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駢被二人死死拿住,動彈不得,又驚又怒,扯著嗓子大喊:“楊複光!你就這樣對待朝廷欽差!”


    楊複光橫目冷對,嗬斥道:


    “住口!憑你一個隻會阿諛討好田令孜的佞臣罪將,也敢冒認朝廷欽差?!你兩度不尊軍令,藐視本帥,我給田令孜幾分麵子,暫且將你關押,待我破了黃巢,再把你交皇上處置,拉下去!看管起來!”


    廊下鐵甲士應聲而出,把高駢押解下去。晉暉湊到楊複光身前,忐忑問道:“父親,我們關押了高駢,田令孜勢必不會善罷甘休,皇上那裏,是不是上個奏表詳陳事情原委,以防聖上被田令孜讒言蒙蔽?”


    “不必了,皇上既然能貶高駢為遊擊將軍,隻怕心中早恨不得殺了這個小人,想來正是因為田令孜阻諫,才留他一命。我們收拾他,正是為陛下出了口惡氣。”


    楊複光好生款待韋肅,將謝恩的奏本托他轉呈僖宗,韋肅以聖旨教他軍前留用為理由推辭,楊複光道:“神策軍身係拱衛皇帝的重任,韋將軍不能離開成都太久,況且我有意舉薦令兄杜陵先生出仕做官,讓他與你一同迴成都,你們兄弟一文一武,輔佐陛下,老夫我在此帶軍作戰,也可得安心。”韋肅懂得楊複光用心良苦,便不再推諉。


    楊複光得了五萬生力軍,補充了自長安大敗之後的兵力,當即派王重榮、周岌進取華州,與齊軍爭奪潼關咽喉。


    至於沙陀搬兵的事,楊複光不好開口,但神情言語間,已流露出想讓嵇昀前往的祈盼,一方麵打探王建等人搬兵的進展,另一方麵希望能憑他與李家兄妹的交情,從中助一臂之力。嵇昀心裏惦念著薩迪婭,本來一定要去的,可轉念一想,自己參與這場唐齊之爭已經夠多了,義父楊楮與李唐有世仇,獻寶的初願也是為了給內外交困的唐朝火上澆一捧油,他既是楊楮的義子,又得薩迪婭一片傾心,對於唐朝的戰勢,最好能做的,就是兩不相幫。主意已定,嵇昀向楊複光陳明心誌:“郡王,我願意去沙陀,想辦法請李克用出兵,但請郡王答應我一件事。”


    “請講。”


    “這件事以後,我想讓薩迪婭和我一起離開大營,從此不過問軍中之事。”


    楊複光意外之至,反問:“你果真不願意留下來?”


    捏烏薩克也是十分吃驚:“嵇朋友,你不想幫楊將軍戰勝叛軍了嗎?”


    嵇昀微微點頭,徐徐說道:“我身為江湖中人,門垣內的恩怨尚未了結,身不由己請大家體諒。至於薩迪婭,她母親死後,長安便沒了親人,她隸屬右神策,朝廷有軍令,擅離值守以逃兵論罪。郡王總領大唐兵馬,有權革除她的軍籍,嵇昀隻此一個要求,郡王如能恩準,我今日便可動身。”嵇昀拱手長揖不起,薛秦還待規勸,但嵇昀心意已決,論誰勸說也不能改變。楊複光無奈,隻得答應。


    江小雨得知嵇昀要走,急忙收拾東西,偏要與他同去。嵇昀道:“我這趟是著急的差事,你又不會騎馬,帶上你實在不方便。”江小雨道:“他們和我非親非故,你走了他們害我怎麽辦?”她打小在摸爬在社會底層,對於旁人總是心懷戒心,經過前番的事,她看出來嵇昀是個善良寬厚之人。“是你把我虜出來的,我的安危你要負責。我隻給你兩條路,要麽帶著我一起去,要麽放我走,我找我姐去。”她執意不肯留在武功城,嵇昀左右為難。


    偏這時李師泰牽過來一匹駱駝,江小雨看到駱駝背上的兩隻駝峰,心花怒放:“我騎不了馬,可以騎這東西。”


    李師泰與江小雨年齡、心智都有些相仿,瞧見她笑靨如花的樣子,一時愣神,等聽明白了他們之間爭執的緣由,趕緊說道:“嵇昀,去沙陀的路上,要越過一片沙漠,馬耐力不夠,帶這匹駱駝去吧。”言外之意,就是希望嵇昀滿足江小雨的要求。


    於是,北去的官道上,一匹馬、一頭駱駝,晝夜不歇地走著。


    江小雨興許受慣了俗世的浮沉敲打,對路上的顛沛顯得不屑一顧,這倒教嵇昀深感意外。偶爾飲馬的時候,嵇昀坐下歇腳,江小雨便在草叢裏四下尋摸,好像總有寶貝讓她撿拾一樣,幾日下去,一張布皮叫她填充地鼓鼓囊囊。


    自長安淪陷,關中閉塞,北上的路幾乎人跡已絕。最近這些日子,由於楊複光頻頻派人出使沙陀,不禁招致齊軍探子的注意。奉命巡視四方軍務的孟楷,早早得知了消息,多派兵勇加緊了北麵官道上的巡防。


    很快,嵇昀和江小雨就與日常巡防的齊軍撞了麵。


    齊兵前後打量著兩人,盤問來路去向。嵇昀謊稱從甘肅來,往幽州去投親。齊兵看二人所帶姓李不多,於是生疑:“甘肅到幽州有三千多裏的路,你們就帶這點盤纏,不怕路上餓死?你們兩個...是什麽關係?”


    江小雨擔心嵇昀露出馬腳,接話答道:“他是我男人!”嵇昀心頭一怔,也不搭話。齊兵看他呆滯,便輕蔑地白了他一眼,怪笑道:“愣小子,有這麽漂亮的媳婦不在家藏著,兵荒馬亂的往外瞎跑什麽,就不怕叫別人搶了去?!”


    嵇昀兀自低著頭,裝作唯唯諾諾的樣子,答道:“出門在外,請軍爺行個方便。”


    這些士兵平日裏寂寞慣了,生人都許久不見幾個,今天碰上江小雨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色心萌動,瘙癢難耐。


    “先別急,我看你小子像個唐軍的奸細,先到一邊讓我們的人好好搜一搜身。”


    齊兵七手八腳把嵇昀拽到路旁,另幾個餓虎饑鷹般的,早圍在了江小雨乘騎的駱駝前麵。嵇昀顰眉觀望,急道:“軍爺,你們這是幹什麽?”


    “別急別急,你老婆我們好歹也要搜一搜,做做樣子嘛。”


    一個齊兵心急火燎,早把鹹手摸到了江小雨的腳上,還待順著褲腳往上摸爬。突然手下一涼,江小雨憤然把腳抬起:“滾你的!”齊兵的鼻子被硬生生踢歪。


    “哎呦!”那人捂臉大慟,眾兵見此便撕破了臉,七手八腳就來拽扯。江小雨嬌容失色,兀自甩打手中的包袱,左右支應。


    “你還不幫忙!”


    江小雨咬唇顰眉,已經到了東扶西倒的境地,她平日裏總是一副不求於人的姿態,不是到了極難關頭,萬不會擠出這樣一句話來。


    說時遲那時快,糾纏江小雨的齊兵尚在心狂誌瘋的時候,另一邊的同伴接二連三地發出哀嚎,原來嵇昀左衝右擊,赤手空拳便將身邊的十餘人放倒。直至這時,他們才迴過神來,眾兵勇紛紛抽刀,大喊著“捉拿唐軍奸細”,向嵇昀圍堵劈砍而來。


    “子虛烏有!”


    嵇昀喊一聲劍名,腳下卷起一柄腰刀,手指禦轉著刀柄,乒乒乓乓之聲不斷,齊軍手慌腳亂,須臾,被盡數鏟翻。


    “一群三腳貓。”嵇昀隨手撿起士兵掉落在地上的碎銀,在手心顛了顛:“告訴你們,我們倆就是傳說中的代北雙煞,不打劫富的,也不劫窮的,就專門殺這一帶的官兵。”他說的若有其事,唬得齊兵麵如土色,紛紛求饒。


    “你們今天帶了錢算是走運,就當成你們幾個的買命錢了,滾吧。”


    齊兵連滾帶謝,一溜煙逃竄去了。嵇昀走到駱駝前,把手掌攤開,露出銀子。


    “拿著吧。”


    “幹嘛?幹嘛給我錢...”江小雨驚魂未定,死死抱住包袱的手仍緊護在身前。


    嵇昀道:“你不喜歡?我看你包袱裏總藏些金銀珠寶,把這些也拿去,算他們賠給你的。”


    江小雨愣了會兒神,訥訥地伸出手掌,接過了銀子。嵇昀轉身收拾馬具,重新準備上路,卻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嗚嗚的哭聲。


    “你...怎麽了?”看見江小雨眼圈通紅,淚水潸潸而下,嵇昀一下子亂了方寸,左右顧看了一下,忙問道:“你可別哭了,虧的這裏少人經過,不然以為我怎麽著你了似的。”


    江小雨稍停頓了下,轉而哭得更大聲了,想來聽見此地無人的話,心裏的情緒更加肆無忌憚的爆發出來。嵇昀不明就裏,心下著急,勸道:“你別哭了,我現在去追他們,多少也割下兩個狗頭迴來,給你出氣...”


    “啊?!”江小雨急道:“別去追,我...我不是因為剛才的事。”


    嵇昀本以為她是受了齊兵欺負,覺得委屈才哭,這樣看,她傷心難過卻是另有緣故。江小雨漸漸止住抽噎,抹幹淨了眼淚,滿心不甘地說:“我是看到銀子,想起我包裹裏那些錢,才想哭的。”


    嵇昀聽了忍俊不禁,臉上笑意被江小雨瞥見,惱道:“你敢情用不著攢錢,走到哪兒都有人接待,有人捧著,實在不行還可以連打帶搶,總是餓不著凍不著。”嵇昀哭笑不得,為照顧她情緒,隻好強行收斂,把臉色板正:“你那麽多錢都去哪兒了?”江小雨瞪了眼他,扭頭不語。


    嵇昀也緘了口,一麵跨馬一麵牽著駱駝,繼續趕路。想是江小雨忍得難受,不多時便講起了她到長安後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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