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宮。


    吹了燭火,萬籟俱寂。


    唐貴妃一襲薄紗,即便外麵天氣陰沉,殿內也是濕熱。


    她跪著,給朱祁鈺按肩膀,手法輕柔。


    “唐興有進步了,前段日子商輅上書誇讚了唐興,近來李賢也誇讚了唐興。”


    提及父親,唐貴妃手指微僵。


    她不敢表現出來,皇帝厭煩她的父親,她能留在宮中伺候,已是天恩浩蕩了,她不敢給陛下找麻煩。


    “朕近來想著,對他是否過於苛責了呢?”朱祁鈺語氣摻雜悔意。


    唐貴妃手指微僵,臉上綻放出笑容:“若非陛下磨礪臣父,臣父是沒有今天的,請陛下切莫因為一點成績,就將其調迴中樞。”


    這話朱祁鈺聽著舒服。


    外戚是需要能力的,但能力絕對不能太大。


    很顯然,唐興兩者都不具備,這不是好事,但也是好事。


    商輅和李賢,估計是礙於麵子,提他一嘴,至於真的有沒有進步,朱祁鈺也無法確定。


    “愛妃倒是人間清醒。”


    朱祁鈺對她的答案很滿意:“唐興在遼東曆練一番,對他有好處,等遼東大戰打完,朕會按功勞提拔的。”


    唐貴妃偷偷鬆了口氣,皇帝根本就不是要將唐興調迴中樞,隻是試探她的態度。


    倘若她為了母族,不站在皇帝的角度考慮問題,她就會丟掉所有榮耀。


    這是皇帝的考驗。


    “遼東是塊寶地呀……”


    朱祁鈺的手伸過去,順著膝蓋往上走:“等打退了喀喇沁部,朕會令於謙移鎮遼東。”


    “先籌備錢糧,讓兵卒修養。”


    “到了秋天,朕就讓於謙兵出遼東,把防禦線往北推。”


    “唐興留在遼東,是大有作為的。”


    唐貴妃瞪大眼睛,卻不敢聲張。


    皇帝給人的威勢太重了,她謹言慎行,害怕因為一點小事而惹得皇帝不快。


    再者,她也聽談允賢說了,皇帝身體快要痊愈了。


    如今後宮隻有她和談允賢兩個人。


    第一個誕下子嗣的,也必然她們中的一個,所以她要抓住這個機會。


    任由皇帝胡鬧。


    說不定是她入主中宮的機會。


    “臣妾知道陛下是為臣父好。”唐貴妃覺得怪怪的,這時候討論的話題,竟是自己的父親。


    “你在宮中,也需要有人幫襯。”


    “母族不行,在宮中立不住腳的。”


    朱祁鈺愈發放肆,手掌比劃:“你弟弟太小了,一時半會沒法出來做事。”


    唐興隻有一個子嗣,今年才四歲。


    本來唐貴妃上麵有個哥哥,七歲時早夭,他死後她生母也跟著去了,唐興成了鰥夫。


    唐興的妾室,又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可惜命不好,都沒活過五歲。


    這個小兒子,是老來得子,也不知道這個孩子能不能活下來。


    “陛下惦記臣妾家中,臣妾心中感激。”唐貴妃躲避,但朱祁鈺如影隨形,擺脫不了。


    隻能生生受著,她檀口中發出一道輕.吟。


    “談氏說,朕能綿延子嗣了。”


    “自然要為你打算,等咱們有了孩子,他也要指望外族的。”


    “看看孫繼宗兄弟幾個,對漠北王忠心耿耿。”


    “漠北王奪門時,他們沒少幫襯。”


    朱祁鈺翻個身,平躺著:“朕也希望有這樣的外戚啊。”


    “陛下心想事成,自然會有的!”唐貴妃和皇帝直視,俏麗麵容中添了幾分羞惱。


    朱祁鈺一隻手放在腦後,枕著手臂,笑盈盈地看著她:“如今天下百官的女兒入宮,顏色好的自然不缺。”


    “隻是朕已經過去了隻看顏色的年紀。”


    “若換做前幾年,朕自然挑顏色好的,全都納入後宮。”


    “現在嘛,朕更喜歡才貌雙全,德才兼備的女人。”


    “能為朕出力,能為前朝出力,才是最重要的。”


    朱祁鈺看著她:“就像貴妃一樣,是朕的賢內助……這天熱了,解了吧。”


    唐貴妃俏臉一變,羞惱道:“陛下!”


    “說正事!”朱祁鈺幫她。


    唐貴妃感受到異樣,支支吾吾道:“陛下身子骨尚未完全康健,請陛下節製。”


    “自然,幾個月都熬過來了,不差這幾天。”


    朱祁鈺笑容不變:“朕是希望唐興能成材,能為伱遮風擋雨的。”


    “臣妾謝陛下掛懷。”唐貴妃忍受著。


    幾次她都想把皇帝的手推開。


    但是,她卻舍不得。


    以前就將他推走幾次了,再推的話,恐怕後位也和她無緣了。


    她時時刻刻關注著前朝的情況。


    知道皇帝迫不及待的需要兒子。


    而第一個誕下兒子的女人,就會成為朱祁鈺的皇後。


    皇帝是極守規矩的人,絕不允許奪嫡之事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那樣會牽製他對外開拓的精力。


    皇帝的心在天下,不在小家上。


    所以,他會及早製止,長子,就是他的繼承人,不許變更,並且會用心教導,讓長子繼承他的誌向。


    “嗯,不錯,不錯。”


    朱祁鈺很享受這。


    唐貴妃迴稟:“請陛下讓臣父在邊關多多曆練。”


    朱祁鈺眸中射出異彩,談氏果然沒騙朕,朕的身體真的已經好了!


    不過,還要忍,剛剛好,還要再調理一番。


    “寶劍鋒從磨礪出,就讓他磨礪一番吧……別動。”朱祁鈺換手。


    “陛下……”唐貴妃皺眉。


    “說正事,”


    朱祁鈺笑道:“愛妃,朕在想一件事…”


    唐貴妃正聽得認真,


    “你跪好了,別這樣,朕受不了。”朱祁鈺道。


    “哦,”


    唐貴妃不知道他為什麽受不了,還是老實調整:“陛下在想什麽事?”


    “朕再看一會,恐怕什麽事都想不了了,你這也……!”朱祁鈺歪過頭去,閉上眼睛。


    這都什麽虎狼之詞啊?


    唐貴妃滿麵羞紅。


    “常德最近可來煩你?”朱祁鈺轉過頭去,說話分心。


    “公主每日都來宮中做客。”唐貴妃忍著。


    “近點。”


    朱祁鈺不看:“常德性格暴躁些,終究沒什麽心眼。”


    “你說話不必處處在意她的感受,時不時地給她點臉色看看。”


    “讓她知道,這後宮裏是誰說了算的。”


    “臣妾哪敢呀?”唐貴妃真怕了這個小姑子了。


    “不怕,常德被先帝和皇太後捧著長大的,她雖是姐姐,但無論漠北王和朕,都是寵著她的,當妹妹看待。”


    這個時候,討論親姐姐,別有一番意味。


    “陛下都讓著她,臣妾這個當弟媳的,哪敢造次呀?”


    唐貴妃語氣中充滿不滿:“臣妾就忍忍吧。”


    她才是名副其實的後宮之主。


    縱然有皇太後在上麵,她隻是每日晨昏定省見一麵。


    平時很少去仁壽宮,孫太後也不難為她,兩個人相看兩厭,眼不見心不煩,對兩個人都好。


    但是常德可沒有這個想法。


    她擺著公主的架子,在宮裏興風作浪的,連朱祁鈺聽著都頭痛,還奈何不了她。


    “難為愛妃了,”


    朱祁鈺睜開眼睛,差點血液逆流:“你跪好了,不許動!”


    “臣妾已經跪好了嘛。”唐貴妃難以理解。


    “罷了。”


    “有什麽可看的嘛。”唐貴妃不懂。


    你個婦人懂個什麽!


    罷了罷了,不看不看!


    “朕正在給她挑選駙馬。”


    “等定好了,就把她打發出宮。”


    “省著你看她心煩。”


    朱祁鈺換地方了:“其實朕看她也心煩,朕這個姐姐,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


    “朕也拿她沒辦法,上次招惹了她,她心裏恨著朕呢。”


    “也不能放她出宮,那些諸王心裏都憋著壞,用朕的姐姐害朕,他們能做得出來。”


    “朕這個姐姐呀,笨的可憐……”


    “不行,陛下……”唐貴妃不允許。


    “無妨,朕不嫌棄你。”


    朱祁鈺道:“等她大婚,朕就封她做長公主。”


    “雖然她和朕不親,終究是親姐姐。”


    “朕隻有這麽一個姐姐了。”


    “朕讓著她些也無妨,你受她些氣就暫且忍下,事後找朕發泄情緒便是。”


    “朕會讓皇太後勸她的。”


    朱祁鈺安慰她。


    常德是他拿捏孫太後的線,總要拉住的,小事上對她好些,大事上再慢慢教訓她。


    “臣妾能忍,臣妾也知道公主是陛下的親姐姐,臣妾該忍的。”唐貴妃很懂事。


    朱祁鈺輕輕點頭:“皇太後那邊,你也要日日去請安,終究矛盾緩和了,樣子是要做的。”


    “臣妾知道,”


    “跪好!”朱祁鈺氣壞了,你個婦人,要壞朕的道行?


    “臣妾遵旨,”


    唐貴妃十分委屈。


    但是,餘光看到了什麽,登時俏臉羞紅:“臣妾知道了。”


    “哼!”


    朱祁鈺怒哼一聲:“你近來頻頻詔見宮外的命婦,可有合適的駙馬人選?”


    “臣妾可不敢給公主選。”


    唐貴妃委屈道:“臣妾終非皇後,不過是妾室而已,公主確是先帝嫡女,嬌貴得很。”


    “臣妾可怕她,萬一沾惹上了,好事成不成且不說,肯定落一身埋怨。”


    “她不敢埋怨別人,埋怨臣妾,臣妾可拿她沒辦法,隻能自己受氣。”


    “臣妾不願意!”


    聽得出來,唐貴妃怨氣很大。


    常德在宮中怕是真不合適了。


    何況,外麵傳出風言風語,說皇帝囚禁親姐,不仁不慈。


    但春闈在即……


    等等,春闈!


    “貴妃……”


    朱祁鈺情緒激動之下,睜開眼睛,登時氣血上湧:“你就不能跪好了嗎?朕……快被你折磨死了!”


    “臣妾知罪!”唐貴妃泫然欲泣,明明是你非要看的嘛,又不怪人家。


    “好了好了,別哭了,說正事。”


    朱祁鈺環住她:“剛好春闈,朕從士子中,給常德挑一個夫婿,你覺得怎麽樣?”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能不能別提她?


    臣妾討厭死她了!


    “臣妾不敢置喙!”她帶著氣。


    “駙馬能不能為朕所用呢?”


    朱祁鈺忽然意識到不妙,一把推開唐貴妃,神情慌張:“朕乏了,伺候朕安枕吧。”


    “噗嗤!”唐貴妃忍俊不禁。


    原來一向正經的皇帝,竟然還有這般窘態?


    樂死本宮了!


    “你笑什麽?快點侍奉你夫君安枕!”朱祁鈺氣壞了,太尷尬了。


    以前是沒感覺。


    現在是感覺太強烈了。


    要忍不住了。


    不行不行,默念佛經,排除雜念,龍體為重、龍體為重,好生活在後麵呢,要克製住。


    朱祁鈺閉上眼睛。


    唐貴妃樂不可支,原來嚴肅的皇帝,也有這麽不堪的一麵。


    他也是人呀!


    太好玩了!


    原來我的魅力也這麽大呀?他還是像原來那般喜歡我。


    “笑什麽?快睡覺!”


    朱祁鈺睜開眼睛,瞪著她:“穿上衣服,一點都不像話!”


    這都是你幹的好事!


    還怪我?


    唐貴妃歡喜的心情飛走了,氣鼓鼓地鑽進被子,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離朕遠一點。”朱祁鈺覺得佛經不管用了,念《書》,希望孔聖人能救救他。


    唐貴妃應了聲。


    兩個人中間能放下一個人。


    “再離朕遠一點。”朱祁鈺還是靜不下心,改念《詩經》。


    可是詩經裏都是愛情故事。


    這玩意聽不了。


    改念《禮》。


    聽著皇帝嘴裏嘟囔的禮,唐貴妃笑得花枝亂顫。


    “你再離朕遠一點!”朱祁鈺瞪了她一眼。


    “陛下,臣妾再遠一點,就摔到地下了。”唐貴妃收斂了笑容,氣哼哼反駁。


    “那朕換個床!”


    朱祁鈺受不了了,和之前不一樣,之前是有心無力,現在身體真的好了。


    必須靜心靜心。


    終於睡著了!


    早晨由唐貴妃伺候著更衣,出殿開始鍛煉。


    唐貴妃看著虎虎生風的皇帝,眸中異彩連連,以前的皇帝,身體軟塌塌的,走幾步路都累得不行。


    現在的皇帝,提著兩個石鎖,能做二十下,氣喘得仍然勻稱。


    又做很古怪的姿勢,雙手伏地,上下起伏。


    練了半個時辰。


    朱祁鈺才停止,由著太監給洗漱,休息半盞茶的功夫,開始用飯。


    整個過程都由太監給讀書。


    以前是懷恩念,如今懷恩不在,由秦成來讀。


    “愛妃多吃一點,不一定好吃,但都有營養,對身體好。”朱祁鈺讓太監伺候著更換龍袍。


    “臣妾不貪口腹之欲。”


    在宮裏的女人,是不能貪吃的。


    若吃得多了,和皇帝在一起的時候,不小心放個屁,容易讓皇帝厭惡。


    而且,要看皇帝的喜好,皇帝喜歡豐腴的,自然要多吃些。


    可朱祁鈺十分苛刻,喜歡看著瘦的,摸.著有輮的。


    唐貴妃可不敢為了滿足口腹之欲,胖了或瘦了,都會影響觀感,所以她對吃食極為苛刻。


    朱祁鈺走出大殿,天邊陰沉,沒有清朗的意思:“溜達過去吧。”


    浩蕩的隊伍跟著皇帝。


    進入奉天殿。


    “諸卿免禮。”朱祁鈺坐在龍椅上。


    群臣慢慢站起來。


    不是大朝會,來的都是閣部重臣,以及重要各個部門的重要人物。


    “韃靼使團入京,鴻臚寺負責接待。”


    朱祁鈺看向蕭維禎:“盡量搞清楚他們的真正目的,明日設宴,朕款待他們。”


    “臣遵旨!”蕭維禎磕頭。


    “孫原貞可傳來信息?”朱祁鈺看向胡濙。


    “迴稟陛下,孫尚書已到大同。”


    “已經弄清楚了。”


    “這支騎兵,確實來自帖木兒汗國。”


    “人數在三萬精騎,一人三馬,再加上九萬左右的牧民及其家眷,合計十二萬人。”


    “根據和我朝使者洽談,孫尚書懷疑,這支騎兵目的地是韃靼領地。”


    “就是說,他們不是投奔瓦剌而來,而是投奔韃靼的。”


    “孫尚書正在做部署。”


    “他們人困馬疲,逃不出孫尚書手掌心的。”


    胡濙娓娓道來。


    朱祁鈺臉上露出笑容:“一人三馬,那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就算能收編一萬人,咱們的實力都會大幅度提升。”


    “陛下恐怕想得樂觀了。”


    胡濙苦笑:“孫尚書試探過,這些騎兵多是樣子貨,打不了仗的,之所以一人配三馬,是為了順利逃到漠北去。”


    “看來帖木兒汗國確實衰落了。”


    朱祁鈺反而想笑:“實力太強,反而不好收服。”


    “收了這支騎兵,咱們就對帖木兒汗國有了清晰的了解,進而對撒馬爾罕地帶有了全新認識。”


    “十年之內,大明的騎兵也能抵達撒馬爾罕!”


    朱祁鈺滿臉笑容:“諸卿有事啟奏吧。”


    “啟奏陛下,四川大雨不斷,涪江、嘉陵江、長江水位暴漲,隨時都可能釀成災難。”


    王複上奏。


    “莊稼如何?”朱祁鈺問。


    “據四川布政使匯報,四川年景不容樂觀。”王複把奏章呈上去。


    朱祁鈺皺眉:“四川乃天府之國,供應西南的糧食呢。”


    “何文淵!”


    “朕命你為四川督撫,為朕坐鎮四川!”


    何文淵沒想到,餡餅砸自己頭上了。


    皇帝在犁清地方,派朝中重臣坐鎮,以前看是壞事,現在看則是升遷的大好事啊。


    派出去做督撫的,都是朝中重臣,皇帝信任的人。


    “加授何文淵內閣閣臣,加授少師。”


    “何文淵。”


    “為朕犁清四川!”


    朱祁鈺拿下四川諸王,正好以諸王的家財,用來犁清四川。


    清掃出貪官汙吏來,錢糧收入中樞。


    讓四川徹底成為他手中的力量。


    “老臣必不負陛下厚望!”何文淵千盼萬盼的入閣,卻以這種方式實現。


    不過,等他從四川迴來,就能正式入閣了。


    在王竑入閣後,閣臣七位已經滿員了。


    但以皇帝能折騰程度,不知道要派走多少人,很多官員都是在中樞待一段時間,就會派到地方去,以後會形成定製。


    這是皇帝用人的方式,他要重用的人,都會放到眼皮子底下看一段,考校一番,再放出去。


    “何文淵,你歲數大了,要注意身體,等你從四川迴來,朕就允你入閣。”


    朱祁鈺慢慢站起來:“四川是富裕省份,你去四川,為朕做三件事。”


    “一,清理四川的貪官汙吏,犁清官場!”


    “二,重建衛所,為朕建四川軍,定額四個營,六萬人。”


    “三,烏斯贜、朵甘、雲南、貴州皆毗鄰四川,四川乃是大明西南最重要的省份,你要一定要漢化土人。”


    “多多遷漢民到烏斯贜、朵甘去,適應朵甘、烏斯贜的氣候。”


    “在紅原(芒而者安撫司)、馬爾康(麻兒匝安撫司)、寶興、康定、北山關五處設安撫司,屯兵練兵。”


    以前朵甘和烏斯贜隻是羈縻罷了。


    中樞從未管到過。


    但朱祁鈺要將朵甘和烏斯贜的兵權收入中樞,一旦朵甘和烏斯贜有變,五個安撫司,隨時都能入臓平叛。


    何文淵卻知道了,皇帝難怪派他去四川呢。


    四川的兵權,要比其他省份要重。


    他畢竟是皇帝的心腹。


    皇帝信任他。


    “請問陛下,此處駐軍,是否算在四川軍中?”何文淵問。


    群臣罵他太貪。


    四川平靜,卻立四個團營,六萬人。


    這六萬人,是用來穩定西南的。


    隨時要入雲貴平叛的。


    可何文淵還想要兵權呢。


    朱祁鈺斟酌:“不算,五個安撫司,合計一萬人,改稱西康軍。”


    “所有兵丁,必須熟悉烏斯贜氣候。”


    “可隨時上雪山平叛。”


    “何文淵,你雖隻是四川督撫,卻也是朵幹都司、烏斯贜都司的都指揮使,這樣吧,何文淵改任三省總督。”


    何文淵沒想到,皇帝給他權柄這麽大。


    雖然朵幹都司和烏斯贜都司沒什麽油水。


    但畢竟是官。


    “老臣謝陛下天恩!”何文淵磕頭。


    “去了四川,要注意漢化土人,大建馳道,把那些險峻的山脈,給朕挖開,用馳道將天下收攏在手裏!”


    “你要記住,馳道修到哪,大明的統治才能到哪!”


    “馳道到了,土人才能迫於無奈漢化。”


    “他們能以名山大川為遮擋,咱們就把名山大川給挖通,讓他們成為甕中捉鱉!”


    “何文淵。”


    “朕也給你三年,整飭四川容易,懷柔四川、朵甘、烏斯贜的土人才難。”


    “何文淵,你今年七十三了。”


    “但朕希望,還能在朝堂上見到你,朕允你入閣,也允你入六部,想去哪隨便挑!”


    “若死在任上,朕賜你少保。”


    “你不負朕,朕必不負你!”


    何文淵激動得叩拜,熬出頭了。


    隻要活著迴來,他就熬出頭了。


    “四川幹係重大,宮中就讓穀有之去吧,他是朕的近侍,能幫到你何文淵。”


    朱祁鈺一腳把穀有之踢走。


    因為不滿意穀有之對他說話時,心裏有顧忌。


    這是罰他,也是在給他機會。


    讓他清楚,他是宦官,心要永遠在皇帝身上。


    何文淵驚喜的表情微微僵硬,就知道,皇帝不會將七萬人的兵權,放在他手中的。


    四川比其他省,多了近一倍的兵權。


    是挾製西南的要地。


    皇帝一定會派心腹坐鎮的。


    “微臣遵旨!”何文淵可不敢說不。


    “項文曜,朕讓你做貴州督撫,可敢去?”朱祁鈺從朝臣中找到項文曜的影子。


    項文曜一愣,他是不夠資格做督撫的。


    皇帝選的這個貴州,也不是什麽好地方。


    但是,他知道皇帝的雄心,若能在貴州做出一番事業來,他也能平步青雲,入閣部當重臣。


    “微臣願意去貴州!”項文曜出班,跪在地上磕頭。


    “你也是有能力的。”


    “貴州不是龍潭虎穴。”


    “四川有何文淵,雲南有王文,足夠幫你震著貴州土司了。”


    “你去貴州,先整飭貴州衛所,建貴州軍,朕允你三個營,四萬五千人。”


    “貴州全在山裏,你一定要大修驛道,不止連上所有城池,更要把所有山脈,挖開、挖通。”


    “讓大山不再是土人的屏障,逼迫土人走出大山。”


    “方便你漢化土人。”


    朱祁鈺目光閃爍:“朕同樣給你三年,令你完全漢化貴州,讓貴州土人,為朕征戰!”


    “能做到嗎?”


    項文曜清楚知道,皇帝要什麽?


    “微臣必不負陛下聖恩!”項文曜也想做出一番功績出來。


    能被於謙看重的人,絕不是趨炎附勢之徒,自然是有能力的。


    有能力的人,都想名垂青史。


    朱祁鈺恰恰給了他舞台,就看他自己的能力了。


    “好!”


    “三年後,閣部之位,你隨便挑!”


    “朕都允了!”


    朱祁鈺站起來:“朕在這裏,祝你們二位一路順風,活著迴來!”


    “臣等謹遵聖命!”何文淵、項文曜磕頭。


    西南安置完了。


    西北有王偉和寇深,等寇深整飭完了甘肅鎮,就讓他督撫陝西,整飭陝西水到渠成。


    朱祁鈺看向蕭維禎:“蕭維禎,你最近做的不錯,朕都看在眼裏。”


    “等接待完使團,你就去督撫福建吧。”


    蕭維禎大喜過望。


    皇帝終於不猜忌他了,終於可以離開中樞了,終於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


    他哽咽道:“微臣謝陛下天恩!”


    “別忙著謝恩,督撫福建可不容易啊。”


    “海上海盜猖獗,福建是重災區。”


    “福建多山,百姓窮困,流匪多如牛毛。”


    “你去了福建,給朕做三件事。”


    “其一,建福建軍,清掃流匪,把流匪全都抓起來。”


    “其二,在福建建造船廠,給朕造船,操練備倭軍,錘煉水戰,必要時要清掃近海的海盜。”


    “其三,朕要重設澎湖巡檢司,改為澎湖府,東番島改為寶州,歸屬於澎湖府,等清掃了近海海盜,就把抓起來的流匪,送到寶州去,開發寶州。”


    “福建多山,不宜種植糧食,那就去寶州種。”


    “必要的時候,朕會令全國備倭軍,重拳出擊,清洗近海的海盜。”


    朱祁鈺目光閃爍:“你去福建,就做這三件事。”


    “做好了,有大功於社稷,朕允你入閣!”


    蕭維禎磕頭謝恩。


    他都不想入閣啊,就想窩在福建不迴來了。


    去廣東的人選,他還沒考慮好。


    “諸卿,爾等認為誰適合督撫廣東?”朱祁鈺問。


    朝臣不言語。


    “微臣毛遂自薦!”呂原受不了入閣的誘惑,他想去廣東試一試。


    皇帝之所以猶豫,是因為廣東和其他地方不一樣。


    廣東內有土人作亂,外有倭寇橫行,還有市舶司這個難管的地方,總之廣東是掣肘最多的一個省份。


    “呂卿,你的能力,朕看在眼裏。”


    朱祁鈺皺眉:“朕本想讓去做大理寺寺卿的,讓你獨管一部,為你入閣鋪平道路。”


    他對呂原極為看重。


    他為人穩重,不顯山不露水,不會爭功,但做事規矩,極有章程,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執行者。


    但是,廣東這個地方,需要一個桀驁的人,才能掌控大權。


    他比較看好王越的。


    但呂原挺身而出。


    “微臣更想去地方,實現理想。”


    呂原磕頭道:“微臣在中樞,受陛下庇護。”


    “終究無法成為雄鷹,無法為陛下偉業添磚加瓦。”


    “所以微臣請去地方,為陛下犁清地方,還天下清明!”


    他擲地有聲,慷慨激昂。


    朱祁鈺微微頷首:“可廣東不一樣啊,要打仗,要協調市舶司,還要和夷人打交道,更要時刻防備倭寇啊,這……”


    “微臣謝陛下關心。”


    “但,微臣看似木訥,其實老於世故。”


    “微臣請陛下切莫擔心,廣東雖亂,卻也充滿機會,微臣會順勢而為,請陛下成全。”


    呂原認真磕頭。


    朱祁鈺還第一次見到呂原這樣一麵呢。


    “呂原,這番話說得有趣。”


    “你本該是有趣的人,何必讓自己悶悶不樂呢?”


    朱祁鈺笑道:“多笑一笑,你喜歡著書立說,朕允你多辦報紙,閑暇時寫下的文章,送到朕案前,朕也拜讀。”


    這番話,說得呂原哽咽。


    看似皇帝什麽都不知道,實則誰的性格,他都了如指掌。


    呂原極重孝道,事母至孝之極,又喜著述。


    雖然有收買人心之嫌,卻也說明,皇帝把每個朝臣放在心上。


    “微臣謝陛下看重!”呂原磕頭,強忍著眼淚沒有流出來。


    “呂原,當年你和倪謙一起被朕看重。”


    朱祁鈺問他:“但朕卻更看重你,知道為什麽嗎?”


    “微臣不知。”


    “因為你不爭不搶,做事妥善。”


    朱祁鈺緩緩道:“反觀倪謙,明明天賦極強,過目不忘。”


    “卻不用在正事上,他善於鑽營巴結。”


    “所以朕要磨礪他一番,再啟用他。”


    “做事妥善,是你的優點,要繼續保持。”


    “但到了廣東,不止要做事妥善,更要善出奇謀,做事出格些也無妨。”


    “麵對土人、倭寇,該打就打,該殺就殺,不要心慈手軟。”


    “也不要事事向中樞稟報,凡事立行決斷,不可矯揉造作,方知戰機稍縱即逝。”


    “呂原,朕就把廣東交給你了。”


    呂原大喜過望。


    不停磕頭。


    他是想去地方一展才華的。


    他留在中樞,永遠隻是副手,永遠不會讓人看到他的才華,最終隻會平庸的死去。


    但是去了地方就不一樣了,他能盡情施展。


    他要名垂青史!


    “朕會告訴市舶司提督太監劉玉,他會配合你的。”


    “呂原,你去廣東,也是三件事。”


    “其一,造船,多多造船,配合劉玉造船,訓練水兵,廣東軍以水兵為主,朕給你三個營,四萬五千人的實額,建立廣東軍。”


    “一旦打陸地上的仗,可令廣西軍幫忙,朕會囑咐方瑛的。”


    “其二,和市舶司聯合,清掃近海的海盜,抓捕走私,一經發現,立斬不饒,其家流放瓊州!”


    “其三,就是漢化本地土人,一手大棒,一手財貨,安撫好土人。”


    “朕也給你三年時間,朕要看到一個造船龍頭的廣東!”


    “朕要看到一個遍地是漢人的廣東!”


    “朕要看到一個沒有海盜的廣東!”


    “朕要看到一個富庶的廣東!”


    “呂原,能不能做到?”


    朱祁鈺慷慨道。


    “微臣願與陛下立軍令狀,廣東不富不強,請陛下斬微臣之頭!”呂原磕頭!


    “好!”


    朱祁鈺臉上露出笑容:“讓倪謙入戶部,先做右侍郎吧。”


    倪謙聽到這個消息,肯定能一蹦三尺高。


    呂原走了,反而給了他躍起的機會。


    一口氣派出去四個督撫。


    如今就差南直隸和浙江沒派人了。


    江南士紳根基太大,他暫時還動不了。


    等江南文人入京,才是動手的機會。


    動江南,要懂得忍耐,懂得尋找時機。


    “禮部,馬上就要春闈了,你們要做好準備。”


    朱祁鈺緩緩道:“今年的考題,之前說了,是朕親自來出,諸卿給朕把把關。”


    “不瞞諸卿,朕已經出個八九不離十了。”


    “但心裏沒譜啊,不知道出得如何?”


    “下朝後,閣部重臣,及國子監、翰林院俱到乾清宮,看看朕的試題,給朕提提意見。”


    試題出完,還需要刊刻。


    是需要時間的。


    所以都要提前準備好。


    “敢問陛下,各級將軍是否占據進士名額?”白圭忽然問。


    因為生員聽說宗室裏的將軍參加科舉,議論紛紛,認為將軍會擠占他們的考中名額,有些群情激奮,大罵皇帝昏庸。


    “自然不占,宗室內考中的單獨出榜。”


    白圭鬆了口氣。


    卻不知道,皇帝是為了給宗室遮掩呢。


    就宗室那群廢物,真和人家生員比拚高下,估計一個考中的都不會有。


    問題是朝臣沒想到啊,宗室之中名聲好的將軍有很多,這些人擅長琴棋書畫,著書立說之人不知凡幾,才學應該是不差的。


    朱祁鈺之前也認為是這樣。


    結果,都是假的!


    都是沽名釣譽罷了。


    下了朝,重臣入乾清宮,去看試卷。


    胡濙第一個看的,看完後表情十分精彩。


    策論竟然是:對遷居孔氏如何看?對遷諸王入京如何看?對遷文人入京怎麽看?


    您是認真的嗎?


    重臣看完,表情都變得十分精彩。


    您直接篩選進士算了。


    今年考上來的,肯定都是拍馬屁之徒。


    不可能出現什麽大才的。


    有您這樣禍害春闈的嗎?


    白圭有點生氣,剛要跪下抗拒,結果撞上皇帝意味深長的眼神,不得不閉上嘴巴。


    “心裏不滿?”


    朱祁鈺笑道:“諸卿是不是把科舉看得太重了?”


    這話紮心了。


    那是科舉呀,為國朝選材的考試呀,豈能不重?


    讀書人寒窗苦讀十年,為了就是這一場科舉,您居然說不重?


    “請陛下收迴此言!”白圭跪在地上,重臣全都跪在地上。


    “聽朕說完。”


    朱祁鈺笑道:“朕問你們,你們治國時,用到了聖賢書裏的東西嗎?”


    “換個問法,沒讀過聖賢書,就不能治國了嗎?”


    “自然不能……”白圭脫口而出,轉瞬就後悔了。


    太祖讀過聖賢書嗎?


    可治國治得不好嗎?


    “白卿,你自欺欺人了。”


    “科舉,無非是給讀書人一個出頭的機會罷了,一個跨越階層的機會。”


    “機會,終究隻是一個機會而已。”


    “一絲希望。”


    “讓讀書人不會造反的希望而已。”


    “你們問問自己,誰家是貧苦百姓出來的?”


    “沒有吧!”


    “士族,永遠是士族,無論如何衰落,那都是士族。”


    “統治天下的,永遠是這麽一小撮人,改朝換代也沒變過什麽。”


    “寒門難出貴子,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諸卿無法改變,朕也無法改變,哪怕是千百年後,無論世道如何變,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的。”


    “所謂科舉,不過是給寒門、給百姓一絲希望罷了。”


    “一絲讓他們自我安慰的希望罷了!”


    “所以,考什麽,內容真的很重要嗎?”


    朱祁鈺把不該說的話,說了出來。


    但這才是真相。


    不是科舉無用,而是百姓參加了是無用的。


    因為不會考中的!


    當年王文為了給自己的傻兒子運作一個舉人,被禦史彈劾,最後皇帝給他保下來。


    結果呢?


    王倫還是舉人,那個被頂下去的人呢?


    誰會記得他?


    再看看科舉上來的人,查一查他們的祖輩,就知道了,沒一個老百姓。


    而這些進士,真的學富五車嗎?


    不可能。


    他們有的連經義都背不下來,不照樣為官做宰了嘛。


    所以,學習和當官,有關係嗎?


    毫無關係。


    隻跟出生有關係。


    “諸卿,科舉隻不過是一個謊言。”


    朱祁鈺笑眯眯地看著他們:“你們該不會被謊言給騙了吧?”


    所有重臣大驚失色!


    皇帝怎麽知道的?


    這謊言,編出來,是給皇帝看的呀!


    可唯獨皇帝人間清醒,怎麽迴事?錯亂了嗎?


    求訂閱!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景泰:朕就是千古仁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蕭藍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蕭藍衣並收藏大明景泰:朕就是千古仁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