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錢帥說了一個字就再說不出其他的話,咬著下嘴唇一個勁掉眼淚,很丟人,可他連擦都不想去擦。他沒見季喬這麽憔悴狼狽過,那張臉毫無血色,身上滿是自己撞出來的傷,手腕和腳踝尤其嚴重,大概是掙脫鎖鏈束縛時花了大力氣。那樣開朗清爽的一個男孩,這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半晌,季喬說:“……我要兔子。”


    他聲音又低又啞,像是在嗓子裏塞了什麽東西。不過錢帥沒多想,以為是他那兩天沒喝水幹著了,分辨了許久才搞清楚他說的內容,又因為聽他終於肯開口忙點頭答應下來:“兔子?吃胡蘿卜的那個?好好好,我給你找。你要真的假的?大的小的?我給你弄一個來……弄一個來。”


    季喬好像終於想起了什麽,不再和他說話,慢慢轉過身走到牆角抱著膝蓋蹲坐下來,他一動,鎖鏈就叮鈴哐啷跟著響。季喬一米八幾的個子委委屈屈縮在角落裏,背對著門自言自語,錢帥貼耳聽了半天才聽明白他在說什麽。


    他說:“是他先不要我的,我也不想要他了……不要了。”


    錢帥愣了會兒,隨即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還他媽真的假的大的小的,自己在說什麽混話呢,季喬要的哪裏是什麽兔子,他要的是單梧。


    過了這麽久,哪怕季喬給了單梧臨時標記也已經消除,季喬都找不到的人,他去哪兒弄過來啊。


    /


    錢帥和單梧說,我當即心道完了,你知道對於一個alpha來說,在發情期心心念念一個和他沒有標記關係的omega意味著什麽嗎?


    第二性別研究協會試圖解釋這種不太常見的現象,alpha在決心和一個omega共赴餘生後,漸漸對其他omega失去興趣、甚至感到排斥,哪怕和這個omega沒有標記關係,在發情期也會忍不住想要找到他。這種和標記差不多但又不是標記的行為,他們叫做“心理標記”。


    那意味著季喬將再也不會標記第二個omega了。


    /


    “那時候他明明一滴眼淚也沒流,可在我看來他已經難過到缺氧脫水。”


    “單梧你真夠狠的。”


    “他季喬算是毀在你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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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學時間線


    第15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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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梧還記得畢業聚餐那天晚上的事情。


    一群剛掙脫束縛的瘋子喝多了,醉到見著人就灌,季喬坐在他身邊,替他擋下了不少。


    季喬的酒量怎麽樣他不清楚,之前都沒見他喝過酒,在那少得可憐的幾次班聚裏他也從來隻喝果汁,單梧還擔心他不會喝酒,可見這人一杯接著一杯灌還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樣子又不像。


    一桌子飯菜沒吃多少,啤酒卻是一箱一箱的上,甚至超過了預算。


    結束後這群人還沒鬧夠,精神正處於極度興奮的狀態,勾肩搭背要去ktv嚎兩嗓子。季喬拒絕了。


    季喬說送他迴家,可半路把人拐到了酒店。


    單梧有點頭暈,踩在地板上覺得飄忽,不得不借了季喬的手臂撐著,這才使自己沒直接跪在大堂裏。


    後來是季喬拖著他進房間的,那家酒店叫什麽他不知道,白色的床單特別紮眼,他睡了一會兒就醒了,掏出手機來看時間。


    晚上十點三十五分。


    他爬起來坐了會兒,也不穿鞋,赤著腳下床去找熱水壺,倒了酒店贈送的礦泉水進去燒著,就這麽靠牆發呆。


    季喬洗完了澡出來單梧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睜著眼睛看熱水壺的提示燈,那裏早就已經暗下去了。


    “幹什麽?”季喬問他,從他眼前拿走了熱水壺給兩個杯子裏倒了點,過了一道才重新倒水進去。


    “喝多了。”單梧反應遲緩。


    “隻這一次,以後不許了。”季喬端著杯子放在床頭櫃上,在床沿坐下來,“你酒量不好不知道?”


    他發梢的水滴在床單上,那裏就多一個深色的印記。


    單梧哦了聲,說不清是知道還是不知道。轉身進了浴室,裏麵霧氣還沒散開,熱氣升騰,沐浴露的味道混著季喬信息素的味道衝得他臉熱。


    他沒告訴季喬,這幾天是他發情期。要是說了,估計季喬是絕不會帶他一起開房的。


    洗了澡刷了牙,單梧整個人都懶散下來,用吹風吹幹了頭發,頂著顆蓬鬆的頭往床上爬。


    坐在另一張床上玩手機的季喬抬頭看他一眼:“牛奶打翻了。”


    單梧想說他沒喝牛奶,後知後覺地捂住後頸。他一手扯過自己的包翻抑製劑,一邊嘟囔:“你的味道太重了,我剛在浴室……”


    他一句話都沒說完,被季喬從身後撲倒在床上。單梧雙手撐著床,腺體就暴露在對方眼皮子底下。


    季喬盯了會兒,又笑:“可以咬嗎?”


    單梧想說沒有哪個人提要求的時候是用這樣充滿暗示的語氣的,於是他說:“別咬破就行。”


    “那可能做不到。會有點疼。”季喬說咬就咬,鋒利的齒刺破了腺體,香甜的信息素滿出來,草莓牛奶。


    單梧沒想到他真的會咬,弓著身子抖了下,隨即無法抗拒的alpha信息素進入了體內,等緩過勁來,他第一次這麽清晰地感受著季喬信息素隨著血液在身體裏流動的舒適。


    “……季喬。”他喘了聲。


    季喬摟著他栽到床上,溫柔地舔過留下臨時標記的腺體。


    “疼嗎?”


    單梧輕聲說不疼。


    過了會兒又說了好幾句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所以疼也可以變得不疼。


    /


    他隻記得自己給單潔發過消息說考試結束了,那邊沒迴,他也沒過多留意,反正她在外出差忙得很,來不及在意他說了什麽。


    所以單梧推開門看到單潔的時候愣住了。


    單潔端著一杯茶在等他。


    單梧沒想理,路過客廳沙發往二樓走。走到一半,單潔突然出聲詢問:“誰標記的你?”


    單梧轉了身麵對單潔,下意識把腺體保護在身後。


    “你什麽體質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單潔站起身,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而打翻了茶杯,茶水潑了一地,白色熱氣緩緩升起。


    她幾步走到單梧麵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狠狠地咬牙:“單梧,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單梧笑了:“我對你的實驗已經沒有價值了,媽媽。”


    距離單梧上次喊這個稱唿已經過去了很久,單潔有些恍惚。她記得單梧還小的時候總喜歡黏她,拽著她衣擺喊媽媽。她是個優秀的alpha,在第二性別研究協會工作,那時候實驗室總是很忙,經常加班,沒什麽假期,但隻要她迴來,單梧就會第一時間撲到她懷裏,乖巧地和她說爸爸做什麽了,自己在學校做什麽了,讓她不要擔心。


    明明是有那麽溫馨的時候的。


    是從什麽時候改變的呢……大概是單梧從她臥室翻到自己的身體檢驗報告吧。


    不,那不是一份普通的體檢報告,或者說,是關於單梧腺體和發育狀況的實驗報告。


    單梧拿著那份報告站在她麵前,問,您是不是一直在拿我當小白鼠呢?


    單潔該怎麽迴答?如果是其他人,她會直接點頭說對,可這是她兒子,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的質問。


    “這上麵說我的情況一切正常,是指阻隔劑和抑製劑?等情況不正常的時候該怎麽辦呢,把我也關起來嗎?”


    他說“也”,單潔眯起眼看他:“你進了地下室。”


    單梧大方地承認了。


    “如果不是我去過地下室,也就不會翻到這份報告了。”單梧很淡地笑了下,“媽媽,我是您兒子。”


    那是單潔最後一次聽單梧叫她媽媽,他失落地說,我是您兒子。


    /


    單潔從他手上奪過包丟在地上,拉著他上樓,將他鎖進了房間裏。房間困不住他,他試著從窗戶往外翻,差點摔下來,心裏還想著也不知道季喬發情期是怎麽翻進來的。


    可被單潔發現了。被發現就再來一次,再來、再來、再來,不斷重複著失敗的逃跑。


    最後是單潔發怒了,扭著他胳膊把他拖進了地下室。


    慘白的燈光打在冷冰冰的實驗器材上,各種難聞的味道混在一起直讓人犯惡心。他還記得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和猩紅的血液,影子在牆上拉出詭異的長度,又在牆角被折斷。可是現在明明什麽都沒有。


    單潔打開了一個鐵籠子將他關了進去,落鎖。


    單梧抓著鐵欄杆說:“我會死在這裏的。”


    單潔笑了:“不會,阿姨會照顧你的。”


    “我會死的。”


    “你不會。”單潔看著他的眼睛,“哪怕為了那個alpha,你都會好好活著。”


    她提起季喬,安靜了那麽久的單梧突然發瘋掙紮起來,他用腳踢鐵籠,從喉嚨底發出兇狠的怒吼。


    “阿梧。”她親昵地喊單梧,“你還太小了,根本不會保護自己,但是媽媽會保護好你。”


    “你怎麽說的!你怎麽和我說的!”單梧紅著眼,額頭抵在欄杆上,“兩年前你是怎麽說的!你說以後和我沒關係了!”


    高一那年他和季喬被班主任以早戀的理由拉去談話,單潔就到學校裏來質問他為什麽阻隔劑失效了不和她說。那一次是單梧妥協了,他答應單潔協助她完成關於延長阻隔劑效用的研究,前提是單潔得放他迴學校,並且不再幹涉他的自由,那個時候單潔答應了他。


    “你在研究和我之間選擇了前者!我從來都是被拋棄的!你現在又要立什麽好媽媽人設?你也配?!”單梧很少發這樣的脾氣,遇到季喬之前,他遇到不順心的人和事都是用拳頭解決問題,雖然那讓他受了不少傷,但至少心裏痛快,和季喬在一起之後……


    那之後他就沒受過委屈。


    “我是欠你太多。”盡管成年alpha壓著火氣,但信息素還是暴躁了起來,刺在單梧皮膚上,像是在針尖上打滾。


    “我現在想補償一點,阿梧,我不會害你。”單潔閉了閉眼,歎氣,“新的阻隔劑快要研發出來了,你知道,延長效用的……你先在這裏待半個月,等臨時標記消除了我們再……”


    “我會讓他標記我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但凡我能從這裏出去,我就會讓他徹底標記我!你關我一輩子啊!”


    “別瘋。”單潔沒耐心繼續和他糾纏,站起身準備離開,“你看過自己的報告,知道你自己身體是個什麽狀況,腺體太容易受到信息素的幹擾,一旦被徹底標記就再也洗不掉了……你現在不過是受臨時標記影響說的氣話罷了。”


    單梧看著她的背影咬牙:“我恨你。”


    單潔晃了晃,扶住了身側的牆,迴頭看他一眼,說:“沒關係,你以後會感激我的。”


    那時候單梧隻是想,他總要從這裏出去,地下室關不住他,他總會迴到季喬身邊。


    可他沒想到半個月後是季喬發情期。


    單潔說的對,他沒辦法讓自己受傷,他答應過季喬要保護好自己,但那天的狀況明顯和平時不同。季喬給他的標記快要消失了,他的時間觀念已經混亂,睡到一半聽到季喬在喊他。


    其實那並不像季喬的聲音,因為聽著過於沙啞和低沉,可他直覺裏知道季喬來找他了。


    他陷在醒不來的夢裏,聽著季喬一聲一聲喊他的名字,喊單梧。他想應,但沒力氣,也說不出口。


    單梧躺在冰涼的籠子裏感受著季喬給的臨時標記正一點點退去,直到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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