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和剛要說話。


    盧謙反手一個耳光,抽在他的臉上:“讓你說話了嗎?帶走!”


    李玠就看出來了,錦衣衛衝著他來了!


    “陛下恩宥,吾等侍衛休沐,所以才來會館休閑休閑。”


    李玠從容不迫,頗有士大夫風範,畢竟是被皇帝親自調教的人,


    盧謙撇嘴笑了起來,走到對麵雅室門前,輕輕推開門。


    “盧副指揮使!”李玠急了,走過來擋住盧謙。


    “嘖嘖嘖!”


    盧謙看到了,花魁正在擦屁股。


    小秘密被人發現了,李玠鬧了個大紅臉,趕緊關上了門。


    “李侍衛若喜歡,就請恩旨,將其收了便是。”


    “依著您的身份,陛下一定不會拒絕的。”


    盧謙笑道:“總這樣偷偷摸摸的,也不是個事呀,萬一傳揚出去,對您名聲也不好。”


    “本官之事,不用盧副指揮使操心。”李玠偏過頭去。


    “坊間傳聞章莊是罪臣章綸之子,可有此事?”盧謙忽然問。


    李玠嚇了一跳:“本官不知。”


    章莊是章綸的私生子,李賢是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幫助一二,所以才保住了章莊的性命。


    可這個章莊過於高調,本在溫州樂清好好待著。


    聽說京中公開藏書,他就跑到京中來收藏書籍。


    章綸就喜好收藏書籍,章莊承其一脈,也喜歡收藏。


    他來京師,十分高調,和李玠、陳和等人攪和在一起,處處宣揚李玠和他關係親密。


    這才被有心人挖出了秘密。


    李玠暗惱老爹,為什麽要救他呀,章綸被陛下誅九族,就不該和陛下作對才是。


    “李侍衛莫怕,隻是閑聊罷了。”


    “您還得去禦前伺候,本官就不打擾了。”


    盧謙虛晃一槍,剛下樓,轉頭就上來:“對了,章莊謾罵陛下,李侍衛可知道?”


    “啊?”李玠腦子還沒轉過來?


    “是?就是知道嘍?帶走!”盧謙直接撕咬李賢。


    李玠大唿冤枉。


    但盧謙捂住他的嘴,讓人給他綁了,直接扛出去。


    坐在一樓喝酒的張敷華,自然是認識李玠、陳和與章莊的,發現這三人被抓,眸中閃過憂慮之色。


    錦衣衛做事拖拉。


    管堯抓了年富的兒子年廉直,王竑的兒子王澻,把自己嚇得夠嗆。


    東廠可就不一樣了。


    範青進入東廠的會館,直接封館。


    所有文人,統統抓走!


    問原因?


    給你臉了?


    東廠想抓誰就抓誰!


    “大人,您這樣做,未免不合規矩吧?”張來兒一身宮裝,款款而來。


    她西廠探子的身份,完全曝光了。


    非但沒有被降罪,竟然還升做主事的。


    京師三家會館,布局都差不多,都是在今年起了這六層高樓,成為京畿地標式建築。


    每一層也都差不多,玩法也都差不多。


    範青瞥了她一眼:“你就是給龔輝設套的女人?”


    “怎麽?大人想給龔輝報仇?”


    張來兒冷笑,攤牌了,姐是西廠的人!皇爺欽封的小旗!


    約等於,姐是皇爺的人!


    範青搖頭:“龔輝之事,咎由自取,但這是陛下的聖旨,伱要抗旨?”


    張來兒立刻對著紫禁城跪下:“微臣張來兒遵旨!”


    範青失笑,你至於戲份這麽足嗎?


    陛下聖旨,跟你有何幹係?


    你還自稱微臣?


    神經不正常。


    範青懶得理她。


    張來兒成了西廠明牌,反而沒用了,不如養在東廠裏,通過她來抓西廠的探子。


    “什麽人這麽大的口氣呀?”


    三樓上,一個喝得醉醺醺的人探出頭來。


    荊王!


    他怎麽在這?


    範青行禮:“參見荊王殿下!”


    “原來是範指揮使呀?”


    荊王醉眼迷離,伸出了手:“來來來,把本王也抓迴去,本王也犯罪了!”


    他正愁不能降格為郡王呢,這不機會送上門了?


    範青苦笑,最近王府作妖,在京師各地鬧事,似乎是乞求皇帝降格為郡王。


    剛開始廠衛抓住王爺向宮裏報功。


    結果宮裏卻讓廠衛放人,對各王府之事基本不怎麽管,導致藩王在京中有抬頭之勢,四處嘚瑟,猖狂之極。


    “荊王殿下,此事尚需調查……”


    “調查個屁啊,本王就觸犯律法了!快點抓本王!”


    別看荊王在皇帝麵前是個可憐蟲,出了宮,胡濙也得給他三分薄麵。


    大明親王的牌麵很足。


    “敢問荊王殿下,犯了何罪?”範青憋悶。


    荊王指著那些被帶走的文人:“本王和他們犯了一樣的罪!”


    “誹謗君上?”範青眉頭擰起。


    “什麽?”


    荊王登時酒醒了,聲音尖銳道:“誹謗君上?”


    “誰?”


    “誰敢誹謗君上?”


    “陛下如此仁慈,垂愛天下,哪個白眼狼敢誹謗君上?”


    “他們還是人嗎?”


    荊王嚇尿了,你範青不按套路出牌啊。


    範青就知道荊王不敢。


    荊王從三樓衝下來,對著幾個文人就一頓猛踹:“就你誹謗君上呀?”


    “他娘的,你還是人嗎?”


    “陛下如此仁慈,你們還罵他,還有一點良心嗎?”


    一邊罵一邊踹。


    “冤枉呀!”被踹的文人也倒黴,就開個詩會,結果被東廠帶走了。


    “誰誹謗君上?”


    荊王站在台階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陛下心懷萬民,你們這些白眼狼竟敢辱罵陛下?良心都被狗吃了?”


    “來來來,都站出來,本王和你們拚了!”


    範青卻也上樓,攔住裝傻充愣的荊王:“荊王殿下,跟本官走一趟吧。”


    “跟本王有什麽關係?”


    荊王驚恐後退:“對了,本王還有點事要做,不打擾你們執行公務了,迴見。”


    範青笑了:“荊王殿下,您親口說的,和這些人犯了一樣的罪。”


    “若東廠聞而不管,對卑職來說,也是重罪。”


    “您別為難卑職等人,去一趟東廠,把事情交代明白了。”


    “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的。”


    宗室在京中沒少幹壞事。


    偏偏皇帝不責罰。


    導致廠衛也沒轍,眼睜睜地看著京師被鬧得烏煙瘴氣,還得忍著。


    “冤枉啊!”荊王可不敢在這種事開玩笑!


    皇帝對藩王不滿意,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從太宗皇帝開始,就看藩王不順眼,這都四代人了!


    真以為皇帝是顧念親情,不肯降罪削爵啊?


    那是宗室隻是在皇帝的底線上來迴試探!


    沒有給皇帝足夠的借口罷了!


    隻要給皇帝足夠的借口,你看看皇帝會如何處置?


    降爵,都是大發慈悲。


    “帶走!”


    範青懶得廢話。


    “大人,鬧成這樣怕是沒法營業了。”


    東廠會館掌事的李三娘,走到範青麵前行禮道:“鬧這麽一出,未來幾天的生意怕是也會受影響。”


    “無妨,抓入詔獄,審查之後,沒有過錯的也就放了。”


    範青對這種沒技術難度的工作沒興趣。


    李三娘小聲道,瞥了眼張來兒:“還留著她?”


    “留著,看看西廠能玩出什麽花樣。”


    舒良不在京師,基本都是範青主持東廠。


    而這時,有太監驅馬傳旨,聖旨寫道:將所有文人,押去西華門,陛下要親自見。


    範青嚇了一跳,看來宮中震怒至極啊。


    他不敢怠慢,把所有人往西華門前押解。


    東廠人手不夠,臨時征召休沐的番子,去西華門維持秩序。


    盧謙也沒想到,陛下要親自見這些罪臣。


    他可抓了李玠、陳和這樣的人物。


    殊不知,管堯更狠,他抓了王竑的兒子王澻,孫原貞的兒子孫可法,還有年富的兒子年廉直等等。


    今天講武堂、國子監都休沐,朝堂又給賞賜,這些重臣兒子,都跑來會館瀟灑,也不知道是真的誹謗君上了,還是被牽連的。


    熱鬧的元宵夜,卻看見廠衛押解著大批人,往紫禁城方向走去。


    京師震動。


    胡一帆也在賞燈。


    聞聽消息,立刻迴家稟報給祖父。


    胡濙一聽,先確定族中子弟有沒有被抓的?


    “不好,陛下要借機征召天下百官之家眷入京!”


    胡濙臉色微變:“快,去請邢國公過府……迴來,去請王竑、王複和孫原貞來!”


    “祖父,聽說王閣老和孫尚書的兒子也牽扯進去了。”


    胡濙倒吸一口冷氣:“壞了!給老夫更衣,老夫這就入宮!”


    “祖父,哪裏壞了?”胡一帆趕緊從老仆手裏取過朝服,伺候祖父換上朝服。


    每臨大事要靜心。


    趁著穿衣服的功夫,胡濙冷靜下來:“朝中重臣之子,年長的在宮中做侍衛,年幼的在國子監、講武堂學習,這是陛下的恩典。”


    “今晚元宵佳節,陛下垂恩,給侍衛、監生、堂生放假,還賜了賞錢。”


    “陛下對這些人格外優容,全因其父祖在朝堂效力。”


    “陛下向來認為,父祖忠誠可靠,其子便可做忠臣培養,是以對侍衛、監生、堂生格外優容。”


    “一旦得知,重臣之子,宮中的侍衛,也參與了誹謗君王。”


    “陛下必然大怒,雷霆之下,不知要牽扯多少人!”


    胡濙苦笑:“老夫入宮,尚能為他們抵擋一二,不至於牽連其父祖。”


    “祖父,這般費力不討好的事,何必要做呢?”


    胡一帆不懂。


    既然是侍奉陛下,為何非要和陛下對著幹呢?


    胡濙看了他一眼:“達則兼濟天下,不可獨善其身。”


    “孫兒,你要明白,臣子若不報團取暖,久而久之,就會失去臣權。”


    “老夫今日救下天下文人,就如當日胡廣舉薦老夫一樣。”


    “胡廣不圖迴報,為國薦才。”


    “老夫也從未迴報過胡廣,甚至其後人犯罪被誅殺,老夫也不曾庇佑,不置一詞。”


    “正如老夫今日救人,不圖迴報,日後這些人也不會迴報老夫。”


    “但老夫必須要做。”


    “坐在這個位子上的人,必須要做的事。”


    胡濙衣服穿戴完畢,門外的官轎也準備好了。


    胡一帆似懂非懂:“祖父,您說的就是傳承吧?”


    “聰慧!”


    胡濙讚許道:“這就是傳承,站在老夫這個位置上,就要庇護天下文人,不圖其他,代代如此,方有文官之盛。”


    說白了,文人的根不能斷。


    可打可罵可貶,卻不能殺,不能不用。


    這就是文官的臣權。


    和胡濙一樣入宮的,還有孫原貞、耿九疇、白圭、俞士悅、馬昂、王竑、王複、嶽正等人全都入宮。


    唯獨於謙,沒有來。


    顯然,他已經接受了勳貴的身份,文官的事,他不敢攙和了。


    一個位極人臣的武人,卻還要收攏文官之心,是要做司馬懿嗎?


    於謙變了!


    從無私的聖人,變成了斤斤計較的勢利小人。


    嶽飛莫須有,張俊、劉光世卻世享富貴。


    而在宮中。


    朱祁鈺閉目冥思,舒良上了密奏,他在山西已經秘密集訓了三千人,都是身強力壯的精兵。


    一旦京師有變,他可走紫荊關迅速入京。


    “皇爺,廠衛已經將罪人陸續押解到西華門外了。”馮孝端進來一碗參湯。


    “讓他們跪著,清醒清醒,明日下了早朝,朕再去見他們。”


    朱祁鈺接過來,喝了一口。


    味道不錯。


    “皇爺,廠衛密報,太傅等重臣正在入宮的路上。”馮孝遞上絹帕。


    朱祁鈺擦擦嘴:“他們要幹什麽啊?”


    “怕是為文人說情來了。”


    “不見!”


    朱祁鈺冷冷道:“告訴他們,宮門落鑰了,無特殊情況,不能開門。”


    真是把他們慣壞了。


    大半夜的也想入宮陳情。


    “奴婢遵旨!”


    馮孝打發人去傳旨。


    朱祁鈺閉上眼睛,斜靠在軟墊上:“馮孝,你說,朕能做到什麽地步?”


    馮孝嚇了一跳:“皇爺,若把人殺絕了,恐怕文人就斷層了,您想懷柔塞外之民,怕是要等上幾年了。”


    “你也這麽看?”朱祁鈺也在猶豫這件事。


    要不是為了快速懷柔塞外。


    他直接就下旨都砍了。


    大明最不缺人。


    但缺文人。


    “皇爺,奴婢不敢說!”


    馮孝跪在地上。


    “朕允你說。”朱祁鈺慢慢睜開眼睛,坐直了,端起參湯,又喝幾口。


    “皇爺,您做事太急切了。”馮孝道。


    “急切?朕都忍了這麽久了,該跳出來的也都跳出來了,還急切?”朱祁鈺覺得馮孝有點扯。


    “皇爺呀。”


    馮孝接過參湯,小聲道:“處置文人,最好的辦法是溫水煮青蛙,讓他們自己往圈套裏麵鑽,而不是這樣隨便抓。”


    “哼,你倒是學的老奸巨猾。”


    朱祁鈺擺擺手:“朕沒必要那麽麻煩,想處置誰便處置誰,皇權在手,無懼其他。”


    馮孝流露出擔憂之色:“皇爺,萬一有人抓住您的弱點,利用您殺人呢?”


    朱祁鈺眼睛一眯:“你收到什麽風聲了?”


    “那倒沒有,但皇爺,不可不防呀。”馮孝擔憂。


    以皇帝大殺四方的性子。


    遲早會被人當成刀用。


    最後會被曆史唾棄,被釘在曆史恥辱柱上。


    文人的肚子裏都是壞水呀。


    朱祁鈺忽然笑了:“你呀,拐著彎勸朕別殺人,對不?”


    “皇爺,萬一有逆臣利用您,鏟除異己,才是最可怕的。”馮孝正色道。


    “讓廠衛多多收集情報。”朱祁鈺閉上眼睛。


    馮孝卻滿臉擔憂。


    收集情報,也不可能收集天下人的情報,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盯著看著。


    性格不改,遲早吃虧。


    午門外。


    胡濙看著被掛著的湯胤積等人,這才意識到,皇帝的雷霆之怒。


    宮內有太監告訴他們,皇爺睡下了,不開宮門。


    “老太傅,可該怎麽辦啊!”


    王竑真想把不孝子給捏死。


    你休沐一日,好好在家裏讀書不好嗎,非得去會館裏狎寄,最後惹了一身騒。


    我王竑一世清名,被個不孝子給毀了!


    “王閣老,你是救兒子,還是想要清名?”胡濙問。


    “當然是要清名了!”


    王竑毫不猶豫:“此等不孝子,留之何用?”


    “那跪在宮門口,請陛下誅殺王澻!”


    王竑臉色一變:“那不是逼著陛下放人嗎?”


    胡濙苦笑:“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總不能你自己去殺吧。”


    “這個王八蛋,害得他老子進退兩難!當真是不孝!”


    王竑咬了咬牙:“在宮中侍奉,也侍奉不明白,侮辱君父,他腦袋是缺根弦嗎?”


    “王閣老,先別這麽生氣,其中說不定有誤會。”


    王複心裏鬆了口氣,幸好自己管得嚴,勒令兒子在家讀書,否則也惹下禍事了,萬幸萬幸。


    “本官一世清名,毀他手裏了!”王竑眼淚流了出來。


    “王閣老,您還好點。”


    孫原貞哭泣:“老夫家的兒子,年過四旬了,還一事無成,本來老夫也不報希望了,卻給老夫惹事啊。”


    不少官員哭泣,他們的兒子也都攙和進去了。


    王竑瞥了他一眼,都是你兒子把我兒子帶壞了!


    “老太傅,該怎麽辦啊?”孫原貞不想向胡濙低頭。


    他是兵部尚書,胡濙是吏部尚書。


    他一度是想爭一爭六部第一尚書名頭的。


    結果,毀在不孝兒子身上。


    他這個兒子,自己拿著沒辦法,皇帝拿著也沒辦法。


    幾次把皇帝氣得跳腳,讓孫原貞把他兒子掐死。


    這麽個奇葩,孫原貞想哭。


    “等明日早朝,向陛下請罪吧。”胡濙也沒有好辦法,皇帝根本就不見他們。


    好好的元宵節,家庭團圓的日子。


    但上千名文人,在西華門前跪著。


    而廠衛還在抓人。


    有些沒在會館裏的文人,番子進居住的客棧裏麵抓,陸陸續續往西華門押解。


    好好的元宵夜,被搞得風聲鶴唳。


    這些人,要在西華門跪一夜。


    宮內,朱祁鈺各宮賜宴後,他早早睡了。


    翌日清早。


    朱祁鈺神采奕奕鍛煉,乘坐禦輦上早朝。


    今天早朝上,很多官員來得都早。


    “諸卿來得夠早呀。”


    朱祁鈺輕笑著掠過跪伏的百官,走上丹陛,坐在龍椅上:“平身吧。”


    “謝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臣磕頭,才慢慢站起來。


    孫原貞跪在地上:“老臣請罪,老臣孩兒不孝,誹謗君上,當誅之!”


    朱祁鈺早晨也聽說了,孫原貞的傻兒子也在西華門前跪著呢。


    宮中很多侍衛,都在西華門前跪著呢。


    “孫卿,生此不孝子,不是你的錯呀,是他天性使然。”


    朱祁鈺抿嘴而樂:“朕拿著也沒辦法呀,要不你迴去掐死算了,省著讓你頭疼。”


    朝臣明白了。


    固安公主不孝。


    皇帝就讓天下百官,甚至天下士紳家庭兒子都不孝。


    孫原貞真想答應下來。


    “孫卿,朕開個玩笑。”


    “兒子不孝,也不能真掐死吧?”


    “別往心裏去。”


    朱祁鈺哂笑:“就像朕的固安,何其忤逆?”


    “朕這個當爹的,不也拿她沒轍嗎?”


    “這不,打發去浣衣局洗衣服去了。”


    “昨天元宵,朕派人去瞧了一眼,她手都是水泡,人也瘦了,人也乖巧了。”


    “這孩子呀,最怕慣著,慣子如殺子。”


    朱祁鈺不能自己丟臉,既然丟臉,就讓天下人一起丟臉。


    不是朕的女兒不孝順。


    而是時代的問題,所有孩子都不孝順。


    孫原貞哭泣:“老臣也知棍棒底下出孝子,但家中婦人捧著慣著,老臣又不天天在家,如何管束啊?”


    “都是同病相憐啊。”


    朱祁鈺心情非常好。


    讓你們看朕的笑話。


    這迴朕就好好責罰你們的兒子,大家都有不孝子女,扯平了。


    “玉不琢不成器。”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等廠衛審查完畢,就讓他們去工地曆練。”


    “正好,百王府也要繼續建造,城外的新城也要建造,就讓他們去當勞力,幹個一年兩年,也就老實了。”


    朱祁鈺淡淡道。


    朝臣頓覺可笑,自己的兒孫含著金鑰匙長大,卻要去工地幹苦力,這是教育嗎?這是懲罰?


    “陛下關懷官眷,乃天下之福!”


    胡濙立刻道:“老臣聽說那邊永教子,獎罰分明,而罰不以體罰為先,而是逼迫子嗣勤勞。”


    “君子勤小物,蘊蓄乃成行。”


    “是以用勞作的方式教子,未嚐不是一道。”


    “隻是陛下,老臣以為,有罰也要獎,勞作優異者,可準其迴國子監、講武堂學習一日。”


    朱祁鈺頷首:“老太傅深得教育精髓,不然怎麽會教出兩個優秀的兒子呢!”


    怎麽聽著不像好話呢?


    “呈上來!”


    兩個太監,捧著兩個托盤進來。


    然後由兩個太監給展開。


    是兩件羽絨服。


    外襯是紅色蟒服,裏麵加了層羽絨內襯。


    “這是皇家商行新琢磨出來的衣式,朕賜名叫羽絨服。”


    朱祁鈺笑道:“這是由鵝絨製成的,三九寒天穿著也不會感到冷,非常暖和。”


    朝臣看著眼饞。


    但是,蟒服,隻有皇帝、諸王才能穿。


    朝臣是不能穿蟒服的,哪怕是大朝會上,也不允許穿蟒服!(文官穿蟒服從弘治十六年開始)


    “自古以來,無人臣穿蟒服者!”


    朱祁鈺站起來:“但朕要改一改,於國有大功者,可特賜蟒服!上朝可穿著蟒服上朝!此乃特賜!”


    嘩!


    朝臣一片嘩然,皇帝這是要提高臣子的地位。


    也在下降諸王的地位。


    太祖建藩於各地,給藩王巨大的權力。


    從太宗皇帝開始,代代皇帝,都執拗於削藩,終於在景泰皇帝手中,終結了藩王外封的局麵。


    但是!


    藩王哪怕在京中,地位也是高絕。


    在皇帝麵前是蟲,出去了,連於謙、胡濙都得退避三舍。


    蓋因從服飾上就能判斷出來,誰是王,誰是臣。


    皇帝用臣權,混合王權,降低王權的同時,又提高臣權。


    “陛下,賜臣子蟒服,怕是於理不合呀!”王竑反對,反正他也得不到。


    按照皇帝的標準,怕是隻有於謙能得一件。


    “祖製也沒說,不允許賜百官蟒服啊?”


    “這是賜!”


    “無詔穿蟒服者,誅九族!”


    朱祁鈺笑道:“朕穿的龍袍,以九龍五爪為尊,親王為四爪,此乃古製。”


    “從即日起,親王改為八龍四爪。”


    “郡王改為七龍四爪。”


    “將軍及將軍以下不得穿蟒袍!”


    “而臣子,禦賜蟒服,為六龍四爪,賜郡王服方可穿七龍四爪服!”


    皇帝進一步削弱王權,又限製臣權。


    以前親王,是可以穿九龍四爪的,四爪龍稱之為蟒,所以叫蟒服。


    改製之後,隻有皇帝才能穿九條龍的衣服。


    又加強了皇權。


    朝臣一看,才發現這身蟒服,確實隻有六條龍。


    “於國有大功者,當賜蟒服!”


    朱祁鈺認真:“這大明第一件蟒服,應該賜給對大明江山社稷最大的那個人!”


    “於謙!”


    當出頭鳥的滋味不好受啊。


    於謙跪伏在地,想低調但實力不允許我低調。


    “賜服!”


    朱祁鈺繞過龍案,站在丹陛之上:“這大明第一個臣子穿蟒服的人,該是你於謙!”


    “當彪炳史書,為後世所稱讚!”


    “特賜恩去後殿更衣!”


    這就穿上啊?


    於謙趕緊磕頭:“微臣謝陛下天恩,微臣必為大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兩件蟒服,賜給於謙一件。


    另一件該賜給胡濙了吧?


    胡濙心心念念的,也想穿穿蟒服,過把癮。


    可等了半天,皇帝沒後話了。


    不禁心裏失望。


    “這第二件蟒服!”


    朱祁鈺沉默許久,才開口。


    讓你胡濙昨晚敢叨擾朕?


    想為文人出頭?


    你是朕的狗,不該幫著別人咬朕?


    “老太傅扶立之恩,穩定朝局之能,為朝政夙興夜寐,不圖迴報,如諸葛武侯在世。”


    朱祁鈺道:“這第二件蟒服,就賜給胡濙!”


    胡濙心裏鬆了口氣。


    磕頭謝恩。


    “以後,於國有大功者,為國開疆拓土者,為朝政鞠躬盡瘁者,為朝局做出突出貢獻者!”


    “皆可憑功,賜蟒服!”


    “上朝可穿著蟒服上朝!”


    聖旨傳下,必然引起天下嘩然。


    蟒服呀,不管怎麽說,也是提升了臣權。


    於謙換了蟒服進來,一身紅衣,金龍浮於衣上,再次磕頭叩拜謝恩:“陛下,這蟒服甚是暖和,是何材料所做?”


    “鵝絨。”


    朱祁鈺對於謙還算滿意,昨晚他沒攙和文官的事,說明他把自己當成了勳貴。


    所以,今天特賜大明第一件臣子穿的蟒服。


    於謙聞了聞:“微臣並沒聞到白鵝羽毛的臭味呀?”


    “這就是皇家商行研製出來的方法。”


    “朕千思萬想,想到了穿羽絨服,抵禦漠北極寒天氣。”


    朱祁鈺笑道:“邢國公,你告訴諸卿,穿著這身羽絨服,能不能去塞北生存?”


    於謙明白了,皇帝用這羽絨服解決穿衣問題。


    “微臣剛剛穿了片刻,便覺得渾身暖和,如同烘烤火爐一般。”於謙覺得暖和。


    胡濙換了蟒服出來,也覺得格外悶熱。


    但更多的是榮耀!


    他曆經五朝,老了老了成為吏部尚書,天官。


    又被賜予蟒服,這輩子算是值了。


    “陛下,老臣以為,推廣此物,我大明能統治漠北!”胡濙懂皇帝的心思。


    用蟒服來推廣羽絨服。


    把羽絨服的價值炒高。


    讓商賈去做羽絨服的生意,一來能增加鴨子、白鵝的養殖,提供肉類;


    二來能降低羽絨服成本,讓羽絨服加快在民間推廣。


    “大明統治漠北,有三個難題。”


    “其一糧食,有玉米三寶在手,糧食問題會得到解決的。”


    “其二取暖,如今有了煤炭,取暖問題應該問題不大。”


    “其三就是穿衣取暖了,以前需要用棉花,而棉花價高,普通百姓用不起的。”


    “尤其是更遠的北方,棉襖也無法更好的禦寒,這羽絨服卻能。”


    朱祁鈺笑道:“朕已經讓皇家商行,製成十幾件羽絨服,賜給李賢、商輅、原傑、寇深、俞山、劉廣衡,以及神英、房能、範昇、範炅、陶瑾、顧榮、牛珍等鎮守邊將的名臣名將。”


    “他們在邊疆戍衛,十分辛苦,這個年肯定是沒過好的。”


    “朕的賞賜輕於鴻毛,卻重於泰山。”


    朱祁鈺是真能自誇呀。


    看著朝臣眼巴巴的樣子。


    “爾等也有,京師用不著太厚的羽絨服,皇家商行為重臣都準備了一件,稍後便賜下去。”


    皇帝用羽絨服,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謹防百官幫著文人說情。


    胡濙到嘴邊的話,隻能咽迴去。


    “諸卿,說說吏治問題吧。”


    說迴正事,朱祁鈺沉吟道:“去年,朕增設了很多新部門,放在各部之下,但有的和各部職能部門相悖。”


    “朕看呀,應該該合並的合並,精簡吏治,才是正事。”


    這件事,討論很久了。


    皇帝想增設一部,但朝臣認為會造成職能臃腫,對吏治無益,效仿宋朝的冗官。


    “六部,朕想以部-司-局-科行事。”


    “清吏司單獨提出來,成立一個司,而不是在六部下都設清吏司。”


    “六部職能完全明確劃分清楚,彼此協作、牽製。”


    “諸卿意下如何?”


    朱祁鈺話音方落。


    就遭到群臣的反對:“陛下,六部清吏司,雖然是一個名字,其實職能完全不同,單獨提出來,如何成立新部門?”


    “就說吏部,文選、考功、驗封、稽勳四個清吏司。”


    “清吏司隻是掛個後綴罷了。”


    皇帝要削弱六部的權力,往內閣、軍機處收權。


    變相增加皇權。


    “名字之爭沒有必要。”


    朱祁鈺道:“朕的意思,精簡機構,提高行政效率。”


    朝臣咀嚼著,改革吏治,關乎著各方利益。


    新設容易,裁撤可就難了。


    “陛下,老臣以為,設司-廳-局-科更加合理一些。”


    胡濙斟酌道:“因為各部都有司務廳,而各科,設在司之下,所以老臣認為,廳該比局高。”


    部-司-廳-局-科,五級行政,又要多一級的人。


    行政費用提高了。


    “司和局已經夠用了,何必多加一個廳呢?”


    王複認為:“廳可單獨於外,在國朝統治鬆散地區,設廳,由中樞直管。”


    這是用廳,替代都指揮司。


    改革吏治,千難萬難。


    “朕也認為,多設廳一級,會造成冗官的局麵。”


    朱祁鈺琢磨著:“司務廳是掌文書的,僅僅九品而已,提到局往上,完全沒必要了。”


    “這樣吧,就先設部-司-局-科,將廳設在地方。”


    “各司主官由右侍郎兼任,仍為正三品。”


    “司下設局,局主官為郎中,仍為正五品。”


    “局下設科,科主官為員外郎,仍為從五品。”


    換湯不換藥。


    胡濙表示反對:“陛下,右侍郎由右侍郎兼任司的主官,未免過於奢侈,各部清吏司的主官隻是郎中而已。”


    “原部門不變,新設的司為右侍郎兼任。”


    “適當的合並、裁撤。”


    朱祁鈺也是深思熟慮的。


    “陛下思慮甚是,但右侍郎要增加很多位,行政開支又要增加了呀。”王複提議。


    “無妨,隻要多多遴選能吏即可。”


    朱祁鈺繼續說:


    “朕以為,戶部的倉庫,為局一級,設一倉儲局,管轄所有倉庫。”


    “而原提舉司、鈔紙局、印鈔局,其實已經無用了,幹脆革掉。”


    寶鈔已經發行不下去了。


    留之無用。


    耿九疇臉色發苦,這是削戶部的權呀。


    “陛下,倉儲極為重要,設局難以通下所有倉儲,幹脆設倉儲司,同下戶部內所有倉儲。”王複提議。


    朱祁鈺頷首:“就設倉儲司,右侍郎兼任倉儲司主官。”


    朝臣對此沒有異議。


    “陛下,那銀鈔該怎麽辦?”耿九疇道。


    “單獨設銀錢提舉司、商業提舉司、農業提舉司、治水提舉司、醫藥提舉司、教育提舉司、宗錄司。”


    一口氣,單設七個提舉司。


    “陛下,這要增加多少官吏呀?”


    胡濙第一個反對:“原醫藥局就夠用了,銀錢、商業、農業可入戶部,沒必要單獨設司。”


    “治水司、教育司、宗錄司倒是需要,但主官官職不能太高,朝堂支撐不起俸祿開支。”


    “盡量精簡機構,提高效率即可。”


    朝臣也覺得是。


    皇帝太狠了,一口氣設了七個司。


    大明總共才幾個司?


    “不能入戶部。”


    “朕打算改銀錠為銀幣,銀錢提舉司要單獨設司。”


    “商業司必須要設,一是要管商賈,二是收稅,宮中的鈔關,也會歸於商業司。”


    “而農業司,更是國之根本,農業局不夠規格,未來推廣玉米三寶,都需要農業司。”


    “醫藥司按照朕的意思是,先設個空架子,還是原來局的配置,隻是叫司而已,官職一應不變,但太醫院設在醫藥司之下。’


    “將惠民藥局單獨提出來。”


    “再設一醫學堂,就將原太醫院內部的學習堂提出來即可。”


    “醫藥司還可設一個書局,用來整理、編纂、推廣醫書。”


    朱祁鈺認為很有必要。


    而分配局,仍然設在吏部之下。


    七個單獨司,還得詳細劃分。


    “陛下呀,這要增加多少官吏呀?”


    姚夔苦笑:“中樞設了,地方設不設呢?”


    “地方酌情設,比如治水司,在需要治水的地方,設一治水廳,治水之後,降格為治水局,用來維護水道。”


    這一聽,怕是要征召更多的官吏。


    而且,這些官吏是不能裁撤的。


    “陛下萬萬不行!”


    胡濙跪在地上:“按照您這麽算,朝中官吏要增加一倍呀!那怎麽行?”


    “一是國家朝政負擔不起這麽多人的開支。”


    “二是,民間官吏,名為官吏,實為地方一霸,陛下多設官吏,就是多了幾頭老虎,去撕咬百姓罷了!”


    “官吏當精簡,而不該多設!”


    “大明多有全才,一司多用,方是正理。”


    朝臣都讚同胡濙的話。


    “官吏如坐寇,朕心知肚明。”


    朱祁鈺斟酌道:“未來,朕打算不設吏。”


    “吏也由朝堂支付俸祿,吏也進入考核,可升遷。”


    “絕不能放任吏員在地方做大。”


    此話一出,朝臣苦笑:“陛下,錢從何來呀?俸祿從何而來呀?”


    皇帝這是管殺不管埋。


    “都是後話,以後走到哪一步看到哪一步。”


    想有錢,必須得開海。


    永樂朝那麽多軍費,主要來源是海上的錢。


    海商個個富得流油,把他們都殺了,錢也來了。


    “陛下開疆拓土,要建更多的省份,已經需要大量官吏了,若還放開吏員的限製,中樞怕是支撐不下去呀。”


    胡濙的話引起共鳴。


    雖然皇帝搶了很多錢,但錢實在不經花,估計很快就要見底了。


    今天有加更!改完就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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