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楚王歇息。


    寢宮中自清晨起,就是載歌載舞,一直到日落時分,方才停歇。


    或許是鬧騰了整整一日,楚王累了,很快寢宮中就陷入昏黑,唯有門口立著的兩個寺人,正打著瞌睡,遠處時不時有巡邏的衛士走過。


    此時,王宮門口,一輛馬車正緩緩駛來,駕車者正是門尹屈侯樂,站崗的衛士見到是他來,自然是放行。


    出了宮門口,馬車一路南行,穿過了幾條街道後,便進入坊市中。


    熊橫推開簾子,外麵繁華熱鬧的景象,映入眼簾。


    郢都不宵禁,與臨淄一樣,想想他在臨淄為人質的時候,經常會在深夜帶著青雉在坊市閑逛,如今在宮中已是被困了一年之久,終於是可以出來悄悄了。


    路邊擺攤的商販、兩側張燈的酒肆茶樓、站於閣樓上的風月、街道上往來不絕的行人,男女老少,士子平民,這一切都在昭示著郢都的繁盛。


    楚國已在此經營兩百多年,整個楚國的財富有極大一部分,都是聚集於此。


    與秦國的重農抑商不同,楚國在很早之前就重視商業,鑄造錢幣了,而秦國到如今,都未曾鑄幣,依舊用的是魏錢、以及韓錢、甚至還流通一部分的楚錢。


    “大王,沒想到這郢都與臨淄相比,卻也相差不多。”


    馬車另一側,也探出一個腦袋來,正是青雉。


    “看似差不多,實際上還是差了一些,齊人重商,天下聞名,城門未開之時,商人們就已經排著長隊了,不管是出城的還是進城的,都是絡繹不絕,而我楚國在此方麵,還是差之遠矣!”


    楚王似有感慨道。


    “那大王也可以說說那管子!”


    齊國商業之興,奠基人乃是管仲,看起來青雉好真是讀了不少書。


    “豈能有這麽容易!”


    許久未曾出宮的他,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全是因為荊山行宮的決策,對於景鯉的計策,他已是清清楚楚,現在該輪到他後發製人了。


    如何排兵布陣,又如何分工,這些都必須得他這個楚王親自出麵,與麾下眾臣做個商議,以確保萬無一失。


    與此同時。


    城南坊市,不顯眼處有一座府邸,門口掛著一戰紅燈,印照出上麵徐氏兩個字。


    此間府邸本屬於一個楚人,在半年前城外東方學宮中,來了一個先生,在那裏授課教書,購下了此間府邸,更名為徐氏。


    或許是因為徐先生頗具名望,因而前來拜訪的人是絡繹不絕,有時候到深夜,也都有人來,就如同今夜一樣,時不時都會過來一輛馬車,在徐先生門口停一下,周遭的鄰居也早都見怪不怪。


    當拉著楚王的馬車停在門口,屈侯樂一躍而下,在門口隻輕輕敲了三下,很快府邸門就打開,一個老者探頭出來。


    “屈侯樂拜訪徐先生!”


    老者露出恍然之請:“快快請進。”


    大門拉開,楚王從馬車上跳下,身後跟著青雉,一路進入其中。


    府邸不小,足有三進。


    前院當中一片昏暗,倒是後院隱約有聲音火光傳出。


    “大王,莫非這裏就是徐先生住處,大王也是要來這裏議事?”


    青雉疑惑道。


    “不錯,正是這裏,你可別小看了這裏,有時候在一條小船上,都可以建立一個偉大的國家。”


    “切,大王又小看我了,我可沒覺得這裏有什麽不好。”


    或許是聽到動靜,後院中早有幾人迎了出來,借著火光熊橫仔細一看,左徒屈原、司宮子玦、鄢城將軍成謇、幕僚徐召,再算一個,楚王身後門尹屈侯樂,此四人者,盡是忠於楚王,忠於楚國。


    “臣等拜見大王!”


    見楚王在此,所有人盡是行禮。


    “諸位無需多禮,該是寡人向諸位行禮,數日之後,荊山行宮,寡人能否執掌我朝楚朝政,強盛我楚國,全靠諸位呢!”


    說話間,楚王已是躬身下去,朝著眾人行禮。


    這時屈原上前,扶住楚王:“大王,臣等俱是願為大王效力,事態緊急,還請大王進殿吧?”


    熊橫微微頷首:“也好。”


    君臣幾人,俱是進到殿中。


    裏麵雖小,卻也是布置了好幾張長案,剛好讓眾人落座。


    楚王坐於上首,下方依次是五位臣子,青雉則忙前忙後,端來酒水。


    “景鯉說於寡人之策,乃是荊山之行時,埋伏重兵,逼迫南太後交出監國大權,並且曆數其罪行,而寡人則以為,荊山行宮之後,我南暉南井必然被殺,南太後被囚禁於宮中,他景鯉挾製寡人,可號令整個楚國,此才是景鯉真正所思。”


    楚王率先開腔道,沒有多餘的客套,直接開門見山。


    此時在兩日前,楚王就已下令司宮,傳於諸位臣子,為的就是讓他們早日做好思量,早日做好準備,在今日就商議定下。


    “不知對於這荊山行宮之行,大王可能篤定?”


    出聲問話者,乃下方成謇。


    所有的計策,都要從荊山行宮展開,隻有此行能成,計策方可有效。


    熊橫想到幾日前,見南太後時她的神情,以及景鯉這麽長時間所做的謀劃,他很有信心的點了點頭:“寡人自然可以篤定,南太後必有荊山之行。”


    “那大王將以何思?”


    問話者依舊是成謇。


    他這是想知道,楚王想要達成何樣的目的,是全部都殺了,還是借此隻打壓一方。


    下方幾人中,安國君子玦太過年少,屈侯樂重在兵事,徐召對王宮之事了解不多,而屈原所擅長者,乃是變法治國也,唯有他成謇,精於權謀,且心存謹慎。


    熊橫一笑,將酒爵端在手中,在掃視過眾人過,才是淡淡地說道:“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諸位聽過否?”


    眾人未語,楚王大笑。


    “哈哈,此出自莊子一篇,說是有蟬在樹上鳴叫,不知身後有一螳螂悄悄爬來,就在螳螂自己為計謀得逞,將心思都用在蟬的身上時,卻沒有注意到身後早有一隻黃雀跟來,寡人與諸位要做的,便是這黃雀,將蟬與螳螂都誅殺的黃雀!”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拳頭重重地捶在長案上。


    見楚王態度,眾臣已然心中明了。


    螳螂者,必然是景鯉是也,現如今他所有的心思,可不都用在了南太後的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還有這樣一股勢力,在緊盯著他,楚王要的是將南太後與令尹,一網打盡。


    就在眾人不語時,有左徒屈原,站了出來。


    “哼,不忠王者是為亂,擾亂禮法者不為臣,如此既不為臣,又為之亂之徒,不清掃而空,我楚國如何能強,如何能效仿秦國徹底變法,大王既然誌在天下,必先得平定於內。”


    “昔年吳起變法,引起我楚國氏族反對,楚悼王去世之時,吳起前往,被心懷不滿的氏族用箭矢射傷,吳起逃到楚悼王屍體旁,插箭於其上,吳起雖死,氏族也被夷其三族也。”


    “臣猜大王之策,也當是如此,有令尹景鯉,射殺將軍南暉,太後南氏,密謀造反,大王詔令,當場誅殺於景鯉,之後在派兵滅其三族,還有敖閏之臣,令尹之黨,也是一概不留,如此大王可用一招就能掃清亂臣,掌我楚國大權。”


    或許是他親眼見到,一場變法的失敗,或許是他親身感受到,當年吳起被殺時的絕望與痛苦,因此他比別人更能深刻的體會到,若要行變法,就必須得殘酷,就在別人還在思索之際,他已將所有的計策,全盤托出。


    “左徒知寡人心也,誅殺亂賊,正是寡人所思,此事若要成,還需得諸位配合!”


    楚王給予了肯定。


    這時候,徐召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第二個起身說道:“大王若要行此計,臣以為須得兵分三路,方可為之。”


    “一路者,去往荊山行宮,待到行宮有變,立即將景鯉誅殺,以不留後患,以保護大王安危。”


    “二路者,乃留在郢都,一旦待到荊山行宮有變,便立即派遣士卒,前往誅殺郊尹景塬,抓捕城中所有景鯉一黨,尤其是太仆景熌,再者便是安撫國人,主持朝中大局,迎接大王歸來。”


    “三路者,便是鄢城是也,駐守此地的乃是鄢城將軍景華,此人素知兵事,又久在鄢城,根係不淺,麾下士卒足有萬餘,若是一旦鄢城生變,後果則不可想象。”


    徐召之策,與熊橫所想一般無二。


    景鯉之爪牙,多在於這些地方,先將其誅殺之後,景氏一族可就沒有反抗之力,至於剩下的隻需悉數誅殺即可。


    當斷不斷,不受其亂,滅其三族雖會有許多無辜者死於非命,可若是不行此法,不僅後患無窮,而且王威難立。


    見眾人不語,徐召又接著說上:“其一之難,難在於不知景鯉在荊山行宮會布士卒多少,知己知彼方才能有把握,大王之安危如何庇佑;其二之難,難在於郢都之中,如何才能穩定大軍,令景氏不會有漏網之魚;其三之難,乃是如何讓景華脫離鄢城,否則必定引起鄢城混亂。臣以為隻要將此三點解決了,南氏必倒,景氏必誅!”


    徐召話落,眾人皆是點頭。


    “啟稟大王,徐先生所雲其一,臣可以解決。”


    出聲者乃門尹屈侯樂。


    “門尹且說來?”


    楚王說道。


    “是,大王,此行荊山行宮,臣可以請命於郎中南井,讓臣率軍前往護衛大王,臣麾下有五百之眾,俱可聽於王令,此為其一。”


    “其二者,按照以往,楚王太後如此出行,郎中南井至少會率千人以護衛,再加上南暉所率數百,至少兩千之數,如此一來,令尹必會以五千而擊之,若是再多,僅憑他也難以在短時間內、神不知鬼不覺地調集如此多的士卒,我王若能提早布下一萬士卒,則必能形成合圍,誅殺於亂臣。”


    “其三者,若景鯉發難,臣便率領麾下五百衛士,全力掩護大王撤退,與行宮外大軍會合。”


    “其四者,景鯉派兵幾何,全因郎中率領多少衛士來定,臣在郎中麾下,必能知情,可伺機而變。”


    屈侯樂所雲三點,將荊山行宮可能發生的事,都納入計劃當中。


    如今唯一難解決的是那一萬大軍,從哪裏來?


    若是調走郢都守軍,則勢必會造成城中空虛。


    略微思付後,熊橫搖了搖頭:“此三件事中,唯有郢都最重,郢都乃是我楚之中樞,郢都在,寡人就依舊是王,因而郢都必須要留下一支大軍,鄢城將軍麾下,有守軍萬餘,可調集七千前往荊山行宮,剩下的三千,必須鎮守於郢都。”


    “如此一來,大王可就有些危險!”


    屈侯樂又道。


    他方才說出一萬大軍,為的就是不出紕漏,為熊橫的安危所考慮。


    “哈哈!”


    楚王大笑起來:“縱然是冒險,又有何妨,難道寡人今日謀劃之時,就不知其險也,此事無需再商議,七千士卒足有,寡人相信門尹。”


    說到這裏,熊橫又看過諸位臣子:“就以徐召為將軍,率領士卒七千,前往荊山行宮支援。”


    徐召起身:“臣遵令。”


    “這第一件事已畢,該說這第二件事呢?”


    楚王繼續說道。


    下方有成謇聽聞,立即說道:“大王,臣願意率領剩下三千大軍,鎮守郢都,捉拿景氏一族,臣再請以左徒主持城中之事。”


    統率郢都守軍的,本該是他成謇,現在大王讓徐召去統兵,就是想讓他留在郢都,鎮守一方了。


    一則他是楚人,更是了解郢都;二則他出身楚國貴族,無疑更具有威信,至於舉薦屈原,乃是屈原出身貴胄,又貴為左徒,深得大王信任,有他在是最合適不過了。


    下方屈原聽聞,立即接話道:“大王,臣願替大王鎮守郢都。”


    楚王頷首:“國都有左徒與郢都將軍在,寡人安心,謹記不可有一條漏網之魚,萬萬需得防備郊尹景塬。”


    郢都之野,多有景鯉氏族。


    景塬身為郊尹,其麾下自然是有私兵的,也唯有屈原與成謇,方才能應付。


    “臣遵令。”


    屈原與成謇異口同聲道。


    如今剩下的,就隻有一個精華了,也是最難料理的。


    “不知大王對於鄢城將軍景華,可有計策?”


    問話者乃是成謇。


    熊橫細思了一陣:“對於此,寡人自有謀略,可誅殺景華,屆時須得吾兄與寡人衝鋒陷陣,不知吾兄敢否?”


    安國君聽後,目露疑惑。


    “有何不敢,還請大王細說之?”


    熊橫看過下方眾位臣子:“此事必須得密,一旦說出來就不靈了,到了那一日,諸位必然會知曉,荊山行宮之事已定,還請諸位與寡人共飲一酒爵,預祝此事必成!”


    說話間,楚王已經是端起酒爵。


    見他語氣如此堅定,下方臣子縱然有疑惑,也是沒再發問。


    楚王的速度很快,從進來到離開,不過半個時辰。


    夜色深時,已再入宮中。


    門口看守兩個寺人,俱是司宮的親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越大楚做始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亮跟著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亮跟著我並收藏穿越大楚做始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