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時,好像已是夜裏了,清涼的月光透過紙窗灑進來,我睜眼打量著周圍,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劍林山莊的竹籬小院裏。遠處桌邊亮著燭光,我坐起來輕咳了兩聲,那邊果然立刻有了響動。

    “你醒了?”原是黎王殿下守在屋裏,他走過來坐在床邊,遞了一杯水給我。

    “可好些了麽?”

    我點了點頭,出聲時聲音很是沙啞,想是當時哭喊太過用力,壞了嗓子:“黎王殿下,爹爹和哥哥的頭顱?”

    “放心,已經派人去取了。”

    “嗯,謝謝殿下。”我稍稍放了心,喝了兩口水。

    “接下來作何打算?”

    “還能作何打算啊?如今所有的親人都沒了,師父也不知去了哪裏,我真真是成了個沒人要的孤兒了。”我垂下了頭,想哭卻哭不出來,也許方才已經把淚水哭幹了吧。

    黎王歎了口氣:“也罷,剛剛經曆了這些,再多休息些日子吧。”

    “黎王殿下!”我抬起頭,卻沒有直視他的眼睛,“若是覺得劍林有用,明日我去師叔那兒取了掌門令,交給你。就當……就當是報答你助了我這麽多次。”

    “傻丫頭,你胡說什麽呢?”黎王伸手停在半空,像是要摸我的頭發,卻還是把手收了迴去,“我要劍林何用?難道你……不想報仇麽?”

    “想!”我咬了咬嘴唇,“可我麵對師兄,一直是處於被動,一直是被他牽著鼻子走。可這是我的仇,我自己都沒有把握,又怎能讓這麽多無辜的劍林弟子陪著我送命呢?”

    “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黎王深深歎息,似有話要講。

    “黎王殿下何意?”

    “如今的北齊,早已經天翻地覆了!”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你也知道,蕭景雲從丞相那裏得了許多朝臣們的把柄,大臣們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丞相被他借十殿下之手抄了家,他要挾著一眾朝臣坐上了皇位,大舉調動官員,增加百姓稅收,當朝太後更是被他當眾活活燒死。就連劍林的這些弟子們,譬如染月,哪個不是與他有著深仇卻被他利用哄騙?”

    “所以?”黎王少見的認真表情,讓我有些恍惚。

    “所以他們並不是替你報仇,劍林弟子俠義風骨,大局如此,他們自會助你。”

    “可是師兄他,也是師出劍林,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經曆的過去,我無法評說,可是世人不該為他受到的痛苦而經曆更大的苦難。”

    “殿下的意思,我不僅僅是要報仇,而是要幫天下百姓得一個安寧?”

    黎王點了點頭,一雙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看入我的眼睛,甚至是心底。

    “可是我做不到,我連自己的親人都護不了。”城門上掛著的頭顱再次映入我的腦海,我把頭埋入被子,想要逃避。

    “歌兒,歌兒!”黎王伸手按住我的肩:“沒事了,沒事了!”

    他將我的頭從被中捧出來,用溫熱的手指蹭了蹭我眼角溢出來的淚水:“歌兒,別害怕,我不逼你。我知道,此時他在你心裏已經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但是你要記得,不管什麽時候,不管你是想報仇還是想遠離世事,你都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整個劍林,你還有我,所以,不要害怕,好麽?”

    我點了點頭,竟像個孩子一般脆弱。

    “殿下,我該怎麽辦才好?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沒關係,沒關係,不要害怕。”他輕輕拍了拍我發著抖的背脊:“不要想了,好好睡一覺吧。”

    他扶著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我卻睜著一雙眼,不敢閉上。

    “別怕,我就在這裏,不走。”

    “嗯!”我閉上眼睛,覺得自己有些丟人,但心裏又確實害怕。不敢死死閉上眼睛,也不好意思睜眼看他。隱隱約約間感覺他就坐在床邊,好像是在看我,又好像看著別處,不知這樣過了多久,才終於睡著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安穩,總算沒有再做什麽噩夢了。醒來時天蒙蒙亮,黎王殿下果然守信,仍舊靠在床邊坐著,見我醒了,才起身撐了撐胳膊,微微挑了挑嘴角,仍是那副紈絝的模樣。

    “醒了?睡得小豬似的,我去給你煮些清粥。”

    他晃蕩著出了臥房,我也起身梳洗,對著銅鏡梳理頭發時想起昨夜自己那丟人得樣子,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宋安歌,你昨夜都幹了些什麽啊?丟死人了!”我小聲低估著。

    身後卻突然傳來黎王的聲音:“你幹嘛啊?自殘呢?快來吃飯!”

    “哦!”完了,又丟了一迴臉。

    我悶悶不樂地跟在他身後下了樓,鬱鬱寡歡地吃完了一頓飯。這才突然想起昨日營救爹爹時走得急,好像把木兮留在的京城中,幸而師兄也沒見過她幾麵,應是不會讓人在京城尋她蹤跡。

    “那個……前日我從皇宮裏帶出的那個宮女?”

    “放心,派人護送來了。等著你想起,人早就沒了。”黎王舉著筷子夾盤裏的最後一顆花生米,戳了好幾次都沒夾起來,有些沒了脾氣。

    “我哪有那麽不靠譜,昨日那是特殊情況!”我自知理虧,隻得小聲嘀咕。

    “是是是!”

    “還有一事!”

    “何事啊?”黎王依舊舉著筷子與那顆花生米作鬥爭,我實在有些看不下去,直接端了盤子將那顆花生米倒在他碗裏。

    “我還沒問你,你為何要給我下忘情散啊?”

    黎王聽聞,愣了一下,看來是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什麽忘情散?哪有這種東西?我不過是看你小小年紀,雖整日嘻嘻哈哈,眉間卻藏著哀傷神色,故而給你在飯食裏加了些忘憂散而已,至於你忘記的,那是你不想記得的事情。”

    黎王嚼了那顆花生米,繼續貧道:“我可跟你說,這忘憂散是個不錯的調味料,你看我如今味覺不行了,做菜怕鹹著你,有了這忘憂散就不用擔心了……”

    “停停停!”我不耐煩地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你當我是三歲孩子麽?這樣唬我?我才不信。”

    黎王輕咳了兩聲掩飾尷尬:“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想哄你開心嘛!向來你隻要吃頓好的,就能開心點,可惜許久不在這山中,食材什麽的都沒有,隻能湊合湊合……”

    “殿下……”我再一次打斷他,他停下來愣愣地看著我:“謝謝!”連日來,這兩個字不知道與他說了幾次,卻根本沒法表達出我內心的感激。

    “總說謝謝,這麽客氣!”黎王擺擺手:“能不能拿出點實際行動來!”

    “啊?”這迴換了我發愣。

    “開玩笑的!傻丫頭!”

    “對了,重光草!”我轉身望向屋外:“昨日,你進來時可看見了?咱們救得那隻小鳥,它把重光草吃了,但留下了種子,不知在這半山腰上長得如何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去,重光草果然還長在院中,隻是沒有長在懸崖上那顆那樣生得活潑精神,但入藥應是不成問題。

    黎王跟在我身後,低頭看著那雙淺紫色的並蒂花:“這藥真能醫我?”

    “且不敢說肯定能醫好,但它沒有副作用,試試也無妨。隻不過把它製成藥還需要幾天,之前我給你的藥方你可都照著服用了麽?可感覺好些?”

    “嗯!神清氣爽的!”

    “師姐!”院外傳來染月的聲音,後麵還跟著木兮。

    我揮揮手招唿她們進來,木兮撲到我身邊:“娘娘,你沒事吧,可嚇死奴婢了!”

    “我沒事!”我輕輕拍拍她安撫道:“如今在這就別叫我娘娘了,喚我閨名也好啊。”

    “那……那可不行。”木兮猶豫了一下:“不如我還是喚你小姐吧,你就當我是你的貼身侍女可好?”

    “嗯……好吧。”我其實有些為難,但畢竟與木兮主仆相稱久了,她一時不習慣也很正常。

    “月兒,昨日在京中的弟子們可都安全撤離了麽?”

    “師姐放心,都迴來了!如今各個上山的入口都派了許多人把手,保證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

    “嗯,你和逐風師兄做事都穩重,我很是放心。不過我初初接了掌門之位,恐怕還是需要師叔在山中坐鎮,不知他老人家出關了沒有。”

    “師父已經出關了,現在正在中殿等著我們呢,師兄也在,不如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嗯,好!”我答應著,轉頭對木兮說:“這一路你也累了,這處院子是我在山莊中住的地方,你先在裏麵歇息歇息吧,不用拘謹。”

    木兮應著,我和黎王便跟著染月去了中殿。

    一般來說,不是什麽特別重要場合我們都不會來此處,上次來時還是跟著師兄第一次迴師門。如今師兄變了,師父歸隱了,我端著個掌門架子,也不知撐不撐得起這家大業大的劍林山莊。

    黎王在我前側一兩步的地方不緊不慢地走著,偶爾也迴頭看我一兩眼。也不知為何,黎王殿下雖然素來擺出一副紈絝王爺的樣子,其實內心卻沉穩得很,在他身邊時,我總是不自覺地想要依賴他。

    他再次轉身時,對著我笑了笑,陽光從他背後灑來,與他的微笑一樣明媚。明明他也同師兄一樣,在皇族的政治權力的競爭中受盡了傷害,可是他為何,與師兄那般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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