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雨熊連打幾個哈欠,眼淚鼻涕直流,蓮子問他為何如此?他說:“不行了,我的煙隱上來了。”原來黃雨熊瞞著蓮子抽上了大煙,曾蓮子搖頭說:“你這個人真不可救藥!”傭人阿升看見附近有個煙館,說:“老爺先去那裏過過癮吧!”黃雨熊點頭,一夥人朝煙館裏去。黃雨熊吸了一泡後才有了精神。


    他們進了衙門,拿出印信,一班衙役、縣丞、主簿、典史、稿案、捕快、書吏都來叩見,老知縣交接完畢,起身走了。黃雨熊等人住進了衙門後的公館。


    第二天,黃雨熊穿上繡有鸂鶒的公服,帶上紅纓帽,儼然一個縣太爺。他首先要去拜廟,拜孔子廟,拜關公廟,拜文昌帝君廟。一班差人、隨從、簇擁著黃知縣從這個廟裏拜畢,又到另一個廟裏去。百姓們聽說新官來了,都擠在路旁看熱鬧。百姓們見到新官這麽矮胖臃腫,忍不住發笑。


    溫大爺、潘大爺、汪大爺等人也在觀看,潘大爺看到這矮胖臃腫的特征,立刻想到了那天同他們喝酒的商人,說:“這新來的縣令就是和我們喝過酒的人。”溫大爺、汪大爺盯住黃雨熊看,點頭說:“沒錯,是他。糟了,那天我們在酒席上亂說,不知他會報複否?”潘大爺說:“說也說了,怕什麽,我們是據實說的,難道我們說錯了嗎”


    溫大爺說:“怪不得他說自己做生意上麵掛著個《正大光明》的牌子,原來是這意思,妙極了,我一時還想不通。”


    黃雨熊迴到衙門,第二天,放出告牌,通知百姓有冤有屈,可以來告狀。


    不久,一個小財主舉著狀紙來告狀,此人名叫茅步仞,狀告傭人吳山昌強占他家房子的事。


    原來,這昭塔縣有個茅太公,一次坐船出外收租,帶了一個仆人同去,不料遇上洪水泛濫,小船翻了,茅太公掉落河中性命難保,這個仆人會遊泳,把茅太公從洪水中救起來,茅太公很感激,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親口許諾將一間舊房子送給他居住,並叫管家寫了一紙文書給他作為憑證。


    這個仆人叫吳山昌,家裏有老母妻子兒女一大幫人,靠他一個人養活,生活十分拮據,居住茅太公的這間舊房子已好幾年了,聽說茅太公把這房子送給他,真是雪中送炭,感動得涕淚橫流,跪下磕了幾個響頭,茅太公扶他起來說:“不必如此,你救了我的命,我該謝謝你,我兒子也有幾個,你就算我另一個兒子吧!”吳山昌全家人說不盡的感激。


    過了幾年,茅太公年邁過世了,他家的幾個兒子要分家立業,二兒子叫茅步仞,和兄弟們說:“傭人吳山昌住我家房子已很久了,應要他搬出去。”大兒子說:“聽父親說,這房子已送給他了。”茅步仞說:“世上那有這麽便宜的事,讓他白住已優待他了,那有送他房子的。父親的話我不信。”大兒子說:“這房子若能要迴來就歸你了。”這話更激起茅步仞的興趣,非要把這舊房要迴來不可。


    為何茅步仞一定要迴這個房子,是因為茅步仞聽一個老家奴說,那吳山昌住的房子是太爺爺臨終住過的房子,據說很可能地下埋有金銀財寶。這話很刺激,很有誘惑力,茅步仞對老家奴說:“這事你知我知,如果真有寶貝,我重重賞你!”老家奴點頭應允說:“二少爺放心,我再也不會告訴第二個人的。”


    一天,茅步仞對吳山昌說:“我家的這間房子讓你白住了好幾年,現在要收迴,你快搬出去。”吳山昌聽了半晌說不出話來,愣了片刻說:“二少爺,你老爺茅太公已把這房子送給我了,怎麽說是白住呢?”茅步仞說:“你別胡說,我父親怎麽會把房子送給你呢?你又非親非故,天下那有這等好事。”吳山昌說:“這是你父親親口說的,還有文書為證。”茅步仞說:“真的?那你把文書拿來我看。”吳山昌說:“好,我拿給你看。”吳山昌迴到家中,事隔許久已記不清文書放在何處,翻箱倒櫃找了半天,沒有蹤影,追問老婆,老婆說:“這種發黃的紙我是見過幾迴,後來就不見了,可能是我或者是孩子們給撕了扔掉了。”吳山昌聽了火冒三丈,氣急敗壞說:“都是你這掃帚星,這麽重要的東西也扔了,現在可好,沒有這文書,二少爺要逼我們搬出去,把房子還給他,你說該怎麽辦?”他老婆聽了也嚇得不輕,急出淚來說:“不會吧,這房子給我們,他們一家人都應該知道的。”吳山昌說:“當時這文書是管家寫的,管家應該很清楚。”


    吳山昌拿不出文書,茅步仞大喜過望,這事就有希望了。他就來逼他們搬家,吳山昌當然不搬,據理力爭,雙方僵持不下,茅步仞隻得依人寫了狀紙,通過熟人找到縣衙白師爺說明此事,白師爺說:“現在打官司你也明白,沒錢是打不贏的。”茅步仞笑說:“知道,知道!”說罷遞給師爺三十兩銀子,又有一百兩銀子要師爺轉送知縣大人。白師爺收了銀子,會心一笑說:“這事包在我身上。隻是我有點不明白,你那舊房子也不值一百銀子,為何要打這個官司?”茅步仞見旁邊無人,貼到師爺耳邊輕輕說:“二爺,我把你當兄弟,就實話實說,不瞞您說,據說那房子地下埋有財寶,所以我才要打這個官司。”白師爺聽了驚異得瞪大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說:“原來如此!這官司一定要贏才對。”茅步仞說:“是呀,一切仰仗師爺您了。”白師爺笑說:“如果真有寶貝,可別忘了我。”茅步仞點頭:“哪當然!”


    茅步仞告別了師爺,臨走,師爺要他親自上衙門告狀,裏麵的事,他會周旋。


    茅步仞走後,師爺來見黃知縣,說明有這樣一個官司,並遞給黃知縣一百兩銀子,說是那原告孝敬的。黃雨熊見了這白花花的銀子,心裏樂得開了花,銀子雖然不多,可畢竟是為官上任以來的第一筆買賣。黃知縣一邊摸著銀子,一邊盯住師爺看,心想:這老弟不知得了多少銀子,總不會比我多吧?轉而一想:算了,幫襯的也要吃,道破了就沒意思了。


    黃雨熊來到曾蓮子身邊,嬉笑著討好說:“夫人,這裏有一百兩銀子送給你,希望笑納。”曾蓮子不買他的帳,冷冷地說:“哪來的銀子?不明不白的銀子我不要!”黃雨熊為了炫耀自己,說:“是一個打官司的人送的。”曾蓮子說:“如果有理,自有公道,何必送禮。這送禮肯定是歪門邪道,你收了禮,錯判了官司,冤屈了人家,豈不罪過?”


    黃雨熊搖頭說:“夫人真是愚蠢,都照你這麽說,我還出來當官做什麽?在家享福多好!”“誰要你出來當官,朝廷的官多得很,是你自己硬要擠進去。”曾蓮子冷笑說。


    黃雨熊討了個沒趣,收起銀子走了。


    茅步仞果然來告狀,黃知縣看了狀紙,心想:他這房子一定很值錢,不然不會送我一百兩銀子,如果很值錢,我為什麽不多敲他一點。想罷,問道:“你那房子值多少錢?”茅步仞迴答道:“據市麵上估價大約七八十兩銀子。”黃雨熊聽了非常納悶,暗想:就值這麽點銀子犯不著打官司呀!他給我的銀子也超出房價了。


    他收了狀紙,告訴茅步仞先迴去,等候傳喚。茅步仞迴去後,黃知縣把狀紙遞給師爺看,說了自己的疑問,師爺見黃雨熊很精明幹練,知道瞞不過,就把茅步仞告訴他房子地下可能埋有金銀財寶的事說了出來,黃雨熊這才明白是這麽一迴事,仰頭沉思半刻說:“如果是這樣,這一百兩銀子是不夠的。”白師爺說:“那老爺希望收多少呢?我好給他迴話。”黃知縣說:“錢嘛,當然是越多越好,但我也不獅子大開口,起碼二百兩是要的。”白師爺聽了不敢去跟茅步仞說,怕他不幹。


    過了幾天,黃雨熊還沒收到銀子,派衙役傳喚茅步仞和吳山昌到衙門公堂之上受審,大堂上高懸“正大光明”牌匾,一通鼓罷,黃知縣官帽官服升堂辦案,兩邊幾排衙役各拿木棍板子幺喝一聲,茅步仞、吳山昌戰戰兢兢進來跪倒在大堂之上。


    黃知縣一臉威嚴,問道:“吳山昌,你個大膽刁民,竟敢強占主人房產,倒底為何?”吳山昌迴道:“迴老爺,這房子是我主人生前大老爺送給我的,因為那年去收租,碰上洪水,船翻了,大老爺落水眼看就要淹死,是我把大老爺救起,大老爺為了報答我救命之恩,才將這房子送給我,並要管家寫了一紙贈送文書給我,以為憑證。”


    黃知縣聽了,點頭說:“既然有文書為憑,這房子就是你的,也不算強占。”他轉向茅步仞說:“你父親送他房子,已有文書為證,你怎麽可以誣告他強占,誣告是犯法的,我要打你屁股。”茅步仞以為已送了銀子,心裏不怕,說:“老爺,您別聽他胡說,哪有什麽文書?他是撒謊的。”黃知縣聽了,轉向吳山昌,說:“你把文書拿出來,讓我過目。”吳山昌說:“老爺,這文書被我妻子弄丟了,不過,這文書是管家寫的,管家應該清楚,決非小民撒謊。”黃知縣故意猶豫說:“既然拿不出文書,這事情就難辦了,不過,文書是管家寫的,管家也可以做人證。這樣看來這案子有點難辦,你們二人還是先迴去,等本縣調查清楚後再辦。”茅步仞急說:“老爺,他拿不出文書就是撒謊欺騙老爺,望老爺為小民作主!”黃知縣甩了甩手說:“本縣知道,你們先迴去再說。退堂,退堂!”


    衙役們幺喝一聲,將兩人轟了出去。


    茅步仞找到師爺責問道:“師爺,您說裏麵的事由您周旋,怎麽縣老爺一點不給我麵子,卻是為何?”師爺道:“老弟,你有所不知,縣太爺很精明,聽你說房子價值才七八十兩銀子,而你送他一百兩銀子,起了疑心,我知道瞞不過,就把房子地下可能埋有金銀財寶的事說了,這一說不要緊,縣太爺不幹了,說:‘按價值這點孝敬是不夠的。’依我看你還是再給他一百兩。”茅步仞氣得兩腮鼓鼓的,憤然說:“地下有沒有金銀財寶那還是個傳說,怎麽就當真了呢?”師爺說:“你舍不得這一百兩,那先前的一百兩就打水漂了,這你合算嗎?”


    茅步仞聽了真是進退兩難,師爺勸說:“別心疼這一百兩銀子,要是房子地下真有金銀財寶,你就大賺了!”茅步仞被這麽一說,心動了,說:“好,我聽你的,賭一把!”


    茅步仞又送了一百兩銀子給縣太爺,黃雨熊這才點頭說:“這小子有點孝心!”


    幾天後,黃知縣派衙役傳喚茅步仞和吳山昌到公堂上,先讓茅步仞說話,茅步仞把吳山昌強占房子的事說了,請求知縣大人趕他出去,吳山昌也把救茅父親,茅父親把房子相贈,寫了文書給他,後來文書丟失的事說了,並非強占房子,求知縣大人還他個公道,還說自己如何貧窮,沒有房子全家人就會流落在街頭。黃知縣聽了說:“你的窮苦和本案無關,我衙門也不是慈善機構,我隻問你有相贈文書嗎?有,這房子就是你的,沒有,說明空口無憑,這房子就該還茅步仞。”


    吳山昌說:“這文書是管家寫的,管家可以作證。”黃知縣傳喚管家到來,管家已被茅步仞封了口,到堂上一口否認。黃雨熊聽了臉色變得嚴厲說:“看來你是強占無疑,本縣限你三日之內搬出去,把房子退還給茅家。”吳山昌不服,大喊冤枉,黃雨熊大怒,把驚堂木一拍,吼道:“大膽刁民,竟敢咆哮公堂,給我拖下去打!”幾個衙役如狼似虎,上來把吳山昌按住一頓棍棒,打得吳山昌痛苦萬分,又把他趕出了衙門。


    黃雨熊送銀子給曾蓮子,曾蓮子雖不收,但那案子引起了她的注意,黃雨熊會不會因貪銀子幹出什麽傷心害理的事,傷害到什麽程度?她越想越不安,叫過傭人阿升打聽消息。阿升是黃雨熊帶來的貼身傭人,對黃雨熊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他將這官司的來龍去脈都詳細地說給蓮子聽,曾蓮子聽了對阿升說:“這茅家是富戶,得了這房子無所謂,可是吳山昌失去了這房子就要了他的命,你說是不是?”阿升說:“太太說得對,確是這樣,也不知這失去房子無屋居住的吳山昌現在怎麽樣了?”曾蓮子又問:“老爺拿了茅家多少銀子?”阿升說:“起先一百兩,老爺嫌少,又要了一百兩。”曾蓮子冷笑說:“真是貪得無厭!”


    曾蓮子說:“你快去查訪一下吳山昌的現狀,迴來向我匯報。”阿升向來敬重曾蓮子,不是因為她是曾府的千金,而是因為她作風正派,光明磊落,對下人們很和氣,也知道黃雨熊怕她,因此對蓮子是附首聽命。


    阿升答應去了,曾蓮子來找黃雨熊用命令的口吻說:“把銀子給我。”黃雨熊說:“你不是不要銀子嗎,這迴怎麽又要了?”曾蓮子說:“你別管,反正現在要了。”黃雨熊笑說:“看來夫人是迴心轉意了,這才對,夫妻一條心,稻草變黃金!”曾蓮子啐了一口:“別說廢話,快把銀子拿來!”黃雨熊乖乖拿出一百兩銀子給她,曾蓮子說:“還有一百兩呢?”黃雨熊驚異她怎麽也知道還有一百兩,沒辦法隻得又拿出一百兩銀子給她,笑說:“我都交公了,晚上想到你房中睡,你總該給我麵子吧!”曾蓮子沒好氣說:“時間還早,我還要考驗你。”說罷拿著銀子走了。


    再說吳山昌被趕出了房子,又被茅家解僱了。老娘聽說房子沒有了,氣得昏死過去,不久就去世了。吳山昌痛哭失聲,借錢給母親辦了喪事,又在河邊荒地上搭一個棚窩,一家人臨時住了進去,真是雨天漏水,風天透氣,苦不堪言。


    阿升將探聽到的消息告訴了曾蓮子,曾蓮子心中十分不安。


    茅步仞得到房子後,立即對房子地下探究開挖,費了十天半月,哪有什麽金銀財寶。茅步仞歎了口氣:“唉!虧大了,賭輸了。”又叫來老家奴痛罵了一頓。正在氣惱,一個人進來對他說:“你這房子賣嗎?如果賣我願意買。”茅步仞看著挖得滿是坑坑窪窪的房子,心裏煩得很,迴答道:“賣也可以,但價格要高些,我是出大價錢買的。”“可以,你說要多少?”來人問。“我說要一百五十兩銀子。”茅步仞為了打這個官司花了二百多兩銀子,現在想撈點迴來。來人說:“你這破房子頂多隻值八十兩銀子,你開價也太狠了!”茅步仞說:“那你說該多少?”來人說:“我給你一百兩銀子如何?”茅步仞想:這的確已是高價了。就點頭說:“好吧,我賣給你。”


    一天,阿升來到河邊棚戶裏找到吳山昌,對吳山昌說:“老兄,你這棚子不能住,住了會生病的。”吳山昌說:“我知道,可是我沒辦法,我沒錢租不起房子。”阿升說:“老兄,我家老爺有很多房子,老爺到京城做官去了,這房子都空在那裏,托我把它租掉,租錢半年付也可以,一年付也可以,你若沒錢租,先讓你住,以後有錢再還可以嗎?”吳山昌聽了大喜,心想有這等好事,說:“老弟,你不是騙我吧!”阿升說:“不騙你,你跟我來,房子就在前邊。”阿升帶他到了房子前,吳山昌說:“這不是我原來住的房子嗎?這是茅太公家的,怎會是你的。”阿升說:“你有所不知,這茅家欠我家老爺很多錢,這房子是抵押給我家老爺的。”吳山昌聽了將信將疑,反正能住進原來的房子該多好,正是駑馬戀舊棧,立刻同意租住,租金二年後還。阿升說:“不打緊,三年五年也可。”


    這房子和茅家很近,吳山昌住進房子以後,經常碰到茅步仞,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茅步仞疑心重重:這買我房子的人是吳山昌親戚嗎,不然怎麽會把房子給他住?茅步仞越想越不痛快,想探聽這買我房子的人倒底是誰?印象中那是一個外地人,自從買了房子後再也沒有露麵。茅步仞不死心,去找衙門裏的白師爺,說起這奇怪的事,白師爺也覺得很奇怪。兩人在衙門前議論不休,恰好阿升走過,被茅步仞看見,茅步仞一下子認出是買他房子的人,立即追上去拉住他說:“喂!老兄,你就是買我房子的人是嗎?”阿升停住腳步,盯著茅步仞說:“你胡說什麽,我不認識你。”說罷進衙門裏去了。


    茅步仞愣在那裏,白師爺走過來說:“你認錯人了吧,這位爺是衙門內縣太爺的親隨,他怎麽會買房子?”茅步仞堅信說:“沒錯,就是他,他那眉心有顆黑痣,我印象很深。”白師爺聽了有點捉摸不透,思來想去,難道是黃知縣體諒百姓疾苦,暗中做好事?


    白師爺為了搞清這件事,就把這件奇怪的事告訴黃知縣,看他有何反應?黃雨熊聽了也十分驚奇,反問道:“你確信這買房子的人是我親隨阿升?”白師爺說:“據茅步仞說,確實是他。”黃雨熊思來想去,突然拍手道:“一定是我那賤人做的好事,我問一下阿升就明白。”黃雨熊立即傳阿升過來問話,阿升見事情已暴露,不敢隱瞞,將曾夫人托他買下房子,又還給吳山昌住的事都照實說了,黃雨熊大怒,吼道:“這賤人把我費盡心思得來的錢白白送人,你說可惡不可惡!”白師爺說:“夫人做好事是為你積德,你應感謝她才對!”“屁,什麽積德,她就是看我不順眼,處處跟我對著幹,迴去我非收拾她不可!”


    黃雨熊氣衝衝迴到家裏,見了曾蓮子劈頭就責問:“你為何瞞著我拿我的銀子去做好人!你把我費盡心思得來的錢都打了水漂,我非打死你不可!”曾蓮子知道自己要阿升去做的事已經暴露,昂首說:“打呀,我看你敢不敢!”黃雨熊隨手拿起桌子的雞毛撣,怒不可遏剛想抽,耳邊響起了父親的話:“曾蓮子是個無價之寶,你得珍惜!”拿雞毛撣的手就抖了起來,他是個機靈人,心想要是得罪了曾府,萬一用到時就後悔莫及了。隻得改口說:“你把那剩下的錢還我!”


    曾蓮子毫不示弱,說:“你那得來的錢,是不義之財,是偷來的,是搶來的,甚至比偷搶更可惡,我為什麽要還你?你給我出去!”黃雨熊得不到半絲便宜,氣唿唿地走了。


    到了晚上,黃雨熊穿了便裝,對白師爺說:“走!我們去逛窯子去,犯不著受這婆娘的氣。”白師爺猜測他一定是受了夫人的氣,到窯子裏去放鬆出氣,就說:“好,我陪你去!”他們到了縣裏最大的妓院,名叫《江南春色》,隻見門外燈火輝煌,車馬擁擠,好不熱鬧。


    他們進了裏麵,鴇母迎上來說:“兩位老爺裏邊坐。”又向裏麵喊:“姑娘們有客人來了,快出來接客。”喊聲一落,上麵下來了七八個穿紅戴綠的姑娘,個個嘻笑著排成一隊,見了黃雨熊都抿嘴笑,笑他那矮胖臃腫的樣子。


    老鴇讓黃雨熊挑。黃雨熊瞄了幾眼,覺得不是太胖就是太瘦,臉龐也不十分皎潔,心想和自家蓮子相比真是天壤之別。黃雨熊叫道:“就這麽幾個了,難道絕色的美人就沒有嗎?”鴇母笑說:“聽老爺口氣不小,一定是有大來頭的人,絕色美人是有,有個姑娘叫‘賽西施’的,可說是全城第一美人,但哪是要花大價錢的,老爺你有嗎?”黃雨熊被譏諷了幾句,心中勃然大怒,我是一縣之主,所有人都在我治下,你個不識好歹老鴇母竟敢如此同我說話,我不打你三十大板才怪呢!想罷,脫口而出,“你個老鴇,竟敢藐視縣太爺,我拆了你的窯子,抓你坐牢!”老鴇聽了吃驚不小,盯住黃雨熊看了幾眼,半信半疑。


    白師爺明白,這縣太爺的身份是不能用在此處的,如果傳出去會被全縣百姓笑話,連忙插嘴說:“老媽,他是嚇你的,你別聽他胡說。你看他這身便服,就知道是個普通生意人。”白師爺又對黃知縣說:“老爺,你沒錢,別胡思亂想,還是將就一下,過把癮算了!”


    黃雨熊明白這縣太爺的身份確實不敢在此亮牌,身邊的錢給了曾蓮子,分文沒有,這裏的嫖資還得師爺買單,此時硬不起來,隻得按師爺的意思從二流的女子中挑了一個,鬼混了一夜。


    黃雨熊很氣悶,我一個堂堂的縣太爺,竟然找不到一個絕色美人!“不,不!”他喊道:“我有權有勢,一定能夠找到稱心如意的美女!”


    再說吳山昌見房子內的地麵挖得不成樣子,就拿鍬去填平這些坑窪,不小心用力過猛,鐵鍬鏟在了磚牆上,幾塊青磚掉了下來,裏麵露出一個黃綢緞包著的鐵盒子。吳山昌覺得好奇,把鐵盒子端出打開,不開則罷,開了驚得他日瞪口呆,裏麵竟然是黃燦燦的金元寶,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用手拿一個出來用牙咬了咬,果然是金子。他不敢聲張,要妻子兒子都不得將此事泄露出去,因為這房子曾經是茅家的老房,房中的東西說不定是茅家的財產,泄露出去會招來無窮的官司和災難。


    他打聽這房東是誰,如果沒有這個好心的房東,也沒有這些金元寶。其實衙門裏早傳開了,說這房子是縣太爺夫人特意買的,送給吳山昌居住,吳山昌聽了後,心裏十分詫異,原來贓官的家屬也有好人。他很感動,決心要找到曾夫人,當麵致謝!


    衙門的內眷一般是不見人的,何況吳山昌是個平民中的傭人。但現在不同了,吳山昌已是腰纏萬貫的土財主。他不露聲色,把自己喬裝打扮一番,看起來像個鄉紳老財,來到衙門後院,守門的攔住他說:“幹什麽的?此地不許進!”吳山昌笑說:“我是曾夫人的親戚,特意來看她,望二爺給我通報一聲。”說罷遞給守門的二爺許多銀子。守門的見了這麽多銀子,知道曾府是個大家族,富得流油,這人一出手就這麽大方,肯定是曾府親戚無疑,就進內稟報。曾蓮子聽了,心裏也嘀咕:“這裏沒有親戚呀!”既然來了,就請進來,也許是什麽遠房的也說不定。


    門房出去讓吳山昌進來,吳山昌見到被丫環、傭人簇擁著的曾夫人,立即脫帽跪下,磕頭不止,口中喊道:“太太,我是吳山昌,感謝您的大恩大德,救了我和我全家,今天我備了些薄禮來謝謝太太,望太太千萬收下!”說罷遞上兩張銀票,上麵各寫著五萬銀子,共十萬銀子。


    曾夫人這時才明白,不是親戚是吳山昌,她接過銀票看了數目,不禁大疑:“你一個小小的傭人,哪來這麽多銀子?難道是搶來的偷來的?”曾蓮子說:“救你是我該做的,犯不著記在心上。這些錢你拿迴去,我不會收的。”吳山昌說:“夫人,您一定是猜測我這些錢來路不明,請你摒退左右,聽我慢慢說。”曾蓮子也想聽他說,就要丫環、傭人退下。


    吳山昌從地上起來靠近說:“夫人,這些錢其實都是您的,我無意中從居住的房子的牆裏發現了一盒金元寶,這房子的主人是您,所以這些財富應該屬於您。”曾蓮子聽了十分驚異,天下竟有這等奇事,說:“這事有幾人知道?”吳山昌說:“除了我家人和您以外沒人知道。”曾蓮子說:“這就好,千萬別聲張,不然會給你帶來無窮的麻煩。這麽說來這錢我是得收下,不過,我隻能收一半,用於本縣的修橋補路,另一半你拿迴去,這兒不宜久留,事情遲早會暴露,你帶著這些錢到外地謀生去吧!”


    吳山昌佩服曾夫人有遠見有膽識,本想不收另一半,見夫人說得那麽誠懇,就收下了,流淚說:“感謝夫人大恩大德,今生不能報答,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曾蓮子說:“不必如此,如果有緣還會相見,請保重,去吧!”吳山昌千恩萬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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