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太陽西沉。


    天邊的雲霞仿佛一片熾熱的火海。


    屋中悶熱如同倒扣的爐鼎,逼得人們不得不紛紛走上街頭。


    我在茶樓押注呂伯淵的消息,不脛而走。


    像陣風似的刮過壽城的每一個角落。


    連師兄也打趣我會做生意。


    此情此景,頗有些熟悉。


    沒有人在乎真相,我忍住了,並沒有真的押他。


    父親命兄長來接我迴府。


    顯然也是得到了消息。


    當我一腳跨進門檻,隻見父親與母親端坐堂中,麵色陰沉。


    堂內的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滴水成冰。


    我硬著頭皮,正要開口請安。


    卻聽父親的聲音低沉而銳利,“你可還有廉恥?”話音如同刀刃直刺心扉。


    我心下一沉,頓時有了計較,步履從容地來到他們麵前。


    “父親,”兄長眼見勢不妙,急忙護在我身前,“此事拖延太久,怪不得文君。外麵傳言甚多,對誰也不好。何況她與呂伯淵在迴來之前,便已定下了。”


    “你還替她說話?”父親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與你母親沒有決斷,你們有什麽資格定下?”


    “可在她迴來之前……”兄長還要辯駁,被父親一個耳光狠狠打斷。


    “啪”的一聲,如驚雷炸響。


    無視兄長的錯愕以及他臉上漸漸浮起的指印,父親雙眼圓睜,怒不可遏:“混賬!你們眼裏可還有天地父母,可還有半點規矩?”


    我抬眼看向他,他的臉居然那般猙獰而陌生。


    自我離開榮家,榮家與我便斷了聯係。比起想念,起初那兩年,我害怕他。怕他抓住機會,大義滅親,抹去我這個家族的“汙點”。


    他帶著母親告老還鄉,我難過。因為即便那時,他們也沒有想到這片天空下還有我。我與他們的感情很微妙。沒有的時候會黯然失落。


    皇帝允他們迴來,我自然是高興的。血濃於水,迴到榮家,做迴嫡女,我高興過。但我也清楚地明白,有些東西沒有就是沒有。榮家於我,更像是各自扮演角色的戲台。


    他們扮演著我的父母,我默默遵守著一些規矩。


    但不代表,我還是曾經的“榮文君”。


    我注視著他憤怒的眼睛,猶如兩簇熊熊燃燒的烈焰。在他要吞噬一切的目光裏鎮定落座,聲音平靜而淡漠:“父親,兄長如今是戶部主事,正六品官員。無論如何,您不該動手。”


    “放肆!”母親拍桌,茶盞叮當作響,“你怎敢這樣與你父親說話?”


    我淡淡瞟她一眼,眼神冰冷如霜。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從不為我著想。


    我與她無話可說。


    父親雙拳緊握,指節發出清脆的聲響,顯然在極力壓抑著怒氣。


    兄長捂著臉,沉默地坐在我身側,身形孤寂而落寞。


    父親亦坐迴他的位置,隱忍著怒氣,“榮文君,你莫要以為你……”


    “是你們莫要以為。”我冷冷地接過話,“莫要以為榮家於我,有什麽重要。你們該明白,有沒有榮家,我都能活得很好。但沒有我,你們沒有資格坐在這裏。”


    話音未落,桌上的茶盞猛地向我飛來。


    若不是兄長眼疾手快為我擋下,怕是要砸在頭麵上。


    茶水迅速浸濕了他的後背,還沾著幾片茶葉。


    滿地狼藉,再次將我們的關係四分五裂。


    我微微蹙眉,起身而立,一邊用手帕為兄長擦拭,一邊說道:“你既不顧情麵,那便索性說個明白。你既已落敗,就該心服口服,安生做你的家翁。切不該成為我榮家的絆腳石。兄長勤勉上進,前程似錦,你屢次對他動手,是要毀了他嗎,還是要毀了你自己,重迴你的老宅?”


    “你胡說什麽!”母親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道,“要不是總護著你,你父親怎會對他動手?”


    她的聲音因憤怒變得格外尖銳。


    “那你們是要打我?還是要毀了我?”我語氣淩冽,帶著幾分不耐,“我已不是那個後院裏對你們唯命是從的榮文君。在你們一次次讓我忍耐,不顧我死活的時候,在你們給我斷親書的時候,你們就該知道,那個榮文君必死無疑。死在你們的冷漠和絕情裏。


    你們以為拿捏我的婚事,就能逼迫我迴來,向你們低頭,向你們討好?還是打算拿我換你們想要的?你們可曾有一瞬間,當我是你們的骨肉,你們的女兒嗎?你們明知在我迴來之前,師父便允下了婚約;明知我心悅於他,你們在等什麽?等我與你們對簿公堂,到底誰不守規矩,一女許二夫?還是根本不在乎我的幸福?”


    我望著他們逐漸凝固與蒼白的臉,冷笑一聲,“莫要再拿規矩來說笑,榮家再鬧一次斷親,便如一堆廢柴。這個責任,你們擔不起。若做不好這個家翁,不如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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