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伯淵踏入屋內時,滿麵愁雲,在一眾笑臉中,格外突兀。


    他步伐沉重地走到床沿,目光緊緊鎖定在我臉上,用力抿著嘴角,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沙啞與疲憊:“你可還好?”


    我抬眸望向他,隻見他發絲略顯淩亂,平日裏一絲不苟的衣袍也有了褶皺,整個人看上去無精打采,全然沒有初為人父的喜悅,不像是有了兒子,倒像是被人搶了孩子一般;不由地抬手,撫摸他的臉頰,“你這是怎麽了?”


    連枝立在一旁,捂嘴偷笑,“可別問了,您在裏頭生孩子,相爺在外頭幫您使勁呢。沒見過誰家娘子生孩子,丈夫疼成這樣的。您在裏頭喊,他臉都白了,我們都嚇死了,生怕他一頭栽倒在門外。先前給您端藥,他非要割了手滴血進去,生怕不夠疼似的,好在沒有影響藥性。小姐下迴可萬萬不能讓他再守在門外了,淨添亂。”


    我抿唇聽完,心中感動,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傳出去又該叫人笑話了。”


    他卻緊緊握著我的手,一字一頓,極其認真地說道:“笑就笑吧。以後,再不生了。”言罷,還嫌惡地瞥了一眼我身旁的繈褓,“貓一樣的東西,竟是這般兇險磨人。”


    父子初見,就這樣嫌上了。我無奈地捧起他的臉,好聲道:“不許胡說。你好好瞧瞧他,會喜愛他的。”


    “光說話了,還沒給孩子起名呢。”仙玉忙打圓場,從懷中掏出備好的金鎖,輕輕塞在繈褓下,“多漂亮的孩子呀,這雙眼睛,真的像極了。”


    呂伯淵溫柔地為我捋順額前的碎發,隨口說道:“就叫厭吧。”


    “硯?”仙玉想了想,“喜鵲立門限,飛花落硯池。是個好名字。”


    然而呂伯淵睨她一眼,補充道:“討厭的厭。”


    “哇啊……”似是不滿這個名字,原本睜著兩眼不哭不鬧的孩子,突然嚎啕大哭。


    我連忙捂住呂伯淵的嘴,嗔怪道:“你再欺負他,我可要攆你出去了。”


    眾人都笑起來。


    呂伯淵眼底劃過一抹異色,“再哭就送給葛老,去做小藥童。”


    明明是剛出生的孩子,像是聽懂了似的,哭聲陡然變小,發出“嗚嗚”的抽噎。


    在場的眾人忍俊不禁,都誇孩子有靈氣。


    我望著大紅色的繈褓,略微沉吟,柔聲道,“華燈初上,天上人間,繁星點點,他的眼睛,猶如星光熠熠照硯池,就叫星硯吧。”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呂伯淵,他毫不在意地點頭。


    “哇,你有名字了。”連枝接過繈褓,親切地喚道,“星硯,呂星硯。”


    相府喜得貴子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


    家中諸人都見過孩子後,便都讓我安心休息。


    連星硯也被乳母抱走。


    慶賀事宜早已預備下了,府中喜氣洋洋,一片歡樂。


    結果呂伯淵隻陪他們喝了幾杯酒,便去而複返。


    我方才是硬撐著精神與他們說話,此時渾渾噩噩辨認出他的輪廓,就連眼皮也掀不動了。


    他喚我的名字。見我不理,也就作罷。靜靜坐在床畔。


    不一會兒,額上傳來輕柔溫潤的觸感。


    令我心中猶如一汪春水蕩漾,泛起層層幸福的漣漪。


    連心頭的蠱蟲也發出悅耳的嗡鳴。


    就在我即將踏入沉睡之時——


    他輕吮我的唇瓣,而我幾乎本能地迎合他。


    如同從前每一個相擁而眠的夜晚。


    然而,很快,我發現,這次大有不同。


    自口齒之間,傳來一縷濃重的血腥。


    我緩緩意識到他在做什麽,強撐著掀起眼簾,想要拒絕。


    但他一手捧著我的臉,並未停止。


    心頭猛跳。


    時間過得沉重而緩慢。


    “阿瑤,”當他起身,雙唇染著鮮豔的血色,讓他的臉看上去有些蒼白,“我知曉你不喜歡這樣。可你需得好好養身體,快點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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