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之詞,乃孟子所提。


    孟子之雲義,乃正義、正道之也,而兄,當為同族同輩之長,二者合二為一,也難怪齊王地不懂其意。


    “哈哈,齊王有所不知,孟夫子一生所雲,皆在於義也。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為義也;尊禮而敬長,當為義也;君丸施以仁而愛民,當為義也;寡人之以為有齊王地者,可當這個義也。”


    “孟夫子有雲,魚我所欲也,熊掌魚我所欲也,義我所欲也,生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義爾,以義兄尊於齊王,亦是有舍生取義之意,寡人原以此而立國書,上告昊天,下達浩土,尊以齊王地義兄之也!”


    他田地不是要當自己的兄長,以展示自己的威儀,那好,就讓他展示個過癮,不僅要尊他為王,而且還要發下誓言,楚齊之間永不背棄,等楚國緩過這口氣,就一同合縱而攻秦。


    齊王地身側,乃是田文。


    他聽聞此言,神情微微有變,終究是未有言語。


    齊王聞之,則大笑起來:“哈哈,楚王此言當真?”


    熊橫高舉手中酒爵:“寡人如何不肯,今日正好可借此高台,齊王與寡人共行祭祀之禮乎!”


    齊王地見身後群臣無一反對,立時便站起身來:“楚王能有此誠意,寡人豈能負之,如此,就以楚王之言,楚為我齊之義楚,我齊當為楚國之義齊!”


    熊橫也是起身,二人再飲酒一爵。


    田地心中大悅,當即就下了令,令人寫下兩國盟約,熊橫也是下令於司禮左丘,之後由司宮子玦蓋上王璽,兩君交換之後,此事便是成了。


    其後,再行祭祀之禮。


    有齊王地將率先準備好的熊掌呈上來,與楚王分食,場麵頗為熱烈,楚齊兩國的臣子俱是深有感觸,眼見得太陽落山之時,祭祀之禮方才是結束。


    齊王下令,又以相國田文陪伴楚王,前往徐州城外行宮歇息。


    熊橫這斜躺王車中,麵頰微紅,一雙眸子似有些迷離的望著對麵的田文。


    王車當中十分的寬敞,正中還擺放著一張長案,正好將兩人隔開。


    “楚王不知,我王為了此番會盟之時,也已來五月之初,就令人翻新了瀧水行宮,連日趕工到幾日前,方才是妥當,我王居於城中,特意將此行宮,留給了楚王。”


    說到這時候,田文又揭開窗戶簾子,朝外望了一眼:“楚王請見,行宮就在眼前。”


    田文還真是好客,為熊橫講解了一路,而熊橫呢,似乎大醉的模樣,就隻是望著他笑。


    終於,熊橫動了動,不過眼神卻不是望向外麵,而是坐直了看著田文。


    “齊國有孟嚐,當真是齊人的福祉,不知怎麽的,寡人今日再見齊王,總覺得齊王與二年多前,似乎變化不小?”


    說話間,熊橫的眼神逐漸清晰,醉意在片刻間一消而散去。


    似乎是知道楚王早就在裝睡,田文並未有任何的驚異,隻是笑著說道:“外臣今日見楚王,也一樣是變化不小!”


    熊橫搖搖頭:“齊相明知寡人在說什麽,卻故意裝作不知,寡人待齊相如知己,沒想到齊相卻是如此看寡人。”


    話到這裏,熊橫歎一口氣:“唉,兩年前寡人見齊王時,雖有王者氣概,但卻事事都要聽臣子之言,遵循臣子之意,如今再見齊王,齊國早已沒有了當年的群策群力之相,齊國重臣,宛如齊君之家臣,凡事……嘿嘿,君悅而國興啊!”


    如此一說,田文麵上終究是現出一絲惆悵,看來熊橫的話,是說到他心底去了。


    田文為相國,乃是齊王地被迫選擇,並非是其鍾意之人,隨著時間的推移,齊王地對於朝政的掌控,便會越來越強,終究有一日,田文會在齊國混不下去。


    “如此,不正是合了楚王之意。楚王明知我王好名而輕利,重威信而恥於失信,今日楚王以義兄尊之我王,便是利用了此舉,如此一昭告天下,倘若秦人再來臨淄,也說不動我齊王分毫!”


    “外臣又聽聞,楚王於國內力推變法,以國事府而執掌國事,以諸司而行走郡縣,以屈原為楚國令尹,用心思於內而非外。外臣以為,待到幾年後楚王變法有成,定然會合縱諸國而攻秦,今日尊我齊王為義兄,便是為將來所慮。”


    田文是何其聰明之人,天下諸國國都,哪一個又沒有他的探子,因此楚王的心思,豈能瞞得過他,今日一提出義兄之事,就已經猜到了全部。


    “哈哈!”


    熊橫大笑一陣:“當今天下,秦強而諸國弱小,連楚而抗秦,不是齊國有識之士共同所以為嗎?”


    田文搖搖頭:“楚王也莫要忘了,我王曾言道,不為恆強,不為恆弱,此方為我齊國外事之道。而楚王分明是想借用六國之力,一戰而敗秦,再借勢入關中而定鹹陽,過漢中而進巴蜀,豈不是違背我齊國不為恆強之理。”


    不愧是田文,將事情看得如此清楚,如此之透徹。


    可天下的事,不是光能看透就足夠了,還得思考該如何做。


    “既然齊相以寡人義兄之盟,別有用心,那齊相何不以點破?”


    田文望著楚王,沒有迴話。


    因為這緣由,楚王方才已是點名,隨著齊王地對權力的執掌越深,其內心也在愈發膨脹,若是在那種情景之下,田文該提出反駁之意,必然會遭到齊王的喝斥,等到這喝斥積攢多了,就會轉為不滿,那時候他田文就該思考著,離開齊國去別處謀生了。


    田文終究是田文,可以為權臣,但終究成為不了屈原那樣的諍臣。


    “也罷,齊相既是不說,寡人也就不問了,兩年前寡人迴臨淄時,身邊僅有二姬一臣,姬乃薑且,臣乃徐召,如今此二人且終日陪伴在我母親左右,深得她喜愛,徐召已為我楚右將軍,威高而權重,此全賴齊相之義。”


    “一直以來,寡人都未有機會,能當麵感謝齊相,今時今日,請受寡人一禮!”


    楚王端正姿態,又正了正衣冠,對著田文行禮。


    之所以要說這些,無非就是提前田文,齊國混不下去了,楚國可以當他的退路,當然,熊橫不是為了要這個人,而是要與齊相交好,將來有利於楚齊國事。


    田文受之:“楚王不僅知縱橫之策,更是明人之情理,外臣當真是佩服!”


    此時,王車停住。


    田文揭開簾子朝外一看:“楚王,到了!”


    熊橫下了車,但見麵前一座宏偉的宮殿,立在原野之上。


    土黃色的城牆,暗黑色的城樓,還有後方連綿一起的宮殿,盡是透著一股新意,就像是剛剛建造好一般。


    齊王田地,可真是好客啊!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宮殿之外,還有一條河流緩緩流淌,如一條暗金色的巨龍趴在城外。


    借著夕陽的微光,熊橫見的城門上刻著瀧水兩個篆書。


    “楚王且看,此河名曰瀧水,行宮便以此而得名,瀧水之野,雖鮮有麋鹿,但卻不少獵物,楚王今日食之熊,便是來自此處。”


    按照約定,熊橫還要在此間住上些許日子,齊王也會陪伴其狩獵,直等到齊國王女來,再一起歸楚。


    “不如齊相就居於此宮,明日清晨與寡人獵熊乎?”


    “我王久候,外臣還要趕迴。”


    田文拒絕道。


    “也罷,既若如此,寡人也不再勉強,楚與孟嚐君,終會有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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