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旗收了銀子,大馬金刀坐在馬劄上。


    他穿著囚服,渾身是傷,讓人望之生畏。


    “小旗大人,您私自加價,若無人買香,咱們可怎麽交差?”新招募的地痞流氓點頭哈腰地問。


    “知道爺犯了什麽事嗎?”


    小旗指了指自己這身囚服:“造反,爺連宮門都攻打,怕個寺廟?沒香客買,這香就賣給寺廟,讓和尚買!反正和尚有錢!”


    這地痞被嚇到了,他也就敢跟良善百姓耍渾,可眼前這位爺敢跟紫禁城那位耍渾,難怪這麽豪橫。


    “若報到營督那裏,恐怕不好交代!”


    “交代個屁!曹太監就要錢,他管什麽交代?沒看連和尚都殺了?天都捅破了,還怕個鳥!”


    小旗獰笑:“咱們都是沒明天的人,管他死後洪水滔天!幹他娘的!”


    那地痞表情後悔,加入的是個什麽組織啊?


    “敢問小旗大人高姓大名?”


    “老子石衝,俺堂叔叫石亨,以前俺是邊軍坐營,從他娘的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率軍攻打過徽音門,皇帝老子近在咫尺,你說老子怕誰?”


    噗通!


    那地痞別人沒聽說過,但石亨大名鼎鼎,如雷貫耳,尤其石亨的下場,讓他聞之驚悚。


    眼前這位,應該被滅族的啊,居然被放出來了!


    皇帝究竟要幹什麽啊?


    “老子被判誅九族,卻被皇帝老子放出來了,你說老子該殺幾個,才能夠本?桀桀桀!”


    石衝怪笑,陡然怒吼:“他娘的,你個賊鳥破廟,給老子端點酒肉上來!叫幾個小和尚出來伺候著,挑他娘的清秀點的,伺候兄弟們吃著喝著!”


    慧靜禪師氣洶洶準備入宮告狀,聽到這叫罵聲,差點氣暈過去:“佛門清淨之地,如何混入這般雜物進來!陛下啊,您快看看吧,這佛門清淨之地,要被這群肮髒爛貨給毀了!”


    ……


    曹吉祥沿著隆福寺,查抄小廟。


    京中小廟上千座,有的藏在民居裏,有的是家祠改的,供奉什麽的都有,佛家講萬物有靈,杠夫供杠、窮人供窮神、倒騰狗的供哮天犬、走路的拜槐神廟,還有番僧、夷人,供得五花八門。


    曹吉祥一路查抄香火,抄到的香火,擺在門口來賣。


    小廟僧人見著差官敢怒不敢言。


    尤其看到曹吉祥一行人從隆福寺出來,連隆福寺都按聖旨辦,他們這等小門小廟的,自然不敢造次。


    天色擦黑,曹吉祥叩開法華寺的大門。


    法華寺是太監劉通,和他弟弟劉順修建的。


    這個劉通是永樂朝太監,曆仕四朝,正統年間去世的,他死後家財捐給法華寺,法華寺進一步擴大規模,才形成如今模樣。


    “封門!”


    曹吉祥提著刀,頗有營督風範。


    “曹公公,您這是何意啊?”主持寂嚴瞟了眼曹吉祥染血的刀,頗為客氣道。


    “跪下,咱家要宣讀聖上口諭!”曹吉祥冷哼。


    “貧僧乃出家之人,不在五行之……啊!”


    寂嚴話沒說完,刀鋒壓在他脖子上。


    “伱是什麽人?”


    曹吉祥冷冰冰盯著他:“皇爺口諭你敢不跪?你想上天啊!用不用咱家親自送你一程,送你去見佛祖!”


    “曹公公,您與貧僧都是熟人,有話好商量、好商量。”寂嚴麵帶驚恐。


    呸!


    曹吉祥一口吐沫噴在他的臉上:“商量個屁!跪下!”


    寂嚴唾麵自幹,慢慢跪在地上。


    “曹吉祥,佛門聖地豈容你撒野!”


    一個健壯的僧人一襲武僧打扮,手握念珠,雙手合十,卻如怒目金剛一般。


    “法華寺乃宣宗皇帝親筆題字,乃皇家禦寺,寺中僧人多次為宮中主持法事,主持更是在聖上麵前略有薄麵,豈容你放肆?”


    “寂華大師,請過來。”曹吉祥認識此人,此人乃武僧,脾氣暴躁。


    “貧僧怕你不成!”


    寂華僧人抬頭昂首,大步流星向曹吉祥走去,指著曹吉祥叱責:“聖上亦向貧僧討教過練武之術,貧僧親自教導過聖上養生妙術,聖上對此讚不絕口。”


    “而你曹吉祥,又算什麽!”


    “哼,你傳你的聖上口諭,貧僧等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豈容你指著鼻子嗬斥?”


    “傳將出去,吾等僧侶還怕你閹豎不成?”


    寂華意得誌滿,把曹吉祥噴個狗血淋頭。


    噗!


    待他走近,曹吉祥狠狠掄出一刀,刀鋒直麵而來,寂華隻看見明晃晃的刀刃在他麵孔上劃過。


    “啊!”寂華慘叫一聲。


    腳步蹬蹬後退,而曹吉祥手中的刀,離開了他的手,刀鋒嵌在寂華的臉上。


    “血、血!曹、曹吉祥,你、你……”寂華伸出雙手,看著鮮血順著刀刃滴落在地,整個人都傻了。


    “讓咱家幫你拔出來吧!”


    曹吉祥快速兩步過去,抓住刀柄,狠狠往寂華麵孔裏麵壓!


    呲!


    鮮血呲在曹吉祥臉上。


    寂華使勁抓住曹吉祥的衣服,想要說話,但嘴巴被刀鋒切成了四瓣兒,一說話就四瓣兒嘴亂動,聲音嗚咽,不成話了。


    唰!


    曹吉祥狠狠一劃,刀鋒順著臉頰,劃開喉管,鮮血如注般噴射。


    呸!


    曹吉祥抹了把臉,嘴巴裏都是血沫子,他張嘴吐在寂嚴主持的臉上。


    寂嚴完全傻眼了,根本沒想到,曹吉祥會直接殺人。


    一口吐沫,把他噴醒了。


    “你、你怎可殺人呢?”寂嚴指著曹吉祥,完全傻了。


    “跪下!”


    曹吉祥臉上露出癲狂之意:“咱家傳皇爺口諭,誰敢不跪!”


    噗通!


    寂嚴傻傻地跪在了地上。


    法華寺僧眾跟著跪下,在廟裏燒香的香客也都傻了,跟著跪在了地上。


    曹吉祥放眼望去,全都跪在地上,嘴角翹起。


    “傳聖上口諭……”


    聽完旨意,寂嚴有點明白,曹吉祥為何先給個下馬威了,這是要挖了廟裏的根子啊!


    “寂嚴,把告示貼滿廟宇,挑幾個認字的小和尚在告示前念。”


    “咱家沒工夫跟你廢話!”


    “但隻告訴一句話,誰敢私藏、私燒香火,一律處斬!”


    啪!啪!啪!


    曹吉祥用刀刃拍寂嚴的腦瓜頂,和尚腦袋瓜子鋥亮,和拍臉蛋觸感差不多。


    “寂嚴大師,聽到了嗎?”曹吉祥拍得有點上癮,又拍了幾下。


    寂嚴腦瓜子嗡嗡響,還不敢揉揉,強忍著悶聲道:“聽、聽到了!”


    “照辦!”


    曹吉祥收刀迴鞘,前倨後恭:“寂嚴大師,咱家也是聽命行事,莫要和咱家慪氣。”


    “隻要您按照告示上做,咱家絕不找貴寺麻煩。”


    “您是知道的,咱家信佛。”


    “阿彌陀佛!”寂嚴不想跟他說話。


    “看來大師是生咱家的氣了。”


    曹吉祥伸手去摸寂嚴的腦袋。


    寂嚴惱怒,法華寺僧眾羞怒。


    “你敢躲?”


    曹吉祥摸了個空,眸光陡厲,直接抽出腰刀。


    “曹吉祥,別得寸進尺!”


    一個青袍僧人橫在曹吉祥與寂嚴和尚中間,厲喝道:“方丈乃聖上欽定聖僧,豈容爾閹豎欺辱!”


    “別人怕你的刀,但貧僧明鏡不怕!”


    “貧僧這軀殼不過身外之物罷了,你想要便拿去,貧僧倒要看看,你如何和陛下解釋!”


    “法華寺僧眾,必去陛下當麵,求個解釋!”


    明鏡和尚瘦高個,麵龐清瘦,死死盯著曹吉祥。


    曹吉祥倏地笑了:“明鏡師父何必如此惱怒,咱家隻是和大師開個玩笑。”


    見曹吉祥色厲內荏,明鏡和尚冷哼一聲。


    但是,曹吉祥忽然抽刀而出,抽冷子一刀劈在明鏡的臉上!


    明鏡的臉被生生劈成兩半!


    鮮血迸濺!


    曹吉祥表情猙獰,伸手去摸明鏡的腦袋:“明鏡師父,您不讓咱家摸寂嚴大師,咱家就摸你的,行嗎?”


    明鏡指著曹吉祥,說不出話來。


    鮮血嘩啦啦往外流。


    他下意識要退,但曹吉祥卻使勁推刀刃,而手,使勁摸他的頭!


    極度屈辱,是明鏡臨死前最後一個念頭。


    “曹吉祥!你是欺吾法華寺無人嗎?”有武僧怒吼。


    寂嚴也急了:“曹吉祥,你在老衲這法華寺中大開殺戒,難道就不怕佛祖懲戒於你嗎?”


    “來人!法華寺僧人聚眾鬧事!阻撓本督行聖諭,全都殺了!”曹吉祥厲吼。


    嚓嚓!


    腰刀出鞘,巡捕丁將刀刃指向了他們,甚至有個流氓地痞,先一刀劈倒一個僧人。


    “不可,不可!”


    寂嚴嚇了一跳,前倨後恭:“曹公公息怒,請公公高抬貴手,不要殺戮,不要殺戮,法華寺聽旨、聽旨。”


    “叫提督。”曹吉祥不喜歡營督這個稱唿,不如廠督霸氣。


    “是、是,曹提督,請收刀、收刀。”寂嚴真嚇到了,敢情曹吉祥就是一條瘋狗啊。


    還說自己信佛,你這是要滅佛啊!


    就這說話之間,寺中就死了三個僧人。


    看曹吉祥這意思,大有把法華寺殺絕的架勢啊。


    “跪下!”曹吉祥擺了擺手,讓巡捕丁收刀。


    噗通!


    寂嚴無比屈辱地跪倒在曹吉祥麵前,心中恨極,卻不敢表露出來。


    “知錯了嗎?”曹吉祥伸手去摸寂嚴的腦袋。


    這光頭,摸著上癮。


    寂嚴滿心屈辱,強忍著曹吉祥的手,任由他撫莫。


    “就有幾個點,摸著手感不佳,可惜了。”曹吉祥還吐槽。


    為了法華寺延續,讓寂嚴舍了這身皮囊都在所不惜,死死咬著牙:“貧僧知錯了。”


    “哈哈哈!”


    曹吉祥得意怪笑,囂張、跋扈,到了極致。


    出了法華寺。


    有人給石衝穿小鞋,將他在隆福寺收一兩銀子的事情說了。


    不想,曹吉祥居然笑了:“石衝是個聰明人啊!”


    “營督。”


    欽天監的湯序是曹吉祥的心腹。


    朱祁鈺特意把他調過來幫曹吉祥,他低聲道:“營督,您這般做,是不是把事情做絕了?”


    “再說了,法華寺還算聽話,您為何大開殺戒,去摸、摸方丈寂嚴大師的頭啊!”湯序為曹吉祥擔心。


    “咱家在保命!”


    曹吉祥瞥了他一眼:“你說石衝為何在隆福寺外囂張跋扈啊?嗯?”


    湯序不解。


    “哼,皇爺為何給咱家口諭?”


    “動動腦子,咱家不來當惡人,難道讓皇爺當惡人嗎?”


    “咱家不止惡,要惡到萬佛唾棄!”


    曹吉祥獰笑:“找茬的要殺;不聽話的要殺;聽話的,也要殺!”


    “這才是咱家的生存之道!”


    湯序心思電轉,頓時明白了。


    曹吉祥為何進法華寺就殺人,無非是幫著皇帝擋槍,主動當這個惡人。


    皇帝傳下口諭,已經得罪了僧道。


    如何把皇帝摘出去呢?就需要一個更壞、更惡、惡到極致的人,把皇帝凸顯成被奸佞小人蒙蔽的明君。


    進隆福寺的時候,曹吉祥還沒領略到這一點。


    但殺了毗僼禪師,他就明白了。


    皇帝有兩層深意,第一層是讓他去廟觀搶錢,第二層就是讓他來充當惡人,為皇帝背鍋。


    等到皇帝扛不住的時候,順勢把他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倘若他不聰明,拿著皇帝的口諭招搖。


    恐怕宮中已經傳來聖旨,立地斬首曹吉祥,以正視聽!


    如今宮中沒有聖旨傳來,就是在說,曹吉祥做的不錯,你還有用,不能死。


    沒看方興一直看在眼裏,卻無動於衷嘛。


    湯序頓時明白了,難怪石衝敢公然漲價,在隆福寺外作威作福!


    原來參透了皇帝的深意,借機保命呢。


    “去天師道觀!”


    既然皇爺讓咱家當惡人,那咱家幹脆在京中殺個血流成河吧!


    恐怕這是皇帝的第三層深意!


    看他曹吉祥把京中廟觀殺個血流成河,等到廟觀熬不住的時候,就會進宮乞求皇帝高抬貴手。


    到時候,皇帝就能和廟觀討價還價了,說不定,廟觀中的僧道,會成為皇帝的走狗呢。


    這就需要曹吉祥做得出神入化,把僧道折磨到崩潰才行。


    倘若做到了這一步,皇帝非但不會殺他曹吉祥,還會升他的官,重用於他。


    ……


    夜幕降臨,奉天殿。


    看著皇帝吃粥。


    雖是清粥小菜,卻惹得朝臣肚子咕咕直叫。


    “朕可沒有多餘的粥給諸卿吃啊。”


    朱祁鈺吃完,吧嗒吧嗒沒什麽味道的嘴巴:“朕都吃了近二十天的清粥了,看看,朕都瘦了!”


    “難道朕不想吃美味珍饈嗎?朕不想吃大魚大肉嗎?”


    “為什麽如此苛待自己?”


    “不就為了宣鎮糧食、山東賑濟糧食嗎?”


    “朕想著,以身作則,朕帶頭省一點出來,宣鎮就多一個將士吃飽肚子,山東就多一個災民活下來!”


    “朕為了這個國家,操碎了心啊!”


    陛下,您吃這個真是為了災民?不是膽小怕被下毒?


    皇帝在丹陛上賣慘,朝臣也不好意思揭老底。


    隻能跪在地上,歌功頌德。


    “起居郎,快,記下來!”朱祁鈺臉上掩飾不住喜色,誰說朕不是千古仁君?


    朝臣翻個白眼,您罵人的時候,怎麽不讓記呢?


    誇您的話,全都要求起居郎紀錄在案,還要拿過來反複看,甚至提筆幫著修改,您不害臊嗎?


    “金忠怎麽還沒消息傳來?”


    吃飽了朱祁鈺心情不錯:“諸卿,京畿難題一解,朕打算多多征兵,反正流民這麽多,放他們迴家恐生禍患,不如全都入京營,吃皇糧,意下如何?”


    皇帝控製三四萬兵權,還不滿足?


    胡濙被皇帝的想法嚇到了:“陛下,如今戰時,需要兵丁,等瓦剌退去,如何養得起那麽多兵丁?”


    “老臣知道,陛下手中有了些銀子。”


    “但我朝並無戰事,您空養著幾萬人,也就罷了,倘若養個十幾萬,就算您有個金山,也不經這般消耗呀!”


    “老臣勸諫陛下,以興文教,教化萬民為主,切勿興兵戈,令天下動蕩。”


    挨打了,就忍著不還手?


    但這話可不能說出口,如今宣鎮初戰戰敗,正是人心惶恐之時。


    “老太傅,那依您看,如何安置這些流民呢?”朱祁鈺皺眉問。


    “這……”


    胡濙隱隱猜測,這些跑出來當流民的,恐怕家中土地都變賣了,難道讓地主把到手的土地吐出來?


    “總不能讓他們繼續當流民吧?或者驅趕外地,讓他們自生自滅?”朱祁鈺冷笑。


    胡濙眼睛一亮,完全可以讓這些流民消失嘛。


    “老太傅,這些流民當中,有很多都是京營士卒的家眷啊。”朱祁鈺提醒他。


    胡濙歎了口氣:“陛下,此事尚需從長計議,若將其精壯全都招入京營肯定不行,京營負擔太重,一年半載還好說,若十年八年的,京中財政肯定被拖垮了。”


    言下之意,就算征兵,也不能就從內帑出錢,戶部必須出錢,招募的也絕不是皇帝一人的兵丁,而是朝堂的兵。


    “陛下、太傅,微臣有一法可安置流民。”葉盛出言道。


    “說來聽聽。”


    “微臣以為,可將流民招入城中,做些活計……”葉盛拿尚膳監舉例,庖丁需要上萬人,為何不從流民中招募呢?


    就是把流民變成市民。


    可京中能養得了這麽多張嘴吧?


    京中糧食,一靠漕運糧食;二靠京畿地區種植,自給自足。


    若這些流民變成了市民,城外恐怕會有大量土地撂荒;而且,農戶沒有生存技能,無法勝任市井工作,還會引發治安問題。


    “倒是可以安置一部分。”


    李賢輕聲道:“朝堂再去京畿地主手中,買迴一些土地,再把剩下的一部分安置迴農莊。”


    “如此一來,流民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朝臣頷首,朱祁鈺也點點頭。


    流民問題解決完畢,曹吉祥又掠來大量白銀,他可就不缺錢了!


    想想就讓人興奮。


    卻在這時,有錦衣衛匆匆跑進來,跪地稟報:“啟稟陛下,金都督帶著標下等人趕往漕運碼頭糧倉,並未找到糧食!”


    “嗯?”朱祁鈺看向穆莊。


    穆莊驚恐地跪在地上:“微臣用性命起誓,微臣所言句句屬實!”


    “那糧倉裏麵怎麽沒糧?糧呢?”朱祁鈺暴怒。


    百官跪在地上請罪。


    “陛、陛下!”


    那錦衣衛小旗還有事沒稟報完畢。


    “還有何事?說!”


    “迴稟陛下,市井之中出現了大量流言,如今京中糧鋪、糧店,都排起了長隊,流言迅速蔓延,京中糧價暴漲,人心惶惶,如今五兩銀子一斤粗糧,細糧賣到了二十兩銀子一斤,還買不到!”錦衣衛小旗稟告。


    “二十兩銀子一斤細糧?”


    王文驚唿:“別說普通百姓人家,就是官宦人家,也吃不起啊!”


    “迴王少保的話,這是標下入宮時的糧價,如今恐怕又漲了!”錦衣衛小旗道。


    王文身體一軟。


    完了!這迴事情大條了!


    本來找到了糧食,解決成為饑民即可,卻不想流言紛紛,京中餘糧肯定架不住百姓搶購的。


    一旦出現搶購,京中必然人心惶惶。


    別忘了,城外還遍地是流民呢,流民之所以沒作亂,是心中還抱有一絲希望。


    倘若告訴城外流民,京中無糧,別熬著了,去死吧。


    活不下去的流民會做什麽?造反啊!


    還有更惡劣的影響,京畿無糧,拿什麽養兵啊,九門提督、養馬軍、侍衛軍、禁衛幾萬張嘴啊。


    這些士卒可都拿著刀劍呢,一旦……


    王文不敢想下去了……


    “糧鋪之中有糧食嗎?”胡濙急聲問。


    “標下不知,金都督讓標下入宮稟報,其他的標下並不知曉。”


    聽這錦衣衛小旗說完,奉天殿內竊竊私語,哀鴻之聲遍野。


    胡濙也穩不住了,臉色慘白一片。


    冷靜!


    他反複告訴自己,每逢大事要靜心,冷靜。


    不對。


    消息傳得太快了,糧價漲得太猛了。


    糧鋪這般舉動,反倒不像是在賣糧,而是在故意製造恐慌!


    可也不對啊,若老夫是商賈,肯定想賺錢啊,為什麽一下子就把糧價哄抬到這個地步呢?


    當朝堂無人嗎?雖然京營不京,還有九門提督府等衙門,總能湊出幾萬人的,不怕誅九族嗎?


    猛地,他眸中厲芒一閃!


    糧商在救人!


    朝臣被關在奉天殿裏,斷絕消息,外麵的糧商慌了,用暴漲的糧價,救奉天殿內的後台!


    是誰?拿大明的江山做兒戲?


    他想到了,朱祁鈺也想到了。


    “哈哈哈!”


    “好啊,好一出糧價暴漲的好戲啊!”


    “流言滿天飛,糧價暴漲,京中百官被圈禁在奉天殿內,天下政事停擺,恐怕用不了多久,京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朱祁鈺陡然大笑:“諸卿,爾等信不信,朕派錦衣衛抄了糧鋪,也絕抄不出糧食來?信不信?”


    朝臣都人老成精,都明白了個中深意。


    糧商在救人呢!


    “難怪在這奉天殿中,絲毫不慌呢!”


    “原來外麵有黨羽幫著興風作浪啊!”


    “是不是,以為朕拿你們沒有辦法?”


    朱祁鈺提劍走下丹陛。


    朝臣麵容驚恐。


    “若朕不放爾等出去,是不是糧價還會繼續飆升?”


    “流言紛紛,迅猛如虎。”


    “滿城愈發恐慌,排隊買糧之人越來越多。”


    “當城中百姓發現京中確實沒糧食的時候,他們會幹什麽?”


    “京畿諸衛呢?萬一知道京中無糧,食不果腹,會發生什麽?”


    “你們呢?你們家中也無糧了,會發生什麽?”


    “朕不敢想了……”


    朱祁鈺慘笑:“你們真厲害啊,把朕逼成了這般模樣,最可氣的,朕居然還不知道你們是誰?”


    “剛才朕還在想如何安置流民,結果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朕的臉上啊!”


    “剛才的你們,一定在偷著笑吧?笑話朕?笑話太傅?笑話李賢?笑話葉盛?”


    “笑話滿朝文武,被你們玩弄於股掌之中!”


    “偏偏朕還不知道你們是誰?”


    “厲害啊,把朝堂玩得團團轉,把朕的京城快玩崩了,把朕的江山給玩沒了!”


    “朕用不用跟你們說聲謝謝啊?”


    忽然。


    朱祁鈺的劍搭在了穆莊的脖子上。


    穆莊渾身一顫,麵色驚恐至極:“陛下,微臣不是糧商後台啊,微臣是忠於陛下、忠於大明的……”


    “說!有誰!”朱祁鈺語氣森寒至極。


    “微臣不知道啊……”


    噗!


    朱祁鈺把劍鋒壓在穆莊的身上,狠狠一劃,鮮血淋漓。


    “陛下饒命啊!”穆莊慘叫個不停。


    “陛下!”胡濙剛要開口。


    朱祁鈺猛地看他:“老太傅莫勸朕,這群該死的王八蛋,不揪出來,這京師就不會有一天安穩!”


    “為了你們的狗命!那群該死的糧商,居然散播流言,哄抬糧價!”


    “他們要幹什麽!”


    “逼百姓、流民、士卒造反嗎?要傾覆大明的江山嗎?”


    “朕絕不如你們所願!”


    “今日朕非但不放你們走,還要把你們都揪出來,殺幹淨!”


    “說!”


    盛怒之下的朱祁鈺一把將穆莊薅起來:“給朕指!不把他們抓出來,朕今天就把朝堂上的人,殺光!”


    胡濙等人臉色一白,皇帝又要發瘋了。


    不過,他卻沒出言再勸,倘若皇帝發瘋,能把那夥人揪出來,反倒是好事。


    隻是可憐穆莊了,當初陛下將他從南京提拔入京,不想落個這般下場。


    “微臣不知道啊!”穆莊慘叫。


    朱祁鈺退後兩步,狠狠揮劍劈在他的身上:“朕讓你不知道!指!你指誰,朕殺誰!快指!”


    陳韶率領武驤左衛湧入奉天殿。


    按刀在手,穿過跪著的朝臣,護衛在皇帝身側。


    “快指!”朱祁鈺又一劍劈過去。


    鮮血噴了朱祁鈺一臉。


    朱祁鈺狀若瘋魔。


    穆莊也狠,閉著眼睛隨便一指,指向了林聰。


    噗通!


    林聰趴伏在地上:“陛下,相信老臣、相信老臣啊,老臣家中從不經營糧食,絕對沒有啊!”


    朱祁鈺諒林聰沒這個膽子,那就是穆莊瞎指嘍。


    猛地,他迴眸看向穆莊。


    穆莊身體一倒,趴在地上:“陛下啊,微臣真不知道啊!”


    “再指!”朱祁鈺冷哼。


    一股屎臭味傳了出來,朱祁鈺猛地看過去!


    戶部十三清吏司的郎中包瑛。


    他跪在奉天殿門口,距離皇帝很遠,卻嚇出屎來。


    朱祁鈺丟下穆莊:“你是山東清吏司郎中包瑛,你以前是福建僉事,朕沒記錯吧?”


    “去年年底京察,朕看你政績評級很高,所以調你入京,擔任山東清吏司郎中。”


    “包瑛,告訴朕!你為何被嚇得失禁?”


    朱祁鈺也不嫌棄他臭,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微、微臣膽小,所以嚇到失禁!”包瑛渾身顫抖。


    “不說實話?”


    朱祁鈺退後兩步,掄劍就劈,鮮血迸濺!


    “啊!”包瑛在屎堆裏打滾。


    惡臭的味道熏得朝臣掩住鼻子。


    “李賢!過來,按著他!”


    朱祁鈺嫌髒,自己不想沾手,讓李賢按著他,他來劈。


    李賢狂翻白眼,日狗的心情都有了。


    您嫌臭,我就不嫌?


    再說了,您身邊那麽多官員,為什麽隔著這麽遠,叫我啊?我冤不冤啊!


    李賢咬著牙過來,指著六科給事中黃甄:“你給陛下按著!”


    黃甄翻個白眼,我不投靠李王黨,你就報複我唄?


    “快點!”朱祁鈺暴怒。


    黃甄倒黴兮兮的過來按住包瑛。


    朱祁鈺瞪了李賢一眼,然後揮劍劈在包瑛身上。


    “微臣是清白的……”


    噗!


    朱祁鈺再劈,他不說,就劈!再劈!


    “傳旨,包瑛於奉天殿上忤逆閣臣李賢,大逆不道,誅九族!”


    朱祁鈺斷定,這個包瑛一定知道點什麽,不然不會嚇成這樣。


    包瑛臉色急變:“陛下饒命,微臣說,微臣說!”


    “誰!快說!”


    包瑛指了指挨著他的河南清吏司郎中姚同甫、山西清吏司郎中塗永貞、湖廣清吏司謝興昌。


    又指了指廣積庫大使董雲、廣盈庫大使商祺、承運庫大使徐賢、太倉大使霍瑞嫈、東安門倉副使張靖……


    朱祁鈺都驚呆了。


    包瑛居然指了十幾個人。


    有大官,都是小蝦米,卻都攥著實權。


    胡濙、林聰、王文等人湊過來看,都看懵了。


    “哈哈哈!”


    朱祁鈺怒極反笑:“戶部,就是個賊窩!”


    “抓起來,都給朕抓起來!”


    禁衛親自動手。


    姚同甫等人大唿冤枉,大罵包瑛攀咬。


    “你冤枉啊?”


    朱祁鈺提劍出了奉天殿,站在姚同甫的麵前:“你在喊冤啊?啊?”


    “微臣冤……啊!”


    姚同甫陡然慘叫,胸口被劍鋒豁開。


    “冤枉?還有誰冤枉!”


    朱祁鈺眼眸發紅:“說!糧食藏在哪?”


    卻沒人應答。


    “張鳳、崔恭,給朕滾過來!”


    “這就是你們的戶部!”


    “就是一個賊窩!”


    “清吏司郎中,倉庫大使,都參與了!”


    “張鳳,你來,給朕一個交代!快!”


    朱祁鈺氣得胸口起伏。


    “陛下,找糧食要緊。”胡濙走出來,跪在台階上提醒。


    “張鳳,你來審!快!”


    朱祁鈺把天子劍賜給張鳳,他退後數步。


    陳韶目光如電,護衛左右。


    當看見包瑛指出這些人時,張鳳覺得觸目驚心。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戶部是最幹淨的,偶爾有些貪墨在所難免,卻不想,一捅,就捅出個驚天大案啊!


    “霍瑞嫈,你來說!”


    張鳳有樣學樣,把天子劍架在霍瑞嫈的脖子上。


    “尚書大人,下官真的冤枉啊,下官什麽也不知道……啊!”霍瑞嫈慘叫。


    張鳳一劍戳在他肚子上,鮮血往外湧。


    “說出來,本官保你家人一命,快說!”張鳳目光兇狠。


    流言蔚然成風,第一倒黴的是皇帝,第二倒黴的就是奉天殿上的朝臣。


    天下大亂對他們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所以他們和皇帝是站在一起的,這也是胡濙允許皇帝發瘋的原因。


    張鳳往死裏紮他,劍尖穿過霍瑞嫈的肚子。


    噗!


    張鳳抽出劍,帶出來霍瑞嫈的腸子。懶得再問他,把劍尖頂在商祺的肚子上:“你說!”


    商祺渾身都在抖,但張鳳開始用力,劍尖戳入肚子裏。


    “下官說!說!在各個庫裏!”商祺忍不住了。


    “庫?哪個庫?”


    胡濙迫不及待地跑下台階,急聲喝問。


    “廣盈庫、廣積庫、廣惠庫、髒罰庫、承運庫、甲字庫、乙字庫、丙字庫、丁字庫、戊字庫……太倉、禦馬倉、長安門倉、東安門倉、西安門倉、北安門倉、張家灣鹽倉……都有!”


    商祺一口氣說完。


    朱祁鈺和滿朝百官都驚呆了。


    戶部這是被一網打盡了吧?還有清白的嗎?


    奉天殿外有人要跑,被武驤左衛給抓住了!


    “陛下!快派錦衣衛去找!快!”胡濙滿臉著急。


    “給金忠傳旨,快,占領京中所有庫、倉,即刻起由錦衣衛統領,違令者斬!”


    朱祁鈺招來錦衣衛小旗段鵬:“告訴金忠,謹防狗急跳牆,點燃倉中糧食,先控製倉庫要緊,其他的都不重要,一定要保住糧食,知道了嗎?”


    “標下遵旨!”段鵬跪在地上。


    “快去!”


    朱祁鈺還不放心,讓陳韶帶著一半武驤左衛、於冕率領羽林左衛隨行。


    陳韶擔心朱祁鈺安危。


    “安心,朕讓都知監伴駕即可。”


    朱祁鈺握著他的手:“陳韶,你持朕聖旨,先按住各大倉庫,速度要快!一定要保住糧食!”


    他也擔心,倉、庫官吏,萬一狗急跳牆,把糧食燒光,就雞飛蛋打了。


    所以速度一定要快!


    “臣遵旨!”陳韶火速出宮。


    天已經黑透了,打著火把出宮。


    “迴來!”朱祁鈺忽然想到了什麽。


    陳韶生生止住腳步,飛奔迴來,跪在地上。


    “宮外一定有糧商眼線,隻要打開宮門,消息一定會先傳到糧商的耳朵裏。”


    朱祁鈺看向胡濙:“老太傅,請您配合朕演一出戲!”


    “老臣在所不辭!”胡濙神情慷慨。


    “您帶著閣臣先出宮,做出朕妥協的模樣。”


    “您們在宮門口罵朕,怎麽難聽怎麽罵。”


    “先穩住他們的心。”


    “東華門斷壁殘垣,陳韶等人從東華門出宮。”


    至於能不能騙到糧商,就聽天由命了。


    “老臣遵旨!”


    胡濙看著臨危不亂的皇帝,仿佛看到了宣宗皇帝的影子。


    “乘坐朕的禦輦走,速度要快!”


    “臣等怎敢僭越?”胡濙跪地不起。


    “朕赦你等無罪!”


    朱祁鈺懶得廢話,看向林聰、王文:“朕把京中安全,就交到爾等手中了!望爾等慎之!”


    “臣等遵旨!”林聰、李賢等跪在地上。


    朱祁鈺並不懷疑李王黨,因為京中亂起來,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張鳳,你也出宮!”


    “戶部的事,等過了危機,朕再找你算賬!”


    朱祁鈺目光深邃:“這些人交給朕,朕親自審!等陳韶出宮一炷香後,朕就會把他們放出宮!”


    “老臣等就在宮門口迎著他們,堵著他們,讓他們傳不出去消息!”胡濙懂朱祁鈺的意思。


    沒錯。


    放胡濙等出宮的目的。


    就是等皇帝放包瑛等出宮後,在宮門口堵住他們,讓他們暫時沒辦法傳遞出消息。


    陳韶就用這個時間差,控製住京中倉、庫。


    至於能保住多少,聽天由命吧。


    胡濙等人乘坐禦輦出宮。


    朱祁鈺則盯著商祺:“說說,為什麽打糧食的主意?”


    商祺哀求著饒命。


    “不關微臣的事,是、是照磨所照磨指使臣的!”商祺又吐出一個人來。


    照磨所的照磨呢?


    朱祁鈺放眼去找,都找不到,這種芝麻綠豆的小官,他根本都沒見過。


    要不是今天他強令把京官都拘到奉天殿,恐怕照磨這輩子都沒機會進奉天殿。


    難怪糧商慌了呢,這些小官忽然被詔入奉天殿,他們以為是事泄了呢,能不慌嗎?


    “陛下,他是!”


    廣場上烏漆嘛黑的,一個小官把他指了出來。


    照磨所負責核查公文、監督規範章程,戶部的公文都會經他的手,所以別看他官兒小,卻消息最是靈通。


    “照磨程茂叩見陛下!”


    程茂被抓到奉天殿門口。


    朱祁鈺沒陳韶貼身保護,不敢貿然涉入險地。


    “陛下,他、他也參與了!”程茂指著剛才那個舉報他的官員。


    那家夥是照磨所檢校,叫侯裕。


    這倆家夥狗咬狗。


    程茂就把實情給撂了。


    原來。


    在照磨所,程茂看到了山東大澇的公文,就把消息賣給了田記糧鋪。


    這種事他經常做,從未出過事。


    本想讓糧商去山東發財的。


    不想皇帝賣了皇店,籌糧賑災,戶部出高價向商賈買糧。


    所以精明的糧商,聯合起來,去京畿各地收糧,收著收著,發現有不少權貴摻和進來。


    糧商擔心戶部買權貴倒騰的糧食,不會買糧商的糧食。


    但這個時候,糧商已經收了不少糧食,都是高價收的,如果不能賣給戶部,可就虧了。


    幾個糧商就賄賂程茂,想通過程茂,買通戶部官員,把糧食賣給戶部,免於虧損。


    但程茂一個八品芝麻官兒,哪有這個能量啊。


    但糧商不肯放過他,說是他的消息害了他們,若賣不出去,就讓他賠銀子。


    無奈之下,程茂豁出本錢買通上官,上官卻告訴他,糧食收滿了。


    除非皇帝再出銀子,否則收不了了。


    程茂把這個消息帶迴去,那幫糧商差點把他給吃了,後來想出這麽個毒計。


    幹脆在京畿製造一場大災荒,讓自己手中的糧食變得金貴!


    所以,糧商不但沒停止收糧,還加倍收糧,遠離京畿四處收,高價收,把家底子都砸進來。


    ————


    時間線縮短了,為了爽,放棄了時間線,希望讀者老爺們體諒。


    求訂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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