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眾人陸陸續續迴來,營地早已擺好酒席,慶祝群臣一天的收獲。


    蘇玉、江辭到達時,營地內堆滿了野兔、大雁、野鴨等小型野禽,還有一些野豬、鹿、猞猁什麽的。


    但要說最顯眼的還是那頭巨大的棕熊,熊身上插滿了屬於蘇玉的箭。


    “怎麽迴事?”蘇玉疑惑地看向江辭,她的箭都不知道被甩到哪去了。


    江辭學著她的樣子輕輕挑眉一笑:“誅殺此熊有你一大半的功勞,我便讓在你頭上,記得多謝我。”


    “切,謝你謝你。”蘇玉眼眸一轉,又起了壞心,踮起腳在江辭臉上親了下,“算是謝你嗎?”


    江辭定著不動,視線直直鎖在棕熊身上,耳朵又不爭氣地紅了起來,他輕咳一聲毫無底氣責備道:“大庭廣眾,成何體統。”


    “那到底算不算謝你呀?”蘇玉拖起長長的尾音,帶著撒嬌的意味逗弄他。


    江辭睫毛微微顫動,聲若蚊蠅:“...算..”


    “什麽什麽?”蘇玉明明聽清了卻故意笑著追問,“你大點聲嘛,我沒聽清。”


    “我說....算..”江辭說完偏開頭,耳廓更紅了些。


    “哈哈哈哈哈...阿辭,怎麽從前沒發現你這麽可愛。”


    “你..”


    江辭憋了半天說不出什麽,幹脆不反駁了,蘇玉見此又笑,待看到及羅摩訶的身影,笑容戛然而止。


    “不是說不用那女子引獵物嗎?”


    “啊。”蘇玉挽著江辭手臂的那隻手緊了下。


    “怎麽了?”


    “我忘了。”蘇玉抽迴手點了點額頭,一副懊悔不已的模樣,“我還跟太子打了賭呢。”


    “太子?”江辭麵容冷了些,“賭什麽?”


    “若是我贏了他要給我點一夜的燈,若是我輸了,便將....”


    蘇玉想起什麽,抬手摸了下頭發,被撿迴來了,是....她不禁莞爾,眼底浮現出隱隱笑意。


    “便將什麽?”江辭急著追問。


    “你猜?”


    “玉兒。”


    見對方有些惱怒,蘇玉不再玩笑:“便將頭上這支木簪贈予他。”


    “賊心不死。”江辭眉眼間帶上了薄怒。


    “我倒不怕他對我有賊心,隻怕他對你賊心不死,阿辭,朝堂內外,小心些。”


    江辭點了下頭。


    “怎麽還沒清點好?過會兒陛下都要來了吧?”蘇玉微微蹙起眉,去托著左臂,但指尖碰到繃帶便收了迴來。


    “疼了?”


    蘇玉搖頭勉強笑了下:“沒有。”


    嘴上說著沒有,唇色已經在慢慢泛白,額頭也隱有薄汗。


    江辭沒有戳穿,扶著她走到了內侍身邊。


    “太子殿下與及羅摩訶所獵幾何?”


    內侍忙行了禮,照著單子一一念來。


    “看來不才小勝了太子殿下啊,啊?哈哈哈哈哈!”


    及羅摩訶走過來,聽到內侍的話笑得合不攏嘴。


    “恭喜摩訶了。”


    江辭與蘇玉禮貌一笑,雖然兩人對太子已經沒有任何好感,但畢竟同出,聽到外族人贏了本國太子,一點高興不起來,又不能替太子解釋,隻能默契地各自在心裏罵太子無能。


    “我獵了多少?”


    “聽聞晉王與晉王妃合力宰殺了巨熊,我很是佩服,那個女奴便送與晉王妃好了。”


    及羅摩訶說完將身邊的女子往前推了一把,女子踉蹌著差點兒摔倒。


    “賭就賭,贏了才要,不必送。”蘇玉嘴角噙著笑,她心中已有大概,她應該與及羅摩訶所獵數量相差無幾,隻是不知誰多一些,誰少一些。


    內侍翻找記錄單,看到蘇玉的名字,按照單子將獵物念了出來。


    越念,及羅摩訶的笑容愈漸消失。


    “.....鬆鼠一隻,止。”


    蘇玉的嘴角越發上揚:“看來我是以一隻鬆鼠險勝了摩訶,鬆鼠便送給摩訶,摩訶自取罷,這人....我便帶走了。”


    “雪芽,帶她去洗洗,受傷的地方上藥,換身衣服。”


    “是。”雪芽應聲,帶著女子離開了。


    及羅摩訶站在兩人對麵,臉色都快要繃不住。


    “陛下到!”


    內侍的聲音高亢,眾人噤聲站定朝皇帝的方向拜了一拜。


    “眾卿免禮吧。”


    皇帝視線落在十分顯眼的棕熊身上。


    “朕聞說晉王與晉王妃獵殺了一頭巨熊,還以為是謠傳,不曾想是真的,你們夫婦二人叫朕刮目相看,長鬆的武藝又精進不少,晉王妃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當喜,當賀,傳朕旨意,賞晉王府寶駿十匹,熊皮一張。”


    “陛下。”


    江辭扶著蘇玉走到近前,沒有受賞謝恩,反而不甚愉悅。


    “臣請陛下徹查今日棕熊一事,單人狩獵向來不放入大型野獸,不知是何人將此獸放了進來,疑點眾多,請陛下明察。”


    “哦?”皇帝麵似疑惑,語氣卻是雲淡風輕,“這巨熊竟是被人故意放入的?”


    “正是。”江辭頷首道:“陛下,若非臣及時趕到,臣妻便要命喪於此,若今日碰到此獸之人是太子殿下,後果不堪設想,請陛下務必嚴查。”


    聽到太子二字,皇帝的臉上終於有了真實的表情。


    “此人此心歹毒當誅啊。”皇帝嚴肅起來,大手一揮朗聲道:“大理寺卿何在?”


    “臣在!”一位中年人穿過人群走到台階下跪直身體。


    “今日之事交由大理寺嚴查,務必給朕查給水落石出,看看是誰..居心叵測。”皇帝環視一周,帶著屬於帝王的威壓。


    “臣領旨!”


    “長鬆啊..”


    “陛下。”江辭直接打斷了皇帝的話,“臣妻傷重,不易久站,臣便先行告退了。”


    說完江辭將蘇玉打橫抱起,轉身大步離去,也不管皇帝變換的臉色。


    蘇玉輕輕揪了揪江辭的領子,用隻有他們兩個能聽清的聲音道:“阿辭..你太衝動了些吧?”


    江辭不語,他十分不滿剛剛皇帝的態度,蘇玉險些喪命,皇帝都不以為意,提到太子才肯嚴查,難道玉兒的命就不是命,隻有蕭行簡一個人的命才是命?


    “阿辭?”蘇玉歎了口氣,“阿辭,你走慢些,顛得我疼。”


    此話一處江辭立時慢下了腳步,抱著她的手臂也放穩了不少。


    蘇玉側頭朝江辭身後的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停下腳步,與兩人隔斷距離才繼續跟上。


    “阿辭,我知道你心裏有氣,可也不該當著群臣的麵讓皇帝下不來台,你的身份、你的權利、你的聲望,本就讓皇帝忌憚,所以更當謹慎恭敬才是。”


    見江辭仍不說話,她撫住江辭的臉頰溫聲道:“阿辭,我想與你走的久些、遠些,走一輩子,你能懂嗎?”


    江辭慢慢停下腳步,月色下懷中人的那雙桃花目更加動人,他注視著屬於他的光輕聲道:“好。”


    兩個人借著月光走了許久,終於迴到營帳。


    江辭小心把蘇玉放到床上,取來帕子幫她擦了擦額頭和脖子的汗。


    “忍那麽久就為了看看輸贏。”


    江辭的話帶著埋怨,蘇玉點頭道:“當然了,對我來說輸贏可比命重要。”


    話音落下,兩個人都沉默一瞬。


    蘇玉想,前世她爭強好勝一輩子,最終卻還是一敗塗地,被背叛,被萬箭穿心,如今雖說的是玩笑話,但再提輸贏比命重要,顯得實在可笑。


    “是因為輸贏嗎?”


    “什麽?”


    江辭不著邊際的一句話,把蘇玉問得有些懵。


    “什麽因為輸贏?”她想了下道:“不為了輸贏,我幹嘛要去看結果呢,好在贏了及羅摩訶也贏了太子。”


    她忽然揚起下巴有些得意道:“我贏,可沒用你讓的熊,早知道就不謝你了。”


    江辭失笑:“謝都謝了,收不迴了。”說完,那抹笑漸發苦澀,但轉瞬即逝,蘇玉沒用察覺到。


    “王爺,王妃,藥熬好了。”


    營帳外雪芽的聲音傳來,蘇玉將其喊了進來。


    雪芽端著藥碗走進營帳,身後跟了一個比她矮上一頭的女孩。


    她放下托盤,用勺子攪了攪藥湯,將碗遞給蘇玉。


    “我來吧。”江辭先一步接了過來,他坐到床邊舀起一勺藥湯湊到唇邊吹了吹才喂給蘇玉。


    “苦不苦?”


    蘇玉搖搖頭,視線落在略顯局促的女孩身上。


    “阿辭,給我吧。”


    她接過藥碗攪著藥湯吹了吹,待溫度適宜後將湯藥一飲而盡,雪芽趕緊上前取迴了藥碗。


    “真的不苦嗎?”


    “不苦啊。”蘇玉有些迷惑,她前世受的傷太多,喝過的苦藥太多,這點苦味對她來說與喝水無異,不知江辭為何將糾結放在苦不苦上。


    江辭停下了取糖的動作,那藥他聞著便是一股苦味。


    “玉兒,你從前不是很怕喝藥的嗎?”


    蘇玉一怔,怕喝藥時的記憶太過遙遠,她都快記不起來了,她重活這一世,到現在,應該還是怕苦的吧。


    她伸出手到江辭麵前,江辭愣了一瞬,接著取出準備好的糖放在蘇玉手中。


    蘇玉剝開糖紙,把糖放入口中,將糖紙還給了江辭。


    糖塊沾到舌頭的瞬間,甜味慢慢壓過了苦味,不知怎的,她現在倒覺得藥有些苦了。


    她看著江辭,不自覺垂下頭掩飾住微微泛紅的眼眶。


    是了,連她自己都忘了的事,江辭卻記得,記得她不喜歡喝藥,前世到今生,這人都為她準備著她以為自己用不上的糖。


    “阿辭,這糖....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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