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護士給我的病房號,我找到了重症監護室的區域,但是這裏的重症監護室得在特定時候,然後特定的家屬才能進去,我很顯然,兩邊條件都不符合。


    可是我必須要進去。


    護士總有上廁所玩手機的時候,我坐在門口慢慢的等,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夜晚漸漸籠罩了整個漠城,人們都困了,護士也會犯困的,我的心隨著時間的流動,越來越緊張,直到趁著她們打岔的空子我走進重症監護室病房的時候,我的心才到了一個平台。


    前麵實在太過緊張了,現在反而不那麽緊張了。


    我戴上準備好的手套,看著病床前的溫傳雄,這個老當益壯、固執己見的老頭也有這樣的時候,果然風水輪流轉,誰都有摔跟頭的時候。


    我正準備動手的時候,他竟然緩緩睜開了眼睛,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我竟然一點也不害怕。


    “我就知道所有事都是你搞出來的。”他雙眼渾濁,威嚴卻不減,即便因為歲月的洗禮和病痛的折磨,他的臉色極差,可是我還能精準地通過他的眼神和表情判斷出他現在的情緒。


    “我等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從何老板死後我就在等這一天。”我眉稍揚起,一字一句地說道,生怕他不清楚。


    他冷笑,“我一生從來沒有輸過,沒想到卻因為你害得我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是不是覺得特難受,特屈辱,特自己看不起自己?”我有耐心地坐在床邊,抽掉他腦後的枕頭,“你這一生活得可真失敗,你看看你身邊,明明有兒有女的,明明可以一家人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的,你非要把他們一個個逼走,你這個冷血的人注定要這樣毫無價值的死去。”


    “你懂什麽?”他嗤之以鼻,“我的家族、我的事業需要我這樣來維持,他們是我生出來的,沒有我,哪來的他們,他們就該無條件聽我的話,我供他們吃穿,給他們好的生活,他們就該聽我的。”


    “老頭,你的觀念一直就是錯的,我不懂什麽人生哲理,但我知道你這樣不對,你還是帶著你的觀念去地獄裏生活吧。”我把他的氧氣罩拿掉,把枕頭按了上去。


    他粗重的唿吸聲漸漸響起,整個身體都在掙紮,又像抽搐。


    我知道我就要成功了,隻要他死了,虞銳也不用活在仇恨中,我們再也沒有恐懼了,無論我的手多麽得抖我都要堅持下去。


    慢慢地,他不動了,我手地手猛地一下拿開。


    我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感覺,好像世界突然在此刻停止了。


    外麵忽然傳來動靜,我把他的枕頭放迴原位,摘掉手套放進口袋裏,然後往外走。


    奇怪,護士怎麽不在護士台?


    我正要疑惑,一隻手把我拽到了一邊病房裏。


    我嚇了一跳,反抗之時聞到了我熟悉的味道,“你怎麽來了?”


    “迴去再說。”外麵的動靜停止了,他打開門帶我出去。


    一直走到醫院外麵,我們才稍微冷靜下來,我到現在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殺人了。


    “做事前為什麽不跟我商量?”他似乎不太高興。


    “……”我沒說話,我不知道說什麽,“你有煙嗎?”


    他吐出兩字:“沒有。”


    我快速跑到商店裏,拿了一瓶老村長,擰開蓋子灌了一大口。


    “老虞,我殺人了。”我看著他,眼神清澈,應該說是迷茫,我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該那麽心態來麵對這件事。


    他把我手裏的酒奪過去扔在一邊,拉著我的手把我抱進他懷裏,“我知道。”


    他把我帶進車裏,冷氣吹在身上,凍得我想發抖,我問自己後悔嗎?我堅定地搖搖頭。


    “走吧,迴家。”虞銳發動車子。


    走了半路,我才想起來問他,“你怎麽知道我在那裏?”


    “猜的,我去醫院的時候季飛說你出去溜達了,小二還病著,你能去哪兒溜達,也沒讓老六跟著,我就猜到你一定在這邊,我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你進去。”


    我哦了一聲,“他死了。”


    “我知道。”


    “我會坐牢嗎?”我問他。


    他很確定地告訴我,“不會,監控我都處理過了,醫院也不會想把事情鬧大,畢竟是私立醫院,出了刑事案件,他們沒辦法再經營下去,隻會跟病人家屬交代,病人沒熬過去。”


    聽他這麽說,我才放下心來。


    “老虞,我想吃冰淇淋。”


    他把車停在一邊,“等我一下,我去給你買。”


    “還想吃奶油蛋糕。”


    “好。”


    我坐在車上等啊等,車頂的燈是開著的,我一個人看著玻璃上因為反光而出現的我的臉,心裏越來越沒辦法平靜。


    明明溫傳雄死了,沒人再能害我的孩子了,也沒人再打我們的主意了,為什麽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呢?


    這一切做得太小心,又太順利了,我竟然有點不敢相信,溫傳雄就這樣死了?


    我猜疑著,推測著,甚至想掉頭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虞銳迴來了,拿著一盒小蛋糕,還有一杯冰淇淋。


    我迅速地把這些東西都往嘴裏塞,吃甜食能讓我冷靜下來,我把它們全都吃光了,心理上和生理上都多了幾分冷靜,連腦子都清楚了。


    “接下來,就看溫嘉偉的了。”我深吸了一口氣。


    晚上虞銳陪我一起睡覺,他說孩子季飛在帶,讓我好好休息。


    我窩在他懷裏,怎麽都睡不著,我總是想到溫傳雄死前看我的眼神,明明是將死之人,不求饒,也不恐懼,而是有一抹詭異和嘲笑的意味。


    “虞銳,他死了,你的恨消失了嗎?”


    “還剩一些。”他抱緊我,“剩下的交給我處理就好,我明天送你迴澳門?”


    我搖頭,“不要,我要待在你身邊,一個人在澳門,我害怕,我也害怕路天。”


    “那你這幾天就在家休息,哪兒都不準亂跑,明白了嗎?”


    “好。”


    我嘴上答應著,其實心裏已經在想下一步該怎麽走了,溫傳雄死了,溫氏一定會大亂,整個溫家都會大亂,遺產兩個字足以勾引出人性最黑暗的一麵,我一定要好好利用這兩個字。


    一夜無話,第二天我睡得很沉,一聲玻璃敲擊點擊地麵嘩啦一下碎了的聲音吵醒了我。


    我騰一下坐起來,“怎麽了?”


    虞銳發怔,他指了指我的耳朵,又指了指床頭放著的助聽器。


    我也愣了,“你說話我聽聽。”


    他雙唇動了動,從嗓子裏擠出一個字,“桑。”


    “你叫我?”


    “你真的能聽見了。”他起先是小聲嘀咕,繼而又說了一遍,聲音很大,從床上抱起我就往外走。


    我問他幹什麽去,他說要帶我去醫院。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套了件睡衣,連胸衣都沒穿,“我這樣,你帶我去哪門子的醫院?”


    “我忘了。”他主動找衣服給我換,還幫我擠牙膏,我有點懷疑,這個狀態下的他,真的沒有把洗麵奶擠到我的牙刷上嗎?


    早餐我們是在路上吃的,去了醫院直接掛耳鼻喉科,找的是他認識的人幫我看的,確定我的耳朵是真的恢複了,虞銳高興得不行,我也是。


    上次我暫時性失聰是因為開了一槍,外加心理上作用給嚇的,現在突然好了,奇怪是不奇怪的,但就是很開心,助聽器也不用在戴了,可以隨意傾聽這個世界了。


    能聽見,可真好。


    等我把這些事情解決了,就去做慈善,讓更多失聰的孩子都能聽到這個世界上的各種聲音,像我這樣獲得幸福。


    虞銳打電話發微信把這件事挨個通知給梁姨她們,梁姨說要慶祝,我不反對,隻是昨晚溫傳雄剛死,我們這邊就開始慶祝,傳出去了不免會讓別人誤會什麽。


    虞銳不在意,其實我也不在意,所以收到消息的就都來了。


    “林桑,你現在不用戴助聽器了嗎?”譚卿想摸我的耳朵,被我給打開了。


    我挑眉,“那是,我感覺我的聽力比以前更好了。”


    “誰關心你好不好,其實我就是找機會來抱孩子的。”她哈哈一聲笑,就去抱小大去了。


    小二也出了院,隻是不能見客,梁姨說的,讓小二好好休息,發燒這種事情最容易反複,可不能讓她再接觸細菌了。


    伍依依他們一聽說自己是細菌,哪裏還能忍,各種找我麻煩,好在我老公在他們上麵壓著,他們不敢造次。


    季從善來的時候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一臉傷,看樣子是被人撓的。


    季飛笑瘋了,“從善,怎麽迴事啊你?”


    “翩翩說我掃地沒按照她要求的掃,撓了我幾下子。”他低著頭,大老爺們的臉似乎有點紅啊。


    我笑出聲,“她說讓你怎麽掃的?”


    “說要順時針,先掃書房。”


    “那你怎麽掃的?”我又問。


    “我先掃了臥室。”他悶聲道,整棟別墅發出爆炸般的笑聲,其中伍依依扮演了女高音,季飛扮演了男高音,我反正也是笑抽了,一直發出鵝鵝鵝的聲音。


    季從善實在是可憐,虞銳和孫若謙見到此情此景,不約而同地摟緊了我和伍依依,從他們的眼神中不難看出,他們肯定覺得自己撿到了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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