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軏和本宮有什麽關係?”


    常德撇嘴冷笑:“陛下表麵和本宮姐弟情深,實則派人監視本宮。”


    “陛下以親情為手段,蠅營狗苟,鼠甘腐物,勢必眾叛親離!”


    “要殺要剮,隨你,本宮這就去見父皇,找父皇評評理!”


    好手段啊!


    本來常德已經和朕關係緩解,好好演一場姐弟情深的好戲,給天下諸王看看。


    結果,張軏憑空出現,巧妙地毀掉這一切。


    “你配入太廟嗎?”朱祁鈺瞅著她。


    常德不說話。


    “你算個什麽東西?能入太廟?”朱祁鈺壓低聲音嘶吼,氣得不行。


    常德不甘示弱:“本宮也是先帝親女……”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太廟準許婦人進入嗎?”


    “張嘴父皇、閉嘴父皇,伱這般攪擾父皇在天之靈!”


    “你心裏能安嗎?”


    “讓父皇作何想法?”


    “啊?”朱祁鈺暴怒。


    “本宮就讓父皇看看,他的兒子是怎麽對待本宮的!”常德毫不認輸。


    方瑛和白圭真的想去死。


    天家機密,事關天家顏麵啊!


    他們都聽到了,等皇帝追究起來,會是什麽下場?


    “你可真夠孝順的啊,常德!”


    “父皇那般寵愛你,崩逝後卻還不得安寧!”


    “好啊你!”


    “父皇若是看到你這般不孝,早就掐死你了!”


    朱祁鈺胸腔起伏:“朕要不是看在血脈親情的份上,直接把你五馬分屍!”


    “本宮不怕死……”


    常德硬氣的話沒說完,朱祁鈺拿出密奏,砸在她的臉上!


    “不怕死?虧你說得出來!”


    朱祁鈺低聲嘶吼:“看看!這就是你做得好事!”


    常德相信張軏。


    張軏告訴她,韃靼來襲,京中空虛,而南方士人不滿皇帝強遷孔氏,山東、宣鎮都不平靜。


    此時,正是朱祁鈺最虛弱的時候。


    恰逢天下諸王入京,皇帝的心思都在藩王身上,會放鬆對漠北王的管製。


    他已經準備好了人馬,隨時都能攻入皇城,扶漠北王登基!


    常德卻感覺這個計劃漏洞百出,本不想答應的,但張軏給她的信箋裏說,已經箭在弦上,不能再等了。


    她選擇相信張軏……


    所以,當她得知皇帝派人跟蹤她,已經抓了常琇、龍閏時,她就知道,事態不可逆轉了。


    她想陪著張軏,做一對亡命鴛鴦。


    當年他倆的婚事,父皇便不同意,如今薛桓死了,他也孑然一身,那就做亡命夫妻吧。


    可是!


    皇帝甩給她的密奏,卻是張軏逃走了!


    常德反複看了兩遍,卻遲遲沒有迴過神來。


    “他逃不了的,用不了幾個時辰,他就會被抓住!”


    朱祁鈺俯視著她:“這迴,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你覺得他來找你,真是為了什麽迎立漠北王?”


    “糊弄鬼呢!”


    “張軏的心腹還有嗎?”


    “你覺得他真有所謂的兵馬,攻打宮城嗎?”


    “哼,常德,你太天真了!”


    “從你出宮的那一刻開始,你做了什麽、說了什麽,都在朕的掌握之中!”


    “張軏雖然沒有出現,但他隻要敢露頭,就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常德你說說,漠北王在位時,有這般統治力嗎?”


    “沒有!”


    “他拿個錘子造反啊!”


    朱祁鈺歎了口氣:“他在騙你呢!蠢貨!”


    “朕實在想不通,你為什麽這麽蠢呢?”


    “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朕!”


    “甚至,把造反堂而皇之的寫在紙上,這是造反啊,還是小孩子過家家啊!”


    “好好的公主,你不願意當,非要去當什麽反賊!”


    “事發了,跟朕嚷著要殺了你,去見父皇,你說父皇知道你造反,會不會也把你殺了?”


    “你這腦子裏都是屎嗎?”


    朱祁鈺使勁戳她的頭,語氣稍緩:


    “朕苦心造詣,讓天家盡量和睦起來。”


    “一切你都看在眼裏。”


    “之前還願意和朕和睦。”


    “可你聞聽他的消息,就變了!立刻就變了!”


    “他向來看不得朕好,暗中使壞,讓朱家分崩離析!讓朕顏麵掃地!”


    “你不知道嗎?”


    “你知道!心知肚明!”


    “可你為了他,還是願意和朕作對!”


    朱祁鈺笑了起來:“這迴好了,你也被利用了!被當個傻子一樣利用了!”


    “利用完你,就把你扔了!蠢貨!”


    “腦子都被狗吃了!”


    朱祁鈺語氣陡厲,盯著常德。


    常德汗如雨下,完全被驚呆了。


    可她隱隱覺得,這一切都太巧了,仿佛是設計好的……


    “怎麽不繼續要死要活的呢?”


    “怎麽不把先帝搬出來了呢?”


    “怎麽不說話了呢?”


    “常德,你不是叫得很兇嗎?”


    朱祁鈺語氣愈發緩和:“哼,你的牙尖嘴利,隻能嚇唬嚇唬朕罷了!”


    “因為朕是你的親弟弟!”


    “是你的家人!”


    “你犯了錯,朕能罰你、能打你,唯獨不能殺你!”


    “因為你是朕的親姐姐!”


    “朕唯一還在世上的親姐姐!”


    “張軏呢?”


    “不過你生命中的過客罷了,你們過去的事,朕給你留著臉,不想再提!”


    “可你,三番五次,為了他,和朕作對!”


    “在你心裏,可有朕這個親弟弟?”


    朱祁鈺使勁戳常德的頭:“朕問你,你心裏,有朕這個弟弟嗎?”


    常德哭得更兇了。


    一句硬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些話,都是張軏教的,按理說她不敢說的,偏偏被張軏使了迷魂湯,為了他什麽都肯做!


    可張軏卻拋棄了她……


    她的心,在碎裂!


    以前,她怨懟先帝,怨懟過陛下,認為是他們,阻攔了他們的愛情。


    現在發現,她才是個大笑話。


    “陛下……”


    “你剛才一口一個本宮,一口一個以親情為刀,戳朕的心啊。”


    朱祁鈺擺了擺手:“朕這個弟弟,在你心裏,沒有絲毫地位。”


    “朕對你的一腔愛護之心,卻不如張軏的一句甜言蜜語……”


    慢慢的,他站起來。


    語氣悲涼:“朕殺了很多人,朱見濟死了,壽康死了,是上天在報應朕!”


    “朕什麽都沒了,想彌補都沒機會!”


    “如今,朕想要善待自己的親人,要關愛兄長,友善姐姐,孝順嫡母。”


    “可你們視朕如仇寇!”


    “好,朕忍了!”


    “朕是族長,這個家裏家人犯了錯誤,朕要寬懷、要忍讓、要教導,這是朕的職責!”


    “朕不追究,也不在意!”


    “這些年,朕向來剛愎自用,以殺止殺,方有今日眾叛親離之感!”


    “他日地下相見,先帝罵朕,朕要受著;”


    “漠北王怨朕,朕要受著;”


    “你常德恨朕,朕也隻能承受!”


    “要罵、要怨、要恨,全都衝著朕來吧!”


    朱祁鈺眼角含淚,慢慢轉過身體,仰望漆黑的天空,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


    “傳旨,英國公張懋窩藏欽犯,處死!”


    “收迴英國公爵位、世券、府邸,其家族遷入朝陽城,封門,無詔不得探望!”


    “再傳旨,欽犯張軏嫡子張瑾,淩遲!”


    “涉嫌張軏案的一幹人犯,全部淩遲,夷三族!”


    朱祁鈺慢慢轉過身體,麵容冰冷至極:“傳旨……”


    卻遲遲沒有下文。


    隻是看著淚如雨下的常德。


    “罷了,公主的罪,由朕來承擔!”


    朱祁鈺咬牙道:“常德,這是朕最後一次為你做事了。”


    “若有下次,朕有你的親情,恩斷情絕!”


    “去吧。”


    常德欲言又止。


    “走,不要逼朕改變主意!”


    朱祁鈺閉上眼睛,怒吼:“朕不想看到你!”


    嗚嗚!


    常德痛哭,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磕個頭。


    東邊的太陽刺破黑雲,射出耀眼的光芒,天邊蒙蒙發亮,天亮了!


    朱祁鈺慢慢睜開眼睛,眼角含淚:“白圭,你說朕袒護公主,是否過分了?”


    “陛下眷戀天家親情,乃是天下人之福!”白圭恭恭敬敬磕頭。


    他有點明白了。


    這出戲,是演給他們看的。


    皇帝想要孝名,要親情遮掩強遷孔氏的惡名。


    所以才不許他們離宮,在他們麵前,上演了一場皇帝寬赦公主的好戲,賺足了眼淚。


    “朕能殺張軏,能殺張懋,能殺天下人……”


    “唯獨殺不了公主啊。”


    “朕隻有一個姐姐了,朕也是人,也有血脈親情啊。”


    “隻能愧對天下人了,是朕的罪!”


    朱祁鈺眼角滑淚,演技滿分。


    “陛下厚待公主,恰恰說明天家絕非外麵所傳的無情,陛下仁厚之名,必然廣泛傳於民間!”


    方瑛磕頭道:“若陛下再寬厚張懋,勢必會有好名聲。”


    朱祁鈺瞳孔微縮,方瑛也是英國公一脈的人?


    “陛下,英國公一脈,最大的靠山是爵位,陛下因罪奪爵,已經令英國公府這座的大山倒塌了。”


    “微臣勸諫陛下,是為了陛下名聲著想。”


    “一個張懋,改變不了局勢。”


    “而且英國公府之前遭受重創,勢力遠不如從前。”


    “故英國公有二子,若張懋死了,需要有殘疾的張忠出麵應酬,微臣以為過於殘忍。”


    方瑛婉轉地告訴皇帝。


    英國公府張忠和張懋也在鬥,若是殺了張懋,張忠漁翁得利,未必會聽您的話了。


    而且,英國公府勢力不如從前,在沒有找到替代者之前,不能把英國公一脈打落神壇。


    朱祁鈺略微沉吟:“便依了你的所請,放過張懋吧,但活罪難饒,著內官抽一百鞭子!”


    你張懋不是罵張忠是殘廢嘛!


    這一百鞭子下去,你也好不到哪去了。


    殘廢對殘廢,英國公府終究剩下一個花架子了,未來可用誰替代呢?


    方瑛?範廣?還是於謙呢?


    “讓二位看到了天家家醜,朕這個皇帝當得不好,族長也沒當好,讓諸卿笑話了。”


    朱祁鈺擺擺手:“都起來吧,去軍機處歇歇,便上早朝吧。”


    方瑛和白圭謝恩。


    二人都明白了,皇帝要借他們的嘴,把仁善的名聲傳出去。


    張軏所謂的造反,難道不是皇帝炮製的好戲?


    怎麽看都覺得像。


    張軏假死脫身,皇帝真就一點都沒察覺嗎?


    張軏迴京,攪起風波,怎麽看都是在助力皇帝。


    實在太詭異了。


    但兩個人對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默默進軍機處睡覺了。


    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進了內宮,朱祁鈺開始鍛煉身體。


    時辰差不多了,開始用飯,然後上朝。


    “朕又做夢了!”


    議事結束時,朱祁鈺說了一遍昨晚的夢,金色的果實,象征著窮苦人能填飽肚子,群臣就當聽個神話故事。


    “去南宮。”


    朱祁鈺乘坐禦輦出宮。


    南宮被焊死的大門,緩緩開啟。


    武驤左衛和羽林左衛護駕。


    於冕和陳韶,一左一右,亦步亦趨。


    朱祁鈺走進南宮,許感撲過來跪在地上,請聖躬安。


    “朕安,漠北王在哪呢?”


    朱祁鈺沒心情欣賞花花草草,他對南宮也沒什麽感情,被擁簇著進了正殿。


    “漠北王還不迎聖駕?”許感公鴨嗓喊起來。


    坐在正廳裏的朱祁鎮,神情複雜。


    他萬沒想到,朱祁鈺敢來南宮!


    不是說,王不見王,帝不見帝嗎?


    朱祁鎮慢慢站起來,粗糙地拱了拱手,便重新坐起來,歪過頭去,像極了受氣的孩子。


    許感還要說話,朱祁鈺擺擺手:“漠北王心情不佳?”


    廢話,朕的皇位被你搶走了,心情能好?


    朱祁鎮不說話。


    “正好,朕的心情也不好。”


    朱祁鈺歎了口氣:“這南宮還不錯,起碼比東華門強啊,漠北王知道,修繕皇宮要花多少錢嗎?”


    朱祁鎮不說話。


    “差不多要一百二十萬兩銀子啊,花得朕這個心疼啊。”


    朱祁鎮還不說話。


    “早膳用了什麽?身體可還好?”朱祁鈺又問。


    朱祁鎮還是不說話。


    你搶了朕的皇位,卻來惺惺作態,幹什麽?朕需要你的憐憫嗎?


    “手上的傷好了嗎?”


    朱祁鈺又問:“朕傷了你,天家的親情也徹底斷絕了,朕想彌補,卻彌補不了了。”


    “漠北王不願意和朕說話。”


    “那朕就跟你說說吧,不知何時,天家兄弟變得勢同水火,如此陌生。”


    “張軏被抓到了。”


    “他招認了,從宣鎮假死脫身,是你授意的。”


    “然後又誆騙常德,以常德為宮中眼線。”


    “試圖二次奪門,迎立你為帝……”


    朱祁鎮越聽臉色越變,疾聲道:“朕不知道!”


    忽然,朱祁鈺目光一寒:“你自稱什麽?”


    “本、本王!”朱祁鎮被朱祁鈺的眼神嚇到了。


    “你是漠北王,不是太上皇,懂嗎?”朱祁鈺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語氣冰冷。


    朱祁鎮傻傻地點頭。


    可偏偏,他坐著,皇帝站著。


    站著的人反而威勢更足。


    朱祁鈺勾勾手指,朱祁鎮就明白了,趕緊站了起來。


    朱祁鈺坐在主位上。


    朱祁鎮站著。


    這才是皇帝和藩王,才該有的規矩。


    可藩王覲見,不該跪著嗎?


    朕從前是郕王時,便經常跪著見君,就是跪著見你,漠北王,你忘了嗎?


    朱祁鈺瞥了他一眼。


    朱祁鎮不由得渾身一顫,那種被支配的恐懼油然而生,他驚恐地退後幾步,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人,跪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這才是藩王的規矩嘛。


    “你第一次造反,朕放過了你。”


    “可第二次造反,朕該放過你嗎?”


    朱祁鈺盯著他:“換做是你,你會放過朕嗎?”


    “陛下,朕……本、小王不曾造反!張軏所做一切,跟小王無關!”朱祁鎮嚎啕大哭。


    好好的太上皇,被貶為了漠北王!


    張軏一造反,漠北王全家都可能遭殃。


    他不是太上皇了!


    皇帝也不是以前的皇帝了,他沒法複辟登基了!


    但他不願意放棄太上皇的自尊。


    “你和張軏各執一詞,朕也不知道該信誰。”


    朱祁鈺幽幽道:“來人,把張軏帶進來。”


    很快,張軏如死狗一樣,被拖了進來。


    朱祁鎮瞪大眼眸,仿佛在說,你怎麽還沒死?


    張軏人黑了也瘦了,臉上多了很多風霜,跪在南宮的正殿裏,也覺得唏噓。


    三個月前,他和太上皇意氣風發,攻打東華門,試圖君臨天下。


    三個月過去。


    太上皇成了漠北王,他堂堂勳貴之首,英國公府的執掌者,變成了喪家之犬。


    同樣跪在皇帝的麵前,多麽好笑啊。


    “張軏,漠北王和你的供詞不一樣啊,你說朕該信誰呢?”朱祁鈺笑著問。


    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


    朱祁鎮有點慌,他以為皇帝隻是作為勝利者,嘲笑他這個失敗者的呢。


    卻不想,皇帝是來殺他的!


    張軏何其聰明,此刻才咂摸明白,皇帝是想讓他去咬漠北王。


    所以沒殺張懋,是給張家一絲希望。


    讓張家、讓勳貴徹底和漠北王做切割。


    張軏抬頭看了眼皇帝。


    他一點都看不透皇帝了。


    他隱隱猜測,從他自宣鎮潛迴京城開始,就被廠衛的人監視了,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皇帝在借用他的手做而已!


    這一點,他被送到錦衣衛詔獄裏,他就想明白了。


    他根本就沒有造反的能力,談何造反啊?


    而且,尚有兩軍三萬人在京,他為什麽會選在這個節骨眼上造反呢?


    怎麽不等方瑛、項忠出京了,再造反呢?


    那個時候京中才最空虛。


    但是,皇帝需要他造反,需要在大軍在京時,清洗京中,讓京中各大勢力聽話,消除後顧之憂。


    所以,模仿他筆跡的一張信箋,送入了宮中,送到了常德的手中。


    他手中僅剩不多的親信,被調動起來,在錦衣衛的眼皮子底下,刀尖上跳舞,做著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然後,他就被帶到了這裏了。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沛公不是常德,而是漠北王!


    敲打清楚漠北王,讓漠北王老老實實,為皇帝所用。


    好大的一盤棋啊!


    張軏自認聰明,卻一直都沒參透其中韻味。


    真正的棋手是皇帝。


    棋子是張軏,更可悲的是,這枚棋子,連自己做了什麽都不知道,就被推入局了,如提線木偶一般,完成所有的事,最後被踢出局。。


    “微臣誆騙了陛下,請陛下恕罪!”張軏承擔下來了。


    他不想牽連漠北王,更不敢忤逆陛下,張家還有人活著呢,若是不聽話,張家就會被斬盡殺絕!


    這才是皇帝放過張懋一命的真正原因!


    聞言,朱祁鎮鬆了口氣!


    朱祁鈺眼眸一陰,倏地笑道:“看來漠北王對朕是還是忠心的,是不是啊,漠北王?”


    “迴陛下,小王對陛下……忠心耿耿!”朱祁鎮咬牙切齒。


    朱祁鈺不理會他的語氣,又問他:“朕封你做漠北王,滿不滿意?”


    “迴陛下,小王滿意!”


    “嗯,算是有孝心的。”


    朱祁鈺對他的迴答很滿意:“既然漠北王對封號滿意,對封地滿意,對朕也滿意!”


    “而張軏又汙蔑漠北王造反,不如給漠北王一個以正視聽的機會。”


    “拿刀來,讓漠北王,親自斬首張軏!”


    話音方落。


    朱祁鎮猛地瞪大眼睛,皇帝讓他親自斬殺自己的親信?


    那以後,誰還會為他效力了?


    這一刀,殺的不是張軏,而是他的根基!


    “怎麽?漠北王顧念主仆之情?”朱祁鈺問。


    “陛下,張軏畢竟曾為小王效忠一場,小王優柔寡斷,又重舊情,敢情陛下請他人持刀!”朱祁鎮咬著牙說。


    他把姿態放得十分之低!


    就是想殘存最後一絲希望。


    那些曾經他的鐵杆,也許還會支持他。


    “好一個優柔寡斷、顧念舊情啊!”


    朱祁鈺笑道:“朕聽說,也先把妹妹嫁給了你,還生了個孩子,有嗎?”


    “此乃胡說!絕對沒有!”朱祁鎮臉色瞬變,他絕不承認。


    “朕聽說,你許諾很多瓦剌貴族,迴國後敕封他們為王,有嗎?”朱祁鈺又問。


    “絕對沒有!”朱祁鎮快要尿出來了。


    “徐有貞說過,你允諾他很多東西,這總該有了吧?”朱祁鈺又問。


    朱祁鎮有點後悔了!


    不該為了張軏,而牽扯出這麽多話題來!


    “怎麽不迴答了?”


    朱祁鈺撇嘴冷笑:“許彬呢?朕不是把他閹了,送到南宮伺候你來了嗎?”


    殿外走過來一個老太監,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陛下啊!”


    朱祁鈺樂了:“伺候故主的滋味不好受?”


    “微、奴婢是陛下的忠臣啊!”許彬老淚縱橫。


    “哈哈哈!”


    朱祁鈺放聲大笑:“漠北王,聽見沒有?你的鐵杆,竟然說是朕的忠臣,好不好笑?”


    “許彬,你說,奪門之時,漠北王承諾了徐有貞什麽啊?承諾了石亨、孫鏜、劉永成、張軏什麽啊?”


    許彬不敢說話。


    朱祁鎮的臉越來越白。


    啪!


    朱祁鈺反手一個耳光扇在他的臉上:“好一個優柔寡斷,顧念舊情!”


    “要不是你優柔寡斷,會有土木堡之敗嗎?”


    “要不是你怕死,會讓大明跪下嗎?”


    “要不是你是個廢物,這江山會風雨飄搖嗎?”


    “現在,朕給你一個洗白的機會,你尚且不知道珍惜。”


    “居然迴複朕一句優柔寡斷!”


    “那朕就讓你自食其果!”


    “來人,淩遲張軏!就在這,讓他看著!”


    朱祁鈺目光如刀。


    朱祁鎮被打蒙了。


    刀刃落在張軏的身上,劇痛之下,張軏後悔了,早知道這麽疼,就不該幫漠北王扛事了,現在後悔來得及嗎?


    朱祁鎮更慫,死死閉上眼睛。


    “陛下,臣有話說……”張軏好似是後悔了。


    “朕不聽!堵上他的嘴!”


    朱祁鈺懶得看他,在他眼裏,張軏,不過是過河的卒子罷了,敲動漠北王的一顆棋子而已。


    朕用你時,你是諸葛亮,不用你時,你便是死人了。


    他盯著朱祁鎮,厲喝道:


    “撐開他的眼睛,讓他看著!”


    “他不是顧念舊情嗎?”


    “不是想維護勳臣嗎?”


    “想抓住勳臣的心,想二次奪門,想將朕這個皇帝推翻,他再次君臨天下嗎!”


    “好,那就承受這個殘酷吧!”


    朱祁鈺就盯著淩遲場景,眼珠都不動一下:“朱祁鎮,你以為當皇帝,就是你那般享受?好逸惡勞嗎?”


    “你以為,這江山在你手上,尊瓦剌、韃靼,懼怕安南、倭寇,就能一勞永逸了嗎?”


    “你以為,讓司禮監和內閣鬥法,就能維護住皇權了嗎?”


    “錯!”


    “皇帝是大明的脊梁!”


    “這江山,是朕在撐著!”


    “皇帝跪下,大明就會跪下!”


    “皇帝軟弱,大明就會軟弱!”


    “你以為每天養馬、鬥蛐蛐,天下就能大治了?”


    “你以為把權力交給內閣和司禮監,皇位就坐得穩了?”


    “錯!”


    “你任命的那些官員,全都是貪官汙吏!”


    “這江山,快被他們禍害完了!”


    朱祁鈺大吼:“把他的眼睛扒開,讓他看著!”


    “暈了就用石頭敲頭,不準暈,就看著!也不許吐!吐了就吃進去!”


    “堂堂皇帝,這個有什麽可怕的?”


    “你怕了,大明就會怕!天下百姓就會怕!”


    “什麽都害怕,當什麽皇帝!”


    “朕要為大明立心、立膽、立魄,重塑金身!”


    “可你呢?”


    “就想當個窩囊皇帝,就想坐在金鑾殿上當個應聲蟲,就想被天下百官關在籠子裏當個吉祥物!”


    “有意思嗎?”


    “換做朕是你,幹脆抹脖子自殺算了!”


    “可你不會的,朕知道,天下人都知道,你在漠北大營,給瓦剌人跪下了,承諾瓦剌很多金銀財寶,朕都知道!”


    “可你所有的承諾,都是一場空!”


    “也先死了!”


    “但博羅的腦袋還在!”


    “來人,呈上來,朕今日用博羅的頭,和漠北王對飲!”


    說著,太監將製好的酒器呈上來。


    “啊啊啊!”朱祁鎮快要瘋了,崩潰大叫。


    他的叫聲,比受刑的張軏叫聲還慘。


    朱祁鎮剛剛閉上眼睛,太監就敲他的頭,朱祁鎮剛要吐,太監就往死裏按住他的嘴,讓他吞迴去!


    張軏被淩遲,他朱祁鎮反而快被折磨死了。


    “不、不要了……朕不要那皇位了,讓給你,讓給你了!求求你,放過朕吧,放過朕吧!”


    朱祁鎮雙目無神,嘴裏喃喃自語。


    “讓?”


    朱祁鈺沒計較稱唿問題,端起酒器,欣賞道:“漠北王,這皇位,自始至終都不是你讓給朕的!”


    “而是你是個廢物,被瓦剌抓住俘虜了!”


    “天下百官,乃至皇太後推舉朕登基為帝的!”


    “朕才是天下最正統的皇帝!”


    “無可置疑!無可指摘!”


    “如果你硬氣一點,兵敗被俘時,吊死在歪脖子樹上,這江山就是太子的!”


    “朕也絕不會搶!因為你的硬氣,值得皇位傳承!”


    “可你沒有!”


    “你屈辱地活著,像一條狗一樣,對著瓦剌人搖尾乞憐!”


    “你連做漢人都不配!”


    “何況是皇帝了!”


    朱祁鈺忽然大吼,從椅子上走過來,嘶吼道:“談何讓?”


    “看到沒有?”


    他把酒器放在朱祁鎮的眼前。


    朱祁鎮被嚇到了,這酒器好像是頭骨……


    他、他也太殘忍了!


    “沒錯,這是也先的兒子博羅的腦袋!”


    “你應該見過博羅吧!”


    “看看,像不像?”


    朱祁鈺怪笑道:“放心,也先是死了,等朕去漠北時,會找到也先的墓,把也先挖出來,再把阿失抓來,讓他們父子三人團聚!”


    “到時候,朕會把三個酒器送給你,讓你好好欣賞。”


    “甚至,做你的陪葬品,讓他們日日夜夜陪伴著你!”


    “啊!”朱祁鎮慘叫。


    因為朱祁鈺把酒器貼在他的臉上。


    朱祁鎮嚇得跳起來:“不要,朕不要……小王不要……微臣不要!陛下,放過微臣吧!”


    他不受控製地跪在地上。


    這玩意太恐怖了!


    “微臣什麽都不要了,漠北王的封號也不要了,就想好好活著,活著……別折磨微臣了!”


    朱祁鎮崩潰大哭。


    “懦夫!”


    “你也是父皇的兒子,是太祖、太宗的曾孫!”


    “曾經也是大明的皇帝!”


    “怎麽如此懦弱呢?”


    “朱祁鎮,若你剛才說,願意追隨朕去橫掃漠北,朕都敢放你出南宮,讓做個真真正正的親王!”


    “以後,朕親征漠北,一定會帶著你去的!”


    “到時候,也先的墓,就讓你挖!”


    “男人的仇,要親手報才痛快!”


    朱祁鈺盯著他:“站起來,朱祁鎮,朕讓你站起來!”


    “不、不,我就想活著,什麽都不要了,不要了……嗚嗚嗚!”朱祁鎮嚎啕大哭。


    “廢物!廢物!”朱祁鈺爆喝。


    返迴到主位上去。


    舉起酒器:“斟酒。”


    “這……”馮孝擔心皇帝的身體。


    “無妨,一杯酒而已!”


    朱祁鈺讓馮孝取禦酒,倒滿酒器,然後喝了一口,遞給朱祁鎮:“喝掉!”


    “不、不,這、這是……!”朱祁鎮瘋狂搖頭,想說這玩意暴戾,卻又不敢說出口!


    “喝!”朱祁鈺不分由說,讓人直接往他嘴裏麵灌。


    朱祁鎮喝完酒,哭得更兇了。


    想吐,卻不敢吐。


    “廢物!”


    “微臣就是廢物,遠不及陛下,求陛下放過微臣吧!”朱祁鎮竟然嘭嘭磕頭。


    他把太上皇的尊嚴全都丟掉了。


    所剩的隻是求活罷了。


    可這是裝的,還是真的呢?


    朱祁鈺讓人收了酒器,冷笑道:“漠北王,朕給過你很多機會的。”


    “你完全可以走出南宮,和真正的親王一樣。”


    “甚至,朕可以允你參與朝政,做宗人府的宗長,為朕掌控天下皇族,享受親王大權……”


    “不、不,我就想活著!”朱祁鎮坐在地上,一個勁兒的哭。


    他哭得令人實在煩躁,朱祁鈺揮揮手,讓人把張軏拖出去。


    “你是朕的親兄長,你的子女,都會獲封親王的。”


    “封地他們隨便挑,朕都允了。”


    “如何?”


    朱祁鈺總覺得朱祁鎮在裝,在保命。


    朱祁鎮爬起來:“陛下,微臣的兒子不求封地,能在京中活著,就足夠了!”


    裝的!


    果然是裝的!


    若是真崩潰了,該挑選封地才對啊,畢竟人心都是貪婪的,怎麽可能說出如此條理清晰的話呢?


    還知道避嫌,真是聰明。


    “怎麽?朕這個皇帝,如此不慈?連自己的親侄子,也容不下嗎?”朱祁鈺語氣一暗。


    “沒、沒有!”


    朱祁鎮趕緊搖頭:“孩子們還小,未到就藩的年紀,請陛下慢慢斟酌,微臣沒有異議。”


    裝的,就是裝的。


    朱祁鈺笑了起來。


    沒想到啊,漠北王城府如此之深。


    當過皇帝就是不一樣。


    “傳旨,漠北王手刃張軏,護駕有功,擢封榮王朱見潾為漠北王世子,朱見澍為秀王、朱見澤為崇王、朱見浚為吉王。”


    朱祁鎮瞪圓眼睛!


    皇帝就是要讓他和勳臣做切割,不準他再有任何羽翼,寧願一口氣封了三個王。


    皆是親王。


    按照漠北王的規格,他的兒子應該是郡王,在他的封地內劃分一塊地為郡王。


    可直接封親王,還要挑選新封地的。


    皇帝這是在傳遞信號,聽朕的,有好處。


    若不聽,有你受的。


    “微臣替臣子,謝陛下隆恩!”朱祁鎮跪在地上。


    “朕聽說錢王妃有了身孕?”朱祁鈺話鋒一轉。


    朱祁鎮打了個寒顫,遲遲等不到皇帝下一句話,隻能請錢王妃出來朝拜陛下。


    南宮沒多大,皇帝駕臨,一幹夫人、妾室及子女都跪在殿外。


    錢王妃和萬夫人因為有了身孕,被特許養胎。


    很快,錢王妃進來。


    她知道自己懷有身孕後,每日細心養胎,絕不敢有絲毫怠慢。


    “參見陛下!”錢王妃語氣沒有之前那般尖銳。


    有了孩子後,竟變得柔和很多。


    “王妃懷有身孕,朕本不便打擾,但朕要收迴皇後寶印、金冊。”


    “之前朕派尚宮局女官來收,王妃說身體不適,便遲遲尚未交還。”


    “今日便一並拿還給朕。”


    “尚宮局的女官也不便叨擾,王妃安心養胎便是。”


    朱祁鈺直截了當。


    錢王妃可不識抬舉,鳳印、金冊遲遲不交還,顯然還想霸著皇後的位子。


    “臣妾知錯!”錢王妃不敢怠慢,讓宮娥去取。


    “王妃畢竟是朕的皇嫂。”


    “往日對朕多有照拂。”


    “朕也不想徹底沒了親戚,隻不過國有國法,宮有宮規。”


    “王妃意下如何?”


    朱祁鈺笑道。


    錢王妃抬頭看了他一眼,獨眼中的皇帝,笑裏藏刀,他不再是當初那個郕王了,也不是那個初登大寶,做事急切的景泰皇帝了。


    而是今天這樣一個儀態威嚴,處事有度,心思深邃的景泰帝了。


    “臣妾不敢有異議。”


    “當年之事,便如清風一般,過去便過去吧。”


    “如今臣妾隻想著,和漠北王安安心心的過日子。”


    “求陛下網開一麵!”


    錢王妃磕了個頭。


    朱祁鈺聽出來了,錢王妃的意思是說,你不禍害我們夫婦,我們夫婦也不給你惹禍。


    否則,我們必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好一塊硬骨頭啊,真是令人討厭。


    “退下吧。”朱祁鈺懶得理她。


    但錢王妃一動不動。


    朱祁鎮不斷給她使眼色,你個蠢物,總一副別人欠你的模樣,卻不知,皇帝根本就不吃這套!


    本王花了多少眼淚,讓得到這一切?


    卻要毀在你的手裏?


    “陛下莫要和婦人置氣。”


    朱祁鎮趕緊賠笑:“王妃,下去吧,照料好胎兒,才是你當務之重!”


    錢王妃滿臉不敢,悻悻離開。


    但是,朱祁鎮卻盯著她的肚子,想到了什麽。


    朱祁鈺被她弄得十分掃興,也站了起來:“朕看漠北王身體也不太好,就讓許感在身邊伺候幾天。”


    “等到了端午,朕把你接去宮中,咱們一家人吃個團圓飯。”


    “過去的就讓他們過去吧,如何?”


    朱祁鎮感動叩頭:“陛下寬厚為懷,微臣感激不已。”


    假的!


    朱祁鈺扶起他:“許感,好好伺候漠北王,朕迴宮了。”


    “恭送陛下!”朱祁鎮目光閃爍,像是在想什麽。


    走到一半,朱祁鈺忽然停下:“漠北王,常德犯了錯,和張軏私自聯係。”


    “但朕沒處置她。”


    “她和你一樣,都是朕在這世上,所剩無幾的親人了。”


    “朕會善待她的。”


    聞言,朱祁鎮神色一凜。


    這是敲打,讓他引以為戒?


    出了南宮,朱祁鈺低頭跟馮孝說:“交代許感,寸步不移,南宮任何人,必須都在監視下,絕不可與外界產生丁點聯係!”


    登上禦輦,朱祁鈺麵露思考。


    朱祁鎮也是影帝啊。


    差點蒙騙了朕呢。


    迴到宮裏,他沒進勤政殿,直接進了乾清宮,暫時不去勤政殿處置政務了。


    “皇爺,又有王爺入京,宗人府住不下了。”穀有之進來稟報。


    “內城不是有很多宅子嗎?收拾幾處出來,安頓諸王,讓廠衛盯緊了。”


    朱祁鈺目光閃爍:“繼續催還沒入京的諸王,三日後端午,後天朕便要見到他們!”


    “讓項忠領軍出京,迎一迎諸王!”


    “令陳豫快速整軍,然後開赴山東,接替於謙。”


    朱祁鈺打開錦衣衛傳來的第五道密報。


    是張軏交代的。


    張軏在宣鎮,和韃靼的準噶爾部的阿失達成協議,引準噶爾部為外援,割讓宣鎮以西,所有疆域。


    “宣鎮和河套壓力很大啊!”


    朱祁鈺舉棋不定,京中已經無兵可派了,總不能把河南備操軍派出去吧,那是威懾天下諸王用的。


    削藩之前,不能動。


    京中還在征募大軍,是用來重建京營的,而不是奔赴邊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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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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