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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楚兩軍,戰於上庸。


    八月時,楚國再度發兵五萬,支援上庸,合計二十五萬禦秦,秦軍以二十萬來攻。


    在上庸之地,兩軍忽有交鋒,楚軍連勝三場,斬殺敵軍近萬餘,消息傳至郢都,國人無不歡騰。


    郢都開始有人言道,秦人不如吾也,不若主動出擊,一舉擊潰秦軍。


    楚王連番下令於主將南暉,隻可堅守,不可主動出擊,戒備司馬錯誘敵之策。


    後,秦軍又連續兩次進攻,楚軍再度小勝後,依托山勢修築營寨,堅守不出,其後秦軍便再無動靜。


    此番攻楚,接連半年未有勝勢,反而是損兵折將,這讓秦太後用人不行,司馬錯老矣的流言在鹹陽四處傳播,南暉之策,已是初見成效。


    更是有秦軍士氣低迷,士卒開始屢屢逃走的消息,在郢都城也是傳播出來,整日有一群人站在王宮門口,叫囂著要大王下令,將軍主動出擊,以大破秦軍。


    這話傳到熊橫耳中,唯有一笑。


    看來秦人已經識破了他們的伎倆,現在又用到他們身上來了,前方將軍司馬錯一直想以誘敵之策,引誘楚軍來戰,後方更是派遣細作到郢都,到處宣揚秦軍即將要落敗的消息。


    相比於長平之戰的對峙三年,這才哪到哪,這麽脆弱,那還是秦軍嗎?


    轉眼間,熊橫至此已有一年。


    想想去年這個時候,他才方來臨淄,再一路輾轉到郢都。


    當時是一人孤身攜帶兩個侍女入宮,可以稱得上用孤苦無依來形容了,時至今日,雖然稱不上是大權在握,但至少麵對南太後與景鯉之時,不會顯得那般單薄。


    楚王正大馬金刀的坐在寢宮之外,在他麵前足有五十個劍侍,在此練劍。


    鄭懷此人,平素忠於此人,又頗有些膽識,熊橫將那已經解散的百人劍侍隊伍,擴充到了五十人,這些人平日裏什麽事都不需要做,就隻需要陪著楚王練劍。


    或許是相處相近一年,南太後覺得楚王十分乖巧,對她言聽計從,也是越來越放心起來。


    也對,在這一年之中,郢都將軍與郎中依舊被南太後所掌控,其弟南暉更是在軍事上小勝秦軍數次,其聲望之高,大有一破楚軍的趨勢,楚國多少年沒有出過大將軍了,拜南暉為大將軍的聲音是越來越多。


    再有一個屈原,雖隻忠於國事,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關係,南太後肯定是能弄清楚的。


    不管怎麽看,這個老婦人都是迎來了她最好的時代。


    “好,好劍術也!”


    麵前揮舞著長劍的劍侍們一停下來,楚王就拍手叫好。


    “涓人不僅識得劍術,而且還懂得如何教授劍術,能得涓人,寡人甚是欣慰啊!”


    楚王起身,鄭懷就在他麵前。


    “迴大王,這些人本來就是好手,也非臣一人之功也!”


    “哈哈!”


    熊橫拍拍鄭懷肩旁,兩人進到寢宮當中。


    落座後,熊橫高舉酒爵,示意鄭懷,鄭懷見王賜酒,雙手接過,一飲而盡。


    “臣謝大王賜酒。”


    “哈哈,涓人可知道,你自己最像什麽嗎?”


    像什麽?


    這話可將鄭懷給難住,他不知道楚王葫蘆裏買的什麽藥。


    “大王,臣自小就不喜讀書,心智駑鈍,還請大王明示?”


    與鄭懷接觸日久,他真就如自己所雲這般。


    沒有鄭介那麽多的心思,更不如鄭袖那般的綿裏藏針,相反他性子率真,頗具大義,生平唯有一好,那便是這劍。


    “寡人看你像士。”


    “大王,此話何解?”


    楚王再度飲酒一杯:“那日你說於寡人,遊俠劍與君王劍之不同,那寡人今日就說與你,遊俠劍與士子劍之不同。”


    “遊俠之劍,乃為殺人,乃為於利,他們心中雖時常標榜自己心存大義,為民除害,可實際上這隻是一種說辭而已,更多的是為利,誰給他們利,他們就為誰做事,全無忠義可言,不知寡人此話,涓人是否認同?”


    聽了熊橫此話,鄭懷認認真真的做了思索。


    “大王言之有理,臣遊曆於燕趙之地時,就曾見得為金而賣命的遊俠,他們不問因由,隻問金銀。”


    “正是,那寡人再告訴你,什麽是士子劍,士子之劍,重在守護,不為殺人,守護其忠義,守護其禮法,守護其家主……”


    楚王一笑:“嗬嗬,還有守護其君王,若士子的劍不再忠義,不再守護其主,那他也是不是士子了。”


    鄭懷豈能不知,楚王這是話裏有話,急忙起身,立在殿中道:“大王,臣之劍乃士子之劍,乃為守護大王而生,臣之五十劍士,皆忠義也。”


    麵對他的獻忠,楚王卻搖了搖頭:“忠義,乃士子劍之必備也,何為忠,事君王者是為忠,何為義,事其友、其兄、其妹者,乃為義,寡人如今是想知道,若是忠義取舍,涓人何為?”


    其妹,乃鄭袖。


    其兄,乃鄭介。


    其友,景鯉景塬之流,皆可為其有。


    楚王這是在讓他做選擇了。


    “迴大王,忠義忠義,忠在前,義在後,臣為涓人,當為大王所謀,縱是為大王去死,也亦是無悔!”


    到此時,熊橫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走下王座,拉著鄭懷的臂膀說道:“寡人信涓人,也願將性命托付涓人,涓人者,素有古風,唯有忠義,若真到了寡人麵臨生死之禍的那一刻,還請涓人謹記今日之諾言。”


    楚王語氣平淡,但卻言辭真切,鄭懷大有眼眶濕潤的衝動。


    “大王,臣亦死不忘。”


    熊橫自詡,他一向還是看人很準的,與鄭懷在一起這幾個月,每每對他都是禮遇有加,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身為一國之君,身邊豈能沒有士,原先看重屈侯樂,可他有領軍之才,放在身邊倒有些屈才了,鄭懷則正好,為人忠義,更重要的是能拉攏鄭袖一脈。


    “涓人無需多禮,時間也不早了,就此散去吧,鄭母妃還請寡人過去了!”


    熊橫如是說,就是要讓鄭懷明白,楚王與鄭袖如何。


    “臣遵令。”


    離了寢宮,楚王一路至鄭袖宮中。


    此時的鄭袖,早已在殿中備好了一桌珍饈,正等著楚王。


    今日來,熊橫多在母親劉懿以及鄭袖處走動,到劉懿處,自然是為了與母親聯絡感情,而到鄭袖這裏,則是為了爭取到鄭介。


    那日當著景鯉的麵,鄭介拒絕去往江東郡,兩人已然是有破裂之相,隻要再加把勁,這事情就成了。


    “拜見母妃!”


    “臣拜見大王!”


    見及楚王,鄭袖早已是迎了出來,跟在她的身後的正是公子濞。


    “大王時常到我這來,有何須如此客氣,今日所備下的盡是些大王平素喜歡的,大王請坐吧!”


    在母親跟前,公子濞表現的十分乖巧,一舉一動都頗為謹慎,全然沒有跟著熊橫時,一隻盯著舞姬大腿與胸脯時色眯眯的表情。


    嘿嘿,他才十六歲,還是個未成年呢。


    “多謝母妃。”


    見楚王落座,母女二人皆是落座,麵對滿桌子的珍饈,熊橫先吃了起來,待到酒過三巡之後,方才是說道:“寡人初到鹹陽時,令尹尚且常在母妃宮中走動,近日怎得極少見到呢?”


    門尹屈侯樂、司宮子玦,俱是楚王之人,今時不同往日,宮中發生的事,熊橫俱是清清楚楚。


    聽此一言,鄭袖愣住。


    她並不是疑惑於大王何故問起了這,而是驚訝於從來不問國事的大王,是如何知曉這些的。


    “大王,父王在時,令尹每次入宮,都要到宮中走一遭,探望母親,如今便不怎麽來了。”


    接話者,乃是一旁公子濞。


    這個十六歲的少年,整日跟著熊橫嬉鬧慣了,與楚王自然是非常熟悉,見楚王有問,便迴答起來。


    鄭袖這才迴過神來,略顯尷尬地對公子濞言道:“你且出去一陣!”


    “是,母後。”


    公子濞沒有反駁。


    “大王,臣告退。”


    再度行禮後,大殿中便隻剩下了楚王鄭袖,以及兩個寺人。


    “令尹者,乃執掌國府之人,我不過一介婦人,整日居於這深宮之中,與令尹本就素無交集,以前令尹時常會來看我,也許是因為父親在的緣故吧,大王有所不知,我父親為令尹家臣,父親在自然有些情分,父親不在,這點情分也就沒了,因而就少來了!”


    這般說有兩個意思,一是告訴楚王,她與令尹沒關係,而現在父親死了,縱然有關係也是斷了。


    當年屈原被流放漢北之地,是與鄭袖吹枕頭風離不開關係,但其根本原因,還是當時的楚國,就沒有變法的土壤。


    這麽些年過去,楚王槐又被困在鹹陽,如今的鄭袖早已有了變化,在令尹疏遠她的同時,想找上新的靠山。


    楚國終究是屬於新王的,能為公子濞封君的,終究也隻有新王。


    熊橫在聽後半響沒有言語,鄭袖便在一旁等著。


    “不知母妃與涓人關係如何?”


    “最近這些日子,我聽聞他陪伴大王練劍,令大王甚是歡喜,我聽了也是高興,我兄槐雖少讀書,但知大義,與我這個妹妹,關係一直都很好!”


    不得不說,這鄭袖的心思就是十分玲瓏,隻聽其言,就能猜到其意。


    “哈哈,寡人今日問涓人,遊俠之劍與士子之劍有何不同,涓人告於寡人,有些之劍乃為利,不為忠義,而士子之劍乃為忠義,一種舍生而忘死的忠義。他還說身為涓人,願為守護君王而死,請母妃來斷一斷,此話真假如何?”


    今日之楚王,確有不同也。


    鄭袖還記得楚王剛入宮時,一副惶惶不知錯的模樣,如今……


    已有了君王風采。


    整整一年的時間,君王也該有變化了吧。


    “大王,於其兄懷,我一向了解,他決計不會說假話,大王身為楚王槐之子,我身為楚王槐之妃,也一樣是忠於大王也!”


    鄭袖與南太後互相不對付,現在又與景鯉關係破裂,她還有一子與楚王走得很近,他就猶如當時的安國君一樣,留給她的路就隻剩下一條了。


    兩月前,楚國君臣朝堂議事,當屈原提及到鄢城將軍時,一下子跳出來的那麽些臣子,不僅是嚇到了南太後,更是嚇到了熊橫。更何況比起南太後與景鯉,鄭袖對他的影響無疑是最小,既不能學南太後,輔佐公子濞即位,也不能學景鯉,要分走楚王的權勢。


    景鯉在楚國苦心經營二十年,鄭袖一脈在其麾下,算得非常重要的一支,若是能拉攏了鄭袖,那對景鯉而言,必然是個打擊。


    “寡人曾告訴過安國君,兄弟齊心,方能其利斷金,子玦是寡人弟,濞也是寡人弟,我楚國的社稷,離不開他們也,這個道理就如同涓人乃母妃之兄,而鹹尹鄭介,也是母妃之兄,甚至母妃的父親,還有其他的子嗣吧?”


    這話如此明顯,聰明如鄭袖豈能不知。


    你們鄭氏一脈效忠於寡人,那寡人必然也會將公子濞視為親弟弟。


    鄭袖急忙起身,立在楚王麵前:“我代濞,先行謝過大王了!”


    “哈哈,母妃於寡人一家人也,如何說這兩家之話,寡人隻請母妃記住,寡人才是楚國的王,而且一直都會是楚王的王!”


    這句話,意有所指,很明顯就是還在監國的南太後。


    “是,是,都記下了,大王請再嚐一口這鹿肉。”


    “多謝母妃!”


    ……


    沒做逗留,以免被人告知南太後,楚王與鄭太妃太過親密。


    熊橫沒有迴楚王,而是一路來到母親劉懿宮中,在這裏度過了整整一個下午,待到晚飯過後,方才迴宮。


    比之以前,次數是多了一些,但也隻是從一迴變成了兩迴,再多恐怕就又要讓南太後心中不安了。


    對於所有的事情,熊橫早已是清清楚楚。


    南太後所謀劃者,乃是等到楚軍大勝後,讓歸來的主將南暉做楚國的大將軍,在以勝利者的姿態,從楚國將公子子蘭給迎迴來,再想方設法將令尹昭雎這一幹人給幹掉,等到大權在握,就隨便找個理由廢掉熊橫,以子蘭為王。


    因而在這一段時間內,他要多積攢些實力,利用景鯉的力量,讓太後不再監國,之後再以屈原而代景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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