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之而來的是,都察院彈劾軍中貪財之風的奏疏。


    禦史黃孔昭上疏,認為軍人衛國戍邊理所應當,而非為利而當兵,長久以來,會讓軍中養成不良風氣,甚至陣前要挾中樞雲雲。


    監察司監察史劉宣上疏,遏製軍中不良風氣,嚴防軍將逼迫中樞雲雲。


    一時間,彈劾於康、曹義的奏疏如雨般傳來,皆認為軍人不該幹政。


    也認為皇帝不該如此寵幸軍中,會促成軍中不良風氣雲雲。


    還有禦史認為,軍人應該和財貨分開,那些滿腦子是錢的軍官,應該剔除軍中。


    大明允許言官說話,言論非常自由。


    朱祁鈺把何喬新、丘濬、彭韶等人宣來。


    “陛下,北軍心中隻有功勞和財貨,心無大明,日後怕是難製啊。”何喬新說話向來大膽。


    丘濬更是大膽:“陛下,如今您在尚能壓製軍中,等您龍馭賓天,太子登基,如何壓製這精兵強將?”


    朱祁鈺眯了他一眼,也就朕,換個皇帝都受不了你這張臭嘴。


    也就大明,換個朝代都沒人敢這麽勸諫的。


    “彭韶,你怎麽看?”


    彭韶在皇帝身邊侍奉一年多了,熟悉皇帝的性格,既然皇帝詔人來議事,就想聽真話。


    “臣以為沒有丘行走說得那般嚴重。”


    “畢竟您正值盛年,軍中出現任何問題,一道聖旨便可平定。”


    “隻是這種風氣,一旦形成,危害巨大,貽害後世。”


    “陛下,為何我大明極力反對屠城,蓋因屠城後的軍人,猶如禽獸,難以控製,人心也會因此而變化,如野獸一般難製。”


    “就如您放開奴隸限製,不許百姓蓄漢奴,卻許蓄夷奴,殊不知那些牙行哪有半分良心?他們多以漢奴充數,糊弄官府罷了。”


    彭韶膽子是真大,這個鍋沒人敢揭開。


    畢竟這是皇帝一力促成的,在民間釋奴,開海之後,第二道政令,就是釋奴令。


    他卻直接揭開,不顧皇帝顏麵。


    朱祁鈺麵色不善:“說軍中呢,扯牙行幹什麽?”


    皇帝不知道嗎?


    就說景泰十一年,多少良善人失蹤?他每天看奏疏,什麽不知道?


    但是,這事利大於弊。


    “陛下,這是一樣的道理呀。”


    彭韶認真道:“凡事有弊有利,您想讓兵卒發家,就要忍受兵卒罷工、陣前邀功的壞風氣。”


    “好風氣需要上百年慢慢培養,可變壞卻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朱祁鈺倪了他一眼,你直說人性本惡得了唄。


    “那伱有什麽好辦法嗎?”朱祁鈺問。


    “陛下想富裕軍中的想法,臣等皆是支持的。”


    “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富,要有致富的正確方法。”


    “倘若中樞鼓勵去搶去殺,那麽我華夏民族培育千年的吃苦耐勞、勤勞肯幹的精神,豈不被遺棄了?”


    “為何我華夏,綿延五千年,仍是鐵板一塊?”


    “就是因為我們的思想,是大一統,是從秦漢形成的儒家理念,才讓我華夏,分久必合,傳承不斷。”


    “若陛下鼓勵去搶去殺,那麽這種思想蔓延,豈不有刀有槍就能稱王稱霸嗎?國家還會有安定的時候嗎?”


    所以,華夏不會去殖民。


    華夏的思想,決定了不會殖民,永遠不會。


    哪怕皇帝竭力推崇殖民思想,天下人仍然認為這樣會使國家動亂,天下分崩離析,而阻止殖民。


    隻有小國,才會想著殖民其他國家。


    大國,根本不用殖民。


    大國本身就穿著鞋呢,他們最怕被別人殖民,而不是去殖民別人。


    “彭韶,你的意思是朕開拓新世界,和大明傳統思想不一致?”朱祁鈺凝眉。


    彭韶麵無懼色:“陛下,新世界重要?還是大明的根重要?”


    朱祁鈺臉色不善:“朕全要。”


    “世界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


    “陛下想要新世界,就得放任此等思想蔓延,屆時大明極有可能重演盛唐驟然崩塌之結果。”


    “盛唐何其雄偉?疆域不比蒙元遜色,掌控力要遠遠高於蒙元。”


    “但好戰必亡,在十餘年間急轉直下,轟然崩塌。”


    沒錯。


    大唐是漢民族大開拓的時代,漢風雄壯的大時代,不亞於19世紀的歐洲殖民潮。


    結果盛唐卻轟然崩塌,若隻是安於一隅,像兩宋一樣苟著,大唐不會塌得這麽突然。


    蒙元又不一樣,蒙元完全是奴隸製,隻負責收稅,根本就不管地方,地方是高度自治,所以蒙元疆域大得驚人,對地方卻沒多少控製力,倒得也特別快。


    朱祁鈺是要把新地盤實控,還不能丟了原本的基本盤。


    這在華夏曆史上,是沒有成功案例的。


    丘濬低聲道:“盛唐亡於藩鎮之禍,而我大明實控遠離中樞的多省,這些地方不就是新藩鎮嗎?”


    何喬新讚同道:“陛下,國都距離邊陲,政令到達的最長時間是三天,若多於三天,中樞就無法掌控邊陲了。”


    “您不用看蒙元。”


    “蒙元不一樣,蒙元隻收稅,不管地,如今的士紳樹大根深,就是蒙元時代造成的。”


    “而且,蒙元是四個汗國組成的,像交趾等地,和大明一樣都是宣慰司,根本就沒實控過。”


    “若算王朝之廣闊,大明是最大的,實控麵積最大,統率麵積最大的。”


    “而您,更是擴大了數省之地,堪稱曆史之最了。”


    “但臣擔心,如今疆域,不過曇花一現。”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把朱祁鈺說自閉了。


    也就大明,允許言官自由發言,朱祁鈺在這方麵還算寬和,允許天下人說真話。


    雖然真話難聽刺耳,但還是想聽真話的。


    “說來說去,你們也認為,朕得到的多省,等朕駕崩後,就會丟掉嗎?”


    朱祁鈺挑著眉。


    三人跪伏在地,不敢說話。


    “朕移了一千多萬江南人過去,難道還無法實控新地嗎?”朱祁鈺很生氣。


    “陛下,人的野心,和哪國人有關係嗎?”


    彭韶淡淡道:“就說大明建立以來,多少人稱王稱霸?難道他們不是明人嗎?”


    反而移了這麽多江南人,出亂子的概率更大。


    想穩定,就得多駐派大軍。


    而大軍孤懸在外時間長了,也會生出異心的,藩鎮之亂,近在咫尺。


    太遠,就是不能實控。


    “那依你們的意思,朕幹脆就別折騰了?把人都丟海裏沉了算了?”朱祁鈺又耍無賴了。


    說不過人家就耍無賴,朱祁鈺慣用技能。


    “陛下,既然臣等支持您,就不能因噎廢食,總能想出萬全之策的!”何喬新磕頭。


    他跟別人不一樣,他爹何文淵是皇帝的人,他又是皇帝身邊近臣,家族富貴都牽係皇帝身上呢。


    “臣也認為,事在人為,終究有解決的辦法。”彭韶苦笑。


    疆域太大了,管不住的。


    現在哄著皇帝而已。


    丘濬道:“臣以為,可行分封製,將新省份分封給諸王,讓諸王來管。”


    顯然這個諸王,是皇帝的十幾個大兒子。


    “皇子年幼,可先建王府,讓朝臣代管,等皇子成年後便就藩。”


    丘濬的辦法,是現在的唯一解決之道。


    設外藩,讓皇子去當王。


    其實還是國中國,想實控,必須得有火車。


    “丘先生,難道您還想重演靖難之役嗎?”彭韶覺得這是爛招。


    “這是唯一的辦法。”


    看著三人吵起來,朱祁鈺發現,今天議的不是這件事啊,被他們帶歪了。


    “諸卿,聽爾等的意思,好似這些省份搖搖欲墜了似的,朕還在呢,丟不了的。”


    當年唐明皇也這樣想的,結果呢?


    朱祁鈺炸毛了:“朕老年也會昏聵不堪嗎?”


    問題是這三位膽子都不小,竟然誰也說話,仿佛就是說:會的!


    朱祁鈺被氣到了:“朕早晚被你們幾個小人氣得昏庸暴戾。”


    “屆時請陛下先殺臣!”彭韶這個愣頭青,重重磕頭。


    “滾!”


    朱祁鈺緩了半天,又覺得可笑,不跟他們置氣:


    “朕今年才而立之年,等朕昏聵,起碼要二十年後吧,這些外省,終究還在大明二十年吧?”


    “難道二十年內,還想不到讓這些外省變成內省嗎?”


    “說來說去,就是距離產生的問題。”


    “隻要縮短天下的距離,那些外省,最後隻能爛在大明這口鍋裏。”


    就缺火車。


    見皇帝沒生氣。


    彭韶膽子更大了:“若陛下昏聵,而無人勸諫陛下,請陛下誅盡都察院、監察司!”


    “你想氣死朕不成?”


    本來都揭過去了,彭韶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


    朱祁鈺卻看彭韶幾人順眼:“罷了,朕昏聵之前,應該會把你們都殺光了,朕也不跟幾個死人計較了。”


    “彭韶,那你說朕現在是不是明君?”


    彭韶恭恭敬敬磕頭:“陛下勤政愛民,任賢革新。奉大統為聖,又虛懷若穀,內政修明,權略善戰,乃如唐太宗般明君!”


    “既然朕現在還是明君,那你們還不趁著朕忠厚仁恕的時候,為國盡忠?”


    彭韶竟翻個白眼,哪個好詞兒都能形容您,唯獨忠厚仁恕不行,您這些年殺了多少人啊?心裏沒數嗎?


    “臣等願為陛下鞠躬盡瘁。”彭韶等人磕頭。


    朱祁鈺性格分明,優點很大,缺點同樣巨大。


    剛愎多疑,陰狠兇厲,未達目的不擇手段,表麵愛民實則愛權,而且特別怕死。


    “那就說迴軍中的問題。”朱祁鈺心中有數,隻要火車出現,就能縮短距離。


    他已經建立了科學院,詔天下人才入院,點科技樹了,隻剩下時間問題。


    隻要他活得夠久,還沒有昏聵,就能把外省變成內地的。


    所以他要開采石油,用瀝青建造馳道,天下都修,縮短天下的距離。


    “臣不讚成北軍南下去老柬搶功。”何喬新直接道。


    丘濬、彭韶也不讚成。


    但朱祁鈺卻在想,調一批北軍去也無妨,北軍戰鬥力夠強,做事肯定比江南百姓更利索。


    像老撾,沒有幾座城池,都是散居在村子裏的,有的地方道路極為難走,有的則在山林附近。


    調北軍去,能一勞永逸,徹底解決問題。


    畢竟這些都是大明精銳。


    打發走他們三個,又把胡濙請來。


    “老臣覺得,調北軍比招百姓強,畢竟這些要移民的,對中樞多有怨懟,一旦給他們發放武器,老柬之地怕是永無寧日啊。”


    胡濙擔心這些人會在當地做大,脫離大明統治。


    “調吧,讓於康帶兵去!”


    皇帝拍板。


    選於康,主要是於康有屠城經驗,本想讓楊信去的,奈何胡濙認為皇帝身邊的將領太少,需要楊信拱衛。


    朱祁鈺把楊信詔入宮中,安撫一番。


    調北軍二十萬南下入老柬,賺錢去嘍。


    此刻。


    項忠坐鎮琉球,派出多名使者,帶著禮物出使倭國各個勢力,主要想在倭國征兵。


    琉球王對項忠畢恭畢敬,畢竟這位天使的官職有點高。


    項忠為渤海水師總兵官,掌十五萬水師。


    還有一個很高的文勳,正二品正治上卿。


    項忠駐入琉球期間,幫助琉球擊敗了數次倭寇擾邊,讓琉球王尚德王見識到了大明水師的能力。


    聽說這樣的水師,高達七十萬!


    琉球人本來沒有姓氏,是大明賜給他們的姓氏,而如今在琉球掌權的,主要是太祖皇帝恩準入琉球的福建三十六姓。


    琉球很小,但戰略位置極為重要。


    項忠入琉球之後,架船轉了一圈,發覺此地不愧叫萬國津梁,東西貿易都要經過此地,還是挾製倭國的戰略要衝。


    北麵是對馬島,南麵是琉球,倭國就如夾心餅幹一樣被夾在中間。


    他沒入倭國,主要是垂涎這片地方。


    聽說郭登三人打下了柬埔寨,他若說服琉球並入大明,功勞肯定比梁珤要高。


    梁珤真鬱悶,被皇帝閑置多年,轉為水師,本以為會在倭寇上發光發熱,結果倭寇被招降了,他隻能去開拓寶州府去了。


    項忠幫琉球收迴幾座被倭寇侵占的島嶼,展示明軍的強大。


    琉球好吃好喝供著明軍,而明軍太多,幾天就把琉球吃窮了,項忠帶來三萬大軍,幾百船禮物。


    賜給琉球的不多,賜給倭國各大勢力的很多,主要是在人家地盤上征兵。


    項忠駐蹕琉球二十天,尚德王去找項忠哭訴,求大明支援些糧食。


    “王上,天兵在琉球一應用度,本官自會結算,無須下國掏錢。”項忠語氣不善。


    尚德王想解釋,但項忠不聽。


    又吃了十天,把琉球吃斷頓了。


    項忠率兵進入王都,督促琉球供給糧食。


    “上使,琉球已經沒糧了呀!”尚德王想過花錢賄賂項忠,但項忠單獨住在一座小島上,不和琉球人往來。


    “王上,本官說過了,暫時駐蹕琉球而已,大明的糧食轉眼即到,到時候還給你琉球便是。”


    “上使,我們真沒糧食了,不信您去找啊。”


    項忠很不爽:“罷了,琉球不敬上國,本官也不在琉球受這窩囊氣,即刻迴航,請陛下做主便是。”


    “耽擱了陛下的大事,本官不知道你們琉球擔不擔得起!告辭!”


    說罷,項忠憤怒離開。


    路上,郭懋有些抱怨:“直接拿下來便是,耽擱那些時間幹嘛?區區撮爾小國,一戰蕩之。”


    “咱們還得和倭國做生意呢,最好讓琉球王乖乖上表內附,送去國內榮養便是。”


    項忠看得深遠,皇帝為什麽對這塊嘴邊肉不吃呢?


    因為想吃它,一定會和倭國交惡,倭國是戰國時代,將星璀璨的時代,這個時代全是能人。


    皇帝垂涎倭國的武士,想用倭國武士開拓百越之地呢。


    這和老柬不一樣,這兩塊地方不算肥肉,也是肉,而且急著安置人口,不得不打。


    琉球純屬一塊雞肋,大明看不上,也不著急吃。


    “大王,明軍真的準備離開琉球了!”


    尚德王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開罪上國,可怎麽辦啊?”


    琉球王趕緊上表皇帝解釋。


    卻不挽留項忠,因為明軍太能吃了,琉球真的供不起啊。


    朱祁鈺收到項忠的催糧奏疏。


    “項忠,戰略眼光是極佳的,這是個帥才啊。”


    “琉球之事交給他吧,朕不過問。”


    這點小事,項忠會做好的。


    等著接收琉球便是。


    琉球安置不了多少百姓,隻是戰略位置足夠重要。


    可等大明占據倭國後,琉球的戰略位置就不重要了。


    梁珤已經開辟了航道,朱祁鈺讓他向南,開拓去呂宋島的航線。


    浙江也在移民,往寶州府移,往舟山上移,往海上的小島上移。


    這些島,以前都被倭寇盤踞。


    如今倭寇蕩清,該移些百姓上去,徹底占領,這些都是近海,沒多大風險。


    浙江的衛所也從內地移到海島上去。


    不止浙江,各沿海省都在往島上移民,懸掛龍旗,納入魚鱗冊。


    “給項忠傳旨,加速招募兵卒。”


    朱祁鈺交代一句,便繼續看其他奏疏。


    主要是戶部呈上來的奏疏,今年年景好,大豐收,但北方冷的太早,熱河的牲畜凍死很多,牧民損失很大。


    北方糧價平穩,鹽價正在緩步下降。


    蜂窩煤的誕生,煤價下跌,但蜂窩煤確實不如黑煤好燒。


    熱河於年底已經徹底竣工,整個熱河全部建造完畢,明年可把疆土繼續往外推,建設漢州都司。


    南木北運,讓整個北方受益。


    尤其開發交趾後,熱帶的木材更便宜,各家百姓都在買木材建房子,蓋水泥房子。


    戶部把今年的工廠數也統計出來了,景泰十一年新開的工廠高達1.7萬家,總數超過了3萬家,商業井噴。


    還有詳細的植樹數額,種植了多少棵,死了多少棵。


    整個景泰十一年的詳細情況,都在上麵。


    朱祁鈺看得津津有味。


    熱河建城二百餘座,開墾可種植的荒地高達57萬畝。


    “這麽多?李秉、王恕是有大功的啊!”


    熱河因肉罐頭而聞名,經過一年的耕耘,熱河徹底建造完畢,預計在十年內,達到自給自足。


    這個速度讓朱祁鈺十分滿意。


    “宋傑到了嗎?”朱祁鈺之前把宋傑詔來拱衛,讓柳溥去熱河。


    “迴皇爺,北方上凍了,走陸路過來的,速度要慢不少。”馮孝迴稟。


    “他到了就宣來,朕要親自問他。”


    朱祁鈺把熱河的情況全部看完,沉吟道:“熱河能開墾出來的耕地不多,難以養活過多人口,這是個限製。”


    “朕之前就說,用羊毛拴住草原,毛衣、毛褲的發展,已經初見成效。”


    “應該加大力度,再從世界商人手裏購買種羊,改善羊的品種。”


    朱祁鈺一邊說,一邊記。


    看完了熱河。


    看到遼寧,李賢在遼寧三年,給遼寧掀開嶄新的一麵,遼寧已經徹底從戰亂的千裏無人煙,變成了富裕省份。


    尤其鞍山鐵廠,成為遼寧的重中之重。


    商輅必能延續李賢的政策,遼寧的發展會欣欣向上的。


    旁邊的吉林,在王來的政治、經濟手段下,已經讓各族臣服,也移過去一批人,但人口還是特別少。


    倒是寧夏的發展,讓朱祁鈺意想不到。


    原傑任寧夏督撫不到兩年,寧夏已經建造了一大半,預計景泰十三年底完全竣工。


    寧夏是一邊打仗一邊建造一邊發展。


    今年種植了玉米,卻死了很多,收成非常差。


    主要玉米不適應寧夏氣候,還需要慢慢培育,如今種子沒那麽稀缺,有多是時間讓寧夏慢慢發展。


    寧夏也做毛紡織、肉罐頭,熱河做什麽,他們就做什麽,甚至還借著和瓦剌諸部近,和瓦剌諸部貿易,生意做的不錯。


    再看甘肅,去年一年,甘肅都在挖井、種樹、建城。


    甘肅除哈密外,已經全部建造完畢。


    而支撐甘肅的恰恰是石油,從玉門關開采石油,熬製成煤油和瀝青,然後運輸裝船,讓甘肅變得繁榮。


    因石油而興,這個邊陲省份,一躍成為煤油燈之省,天下煤油看甘肅。


    玉米在甘肅種植十分成功,但是,玉米十分吃肥力,農業肥無法提供玉米充足的營養,如今徐珵正在開發肥料。


    景泰十一年,甘肅的糧食不但自給自足,還賣給了寧夏一批。


    “當初朕沒調範廣去,是正確的。”


    “寇深真的厲害。”


    朱祁鈺十分滿意寇深的做法。


    陳友死後,滿速兒攻打哈密和肅州,沒占多少便宜,寇深就和滿速兒講和,願意和滿速兒貿易。


    做的是販人貿易。


    不是甘肅缺人,而是建設缺人。


    東察合台汗國別的沒有,人肯定有多是,就和大明做起了貿易。


    一批批奴隸進入甘肅,開采石油。


    大明特別缺石油,目前隻有玉門和延安有石油,根本不夠鋪遍全國的道路。


    寇深竟派人和滿速兒商談,做石油貿易。


    東察合台汗國竟然還真有!


    在庫車(苦先),有個露天油田,從元朝就在開采。


    如今東察合台汗國開采,賣給大明。


    從甘肅、陝西來的一桶桶瀝青送入京師。


    在姚夔主持下,已經修建了三條瀝青馳道。


    一條是從京師到天津,途經通州、香河、武清、到天津、大沽。


    修建這條瀝青路,動用了170萬人,修了足足七個月,死了12萬奴隸,7萬平民。


    一條是從北京到承德,途經順義、懷柔、密雲、潮河、灤平、承德。


    動用了320萬人,修建了14個月,死了24萬奴隸。


    一條是從北京到真定,途經盧溝橋、良鄉、涿州、定興、安肅、清苑、定州、新樂、真定。


    動用了210萬人,修建了九個月,死了4萬奴隸。


    三條路同時修的,於入冬前竣工。


    修的都是大馳道,可同時行駛四輛馬車,屬於四車道,路上皆驛站、兵站,不許人隨便上來。


    “姚夔是能力的,但也真是不給朕省錢啊。”


    朱祁鈺苦笑,三條路同時修,確實快,但錢花的是真多呀。


    主要是材料稀缺,瀝青太少了。


    戶部的奏疏裏寫著,玉門油廠、延安油廠雇傭采油工740萬人,日夜不停開采,熬油工57萬人,運輸船三萬艘,清泥船1700艘……


    朱祁鈺不想看了,肉疼啊!


    是不是西北百姓,都在賺朕的銀子啊?


    好在人工夠低,而瀝青馳道上設鈔關的,想上去走是要掏錢的,預計十年迴本。


    工部預估,瀝青路可用百年,剩下的九十年都是賺的。


    就相當於大明高速公路。


    修一裏地的工程費用在17塊左右,就是20兩銀子,太貴了。


    心疼啊。


    能不能別招這麽多人,給朕省點銀子啊!


    按照姚夔的設計,景泰十二年,要修通北直隸通往遼寧、山西、山東、河南的主幹路。


    若瀝青足夠,就會直接修通到南直隸的瀝青路。


    “馮孝,內帑還有多少錢了?”朱祁鈺問。


    “迴皇爺,刨除移民需要的錢,還剩3.2億。”


    還好,江南士紳的底子夠厚。


    “皇爺,若按照這樣修路,內帑的錢,都未必夠修大明內地的,何況邊陲之地?”


    馮孝提醒:“修路隻是一項,還有治水、教育、打仗,都是大頭啊。”


    朱祁鈺有點絕望:“哪裏有銀子?”


    “奴婢哪知道呀!”馮孝翻白眼:“您不是說倭國有嗎?”


    “倭國正在戰亂,戰鬥力不弱啊,等他們打破狗腦子,朕再想辦法去開發他們的銀礦。”


    朱祁鈺忽然靈光一現:“朕可以賣軍備給他們,讓他們挖銀子給朕啊!”


    “丘濬不是寫經濟論嗎?讓丘濬來辦,朕要榨幹倭國的銀子!”


    修路確實太虧了。


    這跟後世不一樣,後世是用紙片子修路,紙片子可以隨便印,但銀子不是啊,銀子是有數的。


    也有好事。


    朱祁鈺往後看,戶部統計,今年收入國庫的預估2300萬銀子,達到大明立國以來財政之最。


    這還是蠲免了數省稅賦的情況下的,也不是明後期通貨膨脹的銀子,而是嚴重通貨緊縮時期的兩千多萬!購買力超級強的年代!


    主要來源,是商稅。


    南木北運,修橋補路,各種工程促使了一批一批商賈興起,皇帝前腳殺,後腳有商賈崛起。


    僅商稅,大明收入1300萬兩銀子。


    是大明立國以來之最。


    另一個納稅大頭,竟是廣州市舶司。


    大明彰顯國力之後,無數商人來大明貿易,雖然大明殺人夠狠,但東西確實暢銷全球,全球都離不開大明。


    景泰十一年,廣州市舶司純利潤高達270萬兩。


    因為皇帝下旨,大肆收購西夷之物。


    導致景泰十一年,無數西夷商品、書籍湧入大明,尤其是書籍,大明是用高價來收。


    其次是種子,本來葡萄牙商人是絕不賣給大明的。


    但被大明屠殺幾次,葡萄牙商人老實了,不止賣玉米種子、土豆、紅薯、辣椒、花生、木薯種子都賣。


    價格也高,市舶司眼都不眨,直接買,樹苗、作物苗也買。


    景泰十一年,南方也出現了土豆和地瓜。


    中樞已經下旨,令天下普及新作物,人多力量大,全國上下都在荒地上種植新作物。


    大大加快新作物普及的速度。


    大量西方書籍進入大明,朱祁鈺令四夷館翻譯出來,令天下學者研讀。


    皇帝愛書,自然天下愛書。


    西夷書籍在大明泛濫,還有很多人學夷語,想去西夷看看。


    大量瓷器、絲綢、茶葉銷往西方。


    而開海之後,大明就會放開對商品的管製,允許商人私下與西夷貿易,但需要繳納關稅。


    “廣州市舶司做的很好啊。”


    “明年增設欽州市舶司、泉州市舶司、寶州市舶司和金甌市舶司、上海市舶司、對馬市舶司、天津市舶司、大連市舶司、登州市舶司和寧波市舶司,加大與外國貿易。”


    “若關稅和商稅能撐起財政,朕的改革就是大成功。”


    朱祁鈺繼續往下看。


    戶部又寫著廣東的繁榮,尤其在蕩清倭寇之後,廣州貿易呈現井噴之勢。


    兩廣也徹底繁榮起來,廣西因木材生意和修路而繁榮,廣東則因為外貿而繁榮。


    合上奏疏。


    朱祁鈺心潮澎湃:“這就是朕的大明!”


    “皇爺,奴婢以為,商貿發達主要原因是移民和建造形成的,而這些都是您在搭錢,倘若停止移民、北方建造完畢了,商貿必然萎縮。”馮孝說道。


    “馮孝,有見地啊。”


    朱祁鈺點頭:“沒錯,移民、建城、修路,都是朕在掏錢,補貼地方,這種繁榮是虛假繁榮。”


    “隻有當朕不再攙和市場時,市場依舊繁榮,給大明提供足夠的商稅,才是真正繁榮。”


    “不過,從工廠增速也能看出來,百姓生活變好,對生活必需品需求增加。”


    朱祁鈺雖不太懂經濟,但也知道什麽是繁榮。


    不是建一堆房子就是繁榮了。


    真正繁榮,必須得有原始積累。


    可大明根本不是殖民,而是移民,移民不但沒積累,還往裏麵搭錢,這樣是沒法推動工業革命的。


    得想辦法,製造出一批無成本的勞動力,讓他們日以繼夜的去工作,利潤全部歸中樞才行,才能擁有原始積累。


    奴隸!


    戶部奏疏中,最後一頁寫著,景泰十一年共有奴隸147萬,截止到謄寫奏疏時,僅剩27萬人。


    “你們是真不給朕省錢啊,這些奴隸都是朕掏錢買的!”


    “傳旨王偉,再去買,暹羅不賣,就去孟加拉去印度買,印度那麽多國家,人有多是,給錢肯定賣,有多少朕買多少!”


    朱祁鈺打開治水司呈上來的奏疏。


    第一任司正吳複,在今年病逝了,接任他的是太監連仲,一個太監,卻當治水司的長官。


    主要是連仲真有這個才能,其次他的衣缽傳承來自徐珵。


    奏疏很長很長,將一年的所有情況事無巨細的寫一遍,其實每個月都有月報,事事都會奏請宮中。


    這些都要歸檔的,戶部和監察司是要進行審核的。


    治理黃河,從黃河口開始治理。


    內帑掏錢,就是費人。


    本來是用百姓的,後來有奴隸,就是危險的工作,全讓奴隸上,這還讓明人不滿,認為少賺了錢。


    窮,比死更可怕。


    天下人都知道,給皇帝做工,最公道最穩定的了,不用擔心不給錢,也不用擔心人死了沒撫恤。


    所以很多人想用命去換撫恤。


    第一年治水,速度很慢,因為死亡率太高。


    第二年有了奴隸後,進度加快。


    截止景泰十一年十月,河套已經治理完畢,預計五年內,就能徹底根治黃河。


    但是,真費奴隸啊。


    僅景泰十一年,就死了76萬奴隸。


    如今奴隸稀缺,治水司請中樞不要大搞屠殺,把奴隸運到黃河上來。


    “追進度,也不能這麽用人啊,那都是朕的錢啊!”朱祁鈺咬牙切齒,連仲是真不給他省錢啊。


    冬季,治水司也不歇著。


    冬季在南方治水,勾連水道、清理灘塗、炸毀礁石等等事情。


    冶鐵司也喊著稀缺奴隸,請中樞多運奴隸到鐵廠。


    以前不用奴隸,死的就是明人了。


    皇帝心疼百姓,就用奴隸頂上,但花的是皇帝的錢。


    朱祁鈺看完治水司和冶鐵司的奏疏,提筆在奏疏上重批。


    批完之後,又打開工部呈上來的奏疏。


    工部把景泰十一年的全部做工情況,全部寫了出來。


    朱祁鈺凝眉:“修繕宮中?這是什麽款項?”


    “皇爺,是安裝宮中玻璃呀。”馮孝提醒。


    “怎麽花了17萬?這麽多嗎?”


    “皇爺,奴婢倒是知道一二,因為京中做工工錢高了不少,畢竟現在京師百姓都富了。”


    “那也有點貴了,讓戶部查查,裝個玻璃花這麽多錢?”


    朱祁鈺有時候特別大方,有時候又特別摳。


    “奴婢遵旨。”


    看了一下午奏疏,朱祁鈺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


    趁著皇帝休息的間隙,馮孝道:“皇爺,淑妃娘娘打發來問了,請您去永和宮?”


    “哦?談妃可是對印度醫書有獨特的見解?”


    朱祁鈺來了興趣:“讓永和宮準備膳食,朕去永和宮用膳。”


    說著,就乘坐禦輦去永和宮。


    談允賢此刻正在拿著筆,寫寫畫畫,身邊有幾個徒弟在侍奉筆墨。


    聞聽皇帝來了,立刻放下筆,起身跪迎。


    “說了不用行禮了,快起來。”


    朱祁鈺先在暖閣呆了一會,去了身上寒氣才進來的,看見她案上的筆墨,問道:“可是在研讀印度醫書?”


    “什麽都瞞不住陛下。”


    談允賢示意伺候膳食,剛要去飯堂,朱祁鈺擺擺手:“就在這吃。”


    她讓人端過來。


    “陛下,華佗身死,青囊經失傳,是我華夏醫道憾事。”


    “這印度醫書,卻對外科有著獨到的見解。”


    “臣妾讀完,雖茅塞頓開,卻半信半疑,就說這輸液,往血脈裏麵紮東西,萬一出事怎麽辦?”


    談允賢將醫書中的一些不懂的內容,謄寫下來。


    打算請老太傅來,和老太傅鑽研一番。


    “可知酒能消毒?”朱祁鈺問她。


    “當然知道,軍中皆配備烈酒,是為消毒之用。”談允賢迴稟。


    用酒消毒已經有很長時間曆史了,大明用的十分熟練了。


    “一樣道理,輸液之後也可消毒,就不會出病了。”朱祁鈺坐下用飯。


    “陛下,臣妾說的是往血脈裏麵打東西。”


    “朕覺得無妨。”


    朱祁鈺慢嚼細咽:“不如這樣,找幾個奴隸,試驗一番就好了。”


    “可這,怕是會讓民間恐懼,朝野之中怕是也會彈劾不斷。”談允賢擔心自己的名聲,她畢竟有兩個皇子,馬上就有第三個了。


    “你別做,讓太醫院的人去做,大明奴隸多的是,想要哪國人就抓哪國人來試。”


    朱祁鈺對現代醫學十分垂涎。


    因為他怕死啊。


    “陛下,這印度醫書中和華夏醫書一脈相承,但有的地方又相悖,比如這裏……”


    談允賢拿出標記的紙張,給皇帝看:“您看這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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