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我將搖椅搬到院中陰涼處,又尋了山莊裏的小弟子從藏書閣找了許多醫書來。許是因為我是劍林掌門的嫡係弟子,這裏的人都十分樂意幫忙,前後忙活了一個多時辰幫我運書,然後幫我碼好擺在陽光下曬著。

    “安歌師姐,你看這本《偏門奇毒》可要麽?”染月是雲塵子師叔的小徒弟,小我一歲,自小在山莊長大,想是因為山莊裏少有女子,見到我便十分歡喜。

    “自然是要的,就是要這種奇門毒術。”我一邊翻著手裏的書,暗自感歎自己學藝不精,一邊接過染月手中的那本《偏門奇毒》。

    一直以來我研究的都是各種草藥的毒性,以及各種毒藥的解法,竟對蠱毒之類知之甚少:“裏麵可講了蠱毒?”

    “師姐在尋蠱毒?”染月眨著一雙大眼看著我。

    “是,蠱毒的解毒之法,我所知甚少。”

    “這我倒是略懂些皮毛,師姐尋的是何種蠱毒?我可大致說與你聽。”小姑娘湊到我跟前毛遂自薦。

    “是麽?那你且與我說說這情蠱。”我有些驚訝,突然對這小師妹提了些興趣。

    “情蠱麽?情蠱所用蠱蟲最是貪吃,隻要用一種至死的毒藥和女子鮮血喂養即可。從飯菜中下入,如果中蠱男子和下蠱女子長期生活在一起,蠱蟲會因為氣息熟悉而長期沉睡。但如果中蠱男子遠離下蠱女子,蠱蟲就會十分不安,釋放毒素甚至啃食中蠱者的身體器官。”

    “的確很是殘忍,那如何解?”我急著追問。

    “倒也不難,隻要知道下蠱女子使用的毒藥,尋到另一種相克的毒藥,以下蠱女子之血為引,服下即可。蠱蟲會將毒藥和血全部吃掉,最後就被相克之毒毒死了。”染月一本正經地解釋著。

    “那這情蠱,也算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了。”

    “是呢,蠱蟲需要大量的血液去喂養,解毒時卻隻需要一點血。這也是蠱蟲能在體內沉睡的原因之一,因為下蠱之前喂得很飽。”

    “也就是說,如果下蠱之前不把蠱蟲喂飽,它便不會沉睡?”

    “那是自然,如果是這樣的話,蠱蟲多半會搶食中蠱者體內的食物,若是沒有它喜歡吃的,它就會啃食器官,釋放毒素。”

    “原是這樣,這樣陰狠的下毒之法,竟然隻是因為一隻貪吃的小蟲。”

    “是這樣。”染月解釋完,又開始在一旁整理書籍,順帶把講到蠱毒的書一一挑出來擺在一邊。

    “那蠱蟲原本的毒性呢?”

    “蠱蟲原本的毒性,隻是保證用毒喂養它時,它不會被別的毒毒死。”

    我點點頭,對染月的一係列講解十分滿意:“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對蠱毒竟如此有研究。”

    “我也就知道這些了,還是小時候娘親說與我聽的,她原本就是苗女。”

    “哦?那我可否去拜見你娘親?”

    “怕是不行了,她很多年以前就過世了。”染月說得輕快,好似不是一件悲傷的事。我才想起劍林的很多弟子都是孤兒。那染月她這些年長在劍林山莊,能養得如此活潑開朗,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如此一來,線索便又斷了,染月這略懂皮毛已是我身邊能尋到的最熟悉蠱毒的人,接下來恐怕還是要靠啃遍這些發了黴的藏書來尋找答案了。

    於是一整個下午我埋頭書海,斑駁的樹影灑落在書頁上,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認真的去想要尋找一個答案了,從前的事一向得過且過,就算是想要的抓在手心卻不敢握緊。那種感覺,反而遠沒有現在這樣細心追尋一個虛無縹緲的答案來的安心。

    夕陽漸漸西下,我在書中得到的收獲甚少,中原記錄毒術的書籍中很少有對蠱毒的介紹,即使有也多半是石頭蠱、金蠶蠱之類,連情蠱都少有提及。就算有幾句介紹,也隻是一帶而過,不求甚解,遠不如方才染月說得詳細。

    天色暗下來後,書上的清秀的隸書小字漸漸看不清晰了。我合上書抬頭看看天空,太陽還沒完全落下,就已經有一輪下弦月掛在樹梢,星光也開始閃爍,看來近來都是好天氣,放在院裏的書便也不忙著收拾了。

    我轉頭看向黎王院裏,屋裏已經掌了燈,不知可是又做好了可口的菜肴。我放下書徑直朝他屋裏走去,還納悶為何沒有菜肴的香味飄散出來。靠近屋門才察覺到房中不止他一人。

    “黎王殿下果然人脈遍布天下,世上怎會有你不知的事?”我聽這聲音十分熟悉,竟是師兄。

    “劍俠謬讚了……”接下來這聲音顯然是黎王,但話說一半,便沒了聲音。

    想是二人在此說什麽聽不得的事情,此時已經察覺到隻隔一扇木門的我的氣息,果然習武之人待人處事,也是十分謹慎的。

    我也不會避諱什麽,直接推門進了屋,果然兩雙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我,好似我窺探了什麽天大的秘密。我不禁發笑:“何故如此盯著我?”

    師兄這才收了鋒利的目光,恢複了往日親切的微笑:“師妹,你怎麽來了?”

    “我來蹭飯啊,黎王殿下如今可是我的禦用廚子。”我笑著迴答:“師兄又為何在此?何時與黎王殿下如此相熟了?”

    “我們?喻黎從小在師父這裏調養,我們自然是熟的。今日閑得悶了,便來找他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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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聊著聊著竟忘了時辰,飯食尚未準備呢。景雲,你也留在這裏用飯,我簡單做些麵條,片刻便好了。”

    我聽著兩人生硬地稱唿對方的名諱,暗自覺得好笑,我又並不十分想知曉他們在偷偷商議何事,何苦這樣相瞞,兩人皆是一副鎮定自若掩蓋著驚慌失措的樣子,竟遠沒有往常沉穩。

    不過黎王名喻黎,倒是在剛剛談話間我才知曉。南齊皇族以陳為姓,那他便是姓陳名喻黎了,也不知是否是私下裏用的化名,倒是甚有意境的一個名字,很符合他的氣質。

    我看著黎王在灶台前忙活著,燒水、和麵、煮臊子,一氣嗬成,的確隻用了片刻。而他身上繡著金絲線的衣裳,發間白玉製成的發冠,以及俊美的麵龐,又暗示著他明明是如此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也不知蠱毒入體這麽多年了,他是否也會害怕死亡,害怕遠離這樣平凡安靜的生活。

    我和師兄依次在飯桌邊坐好,黎王端上三碗麵和一碗臊子,袖子胡亂卷上小臂,恍惚間還有些像客棧裏的店小二,隻是衣著打扮太過貴氣。接著又溫了一壺酒給師兄和他自己倒上。

    “快嚐嚐吧,趁熱。小歌你就別喝酒了,姑娘家。”他依舊話多。

    而我反應了半天才明白他嘴裏的小歌是在喚我,聽著很是奇怪,這兩人強行裝作相熟也就罷了,幹嘛還胡亂叫我的名諱。我瞪了他一眼,舀起一勺臊子倒入自己碗裏。

    “安兒,少喝些酒也無妨,夜裏偏涼,暖暖身子也是好的。”師兄接話,給我倒了一小杯酒。今日真是怪了,連師兄也來湊熱鬧,平日裏師妹叫得挺好,為何突然改叫了我的閨名。

    “聽聞你們師兄妹二人相認也不過月餘吧。”黎王發問,仿佛二人在比同我的交情一般。

    “同門師兄妹,即有師門在,何時相認又有何妨?總歸是親的。”師兄的迴答親切,卻也覺得話中帶刺。

    “你們兩,能不能不聊我?”我瞪著眼睛分別看了他們一眼,又低頭拌我的麵。

    可萬沒想到,不讓他們聊我,他們便無話可聊了,說好的自小相熟就變成了捧著碗大眼瞪小眼地吸溜麵條,一頓飯下來,氣氛變得十分尷尬。

    “師兄和黎王殿下,才聊了一下午,就把話題說盡了麽?此刻半句話也沒有。”我吃完一碗麵,揉著肚子調侃他們。

    “習武之人,食不言寢不語。”黎王答道。

    “平日裏可不見你這般安靜。”我揭穿他。

    “安兒與黎王診病,可有什麽進展了?”師兄突然發問。

    “尚且還未診出原由。”我搖頭答道,一時有些喪氣。

    “慢慢來,總會有辦法的。”師兄出言安慰。

    我點點頭,在心中暗想,我倒是想慢慢來,可黎王殿下這身子,不知究竟還能撐多久,原先想得最多三十歲。如今隻知是蠱毒卻不知其原理,反倒不敢斷言他是否能活到而立之年。

    “對了師兄。”我突然想起染月曾說她娘親是苗女,便想打聽打聽:“雲塵子師叔的弟子染月,是何時來到山莊的?”

    “染月?”師兄遲疑了一下,像是沒想起是誰:“那個跟你年紀相仿,愛穿紅衣的姑娘麽?”

    “嗯,就是她。她那時可是個孤兒麽?”我問道。

    “說來她還是我帶迴山莊的呢,那時她娘親剛剛沒了,爹也不知是何人,我便將她帶了迴來,拜在師叔門下。”

    “哦?景雲你運氣甚好,總能遇見些小姑娘撿迴來。”黎王挑著眉有些不懷好意地插話道。

    “別搗亂。”我扯住師兄衣袖,急著追問:“你是在哪兒遇見她的?可見過她娘親?”

    “就在卓城,往西不遠。倒沒見過她娘,當時她已是孤身一人了。怎麽?她有什麽問題麽?”

    “沒什麽問題。”沒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也不知道師兄對黎王的病知曉多少,我便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覺得她小小年紀就沒了父母,很是可憐。”

    “外麵的世界紛亂複雜,倚強淩弱的事情每日都在發生,她能拜在劍林門下安全長大,已是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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