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麽說,你救了我的命,謝謝。”科恩說,語氣十分誠懇,“我欠你個人情。”


    艾倫怔了一下,然後說:“沒什麽,這是我的工作。”


    可內心裏,他知道這才不是他的工作。他的工作應該是叫上一打增援,或許再弄個談判專家過來,想辦法逮捕卡特文奇,再從他嘴裏撬出和“黑貓”的那宗交易,來個一箭雙雕,而不是一看到那人身上發信器的位置變了,就頭腦發熱不管不顧地單槍匹馬闖過去,然後情急之下一槍打穿了兇手的太陽穴。


    這一係列行為裏,沒有一個舉動是專業的。從他選擇把人從警局放走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開始變得不專業;又或者是在更早以前,從他遇上科恩勞伊的那一晚開始。


    艾倫緊握著方向盤的手心微微滲出汗水。作為一名警察,沒有什麽比追了幾年的罪犯就坐在旁邊,而自己非但不能逮捕他,反而還在為他心煩意亂更糟糕的了。


    “至於人情,”他聽到自己說,“如果你是認真的話……”


    說著,他稍微偏過頭來,發現旁邊人正歪著頭靠在椅背上,發出均勻的唿吸聲,竟是就這麽睡著了。


    艾倫看著他,後半句話順著嗓子滑了迴去。


    很好,他想,這壞蛋在幹完一係列缺德事後,現在正窩在他車裏,睡得一臉舒服。而他還得打起精神來,邊開車邊思考如何應對布萊克的怒火,並準備寫上好幾頁的報告,祈禱自己不會因為開了槍而被上頭停職。


    他覺得自己是有點心理不平衡的,可不知怎麽,下一秒他卻鬼使神差地把車停了下來,盯著旁邊人低垂著的眼睫看了好半天,然後脫下自己的襯衫,蓋在對方露出大半的腿上。


    瘋了,他想,努力控製自己不去看那人敞開的領口。真是瘋了。


    第17章 不速之客


    科恩的傷雖然看著挺慘,但都是些皮肉傷,去醫院處理一下就好了。傑西卡倒是因為後腦挨了那麽一下,有點輕微的腦震蕩,在醫院躺了將近一周。


    於是他到底還是忍了好幾天的消毒水味。


    這期間警察來過兩次,科恩巧妙地避開了所有重點,隻說卡特文奇如何可怕又變態,綁架了他妹妹,恐嚇他不讓報警,莫爾森警官又是如何英勇地救了他一命雲雲。一番話說的繪聲繪色,幾乎把在場的警察都感動了,隻有布萊克懷疑他純屬在胡扯。


    說這話時,他的視線不止一次望向病房門口,想著或許這次艾倫也會過來。可不知為什麽,那個警察一次也沒來過。


    他很想問問對方怎麽樣了,可是嘴唇張開又合上,到底也沒問出口。


    反倒是傑西卡有些遺憾地說:“那個金發小帥哥呢?我以為他會過來的。”


    “呃……”卡歐警官看了眼旁邊的聯邦探員,說:“如果你說的是莫爾森警官,他在進行心理評估,暫時抽不開身。”


    他這麽一說,科恩就懂了,看來他是要被停職了。


    “你在愧疚,”等那群警察走後,傑西卡從床上支起身,有點驚奇地說:“天呐科恩,我已經有十年沒見過你這表情了!上一次是你偷吃了我蛋糕的時候。”


    “那蛋糕本來就是我的,”科恩說,“我的詞典裏沒有愧疚這個詞,尤其是對一個警察。不過不管怎麽說,他還是幫了咱們一把,稍微感激一下總是沒錯的吧?”


    “我可不覺得這事有這麽簡單。”傑西卡眯起眼睛,仔細觀察他哥哥的表情,然後用非常肯定的語氣說:“哇哦,科恩,你喜歡他。”


    科恩連個白眼都懶得翻:“傑西,他是個警察。”他又強調了一遍。


    “那又如何?”


    “我記得一個月前,你還在極力阻止我和他一起吃飯,告訴我這樣的行為有多麽作死。”科恩無奈地說。


    傑西卡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說:“我不記得自己說過這話。”


    “你說過的,”科恩說,決定不跟他妹妹爭論這件事。“你要喝水嗎?”


    “好吧,也許我是說過。”傑西卡說,看都沒看那水壺一眼,“但是你要知道,警察和警察是不一樣的艾倫莫爾森就和別的那些警察完全不同。”


    “你才見過他一麵……”科恩還是給她倒了杯水,遞過去:“他哪裏不同了?”


    “他長得帥,”傑西卡說,“英俊陽光,像個童話故事裏的白馬王子。”


    科恩:“……”


    果然是這樣,這女人隻看臉。他甚至懷疑如果自己毀了容,她會直接不認他這個哥哥。


    “如果你不要他,就把他留給我。”傑西卡咕咚咕咚灌完一杯水,這麽說道。


    “別想了,”科恩把杯子拿走,“等你明天一出院,咱們就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這鬼地方。”


    “好吧好吧,”傑西卡攤手,“但在走之前,你至少該去看看他,送個小禮物什麽的。還記得我說過的、關於做個有良心的賊的話嗎?”


    科恩沉默了一下,然後說:“好吧,我考慮一下不是指良心那一部分,我是說我可以考慮送個禮物過去,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對,沒什麽大不了的。”


    傑西卡忍不住笑出聲:“乖孩子。”


    科恩瞪了她一眼。“你知道嗎?我覺得醫生的診斷可能出了點問題,你的腦袋壓根一點事都沒有。”


    傑西卡聞言,突然痛苦地皺起眉頭,揉著太陽穴往枕頭裏一躺:“噢……哥哥,我的頭好痛……”


    科恩見狀,直接從椅子上蹦了起來,跑到門外大喊:“醫生!”


    ***


    卡歐警官隻說對了一半,艾倫的確在進行心理評估,可卻沒因為這個抽不開身。


    連著寫了幾天報告後,斯賓瑟和卡特文奇的案子基本算是告一段落了。洛杉磯警方在卡特文奇的兩個落腳點發現了大量不同受害者的血跡,同時找到了殺死斯賓瑟的兇器,優盤裏的虐殺視頻也坐實了兩人連環奸殺的罪名。總部的刑事調查組特意發來郵件,感謝他在此案中給予的幫助;於此同時,他的頂頭上司從紐約打電話來,劈頭蓋臉把他罵了一頓,要求他寫完報告後立刻去做心理評估不管結果如何,不做夠兩個禮拜不準迴去上班。


    所以名為心理評估,實為帶薪休假。


    盡管如此,這天早上艾倫還是準時出現在了fbi洛杉磯分部的辦公室裏,用一上午翻完了自己手頭幾份卷宗後,又把魔爪伸向了布萊克桌上的。


    棕發探員立刻皺起眉頭:“喂,這些案子可不歸你管。”


    他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裏已經樂開了花,漫山遍野都是。


    在布萊克看來,辦案子這事雖然經驗是第一位的,但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某些人的確會在這方麵顯露出過人天賦,比如他旁邊這位探員就是如此。尤其在那些兇殺案上,不知為何嗅覺特別敏銳,常常能給出一些很有價值的見解。


    說真的,他覺得這家夥過來調查兇殺案,比他天天去查那些永遠也查不完的白領賬戶,能為社會做的貢獻大多了。


    艾倫一直對兇殺案很感興趣。早些年,在他剛進fbi那會兒,這人倒是也提過幾次轉組的事。剛開始自己還故作矜持地說要跟組長商量,轉組也不是那麽好轉的,結果一眨眼的功夫,這佛就被一隻貓絆住了腳步,想請都請不動了。


    想到這兒,布萊克不由得發出了一聲世事難料的歎息。


    他一口氣沒來得及歎完,艾倫已經翻開了最上麵那份卷宗,邊喝咖啡邊說:“啊,這是你說的那個,兇手喜歡把受害人一刀割喉,然後眼睛挖出來的案子……到現在還是沒有頭緒?”


    布萊克這下把那口氣歎完了:“一點頭緒都沒有。這混蛋殺了十二個人,半點痕跡都沒留下。我相信在這十二個之前他肯定還殺過人,才能練出這樣利索的手法,要麽就是受過這方麵的訓練。”


    “訓練?比如職業殺手?”


    “誰知道呢,他可能曾經是個職業殺手、雇傭兵、甚至警察……但不管怎麽說,我不覺得他現在是為了錢在殺人他的手法太招搖了,誰會願意冒這個風險、花錢雇這種人去殺人?”


    艾倫沒接話,目光定在麵前鮮血四溢的照片上,那些屍體的眼窩處隻剩下一個個猩紅的空洞,他看不出他們臨死時會是怎樣的表情。


    或許兇手也不想看到這個,他突然想。或許他也不喜歡那一雙雙瀕死的、直直盯著自己的眼睛,所以幹脆把它們挖了出來,讓那些人再也沒法盯著自己看。


    “我想看看這個,能把它借給我看兩天嗎?”


    布萊克無所謂地聳聳肩:“你拿去看好了,別弄丟了就行。反正那卷宗裏的東西我都差不多能背下來了,也沒什麽卵用。”


    “謝了,”艾倫說,拿著卷宗迴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副打算繼續戰鬥個通宵的架勢。


    布萊克打量他一會兒,道:“說起來,今天那人的妹妹……叫什麽來著?好像要出院了。”


    “嗯,”艾倫應了一聲,依舊低著頭看卷宗。


    “你不打算去看看?”


    “為什麽要去?”他說,手指翻過一頁。


    布萊克一時有些尷尬:“呃,我也不知道……你看,連我都去了兩次醫院,可你卻一次也沒來。我以為你很關心他,至少……”


    “我很忙,”艾倫打斷他,“反正他呆在醫院裏,就不會出來惹事,也就輪不到我來‘關心’了。”


    布萊克沉默片刻,然後歎道:“夥計,我知道你在生他的氣,所以才不肯見他的。但說真的,你不覺得他這次雖然幹的有些過火,卻也不是那麽不能原諒嗎不,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好吧,就算不能原諒,也還是可以稍微理解一下的吧?你想想看,要是你妹妹抱歉我忘了你沒有妹妹要是你弟弟被個變態綁架了,你也會做起事來不考慮後果的,不是嗎?”


    他剛說完這話就後悔了,因為他想起來這人的弟弟是不可能被人綁架的他還在蹲監獄呢,而且是被他哥哥親手送進去的。


    不過艾倫並沒表現出不高興的樣子,他隻是繼續看卷宗,然後半晌說了一句:“我沒生氣,不是因為那個。”


    這下布萊克就有些莫名其妙了:“不是因為那個?那是因為哪個?”


    當然,他沒有得到艾倫的迴應。


    ***


    艾倫的確沒怎麽生氣要是他順著那人做過的破事挨著氣下去,早就氣絕身亡了。他隻是需要點時間理清他和科恩勞伊的關係。


    本來這沒什麽好理清的,他們的關係再簡單不過那就是一個執法、一個犯法,一個抓人、一個被抓的關係,就是最單純不過的兵和賊的關係。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也不該有什麽別的,至少他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可遇上對方這一個月來發生的事,讓他不得不承認,這理應簡單的關係正無可救藥地往複雜的方向發展而去,那勢頭如此之猛,他想拽都拽不迴來這話不太準確,他仔細反思了一下,似乎自己也沒太努力去把它給拽迴來,至少努力得不夠。


    然後他又告訴自己,這事也不見得有他想的那麽離譜,畢竟他盯那人盯了三年了,就算是條貓貓狗狗,天天這麽盯著也能盯出點感情來,何況是個人,而且還是個長得很漂亮的人。見著對方倒黴了,不有點什麽同情啊心疼啊想幫一把的想法,那都說不過去是不是。


    是的,說不過去。所以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是由人類大腦共情能力發揮作用所致,絕不會是什麽別的。


    艾倫一直是這麽告訴自己的,直到他把科恩救出來的那天夜裏,做了個簡直瘋狂透頂的夢瘋狂到他至今不敢相信自己的想象力竟能夠到這個邊。


    他夢見自己舉著槍站在那個地下室裏,卡特文奇的屍體躺在他腳邊,麵前不遠處是那個人坐在椅子上,被剝到隻剩下內褲,臉上全是血,卻依然滿不在乎地、開玩笑似的喋喋不休。


    他說夥計你槍法可真好,可是你幹嗎不看著我,你不好意思嗎,你沒見過同性的裸體嗎,你是不是不敢看我,是不是不想抓我,是不是?哈哈,你看看你自己的表情,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他夢見自己在那話語中大步走過去,用槍頂著他的太陽穴,一遍遍說你閉嘴,同時把他的雙手銬在了背後。


    然後他夢見自己突然傾身上前,抓住他的肩膀,用力親吻他的嘴唇,把那些令人煩躁的話堵在喉嚨裏。他夢見那人完全愣住了,自己便開始舔舐他臉上的血,撫摸他的身體,把手伸進他的內褲、揉捏他的性器,直到他瘋狂地掙紮、發出難耐的嗚咽呻吟。


    他夢見那雙綠眼睛蒙上了一層驚慌和無助的淚水,夢見那張能說會道的嘴開始粗魯地、毫無章法地罵人,可最終那些話都變成了喘息和求饒,變成了叫他的名字。然後他夢見卡特文奇不知何時站起來走到他麵前,說看呐警官,原來這就是你想要的,原來你也沒比我高尚到哪兒去。


    艾倫不確定那個夢裏他進行到什麽地步了,隻記得自己喘著氣醒過來時,一身的冷汗和腿間的粘膩,記得他去衝了半個多小時的冷水澡,後半夜都沒敢再合眼。


    本來第二天他是打算去醫院看那人的,可那之後他連別人提他的名字都想把耳朵捂起來。


    他要求自己不去見他,要求自己隻能看卷宗的時候想他你看,他做了那麽多壞事,卷宗堆起來都有半米多高了,而且一個比一個出格,他就是個唯利是圖、無法無天的混蛋他要求自己多想想這個,而不是別的什麽有的沒的。


    堅持了一個星期,他覺得自己已經做的不錯了,或許還可以繼續做下去,直到他能好好認清對方的身份,也認清自己的身份。


    然而這天晚上,當他把車停在路邊,抱著一摞卷宗朝自己那棟房子走去,並且看到了那個坐在他家門口台階上的身影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一周來的努力是多麽的微不足道,簡直像個天大的笑話。


    事實上,大晚上的看到個大活人坐在自家門口著實把他嚇了一跳,當時他手都放到槍上了,對方卻抬起頭來衝他打了招唿:“嗨,警官。”


    他用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科恩勞伊的臉那張臉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看上去和往常一樣俊美,在這種昏暗的光線下,甚至帶了點迷人的憂鬱氣質。


    艾倫站在那裏看著他,過了好久才抬腿走過去,同時把手裏的卷宗護得更緊些那裏麵有一半以上都是眼前這人的然後狀若無事地掏鑰匙,一邊說:“科恩,你怎麽來了?”


    “我去警局找過你,可是你不在,一連好幾天都是這樣,電話也打不通。”科恩站起身,露出個有點無奈又有點委屈的表情,“所以隻好過來這裏攔你了你不會是在躲我吧?”


    艾倫手一抖,差點沒把鑰匙掉地上,不過好在最後它還是順利插到鎖孔裏去了。“躲你?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科恩摸摸鼻子:“我不知道……也許你在生我的氣?呃,我是說,我知道你可能要因為這件事被停職了……”


    不知為何,他的小動作和說話的語氣讓艾倫逐漸放鬆下來。他衝對方笑笑,說:“不,科恩,我不會被停職,隻是簡單的心理評估而已,每個警察的職業生涯中總會遇上那麽十幾二十次的。”


    “聽上去還真不少。”科恩說,“所以你沒有躲我,也沒有生我的氣?”


    “沒有,”艾倫說,側身衝他偏了偏頭,“進來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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