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華見場麵略微尷尬,急忙打圓場,道:“周王克複南都,屢破虜軍,幾無敗績,以曹丞相類比,確有不妥,以在下觀之,當可比擬昔日之汾陽王,中興大明,必周王也!”


    柏永馥怎麽聽都感覺不對,想反駁又找不到問題所在,氣的小聲的嘟囔了兩句。


    而孟浚仔細的看了一眼陳永華,此人姓陳,又在鄭成功帳下,難道是“平生不識陳近南,縱稱英雄也枉然”的天地會總舵主?


    在這個時代待了這麽久,勇壯者有,悍不畏死的也有,就是沒聽過也沒見過可以萬軍之中飛簷走壁,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的武林高手,孟浚看這陳永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怎麽也不像是武俠中那絕頂高手的樣子。


    這事隻在孟浚的腦中過了一下,隨後看向鄭成功,舉辦宴會為其接風洗塵是一方麵,最主要的還是要談一下兩軍指揮的問題。


    孟浚與鄭成功兩人的目光交匯,鄭成功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這時孟浚緩緩開口,道:“國姓,你我皆軍伍之人,深知令出多門,乃是軍戰之大忌,如今清廷舉國之軍,傾力南下,我提議,兩軍成立統一指揮部,軍令一下,無論何方,皆依令而行,不知國姓意下如何?”


    鄭成功拱手而禮,道:“周王之意,統一指揮,令出一門,吾甚為讚同,然若是意見相左時,又當如何?”


    顧炎武這時淡淡的說道:“勒克德渾,耿仲明,一個是虜王新晉之郡王,一個是昔日黃台吉所封三順王之一,非大功清廷豈能封王,可如今此二者,早已身首異處,大王之戰績,世所皆知。”


    此話一出,鄭成功有些啞口無言,是啊,雖然說自己的水師強悍,到步軍確實沒什麽拿的出手的戰績,拿下台灣,可在世人的眼中,不過是驅逐了千把人的海夷罷了,當不成什麽軍功,和孟浚這耀眼的光芒相比,確實有些拿不出手。


    孟浚微笑頷首,言辭溫和的說道:“吾並非攬權之徒,兩軍對決,瞬息萬變,若令出多人,將士不明,恐為虜所乘,吾逢戰必與國姓相商,吾亦非坐觀友軍成敗之人,國姓萬勿有此憂慮。”


    鄭成功聞之,沉思片刻,點頭而應:“周王東征西討,戰場宿將,吾心悅誠服。”


    孟浚聞之,臉上露出笑意,讚道:“國姓為國之心,吾深感敬佩,我等並肩作戰,為天下,為百姓,為衣冠,共赴時難。”


    “願吾等,同舟共濟,戮力同心,一舉而破韃虜,掃清胡塵!複我河山!”


    …………


    曲終人散,宴會舉辦的毫無問題,沒有發生什麽刺客,下毒的劇目,中途除了談了一句孟浚像曹操的莫名其妙的話外,一切順利。


    鄭成功也安穩的迴到自己的軍帳中,此時帳中僅有陳永華和鄭成功兩人。


    陳永華略有不安的問道:“將軍,若是屆時周王命我等強攻堅城,亦或是為其前驅,以耗清軍之力,又當如何處之?”


    鄭成功對這話並不驚訝,此想乃人之常情,他淡淡的說道:“周王以閩地為酬,吾軍安能不損而得之,況以吾觀之,周王非小人。”


    陳永華欲言又止,似乎是想提醒鄭成功用君子小人比擬有些不妥,但還未開口,鄭成功接著說道:“況且吾軍長於水師,步軍亦皆控於部將之手,但有差池,有戰船火炮掩護,後路無憂,何懼之有。”


    陳永華轉念一想,也是此理,孟浚以閩地為籌碼,換得鄭家出兵,還供應鄭軍糧食,自然不可能又出地盤,又出糧還要聽鄭家指揮。


    在陳永華走後,鄭成功盯著燭火,眼神隨著火光的跳動而忽明忽暗,其實現在的鄭成功內心舉棋不定,他也不知道他的偉業將在哪裏,是成為大明的中興之臣,還是要窺視天下之主的位置,但可以肯定的是,強大自己,以待時變。


    曆史上的鄭成功或許人生軌跡和現在的他有所不同,他的母親沒有死在清軍手上,他也比曆史上更早的拿下台灣,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雄心壯誌依然沒有改變,退則為名臣,進則為天子。


    孟浚以閩地為酬邀鄭成功出兵,鄭家的水師強悍是一方麵,增加己方的軍力用以應對清軍又是另一方麵,但孟浚心中也有隱憂。


    在曆史上,鄭成功屢次攻打友軍的行為,也令孟浚心中不安,若是自己主力盡在湖廣,鄭家出兵攻打福建,以周軍在閩地的實力,不僅難以守住,還會腹背受敵,屆時局勢更為難過,恐怕到時會不敗而敗。


    九江城外的大營中,成千上萬的營帳簇擁著孟浚的帥帳,帳中的燭火在一明一暗的閃爍著,帳中除孟浚以外,還有顧炎武和柏永馥二人。


    柏永馥上前說道:“大王,鄭家雖同意以大王為主,但其若是臨陣不聽指揮,亦或是敷衍巡梭不前,又該如何?”


    孟浚手指輕動,此時此刻他很想來根煙草,來緩解一下心中的沉悶,對鄭成功,孟浚的內心感受到了鄭成功的自負,今晚雖然對孟浚為主並無異議,但其眉宇間總是不自覺的透露出一絲不服氣的神色。


    而鄭軍剛剛下船,尚需休養兩日,對鄭家的軍隊,孟浚隻對其水師有信心,而對鄭家的步軍,孟浚覺得肯定是不太行,若行的話,自己怎麽沒聽過鄭家在陸上有什麽傲人的戰績。


    不論怎麽說,鄭軍抵達,還是讓孟浚稍微的鬆了點氣,無他,清廷舉國之兵,傾力南下,還是多鐸這個戰功彪悍的清廷親王親征,這給孟浚極大的心理壓力。


    軍事上,孟浚安心了一些,隻是後方幕府傳來的文書,又讓孟浚憂慮不止,軍糧消耗太大,在長沙方向,李定國在孫可望停止供應軍前後,糧餉不足,雖有長沙數地產糧之處供應,尚且不足,孟浚已經從南昌運送了兩批軍糧至長沙,用做晉軍補充。


    孟浚以一己之力,供應李定國,鄭成功,自己十餘萬大軍,及數萬輔兵,饒是江南富庶,供應軍前也是日益艱難。


    楊恩已數次發函,明裏暗裏言後方供應之艱,但楊恩也不敢催促孟浚立刻大戰,隻是言已大開金陵府庫,於各地購糧,用以補充軍糧,其言如今的江南各地,糧價漸漲,生民愈發不易。


    孟浚忽然想起古時長平之戰,秦趙兩軍對峙,趙王棄廉頗守之戰略,而用趙括急攻之策,其核心恐怕也是大軍長久對峙,後方軍糧難以為繼的原因。


    可如此重大的決戰,孟浚又豈敢輕擲大軍,無論如何困難,隻能堅持下去。


    …………


    長沙,臨時晉王府。


    李定國謀士金維新正在府中對著李定國勸道:“殿下,如今孟浚已邀鄭家出兵,其勢足以應對清軍。”


    李定國略顯疑慮,問道:“初麟,此話何意?”


    金維新應道:“殿下,俗話說,寧為雞頭,不做鳳尾,我軍在此,必受周軍鉗製,我軍雖眾,但其若是令我等直麵清軍,必然損失慘重,屆時以何力衛護天子,收複兩都。”


    李定國輕笑一聲,擺擺手說道:“初麟,此戰若勝,清軍大勢已去,收複兩都,恢複河山,大有可為,如此之局麵,汝不可胡言啊。”


    聽到這話,金維新遲疑了一下,隨即眉頭一皺,低沉的語氣說道:“殿下,如今孟浚之心,天下人皆知,若此戰,清軍敗退,孟浚得勝,縱然收複北都,這天下,還是大明的天下嗎?”


    李定國內心的憂慮被金維新直白的點出來,對孟浚,李定國一方麵是佩服其在江南,從清廷手中,一寸寸的奪下來,而另一方麵,其所做所為,實在是看不出來此人有忠於大明的樣子?


    李定國低頭不言,沉默許久,才抬頭看向金維新,道:“未來之事,誰也不知道,吾隻知,吾此戰若退,將來後人必鄙之!”


    金維新見李定國依然堅持己見,又說道:“殿下,縱然孟浚未來如何不可知,但如今天子已危,昆明之亂,秦王掌控朝廷,張狂無度,肆意妄為,殺戮大臣,如今天子之位岌岌可危,有密使從昆明而來,秦王有意廢天子,重複大西朝!”金維新低聲說道。


    李定國聞言一驚,斥責道:“初麟不可妄言,大兄雖跋扈了些,但義父之言,猶在耳旁,他豈能有此心思!”


    金維新又說道:“殿下,若是一般的密報,屬下自不敢胡言,隻是此事乃蜀王大將,遣心腹而來,親口所言,若殿下不信,當即可召來一問。”


    李定國臉色陰晴不定,隨後讓金維新將人帶來,過了片刻,來人竟然是蜀王劉文秀部下,王複臣。


    王複臣一見到李定國,當即跪拜於地,道:“晉王殿下,蜀王命末將日夜兼程,趕往長沙,便是請晉王殿下迴師昆明。”


    “三弟豈不知此時正是決戰之時,我如何能抽身迴去,若大軍迴返,湖廣所得之地盡失,數萬大軍血戰近一年,徒勞無功,我以何麵目,去見那些因戰而亡的將士家眷!”李定國說道最後,語氣有些哽咽。


    王複臣聞言也是一臉戚色,都是軍中廝殺的漢子,誰想舍了這條身子,換來的是徒勞無功,隻是如今昆明局勢愈發緊張,朝臣個個人心惶惶,延續這麽多年下來的黨爭都幾乎停頓了下來,可見局勢是何等的緊張。


    王複臣遲疑了一下,隨後還是說道:“晉王殿下,隻是昆明局勢危急,就連軍中都是議論不休,有的說要恢複大西,也有的人說要扶保大明,末將怕若繼續下去,軍中分裂,會打起來的。”


    李定國返身坐迴桌案,心中有些苦悶,每每國之大事,有所轉機之時,後方便要出些事,若是秦王持續供應軍糧,再遣派援兵,怕是無需孟浚出兵湖廣,自己或許便能拿下武昌,縱然後方無糧,無餉,無兵,自己也堅持到現在,此時大戰在即,難道自己要退嗎?


    李定國語氣低沉,神情不振的問道:“三弟讓我迴去,又有何用,難道是要我和大兄戰一場嗎?都是西軍子弟,打了這麽多年仗,難道還要同室操戈,揮刀相向嗎?”


    王複臣立刻搖搖頭,急忙答道:“不不不,晉王殿下誤會了,蜀王殿下絕無此等想法,隻是殿下迴師,立場堅定,說扶保天子的話,秦王自然不會冒著大家反對的意見,一意孤行的。”


    李定國腦中亂糟糟的,見金維新還要說些什麽,抬手止住他的話頭,說道:“爾等先下去,讓吾靜靜!”


    就在李定國腦中紛亂如麻時,在九江的孟浚所發的軍信,剛好抵達長沙,這信很快就送到李定國麵前。


    孟浚發文至長沙,乃是邀請李定國前往九江軍議,商討三方會盟,共戰多鐸之事。


    李定國看著書信,其言辭懇切,鬥誌昂揚,一副以天下為己任的模樣,其言:“時勢如洪流,吾等為舟楫,定當同舟以共濟,遼事起,逾有五十載,至虜入關,國勢絕危,但此戰乃決定天下歸屬之戰,勝則一掃數十年來頹廢之國勢,敗則天下垂危,但吾堅信,三軍合流,定能共克時艱,複我北都,誠邀兄至九江,共謀國事,以克強敵!”


    李定國接信,其言辭懇切,鬥誌昂揚,一副慷慨激昂之態,躍然紙上。李定國見信,其心中,亦是熱血沸騰,一掃心中煩悶,昆明魑魅魍魎之事,他已決定拋之腦後,萬般諸事,待戰後而決,李定國決心已定,欲赴九江與孟浚共商大計,共議會盟,三軍合兵,而戰虜廷。


    但在動身前,李定國還是親筆而書,發往昆明,其書,言辭懇切,請求大兄勿動廢立之念,又言湖廣大戰將起,若大兄憂心於國,或可遣兵出雲南而至湖廣,同心戮力,將來史筆流芳,萬古傳頌,定當成就佳話。


    (此章,二合一,大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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