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後,雲洲被呂伯淵抓住問書,支支吾吾全答不上來,一直拿眼睛看我。我才替他求了情,他立刻就要出門去盛家。


    眼見雲洲像脫韁的野馬攔也攔不住,雨眠說今日大寒,她想去齊王府給蕭景宸請安。


    我想讓她雪停了再去,但她堅持。


    呂伯淵對雲洲早已習以為常,聽之任之。雲洲好武,城中恐怕沒有比盛青山更好的師父。他甚至打趣說,不用白不用。


    然而對雨眠要去齊王府,他卻有些不讚同,“這路上濕滑,即便坐在車裏也會冷。他那府中冷冷清清,連個會伺候的嬤嬤也沒有……”


    雨眠挨我坐著,一身鵝黃色的繡花襖裙,襯得她肌膚如雪,嬌俏可愛。聲音嬌軟而堅定,“正因為如此,女兒才要去的。今日大寒,父親有母親陪著,義父有雲洲陪著,伯父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那座大宅子裏,若沒有人去看他,定會心生孤寂的吧。”


    她望著呂伯淵,清澈的眼眸裏,帶著一絲懇求。


    呂伯淵哪裏舍得拒絕她,隻得親自將她送上馬車,一再囑咐早歸。


    我闔眼躺在軟榻上,聽見他靠近,才半睜著眼,伸手環住他的腰,拂去他鬢角的雪花:“又不是不迴來,這就舍不得了?”


    呂伯淵側身半躺在我身旁,將我身上的絨毯往上提了又提,語帶幽怨,“她從前,不是更喜歡聽我講故事嚒?似乎許久未有讓我給她講故事了?我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好?教她疏遠我了?”


    朝堂上多少勾心鬥角腥風血雨也未曾被難住的呂相,此時眼底竟流露出了困惑和落寞。


    忙了一上午,此刻放鬆下來,門前傳來輕聲的嗬欠。


    我讓房中伺候的奴婢都退下。


    然後倚在呂伯淵溫暖的胸膛上,柔聲勸慰:“她仍是喜歡你的,或許隻是猜到了什麽。近來似乎很在意齊王府的事。”


    呂伯淵略微沉吟,緩緩說道:“雨眠聰慧,即便猜到也不意外。”


    對於蕭景宸是他們親生父親這件事,早晚都會知道的。


    說著話,我恍恍惚惚眯著了,並不踏實。


    呂伯淵怕我著涼,正要為我蓋住腿腳,忽然發現我小腿虛浮,嚇了一跳。連忙喚人去迴春堂請師父師兄。


    我被他一驚一乍吵醒,自覺沒什麽問題,可能是上午在雪地裏站久了。


    但他全然不信我這個大夫,一定要讓師父師兄看了才能安心。


    結果師父聽說我在花園裏堆雪人,狠狠批了我一頓,威脅說呂伯淵管不好,就帶我迴迴春堂親自看管。


    我兩眼放光,被呂伯淵堅決反對。


    還是師兄圓場,勸說我不可任性,倘若著了涼,母子都要遭罪。


    呂伯淵認真聽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母子?”他神色失望,帶著一絲絲僥幸,“還會是女兒嗎?”


    師父白他一眼,“肚子裏就一個。”


    他仍不甘心,“女兒?”


    “……她變笨就算了,本來也不聰明。”師父沒好氣道,“你肚子裏揣了什麽,莫不是中了毒,也糊塗了?”


    “……”呂伯淵默默地瞥了肚子一眼,語氣頗有些勉強,“男孩也可。”


    師父被他氣笑,“她能有孕,已是萬幸。一舉得男,是你的福氣。你這是什麽表情,好像我家閨女給你生錯了?你若不稀罕,將娃娃交給我,趁我這把老骨頭還有力氣,從小教他功夫醫術,絕不會差。”


    見呂伯淵若有所思,我連忙捂住隆起的肚子,哭笑不得道:“他都還沒有出生……”


    今日大寒,人人都躲在屋子裏。


    既然來了,我吩咐廚房備上銅爐火鍋,邀請師父師兄一起用過晚飯再走。


    師父又喝得大醉。


    師兄笑著將師父背上車。


    正巧碰見盛青山送雲洲迴來。


    隻見小家夥已經睡著,被藏在盛青山的大氅裏,捂得兩個臉頰紅撲撲的。


    將雲洲安頓妥當。


    青山望著我,語氣關切:“天寒地凍,莫要站在那風口上,免得受了風寒。”頓了頓,他瞟了一眼呂伯淵,似是在征求我們的意見,“他這般年紀正是胡作非為的時候,你身子重,怎可陪他胡鬧,去堆什麽雪人?軍營裏近來都在休整,不如讓他與我住上一段時日,晨起練功,午後課業,既疏散精力,也不會落下功課。”


    “這……”我雖是想要雲洲學他勤勉上進,但也不是要將孩子送去別人家,委婉道,“他恐怕不願離家。”


    “這是他自己求的。”盛青山神色不變,語氣沉著,“說家中沒有意思。”


    我無奈,隻得戳穿:“他隻是不想讀書。”


    “我知道。”盛青山不以為意,“可若你們這樣溺愛他,將來如何能成大器?世家子弟,像他這般大的,哪一個不在刻苦用功?你兄長這般大的時候,已經出口成章了。玉不琢不成器,將他交給我,你也可安心養胎。”


    我還是猶豫,將目光投向身旁的呂伯淵。


    他是雲洲的父親,可我知道,雲洲與他始終隔著一層。他對雲洲很好,但他隻能好。即便做錯了,動家法,也有分寸。


    他給雲洲請最好的先生,每日去檢查他的課業。


    可文武之道,大相徑庭。


    雲洲尊敬他,卻不崇拜他。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既是他想去,就讓他去吧。”他溫柔一笑,寬慰我道,“每三日讓他迴家一趟。你若想孩子,隨時接迴來就是。”


    盛青山立刻應道:“待天氣好了,你來看他也容易,青萸也說想你。”他語氣自然,仿佛隻是順帶一提。


    “……”呂伯淵不動聲色地瞥他一眼,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淡,“明日會讓奶娘收拾好,派車送去。就不必勞煩大將軍親自來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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