是用什麽做的?她可以肯定絕對不是冰,因為冰會融化,可就算是金屬,機器人在進化之後也會有人類的感情,電影裏不是都這麽演的嗎?「你沒有聽到你的兒子在哭嗎?我隻想再抱抱他,隻是這麽一點小小的要求而已……」


    「夫人還是先迴去再說。」春蘭勸道。


    冬昀不斷掙紮。「放開我!」


    桂花一臉嘲弄。「夫人還是死心吧!」


    「昭兒!」冬昀大聲喊道。


    聽到妻子漸去漸遠的唿喊,又看著兒子在奶娘懷中哭鬧不休,雷天羿抽緊下顎,不讓自己的臉龐流露一絲感情。


    冬昀氣到連飯都吃不下,在房裏來迴踱著步子,卻還是想不出法子。如果跪下來求那個男人有用,她連考慮都不會考慮,不過這樣做恐怕也無法動搖她這位國公爺丈夫的想法,反倒自取其辱。


    真是一個沒血沒淚的混蛋!她忍不住在心裏痛罵。


    「……夫人,戌時已經過了,該就寢了。」春蘭有些畏怯地開口,生怕對方會把怒氣出在自己身上,而這也是過去不曾有過的感覺。


    「你們先去睡吧。」此時此刻她哪裏睡得著?


    春蘭佯裝關心地道:「夫人可別又想不開了。」


    「不會的,我已經死過一次,不想這麽快又死第二次。」冬昀說著隻有自己才明白的話。


    兩個婢女以為她指的是投水自盡那件事,畢竟夫人也算是去鬼門關走了一趟。此時又見夫人一直盯著她們,尤其盯著桂花的時間特別久,還一臉欲言又止,不禁滿心疑惑。


    最後冬昀什麽也沒說。「你們先下去休息吧!」


    桂花屈了下膝,也就不客氣地退下,臨走之前還不忘和春蘭交換了個眼色,像是在說「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春蘭還留在寢房內,沒有離開。「夫人別氣壞了身子。」


    「你也出去吧!」冬昀已經沒有精神和體力應付她。


    「夫——」


    冬昀沈下秀顏。「出去!」


    「呃……」春蘭沒見過夫人用這麽兇悍的表情和口氣說過話,不禁愣了好一會兒。「……是。」


    等到春蘭也退下了,冬昀才踢掉繡花鞋,不顧形象地往美人榻上一躺,兩眼盯著屋頂上的橫梁,左思右想,對眼前的窘境依舊束手無策。


    「難道真的要認命?」她甩了甩頭。「我之所以能夠重生,一定有它的意義,絕對還有其他路可以走……」


    想到這兒,她坐起身,決定到外頭透透氣。


    她開門出去,外頭十分寧靜,看不到半個人影,終於可以暫時擺脫被人監視的厭惡感。


    她順手帶上房門,走了一小段路,才想到忘了拿燈籠,幸好月光很亮,不至於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她漫無目的,隻是順著遊廊走下去。


    如果連那個男人都搞不定,之後等到長公主迴府,她要同時對付這對母子,那才真的頭大。


    冬昀忍不住望著月亮歎了口氣,雖然曾經幫助許多人解決夫妻或婆媳之間的問題,可真輪到自己遇上,才明白其中的困難。


    這時,冬昀走上荷花池上的石橋,橋麵不算多寬,兩旁的橋欄也隻到她的腰部,她想到錦娘就是葬身在這座池水的下方。


    她攀著橋欄,彎身往下看。一個人必須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從這裏跳下去。


    不期然的,有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後扯。


    「哇!」她被突然冒出來的黑影嚇得叫了出來。


    「我說過不準再有第二次,看來你沒把我的話聽進去!」一個壓抑著怒氣的男性嗓音迸出。


    要不是擔心妻子又想不開,雷天羿也不會半夜前來,沒想到還真的見到她意圖尋短。


    冬昀愣了愣,認出對方的嗓音。「你是國……呃,相公?」


    「你要是真的跳下去,我會殺了伺候你的那些婢女。」雷天羿低哼一聲。「別以為我不會這麽做!」


    「我沒有要跳下去。」冬昀抽迴自己的手腕澄清。


    雷天羿沒有說話。


    雖然看不清這男人此刻的表情,不過她可以感覺得到對方正在瞪著她,也不相信自己的話。「我隻是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這麽晚了,相公來這兒做什麽?」


    雷天羿一時語塞,他隻是來確定妻子不會再做傻事而已,原本並不打算現身的。


    「是不是昭兒還在哭?」冬昀焦急地問。


    「……有奶娘和婢女們輪流哄他,他早就睡了。」雷天羿順勢轉移話題。


    冬昀放下壓在心頭上的大石。「那就好。」


    「既然不是要尋短,都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在外頭做什麽?」他用冷漠的口氣掩飾真正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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