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一竄黑影橫過江心閣大門上空,落腳於閣匾上空。

    閣匾對外是江心閣三字,對內則是恪守正道四字。

    恪守正道乃江心閣閣訓。七百條閣規圍繞正道二字撰寫。七百條閣規圍繞恪守二字撰寫。

    一條閣規三百字起步。餘還音一年大概也就被罰抄百八十遍,這麽多年抄過來,早也是倒背如流。

    餘還音從自己的寢屋屋頂一口氣翻過來,本想一口氣衝到底的。

    她深知自己就算是銷聲匿跡,終也不過是無人問津。

    但她不服,心中悶著十幾年受的委屈。她停了下來,迴頭望向早已燈滅的心堂殿。

    心中默默道:“餘程信,我們一起看看。這些年,究竟是誰對不起誰。”

    “再見了,哥。不知此一別會否永訣。”

    餘還音係好自己的腰帶,摸了摸自己揣在懷中的小冊子,一躍而下。跳進早已備好的小舟裏。放下行李,拿起船槳。

    “中月明,秋風瑟。中秋明月瑟秋風,吾乘一葉扁舟,遊離此譚中。”

    餘還音跟著船槳一前一後,水光瀲灩,無暇潔月陷入桃花潭中,襯著潭水清明。穿過枝丫參差不齊的桃花林,一路北去。

    “話說,這次溫金山開山可不一樣。”

    “是嗎?”

    “那可不!六年前七殺神得罪了溫孤閣少閣主。這不,當年溫孤閣少閣主直接向他開戰。結果七殺神敗了,於是關押在溫金山裏。”

    餘還音氣喘唿唿地坐在一空桌上,將小竹筒拿出來放進木桌上。碰巧聽了一旁三個穿著麻布大衣的人的話。

    她溫了一會兒茶,示意一旁的小二過來。

    “來了,客官!”店小二點頭哈腰地跑來,笑意滿滿,“客官有什麽需要?”

    “一碟花生米,燒一壺水,兩個小菜,一碗米飯,謝謝。”餘還音朝店小二扔了一錠銀子。

    “哦哦哦,好嘞。客官稍等。”小二收緊了銀子,轉身離開了。

    “不是吧。”其中一人年紀最長,膀大腰圓,肥頭大耳,頂著大蒜塌鼻,滿臉油光,聲音雄渾反駁道,“我記著是七殺神子個兒屠了纖雲閣滿門,擾亂了各仙家和氣,為人劣跡斑斑。引得幾大閣主商討,討伐七殺神!”

    “不對!不對!是七殺神遭纖雲閣滅門,七殺神為複仇一不小心走火入魔。然後各閣欲誅其心。”另一個消瘦如猴的年輕人反駁道。

    餘還音笑了笑,心底暗道:“以訛傳訛的力量真是可怕。”

    她溫了溫茶,細細品了一口。

    “這位兄台,你笑甚?莫非你有更高的見解?”為首挑起話題的魁梧黑壯男子盯著餘還音問。

    餘還音嗆了嗆,咳了兩聲道:“不解不解。”

    “那你笑甚?”瘦子一句話噎住了餘還音。

    “沒什麽,沒什麽。”餘還音尷尬地笑了笑,見三人皺著眉頭繼續盯著她,“就是,我這茶太好喝了。笑笑。各位要不要品一品?”

    “切。你破茶什麽好品的,我們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情之人。拘束不得。”胖子擺了擺手,拿起雞腿咬了一大口。

    瘦子悶了一口酒: “無趣。”

    餘還音道:“各位也是去溫金山的嗎?”

    “是啊。你也是嗎?”壯漢迴答。

    餘還音探頭答道:“是。這七殺神究竟是何人?傳得如此邪乎?”

    瘦子悶了一口酒道:“七殺神隻是個稱號罷了。鮮少人聞其名。是淩霄閣的少閣主。當年廢物一個,沒什麽人在意。”

    他扔了一顆花生仁在嘴裏:  “八年前,慘遭滅門。傳聞是纖雲閣幹的。兩年後少閣主重現於世,入了秘夜教的魔道。攜帶六人連同自己七人殺盡纖雲閣千人。六人皆斃,隻剩他自己殺盡最後一人。

    “是年年歲十七,又戰了七天七夜。故稱之為七殺神。”

    餘還音覺得奇怪,湊近繼續問道:“魔道?”

    瘦子看了餘還音一眼繼續講:“是。魔道。聽聞當年其他小仙門人見七殺神通身圍著黑氣,兩眼黑紅流著血淚。”

    “手持無痕劍一雙,日月潭一戰,無人生還。”

    “實在滲人。”

    “因此判他墮入魔道?”餘還音不解。

    “不然?”瘦子皺眉,奇怪的看著餘還音。

    “可否還有意識?”餘還音堅持不懈問道。

    “都見一個殺一個了,還有什麽意識?”

    胖子喝了一口酒,甩開手裏被啃的絲毫不剩的骨頭,又拿起盤子裏另一個雞腿。

    “那不是因為是纖雲閣嗎?”餘還音刨根問底。

    “哎呀!你這人怎麽迴事?我又沒見過!我也是聽說!聽說!”胖子急了,衝餘還音喊到。

    餘還音訕訕地退迴到原來的位置,不禁想這七殺神的故事還真是怪。

    入魔了,就是一團黑轟轟,雙眼血紅?那到底是還有沒有意識?

    江心閣的閣規裏解釋說,入魔者六親不認,靈識失控,毫無意識。其形態的描寫不多,可變化莫測。

    “冒犯,冒犯。”餘還音一手握拳另一手貼近,眯眼尬笑,“不過他也真是仙術了得,滅下千人。”

    驚得一旁的老婦女方言飆出: “哦喲迴,厲害?你四魔鬼伐?這麽駭人的東西你也敢說厲害?是魔道!魔道啊!”

    餘還音看著大家嚴肅的臉,憨笑兩聲。指杯示意:“喝茶喝茶。”

    餘還音邊喝邊思著這七殺神身世也夠慘的。全族都被滅了,這淩霄閣和纖雲閣到底是什麽仇孽,可達滅族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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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兄弟,辛野這麽大,你一個人找得到溫金山嗎?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啊?”魁梧那人道。

    餘還音想來這三人談吐直爽,也非仙門大家,沒什麽小心思。應該沒什麽問題。轉念又想這女兒身,同三個滿嘴酒味兒的大老爺們兒相處實在不便。

    “謝各位美意,我此行還有其他要緊事。就不勞叨擾了。”餘還音頷首有禮。

    “客氣客氣。”為首那人道。

    餘還音拿起長短不一的筷子,夾起色相一般的菜混著米飯囫圇吞下。還不至於令她作嘔,畢竟她在桃花潭吃的還不如餘妙玲身旁的一條狗。因此不挑。

    饑腸轆轆的她很快地吃完一頓飯,收拾完東西繼續連夜趕路。

    她辰時起,於閣中閱書至午時出閣。餘還音自幼喜歡看地質書,通曉天文地理。到辛野的溫金山不過小意思。

    溫金山是辛野的最北端,餘還音隻要沿著羅盤所指的北方,一直走便會到。現已到達祁達官的一條大街上。看到一列人。

    為首那人身著一襲白衣,頸脖掛著某種動物的烈齒。單隻耳朵上掛著小銀圈,額頭前綁著米色抹額。抹額中間串著六顆顏色不一、奇形怪狀的小彩石。

    抹額繞過腦後係成結,順著發絲垂下,尾部墜著雪白的羽毛。

    衣領紋著看不懂的文字。腰間配青虎玉,裙擺紋著一頭活靈活現的彩色藏羚羊。

    剩下的人衣著也差不多如此,但無太多配飾。

    餘還音覺著這群人穿著好生奇怪,看上去不像中原人。

    於是隨便拉了街上一路人問:“這位兄台,你知道前麵一路是什麽人嗎?”

    路人甩開餘還音的手,不耐煩道:“天閣的靈客,為首那人是少閣主時奕遷。”

    “啊,抱歉抱歉。打擾。”餘還音欠身道。

    那人隨即離去還道了聲:“切,沒見識,死讀書。”

    餘還音愣了愣,捏起自己的白色發繩,思索著:我這樣像讀書人?瘦小身版書生氣太足了?還是這身灰衣太書氣?

    餘還音轉身去尋天閣的人,發現他們進了一家客棧。

    豁!這規模大的啊。摸摸自己的錢袋,心想算了算了。

    還不急,天色尚早,客棧慢慢找。

    餘還音想著這辛野的祁達官還真是大,包羅萬象。這裏的美與宛陵的桃花潭比起又是不一樣的美。

    祁達官的街熱鬧,人嘛,忙,脾氣差點。桃花潭的父老鄉親們都熱情,一派田園風景。山是山,水是水,都是自然鬼斧神工。

    祁達官都是人工的小精致品,木具,瓷器,首飾,樓屋等都為細致。夜晚的雜技,火圈繚繞,煙火也是琳琅滿目。

    看的餘還音眼都花了,口也渴了,腿也酸了。找了家較為樸素的客棧歇下,喚來了店家。

    “這位客官需要什麽?”

    餘還音觀他約莫四十上下的樣子,話語見透露著誠懇。在這祁達官安居樂業了應有些許年份。應該多少知道這幾年來江湖上風風雨雨的事。

    “留宿一宿,客房可有?”餘還音問。

    “有。”

    “再來兩菜一飯,一壺熱水。”

    “稍等片刻。”

    店家欲走時,餘還音即刻又叫住了他。

    “等等。”

    店家迴身問:“客官還有什麽需要?”

    “您知道今年參加馴獸的有哪幾個大家嗎?”餘還音起身問道。

    “都來。”店家道。

    餘還音問:“分別是?”

    店家看她服色樸素單一,微微皺眉:“溫孤閣、劍銘閣、布胭閣、江心閣、天閣。”

    “哦。”餘還音心裏默念多遍,盡數記著。

    “想必客官是兩耳不聞江湖事,自得自身自清閑罷。”店家沉沉地笑道。

    餘還音也不好意思接話,也不好再問多。

    店家轉身走去喃喃感慨道:“好啊,好啊!少聞江湖事,傾刻浮生夢。”

    餘還音想那三人中瘦子說的話有點可信度,果真淩霄閣和纖雲閣被滅。

    翌日清晨,餘還音打開窗,一輪黃燦燦的金光柔柔地撓了撓餘還音的臉頰。

    去溫金山的路上,越來越多的靈客慢慢出現,所幸還未看見江心閣的人。不光如此,去的早的人都不見是大家,沒有規定的統一閣服。都是小家靈客和無門無派的修靈。

    餘還音心道也好,趁早在溫金山占領一席之地。

    溫金山之高巍,直擊雲霄。山門口罩著一層薄薄的藍盈盈的結界,山前方的正上空有奇形怪狀,閃閃星光的紅色小石塊。

    入口則是一黑洞,黑洞左右站二人,身著黑篷,手持彎鉤長戩。

    左邊一人迎上前來道:“伸手。”

    餘還音規規矩矩伸出手。隻見用長戩在白糙的手心劃開了大小剛好,深淺適合的小口子,新血緩緩流出。

    黑篷人伸出食指在傷口轉上幾圈,口中念念叨叨。

    直至血引出幾縷發光的細絲,隨著食指順時針轉,緩緩形成一顆紅晶石,騰在黑篷人的手掌心上方。

    黑篷人手一抬,紅晶石便飛向了空中,與旁的紅晶石一起發光。

    黑篷人轉身走道:“一年為限。若你死去,它會代表你一起隕落。”

    餘還音跟在黑篷人後麵,可這結界依舊沒有開,她疑惑地看向黑篷人。

    黑篷人麵無表情地注視前方,根本沒有接收到餘還音疑惑的眼神。

    餘還音又轉頭看向另一個黑篷人,那人同前人一樣。

    眼神試問無果,餘還音抿了抿嘴,猶豫地伸出手一點一點向結界觸碰去。

    指尖剛觸碰到一點,就感到有強大的一股力量將自己吸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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