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科恩正在自己房間裏扣襯衫扣子,他妹妹傑西卡則在一旁衝他嚷嚷:


    “科恩勞伊,你絕對是瘋了,才會答應跟一個條子出去吃飯!”


    “我沒法拒絕,”他一直把扣子扣到最上一顆,這樣看起來會顯得有點冷淡和疏離,他並不想讓那警察認為自己很樂意與他結識。“如果我不答應,他會一直纏著我。而且傑西,你不該跟來我家。咱們兩個的關係……”


    “不能讓別人知道,可能有危險,”傑西卡不耐煩地說,“你說過千八百迴了,哥哥。”


    “可你從來不聽。”


    “那是因為我知道什麽才是真正‘危險’的事!”


    “好好,我相信你,”科恩敷衍道,伸手拿過西裝外套。“不過放心吧,那警察是新來的,而且看起來腦子缺根筋。隻是吃頓飯,不會有什麽問題。”


    “也許腦子缺根筋的是你,”傑西卡冷冷地說,“希望你還記得,我的線人告訴我,這邊警局最近來了個fbi的事。”


    科恩抬眼,有點好笑地看著她:“所以你是想說,你懷疑那菜鳥警察就是那fbi?”


    傑西卡抱著胳膊看他,顯然是被他的語氣弄得很不愉快。“我不知道,也許呢?不然哪個警察會執著於請一個晚上巡邏時撞見的可疑男人吃飯?”


    科恩不在意地笑笑,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太多了,傑西,一個fbi可能因為各種原因到地方警局來,我相信絕對不會是因為盯上了我這麽個小毛賊。”


    傑西卡歎了口氣,把他的手臂拿開:“你把你幹過的事想得太輕了,科恩。我相信現在至少有一打聯邦探員迫不及待想把你抓進監獄你忘了之前那個脾氣暴躁的俄羅斯老頭了嗎?我相信他現在還在琢磨著怎麽叫人剝了你的皮呢!”


    “謝謝誇獎,我不知道自己已經這麽出名了。”科恩調皮地勾起嘴角,“至於你說的那個,他三年前就退休了,我不覺得他老人家還有閑心和我較勁。”


    傑西卡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簡直是在浪費口水。


    “別擔心,親愛的,”科恩將錢夾放進外套口袋,偏頭親了他妹妹的臉,“我去會會他,順便跟他打聽下那探員到底是來幹什麽的,你覺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傑西卡惱火地拔高了聲音,“好吧科恩,我不阻止你去跟他吃飯,但我拜托你,千萬、千萬別幹什麽多餘的事!”


    “遵命,”他微笑著答應,邁開長腿走了出去,“再見親愛的,希望我晚上迴來時,看到你已經走了。”


    希望你晚上還迴得來,傑西卡憂心忡忡地想。她知道自己的哥哥不是個粗神經的人,可有時候她真弄不懂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


    科恩駛入這條繁華的商業街時,刻意繞開那家日本餐館門口,把車停到了馬路對麵。


    沒急著下車,遠遠地,他看見艾倫一身休閑裝坐在門外的長椅上,正和走出來的三個人打招唿。


    那三個人都穿著便服,但科恩一眼就看出來了,他們全是警察。


    也是,艾倫口中的“大家”,指的肯定也是警察。科恩環顧四周,判斷了下自己身處的地理位置,想起洛杉磯警察局似乎就在一個街區外。


    一會兒進餐館,碰到的警察肯定更多,科恩看著那人的身影,用手指摩挲著車鑰匙,一邊這樣想著。也許傑西是對的,他不該跑出來和一個警察吃飯,也許他應該就這麽開車迴去,把那警察晾在這兒吹一晚上的風。


    正在這時,他感覺艾倫的視線穿過人群,朝他這邊看過來。那應該不是在看他,他不認得他的車,而且車窗貼了反窺膜。但科恩還是有種自己被發現了的感覺,於是拔下車鑰匙放進褲兜,開門下車。他可不想讓對方以為自己是臨陣脫逃。


    他剛邁出去,艾倫便遠遠向他招手:“勞伊先生,這邊!”


    科恩衝他點點頭,換上一臉和煦的微笑,優雅地邁步朝馬路對麵走去。


    “你可以叫我科恩,”他和艾倫並肩走進餐館時這麽說道,絲毫沒表露出他對裏麵坐著的那幾名警察有什麽意見。


    “科恩,很高興你能來,”艾倫真誠地看著他,“我剛才看到你一直坐在車裏不出來,還以為你打算就這麽開車迴去呢。”他半開玩笑地說。


    科恩的神經瞬間緊了一下原來剛才他真的看到我了。


    他不動聲色笑笑,避重就輕地說:“眼神真好,警官。”


    艾倫有點尷尬地撓撓頭:“那倒沒有,隻是你那輛奔馳太顯眼了,而且你知道,呃……今早核查了你的信息,所以對車牌號有印象。”


    說完,年輕警察重新露出活潑而友善的微笑:“不過你真要開車迴去,我也能理解,我知道你很忙,所以真的很高興你能來。”


    “抱歉,剛才隻是在確認我沒來錯地方,這家店的招牌不太明顯。”科恩說,拿過旁邊的菜單,“而且別高興得太早了,艾倫,可別忘了今天是誰買單。”


    他隻是隨口一個玩笑話,艾倫卻一本正經道:“當然,放馬過來吧科恩,我等著你把我吃窮呢!”


    科恩手上動作一頓,這警察可真夠熱情的,簡直有些過頭了。這和他印象中那些陰沉、狠厲、沒有人情味兒的警察可不大一樣。


    這麽想著,他不禁抬頭多看了他幾眼。


    不得不說,仔細一看,這警察倒是長得相當帥氣,一頭金發就像他昨晚想象中的一樣,在泛黃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燦爛耀眼。此時,他正低著頭研究菜單,並對上麵七拐八彎的日語菜名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注意到他的視線,艾倫抬眼他的眼睛是很剔透的藍色問他:“你想好點什麽了?”


    科恩合上菜單放在一邊,絲毫不覺得被對方撞見自己盯著他看有什麽不妥。“跟你一樣就行,我不大會點菜。”


    艾倫笑起來,他的笑容跟他的金發一樣耀眼:“看不出來,我以為你是個在這方麵很有研究的人。”


    科恩知道他在說自己這一身過於正式的打扮,於是聳聳肩:“抱歉讓你誤會了,我的工作讓我養成了這種習慣。事實上工作之外,我並不那麽講究,有時候甚至太過隨意了。”


    他在刻意把話題往“工作”上引,這樣他就可以找機會讓對方也來談談自己的。


    這個過程沒費太多功夫。點好菜後,年輕警察的話匣子徹底打開了,甚至主動談起了自己的工作:“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每天穿西裝,而不是那一身硬邦邦的製服。你看,相比之下,我的工作讓我沒法去講究太多,甚至連像今天這樣好好坐下來吃頓飯的機會都很難得。”


    科恩沒立刻接話,他在耐心等待對方自己說下去。這期間服務員送來了刺身,他熟練地拿起筷子挑了點芥末,放到自己碟中的醬油裏,慢慢攪開。


    艾倫像是沒察覺他的沉默,一邊忙著跟手裏的筷子作鬥爭,一邊語氣輕鬆地說:“當然,那是以後的事。現在我剛來,沒人會來壓榨我,我想在哪兒吃飯就在哪兒吃飯。”


    科恩的筷子尖一頓:“所以你是剛從警校畢業?”


    “不,之前我在爾灣工作過幾個月,”他說,想了想,又十分誠實地換了個說法:“我在那裏實習過三個月。”


    科恩點點頭,裝作很認真的聽著,其實並不那麽關心他在哪裏做過什麽。“那你很有經驗了。”


    艾倫牙疼地一咧嘴:“別嘲笑我了,勞伊先生。我想我已經為昨晚的不愉快道過歉了。”


    “我沒嘲笑你,”科恩很認真地看著他,這讓他的綠眼睛看起來深情款款,“我相信你會成為一名很優秀的警察。”


    艾倫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他靦腆地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謝謝你,諾曼先生也這麽鼓勵過我,我希望自己不會辜負大家的期望。”


    “諾曼先生?”科恩端起杯子喝了口冰水,裝作不經意地問。


    “是的,他是名聯邦探員,”艾倫毫不避諱地說,“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警察。”


    科恩放下杯子,“聯邦探員?我以為他們隻會處理那些跨州的大案子。”說著,他抬起眼睛,表現得憂心忡忡,“咱們這裏出了什麽事嗎?”


    艾倫將一塊生魚片咽進肚子,“他來處理一起連環殺……”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下來,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於是尷尬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假裝是被芥末給嗆到了。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他於事無補地加了一句。


    科恩不打算難為他,便假裝剛才什麽也沒聽見,從旁邊拽了張紙巾遞過去。


    他當然聽得一清二楚。看來那fbi是負責兇殺案的,不是專程來這裏找他麻煩的。


    這時艾倫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通電話聽了一會兒,眉頭一下子皺起來了。


    他說了句“我馬上過去”,然後掛斷了電話。


    按照科恩對警察的理解,這種時候多半沒什麽好事。比如誰家房子著火了,又或者哪裏發現了具被割得七零八落的屍體。


    不過顯然科恩對警察的理解不夠到位。


    “聖莫妮卡街那邊有對夫婦吵架,鄰居報了警,我得去看一眼。”他說,“很抱歉,今天一直在說我的事,或許以後有機會,我很想聽聽你的故事,畢竟不是誰都能24歲就當上銀行的客戶經理的。”


    是了,他今天早上才剛跟銀行打了電話,科恩想。


    不過他不覺得以後會有機會講自己的故事了。


    艾倫再次表示歉意,讓他慢慢吃不要著急,自己匆匆付了帳離開了。


    對方剛走,科恩也立刻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他不喜歡這家餐館,那芥末的味道讓他直想流眼淚。


    ***


    艾倫從那家日料店出來後,並沒有去什麽聖莫妮卡街,而是把車開進了fbi位於洛杉磯辦公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剛出電梯,他就撞見他的臨時搭檔布萊克正從辦公室走出來,手裏拿著一份剛剛完成的畫像。


    對方看見他,十分熱情地過來攬住他的肩膀:“嘿夥計,你剛才去哪兒啦?我找了你半天。”


    艾倫把他的手臂從肩膀上摘下來,沒迴答他的問題,而是盯著對方手裏的東西:“你匆匆忙忙把我叫來,就是為了這個?”


    布萊克把手中的畫像舉起來,在他眼前揮了兩下:“這個難道不重要嗎?別告訴我你不好奇這隻狡猾的‘黑貓’到底長什麽樣!”


    艾倫從走廊的咖啡機裏接了杯拿鐵,不緊不慢啜了一口,這才衝那畫像努努嘴:“給我看看。”


    布萊克將牛皮袋子裏的素描紙拿出來,在他麵前展開,“目擊證人說畫得像極了,就是他沒錯。”


    艾倫若有所思地看了那畫像幾眼,低頭將咖啡喝光,紙杯丟進垃圾桶,然後才做出評論:“一點也不像。”


    布萊克一臉迷惑地看著他。


    “完全不像,”他又重複了一遍,抬腿朝辦公室走去,“他比這上麵畫得要帥多了。”


    “拜托夥計,我知道你崇拜他,”布萊克跟在後麵翻了個白眼,“可說到底,你又沒親眼見過他,憑什麽下這種結論?”


    “我當然見過,”艾倫聳聳肩,語氣輕鬆道:“我剛跟他一起吃了晚飯,而且在他麵前讚揚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警察,諾曼探員。”


    布萊克愣了一下,完全沒注意最後麵那一部分。反應過來後,他一臉無可救藥的表情看著他:“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還在懷疑科恩勞伊就是‘黑貓’。我雖然不是你們組的,但我也沒少幫你調查過他。那位英俊瀟灑的精英先生除了換工作頻繁了點,其餘的一點問題都沒有。你幹嗎老是跟他過不去?”


    “我沒有懷疑,他就是‘黑貓’,隻是現在證據不足,我沒法直接逮捕他而已。”艾倫說,“而且你忘了,他昨天晚上入室盜竊,被我抓了個正著。”


    “得了吧艾倫,你隻是正好撞見他半夜站在一棵大樹底下罷了。這是有點奇怪,可那樹就長在路邊,除非他打算把它砍下來背迴家當柴燒,否則你就不能算他犯法。”


    艾倫遺憾地聳聳肩:“我要是真撞見他從窗戶翻出來,就用不著在這裏跟你辯論這些了。”


    “好吧好吧,我不跟你辯論了,莫爾森探員,反正他的案子也不歸我管。不過說真的,你追這家夥追了整整三年,一點他的把柄都沒抓到,你就沒想過,也許從一開始方向就錯了嗎?”


    聽了這話,艾倫很認真地望著天花板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笑起來:“抱歉,沒想過呢。”


    布萊克很是無語地歎了口氣:“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是因為他長得帥,才一直死盯著他不放的。這樣你就算抓不到他,起碼也能安慰自己:‘哦,至少我把大半輩子的時間花在了一個帥哥身上,也不算太虧’。”


    “不錯的想法。不過我會抓到他的,而且用不著大半輩子的時間。”艾倫說。


    “說起來,你那邊那幾起奸殺案有什麽頭緒嗎?這次上頭讓咱們合作,可不是為了那個賊。”他說,目光落到布萊克桌上的那些散落的屍體照片上。


    艾倫是精英犯罪調查組的高級探員,主要負責經濟方麵的犯罪,而布萊克所在的小組則重點偵破那些性質惡劣的連環殺人案。但金錢交易與兇殺案經常扯不開關係,這不是他第一次與對方合作,也早已見慣了那些血腥的兇案現場。


    隻不過相比以前,這次的兇案現場格外血腥,照片上一具具零碎的屍體慘不忍睹,看得他直皺眉頭。“我去查了這些受害者的賬戶,他們賬上都有一筆轉賬,來自同一個境外賬戶,不過這之後的資金流動去向很難查。也許還是從你手裏這些案發現場切入比較好。”


    “至少我們知道,這混蛋還是個衣冠楚楚的有錢人。”布萊克冷哼一聲,“那些可憐的男孩本來隻是一時糊塗,打算走野路子搞點錢花,卻沒想到因此送了命。”


    “這就是我不喜歡跟你們合作的原因,這種事光是想想就夠折磨人的。”


    “在這一點上,我同意你的看法。”布萊克說,“就算是幹上十幾年,你也沒法習慣這種事的……瞧,我手頭這兒還有一個案子!”


    說著,他翻開旁邊一份卷宗,手指在其中一張照片上狠狠刮了一下:“這邊這位連環殺人犯先生,喜歡一刀切斷受害者的頸動脈,然後趁著他們垂死掙紮的時候,把他們的眼睛挖出來帶走你沒聽錯,活著挖出來,至少法醫是這麽說的。整整十二名受害者,我相當懷疑他用那些眼球做什麽,如果某天我在一棟房子裏發現一串那樣的項鏈,也一點不會驚訝的。”


    艾倫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布萊克卻在這時候把那份卷宗合上了。再一抬頭時,艾倫發現他的臨時搭檔臉上已沒了方才憤憤不平的樣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了然的微笑:“行了夥計,還說不喜歡和我們合作,你明明對這些案子感興趣的很。”


    艾倫收迴視線。“也許是有一點,”他聳了聳肩。


    “那為什麽不直接轉過來?你知道隻要你點一下頭,我會立刻幫你跟上頭打報告的。我見過你處理這些案子的能耐,隻要你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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