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輝也不能喊,放我出去!


    畢竟他尹家嫡長子的身份,不允許他對下等差役說軟話。


    但一迴身,卻看到了陳舞陽的獰笑。


    “放我出去!”尹輝拍打著牢門。


    什麽麵子裏子,我都不要了,我要命啊。


    “來吧,大侄子!”


    奄奄一息的陳舞陽,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掙紮著站起來,一把就將尹輝撲翻了。


    差役也是和尹輝較勁,假裝鎖上了門。


    但絕不敢真讓尹輝吃虧,趕緊開門。


    陳舞陽卻咬住尹輝的耳朵:“誰敢過來,老子就把他耳朵咬下去!”


    他稍微用力,鮮血溢出嘴角。


    尹輝嘴裏發出淒厲的慘叫聲:“都滾出去,滾!”


    他後悔了。


    為什麽頭腦一熱進來呢?


    “把門鎖上,麻溜兒的!”陳舞陽怪笑,說真的,還得感謝這個差役呢。


    “鎖上,快鎖上,聽我叔的!”


    尹輝也有當漢尖的天賦,他轉過頭哀求道:“叔,咱能好好談談嗎?”


    “不將你叔我碎屍萬段了?”


    “不將你叔我胳膊剁了?”


    “想談談了?”


    陳舞陽壞笑。


    嘴裏還咬著耳朵,偶爾用一下力。


    尹輝就發出慘叫聲。


    陳舞陽笑得更歡:“那咱們可有很多賬得算算,你家派了多少人進來整老子?伱不會說不知道吧?”


    尹輝真的剛要說不知道,卻戛然而止。


    “他們是怎麽折磨老子的?”


    “你該一清二楚吧?”


    陳舞陽笑眯眯道:“用不用老子再說一遍,讓你樂嗬樂嗬?”


    “侄兒知錯了!”


    尹輝嚎啕大哭。


    確實,聽說霍霍陳舞陽的時候,他很爽的,也想親眼看一看,但聽說陳舞陽兇悍,殺了好幾個禍害他的人。


    所以今天想親自來看看,結果被陳舞陽抓住了。


    “知錯了?”陳舞陽笑眯眯問。


    尹輝使勁點頭。


    他手被壓在身下了,很痛。


    問題是這個姿勢很詭異。


    他往牢門方向跑,被陳舞陽撲倒,他是胸口朝下,而陳舞陽騎在他身上。


    這姿勢又怪異又熟悉。


    好似哪個魂牽夢縈的午夜,他和二叔也是這樣的。


    陳舞陽不好這口,不然也可以試試。


    “真知錯了?還是假知錯了?”陳舞陽鬆開耳朵,坐直身體,薅著尹輝的頭發。


    梳好的發髻,被陳舞陽薅散,然後向外使勁拉扯。


    尹輝劇痛:“真的知錯了!叔啊,放過侄兒吧,痛啊!”


    陳舞陽不是輕薅。


    使勁往後薅。


    尹輝的頭被迫後仰,眼睛剛好看著長隨和差役。


    長隨、差役站著,尹輝趴著。


    長隨嚇得跪在地上磕頭。


    他是家生子,生來就是做奴婢的,甚至他以能做大公子的長隨為榮,自然不敢產生任何反抗的心思。


    但差役就不一樣了。


    在應天府當差役的,都是有點關係的,這種人最是反動。


    他還故意站在尹輝眼前。


    比兒子拜見老子,還低一等。


    尹輝顧不得了。


    他現在頭皮劇痛,仿佛頭發要被揭開了一般:“求叔叔憐憫,不要薅了,疼啊!”


    “大侄子,你這毛多,不怕薅!”


    “哎呀呀,你這頭發太不牢固了,輕輕以拽,就這麽多。”


    “大侄子,你腎不行呀,得補腎啊!”


    陳舞陽薅下來一綹一綹的頭發,然後嫌棄地丟在地上。


    尹輝一個年輕人,滿頭黑發,被他快薅禿了。


    那是腎不好嗎?


    腎再強,也頂不住硬薅啊!


    “侄兒腎不好,求求你住手吧!”


    叔,您說的都對,快停手吧。


    “哈哈哈!”


    陳舞陽大笑:“叔在都知監裏當差,裏麵就有一道刑罰,就是薅頭發,那頭發薅完,頭皮上血糊糊一片呀!”


    “大侄子,你派進來的人,水平就不行了。”


    “隻會來硬的,就是打。”


    “看看叔這肋骨,都打斷了,除了疼就是疼。”


    “但技術含量太低了。”


    “換做你叔我,折磨一個人,那辦法有幾萬種,比如就是彈指神通……”


    一提這茬。


    尹輝眼珠子瞪起來,眼淚就流了出來。


    “叔在裏麵也被彈過,沒多疼。”陳舞陽真的什麽罪都受過了。


    今天,也讓尹輝再嚐嚐。


    陳舞陽跟薅羊毛似的,使勁拽頭發。


    問題這是頭發,薅了幾次,頭皮就血淋淋的,頭發根帶血,陳舞陽還嫌棄。


    外麵的人都感覺到疼。


    轉眼之間,尹輝滿頭秀發,被薅禿了。


    頭皮血淋淋一片,模樣慘烈。


    陳舞陽想找個抓手都找不到,頓時氣急敗壞地狠拍他的腦瓜瓢:“你他娘的頭發咋這麽少呢?”


    太不扛薅了,老子還沒爽呢!


    就沒了!


    什麽玩意兒!


    尹輝歪過頭,傻傻地看著陳舞陽:“頭發再多,能扛住你薅啊?”


    啪!


    陳舞陽使勁一拍他腦袋:“對你叔一點都不恭敬呢?”


    “侄兒知錯了!別拍了,太疼了!”


    尹輝頭皮上還有頭發,零零散散的,長的都沒了,但上麵全是血,痛得要命。


    問題是,被薅沒這麽疼。


    用巴掌拍傷口,才是真的疼。


    啪!啪!啪!


    陳舞陽使勁拍了三次,惡狠狠問:“這就是你跟叔叔說話的態度?你跟你爹也這麽說話嗎?”


    你還有臉提我爹?


    我爹是被誰搞傻了的?


    他傻了的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我二叔是怎麽廢的,全都拜你陳舞陽所賜!


    你陳舞陽是不是和我尹家前世有仇,這輩子你轉世投生報仇來了?


    咋就針對我尹家呢?


    為什麽啊?


    “叔,您從侄兒身上起來,侄兒給你磕三個頭。”尹輝哭著說。


    啪!


    陳舞陽一巴掌抽他腦袋上:“還敢騙你叔?你叔起來了,你還會老老實實在裏麵嗎?”


    不會了,我會讓人進去,把你淩遲。


    啪!


    陳舞陽又一巴掌:“這點小伎倆,能瞞住你叔叔我?”


    尹輝想伸手去捂著腦袋,但陳舞陽卻抓住他的小手指頭:“再不聽話,叔叔就把你手指頭掰斷!”


    “他娘的,在這裏老子吃得都不如狗。”


    “讓去南京城最好的飯館,給老子點一桌好菜送過來!”


    “再去請最好的大夫,給老子治傷!”


    陳舞陽忽然趴在尹輝的耳邊:“這他娘的都拜你尹家所賜,你說老子會如何稀罕稀罕大侄子你呀!”


    你給我留條命就行。


    尹輝淚如雨下:“叔啊,那都是我二叔幹的,跟我無關呀!”


    “上次你也把你二叔賣的幹淨。”


    “叔就喜歡和你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


    陳舞陽壞笑:“再出賣一次,把他弄來,叔好好獎勵你。”


    “保證不禍害你了,叔保證!”


    尹輝嚇了一跳,陳舞陽不會還有那種藥吧?


    見尹輝猶豫,陳舞陽抓著他腦瓜瓢,使勁往地下一磕,嘭的一聲,尹輝腦袋著地。


    鼻梁子也碰到地上,尹輝腦瓜子嗡嗡的。


    痛到極致,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去辦!”


    尹輝哭著,死道友不死貧道,那就送二叔一程吧。


    他讓長隨迴家去請。


    務必把二叔弄來。


    現在,就算讓他把親娘送來,他都同意。


    隻要別折磨他尹輝就行了。


    “叔啊,侄兒都照你說的辦了,能不能別、別摸了!”


    讓尹輝最痛苦的,是陳舞陽在摸他的傷口,來迴劃拉玩,使勁蹭,使勁搓。


    本就頭皮受傷了,被他這麽搓蹭,鮮血暴流,估計頭發也再也長不出來了。


    堂堂尹家嫡孫,竟然是個禿子,他的完美形象啊!


    關鍵,現在是真疼啊。


    “大侄子,你這就不懂了吧?”


    陳舞陽壞笑:“叔叔這是幫你,緩解疼痛,放心吧,快好了!”


    更疼了!


    陳舞陽嫌髒手,在牆上摳出塊磚來,用磚頭子蹭!


    “啊啊啊!”


    尹輝淒厲慘叫。


    用磚頭蹭頭皮,粗糙麵蹭著柔軟的頭皮,鮮血嘩嘩流,腦瓜骨都快露出來了。


    “不蹭了不蹭了。”


    陳舞陽見尹輝實在不行了,叫聲太慘了。


    當叔的也會心疼侄子的。


    陳舞陽掂量著磚:“不蹭又太浪費了,叔叔看你皮膚有些黑,用這個幫幫你變白,怎麽樣?”


    尹輝都懵了,我黑嗎?


    我很白的好不好?


    關鍵陳舞陽把他衣服扯開,在他後背上使勁蹭!


    “啊啊啊!”尹輝淒厲慘叫。


    轉眼之間,後背血肉模糊。


    洗不幹淨,用磚頭子蹭。


    陳舞陽發揚講究衛生的好習慣,幫助尹輝美白。


    但尹輝卻慘叫個不停。


    好在,酒菜送來了。


    “牢門不用打開,老子就在這裏吃!”


    陳舞陽讓人把好菜一個碗一個碗的送進來,他就騎著尹輝吃,大快朵頤。


    尹輝卻哭了,你吃就吃唄,為啥嘴巴跟漏了似的,什麽東西都往我身上漏?


    哪有吃飯還放屁的!


    陳舞陽一邊吃一邊放!


    他不會吃完還要拉屎吧?


    會不會拉我身上呢?


    尹輝就想迴家,再也不出家門了,外麵世界陰暗了。


    吧嗒!


    陳舞陽把一根雞骨頭丟在地上:“吃了。”


    你當我是狗啊?


    尹輝頂著個鮮血淋漓的頭皮,令人作嘔,轉過頭來:“叔啊,侄兒沒長狗的牙齒呀,怎麽吃呀?”


    “骨頭嫌硬,屎軟乎,你想吃嗎?”陳舞陽問。


    我他娘的還是吃骨頭吧!


    關鍵這根骨頭髒啊。


    被陳舞陽嘴裏滾過一圈,上麵還有殘存的肉絲、飯粒,最惡心的是還有一團簧潢的東西。


    像是痰,反正看著惡心。


    但和吃屎比起來,還是這玩意香!


    他閉著眼睛,將這跟骨頭放進嘴裏。


    他不是狗,狗不嫌棄人的口水。


    他尹家大少爺嫌棄啊。


    還咬不動!


    “使勁嚼,嚼不爛也得吞進肚子裏去!”


    陳舞陽幹了五碗飯,一隻雞,半隻鴨子,半個肘子,四個羊蹄兒,還喝了一壺酒。


    才終於打了個飽嗝:“爽!”


    “怎麽還沒咽進去呢?”陳舞陽低頭一看,發現尹輝含著骨頭,不肯咽進去。


    “叔啊,咽進去就死了!”尹輝含著骨頭,含糊不清。


    陳舞陽壞笑:“叔這麽疼你,怎麽會舍得你死呢。”


    “這樣吧,把叔吃剩的骨頭,再吃一遍。”


    “叔這肚子不太舒服,怕是馬上要出恭呀!”


    “萬一著急上火的,可就要出來了。”


    尹輝立刻吐出嘴裏的骨頭來。


    也不嫌髒,把陳舞陽吐出來的骨頭,挨個再吃一遍。


    還吃得嘴裏吧嗒吧嗒響,仿佛是津津有味的樣子。


    陳舞陽看在眼裏,拍拍的狗頭,笑道:“是條好狗。”


    “汪汪汪!”


    尹輝含著骨頭學狗叫。


    二叔啊,快點來救救侄子吧!


    而在江西。


    朱儀帶著綠林好漢來到鄱陽。


    這些好漢,一個個跟要飯花子似的,被關在監牢裏很久了,人都廢了。


    那些號稱講義氣的好漢們,一場劫獄都沒發生過。


    水滸傳裏的情節,現實中一個也沒發生。


    反而各地出現了新的綠林好漢,占據了他們的地位,而這些老人,完全被綠林遺忘了。


    江湖講求的是人情世故,淋漓盡致。


    進了公衙。


    一個個都跪在庭院裏。


    台階上,放了張椅子,金忠端坐上麵,語氣陰冷:


    “誰能為本督所用者,生!”


    “不能為本督所用者,死!”


    綠林好漢們哪有一個想死的啊。


    全都磕頭求饒,願意選擇生。


    而要飯花子中間,還有一位公子哥,就是那日趴在汝水岸邊,想劫銀子,結果差點被弄死的山寨公子哥,從人群中爬出來。


    他披頭散發,身上全是虱子,人也麵黃肌瘦的,精神狀態也不好,在地上磕頭:“小人對大人有用,有用!”


    其他人看到金忠沒有生氣,也跟著附和。


    都說說有用,還抓住那公子哥的腿,往後拖,自己往前爬。


    在生死麵前,所有人都是一個熊樣子。


    而在權力麵前,所有人也是一樣的,渴望獲取權力。


    什麽江湖好漢,騙傻子的玩意兒罷了。


    “何用?”


    金忠打量他一眼,發現此人衣服很是不凡,想來進來之前,在綠林上應該有點地位。


    “大人,綠林上的事,小的全都知道!”


    金忠笑了:“好大的口氣呀!”


    “那本督問問你,江西押解京師的銀子丟了,是誰幹的?”


    那公子哥瞬間傻了,您把我當算卦的了?


    問題是這事算卦的也不會算啊。


    “大人,請給小的幾天時間,小的一定能查出水落石出!”他哽咽道。


    他再也不想住進逼仄的監牢裏了,永遠都想了!


    原本道貌岸然的綠林好漢們,在裏麵自知出不去了後,徹底原形畢露。


    真的連禽獸都不如!


    提起來,他就忍不住想哭。


    他在裏麵,每天伺候好幾個大老爺們!


    能苟活至今,靠的就是一個忍耐,沒有這份忍耐,他早就撞牆自殺了,在裏麵的日子,狗都不如!


    起碼狗不會被同姓……


    他現在看見男人就惡心!


    真想一刀割了,進宮裏伺候才幹淨呢!


    “幾天?”金忠問。


    “迴大人,一個月時間,查不到,小的請大人斬小的頭!”公子哥心裏隻剩下一個念頭,要麽擁有權力,要麽去死。


    “十天!”


    金忠目光冰冷道:“本督給你十天時間,本督要找到銀子失竊的線索。”


    “小的一定能做到!”公子哥磕頭。


    “還有誰願意毛遂自薦?”金忠掃視這些肮髒的綠林好漢們,臉上輕蔑。


    在中樞眼中,眾生皆是芻狗。


    綠林好漢,不過是個符號而已。


    他金忠隨手一劃,就能讓其徹底消失,永遠不複存在。


    這才是權力。


    一時間,應召者雲集。


    “你叫什麽名字?”金忠問那個公子哥。


    “迴大人,小人叫廖承宗!”


    “好,廖承宗,你來擔任代小旗,統領這些人,十天後,本督要看到線索!”


    金忠又和朱儀商量。


    此事就交給朱儀來辦。


    朱儀休整一晚上,明日早晨便要出發去湖北。


    晚間時候,張善來感謝。


    翌日早晨。


    廖承宗梳洗幹淨,長得十分清秀,不然也不會在監牢裏被那樣。


    他穿著錦衣衛小旗的官袍。


    腰佩繡春刀。


    他十分珍愛這把刀,以前讓他當番子,他都會嗤之以鼻,老子堂堂綠林好漢,怎麽會為狗朝廷賣命呢?


    現在,真香!


    廖承宗穿戴整齊後,對著鏡子打扮一番,然後推開房門,走到庭院中去。


    清晨的陽光灑在庭院中,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廖承宗很久沒感受到如此暖人心的陽光了。


    而門口,錦衣衛梁穀倚著圓拱門站著呢。


    廖承宗小跑過來,跪在地上:“參見千戶大人!”


    梁穀是錦衣衛戰至最後一刻的五十餘人之一。


    金忠決定用廖承宗後,就派梁穀調查廖承宗,調查結果讓梁穀啼笑皆非。


    別人靠後台,廖承宗靠後麵,據說在牢裏活得還挺滋潤。


    卻得了提督的看重。


    真是天不救人人自救,反而得了好因果。


    “去吧。”梁穀倒想看看,這個廖承宗有什麽本事。


    去查案,他也會跟著。


    “謝千戶大人憐憫!”


    廖承宗乖乖磕頭。


    在梁穀麵前,他是狗,在綠林好漢麵前,他可就是官了。


    然後站在庭院中央,身材筆直。


    昨晚他睡得很少,一直在洗,洗了很久很久,恨不得用磚頭子洗,卻再也洗不幹淨了。


    忽然間,他覺得晨曦竟有些刺眼,眼角含淚。


    陸陸續續的,近百好漢,都穿上錦衣衛的服裝,零零散散出來。


    衣服是自己掏腰包買的。


    除非提督恩準,否則衣服都要花錢買。


    包括刀也是花錢的,這一身行頭,價格在十兩左右。


    綠林好漢現在沒錢,都打了欠條,有錢便還,還寫了保人,自己還不上,或者戰死了,就讓保人還。


    這是錦衣衛的規矩。


    綠林好漢變成錦衣衛番子,陸續來到庭院裏。


    有的人不敢看廖承宗,有的則眼神戲謔。


    廖承宗身量挺拔,如古樹青鬆一般,直直地站著。


    對待曾經欺辱過他的人,他也不動聲色。


    他抬頭看了眼太陽,心裏估摸著時間,忽然道:“今日不同往日了。”


    “以前咱們是江湖漢子,但從昨日開始,咱們就是錦衣衛了!”


    “入了錦衣衛,就得按照提督的指示辦!”


    “辰時出發,趕往碼頭,馬上就要到辰時了!”


    “還沒出來的,就按照錦衣衛軍規處置!”


    廖承宗要報仇,更要立威。


    切!


    狗仗人勢!


    有個粗獷漢子撇嘴冷笑。


    廖承宗仿佛能聽到心聲一般,瞥了他一眼,這個叫萬占武,是皖西地區的總瓢把子。


    要說當小旗,怎麽排也排不到廖承宗的。


    隻是別人沒有廖承宗的膽量,不敢主動跟金忠說話。


    廖承宗豁出性命,換來的小旗。


    但大家都不滿意。


    “時間到!”


    廖承宗忽然厲喝:“所有沒出來的,都按照軍規處置!”


    說著,他抽出了繡春刀!


    他特意瞟了眼倚在門口的梁穀,見梁穀嘴角噙笑,他就知道梁穀是允許的。


    進了門,看見一個老漢還在睡覺。


    這位在綠林上也是個頭目,諢號是豫東第一快刀,人稱三爺,在豫東是響當當的好漢。


    但正是他,極好那口,在裏麵沒少折磨他。


    廖承宗提著刀,把冰冷的刀身貼在三爺的臉上,然後輕輕拍他的臉。


    三爺打了個激靈,驚恐問:“時間到了?怎麽沒人叫老子呢?我馬上就穿衣服,馬上……”


    被關了近兩個月。


    什麽性子都磨平了,何況他也是什麽硬茬子。


    硬茬子都被殺了,腦袋還在新蔡城頭掛著呢。


    他爬起來就要穿衣服找鞋。


    這才發現,貼在臉上的是刀。


    再一抬頭看見廖承宗,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小旗大人,我、我知錯了!”


    在裏麵,他可沒少玩弄廖承宗啊,還都是白玩。


    而廖承宗當官了,他是最害怕的。


    “遲到是什麽罪?知道嗎?”廖承宗問。


    三爺搖了搖頭,旋即發出一聲慘叫。


    因為廖承宗刀鋒上移,將他的鼻子削掉了:“是削鼻罪!”


    三爺淒厲慘叫。


    “閉嘴!”廖承宗卻沒露出解恨之色。


    三爺渾身抽搐,硬生生閉上了嘴,眼裏都是驚恐。


    “快點穿上衣服,誤了時辰,你就得死!”


    廖承宗轉頭看向所有人:“你們,自己割了自己的鼻子!”


    啊?


    所有人都嚇尿了。


    這錦衣衛是地獄嗎?


    遲到了一點點就要割鼻子,那要是犯點小錯,豈不沒命了?


    還當什麽錦衣衛,幹脆反了算了!


    梁穀聽到了裏麵的慘叫,快步進來。


    剛巧看見廖承宗割鼻子,來不及製止,又聽廖承宗讓其他人割鼻子,頓時道:“別耽擱提督的大事!”


    “小的知錯!”廖承宗乖巧地跪在地上請罪。


    其他人一聽沒事,心放進肚子裏。


    梁穀卻道:“遲到的人,負責搬運東西,耽擱了提督的大事,你們的狗命算個屁啊!快點!”


    這支隊伍剛剛組建,刑罰過於嚴厲,會讓人逃跑的。


    廖承宗不停磕頭。


    他算知道當官的爽了。


    這才叫權力。


    綠林那點權力算個屁啊。


    看看三爺,豫東第一快刀,算個屁啊,他一個小旗都能割他鼻子,還不犯罪。


    當錦衣衛實在太適合他了。


    朱儀滿臉疲憊,行船是一件非常枯燥,而且難受的事情。


    因為船支在水上漂,吃喝拉撒都在船艙裏解決,味道可想而知,關鍵沒有娛樂活動。


    時間長了,人會憋瘋的。


    而且,船支在江上行駛是不穩的,搖晃是常事,碰到風浪簡直是晃個不停,非常非常難受。


    等最後一個人上船後,朱儀才登船。


    金忠和馬瑾都給年富寫了信,年富已經在找銀子了。


    而在宮中。


    二月底,春暖花開的日子就要來了。


    朱祁鈺每天處置大量的奏章。


    非但不累。


    還怡然自得。


    一天不看奏章,他都難受。


    河南境內的河流陸續解凍,從江西的運銀船,終於不用倒林聰一手了,直接穿過河南,就能進入北直隸。


    “諸卿,又要征召民夫去熱河赴勞役了。”


    在養心殿裏,朱祁鈺召集重臣議事。


    山東的朱英上書,說山東糧食不夠吃了,請中樞酌情調配一些,還有就是鹽短缺,都請中樞調配。


    “陛下,山東缺糧缺鹽,不如今年不給發錢了,給發糧發鹽,如何?”


    王複第一個說。


    王竑已經持天子劍,去南直隸做欽差大臣去了。


    “可是發鹽引?”


    胡濙皺眉:“陛下去年欲裁撤鹽店,就是因為濫發鹽引,導致百姓拿著鹽引反而兌不出鹽來。”


    “明明是良政,如今卻變成了惡政。”


    “老臣認為,陛下既然犁平天下,不如重整鹽政!”


    胡濙開口就是馬蜂窩。


    天下最難管的就是鹽政。


    關鍵這個馬蜂窩,直指南直隸。


    朱祁鈺看不懂胡濙出招。


    養心殿一時靜默無聲。


    “老太傅,您這是何意呀?”嶽正小心翼翼問。


    “鹽鐵,事關國家命脈,必須牢牢掌握在朝堂手中。”


    “太宗時設官店管製鹽糧。”


    “但發展至今,官店已經是地方貪汙之根,鹽商反而靠著官店,大賺特賺。”


    “自古以來,整頓鹽務,便是重中之重。”


    胡濙跪在地上:“老臣認為,中樞派人去兩淮,整頓鹽務,犁清鹽稅,清理鹽政。”


    明白了,胡濙這是為王竑巡撫南直隸做遮掩呢。


    告訴南直隸士紳,皇帝是奔著鹽政去,你們不用害怕,不要造反。


    朱祁鈺心領神會:“整頓鹽務,需要能人啊。”


    “老臣舉薦練綱!”


    胡濙也趁機拉練綱一把。


    沒有他的奏章惡心陛下,大家還怎麽看熱鬧呀。


    “練綱還是去廣西吧,廣西更需要他。”


    朱祁鈺可不讓他去南直隸,一天天沒頭沒尾的上奏章,朕看夠了。


    去廣西就安靜了,工作壓力大,又距離京師遠。


    胡濙忍俊不禁。


    “諸卿可有好人選?”


    巡鹽是重中之重,朝堂運轉,都要靠鹽稅支撐。


    大明閉關鎖國之後,財政來源主要就是農賦和鹽稅。


    “微臣有一人選舉薦。”


    王複忽然道:“陛下覺得尹直如何?”


    朱祁鈺笑道:“王卿,你可幾次舉薦尹直了?這尹直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啊?”


    “迴陛下,尹直其人清正廉潔,頗有才華。‘


    “微臣以為總養在中樞,難以成才。”


    “是以數次向陛下舉薦,令其去地方磨礪。”


    之前治水司設立時,王複也舉薦尹直。


    如今又舉薦尹直。


    朱祁鈺頷首:“那依卿之言,放尹直出京吧。”


    督查鹽務是假,不過是給王竑一張遮羞布而已。


    算不得什麽大事。


    鹽務是查不清的。


    隻有將鹽,變成百姓隨便吃的,誰都能吃得起,這東西就不值錢了,鹽務也就能查清了。


    但凡是壟斷的地方,肯定是一團亂麻,誰也查不清。


    壟斷,就沒有好事。


    “諸卿,鹽務雖不是重中之重。”


    朱祁鈺試探問:“但朕在想,能否適當降一降鹽價呢?”


    “陛下,絕對不可以!”


    胡濙第一個反對,朝臣全都反對。


    “陛下,原因很多,最重要的一點是,您降價銷售,也到不了百姓手裏的。”


    胡濙說了句實話。


    後麵還有一句話沒說,您這樣會徹底激怒鹽商階層的。


    當務之急,是穩。


    先把江西理清了。


    把北方弄幹淨了,用北方之兵,對付南方之民,才是正解。


    再去督撫南直隸,您親自坐鎮,把江南士紳一網打盡。


    太祖百年前設的局,就等著您來收網呢。


    大明定都南京的原因有很多。


    有一條,就是江南士紳不服太祖管製,認為太祖不是天命之子,是以心懷反叛。


    太祖親自鎮守南直隸,大肆製造大案,牽連甚重,大殺爛殺,才將南直隸握在手心裏。


    但他沒做完,就發生了懿文太子病逝之事。


    導致士紳死灰複燃。


    建文帝又重用文官,大肆削藩。


    太宗皇帝靖難奪位,於祖宗之前承嗣大統。


    但為了得到天下人的承認,不得不將權力分享給文官,分享給士紳。


    這才導致了江南士紳尾大不掉。


    皇位傳到朱祁鈺手上,江南已經自成一派了,想動搖,就先動那些為國做出突出貢獻的文官,還要動那些傳家的勳爵,還要動所有士紳的利益。


    所以清理南直隸最難了。


    朱祁鈺必須親自坐鎮。


    大明能成為世界大明,還是迴到曆史原軌道上,就看能否犁清南直隸了。


    “老太傅的話,朕聽進去了。”


    朱祁鈺道:“不提鹽務了。”


    “這兩個月,南方運來大批木料,北方尚且天寒地凍的,如今都囤積在河南。”


    “馬上三月了,北方也春暖花開了,又到了春耕的季節。”


    “等春耕完畢後,就能征召民夫去北方了。”


    “甘肅、寧夏、熱河、遼寧建造之事,是重中之重。”


    “因為不在京師,不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擔心貪腐之事橫行,中樞撥的錢糧銀子,落不到夫役的手上。”


    “整個北方都在建造,動則征召百萬夫役。”


    “這可不是小事啊!”


    “隋煬帝之事,如前車之鑒,大明絕不能重蹈覆轍。”


    朱祁鈺斟酌道:“五法司,必須不斷派人深入去查、去看,日日上奏章,防微杜漸。”


    “擇一重臣,專門管理此事。”


    “必須防患於未然。”


    “萬一有事,也必須控製在可控範圍內。”


    “工部,馬昂!”


    朱祁鈺點名:“你是新任尚書,重擔就壓在你身上,朕不管你怎麽做,朕要看到結果。”


    “工錢,一分不差地落入夫役的手裏。”


    “進度,隻能快,不能慢!”


    “工程質量,一點不能差!”


    “朕不問你困難,就告訴你,出岔子,朕不找別人,就惟你馬昂試問!”


    馬昂苦著臉,跪在地上:“微臣向陛下保證,定讓陛下滿意。”


    “什麽讓朕滿意?”


    “朕去住嗎?”


    朱祁鈺嗬斥道:“是讓居住進去的軍民滿意!是讓一旦戰爭發生,這些城池能是北直隸的戰略縱深!”


    馬昂趕緊請罪。


    “馬昂。”


    “知道朕為何饒了你的狗命嗎?”


    朱祁鈺目光陰鷙:“因為你有才華,朕認為你是名臣之資,是注定要彪炳史書的人物!”


    “所以朕網開一麵,饒你一命!”


    馬昂瑟瑟發抖。


    皇帝一直就瞧不上他,倒是也想過告老還鄉,問題是他心中有抱負,想施展呀。


    “馬昂,你要知道,你的命是撿來的。”


    “但這些不妨礙朕用你,也不礙著你彪炳史冊,成為景泰朝的名臣,未來功臣簿的人物!”


    朱祁鈺語氣一軟:“所以,朕給你權力,也不幹涉你。”


    “朕就要看到結果。”


    “但出了事,朕就找你。”


    “你也可以,出了事就去找你的下屬,一級找一級,誰錯了就殺誰!絕不可姑息!”


    朱祁鈺厲喝:“朕不欲覆轍隋煬帝,更不許被誰推著去當隋煬帝!”


    “聽明白了嗎?馬昂!”


    建造可以。


    但不能因為建造而霍亂天下,反而還讓建造,福澤萬民。


    馬昂真的瞎了心了,隻能磕頭:“陛下,微臣定盡全力。”


    朱祁鈺語氣微緩:“你想要什麽,直接跟朕要,朕能給的都給,不能給的想辦法給你。”


    這就是在朱祁鈺手下做事的好處。


    皇帝從不瞎攙和,而且是最大限度的放權。


    這是洪武朝、永樂朝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哪怕是政治環境寬鬆的宣德朝、正統朝,那也是處處受製,彼此牽製。


    景泰朝前期也是如此。


    一切轉折都是景泰八年之後。


    “微臣謝主隆恩!”馬昂磕頭。


    “城池建造的時候,要為未來做好準備,萬一有戰事,一定要能收攏更多的百姓,城牆堅固,能等待救兵。”


    朱祁鈺囑咐了一些事。


    今年的計劃,熱河省大城建造完畢,河套完全建造完畢,遼寧被焚毀的城池重建完畢,甘肅重修大城、邊城修築完畢。


    預估征召五百萬民夫左右。


    工期大概五個月。


    還不能耽擱春耕和秋收。


    時間緊任務重,就得多多征召夫役。


    錢的壓力就大大增加了。


    朱祁鈺大手一揮,今年打算支出兩千萬兩銀子上下。


    “陛下,百王府怎麽辦呀?”姚夔問。


    “諸王出唄,讓朕出嗎?”


    朱祁鈺一提諸王就生氣,諸王為了降格為郡王,四處惹事,導致皇室口碑崩塌。


    本來皇室在地方的口碑,都不如狗。


    這迴好了,京師也爛了。


    天下有一個地方,認為老朱家是好人的嗎?


    “春暖花開了,抓緊遷出去!”


    宗室也是個巨大的包袱。


    背了一個冬天,大概多花了一百多萬兩銀子。


    其實,這些人還叫宗室,但已經被朱祁鈺革出宗室了。


    他們不事生產,也不會勞作,一分錢都沒有,若一股腦放去民間,要麽他們餓死,要麽民間被他們禍害死。


    隻能暫時由中樞養著,提供最低生活保障,就是宗室低保。


    “陛下,這遷人又不是搬東西,哪有那麽容易?”胡濙苦笑。


    “朕的錢袋子呀!快被他們吃空了!”


    朱祁鈺十分生氣:“老太傅,您說說!”


    “這幫垃圾,一天天就知道吃喝瞟賭,還得朕花錢養著他們!”


    “您說說,這是什麽事吧?”


    宗室這都收斂著呢。


    要不是您做事夠狠,宗室指不定把京師折騰成什麽樣子呢。


    “耿九疇,你也是,人家找你要錢你就給,你就不能哭窮嗎!”朱祁鈺更生氣。


    “陛下呀,戶部不給支,人家商賈拿欠條來找戶部要啊!微臣有什麽辦法啊!”


    耿九疇也鬱悶。


    這些宗室,仗著有皇帝這張飯票,四處欠賬,然後讓商賈去找耿九疇要錢。


    耿九疇不給,就去找內帑要。


    內帑還是不給的話,這些人就四處哭訴,讓老朱家不得安寧。


    “朕不管,不能花錢了!”


    朱祁鈺氣壞了:“這麽多錢,夠修多少城池了?你們說說,這些垃圾!”


    胡濙和於謙對視一眼。


    皇帝的心裏有天下百姓的。


    百官心心念念的,不就是盼望著有這樣一個心懷萬民的好皇帝嗎?


    從古至今,哪有這樣的皇帝呀?


    一個都沒有!


    朱祁鈺是第一個把百姓放在心上的皇帝,未來也沒有!


    “陛下,您大刀闊斧改革了宗室。”


    “又將人強行革出宗室,爵位都沒有了,花點錢就花點錢吧。”


    “中樞再緊一緊。”


    “等他們去了地方,也就好了。”


    胡濙安慰皇帝。


    這是實話,朝堂之所以還養著宗室,不就是撫平宗室受傷的心靈嘛。


    皇帝也要臉。


    一百多萬兩銀子,買皇帝一張臉麵,值。


    “萬一他們去地方,繼續壓榨百姓呢?”朱祁鈺語氣一陰。


    “出了京師,他們可就不是宗室了。”


    胡濙冷笑:“非宗室,自然歸官府管理,犯罪就當罰,沒得商量。”


    “朕可不這樣看,出京之前,朕要殺一批!”


    朱祁鈺可不認為這些宗室會消停。


    哪怕被革除了宗室,他們也以宗室自居。


    到了地方,肯定會放飛自我的。


    如何安置,就考驗執政水平了。


    胡濙臉色一變,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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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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