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鍾麵,黑色的指針,清楚的顯示目前時間是五點三十六分。


    麵對這趟狀況連連的迴家之路,劉牧葳真是無語問蒼天。


    不過這也凸顯出偏鄉的不易之處——交通著實不便利啊!當然,也要怪她自己疏忽了,還當自己是在台北,公交車、捷運一應俱全。


    「大姊,請問還有沒有其它的辦法可以到來豐鎮?」


    售票大姊搔搔頭,想了想,「從這裏走出去,左手邊有排班叫客的出租車,你可以搭出租車到來豐鎮。」大姊繼續低頭滑手機。


    思來想去,好像也隻有這個辦法了。


    劉牧葳謝過售票大姊,到提款機領了錢,然後拎著行李走出縣公交車乘車處,遠遠地就聽到出租車司機們正扯著一把沙啞的嗓子,努力招攬生意。


    「有人要搭車嗎?隨叫隨走,一人三百,不用等,馬上到,舒服又便利。有人要搭車嗎……」


    「請問,有到來豐鎮嗎?」


    生意上門,司機喜得立刻轉過身來,「來豐鎮喔,當然有啊,一趟三百就好。」


    以前迴來都是一家人開著車,就算是上次迴來喝喜酒,也是搭秀巒阿姨的便車,劉牧葳從來沒在這種地方搭過出租車,老實說,她也不知道多少錢才合理。


    沉吟須臾,點點頭,算是接受這價格。


    在沒有其它選擇的情況下,隻要能安然將她送到一個多小時車程外的來豐鎮,別說三百,就是五百她也還是會接受,因為她真心不想鮭魚返鄉的第一天,就把自己搞得披星戴月、狼狽不堪。


    「來來來,搭第一輛車,我們馬上出發。」司機殷勤地領著她,快步走向排在車隊最前麵的第一輛出租車,並且幫忙打開車門。


    「謝謝。」


    劉牧葳剛坐進車去,愕然看見裏頭一動也不動的安靜身影,半點心理準備也無的她當場被嚇了好大一跳。


    車、車裏有人?!


    聽見動靜,原本閉目養神的陸橒睜開眼睛,別過頭,對上劉牧葳那雙閃動著光澤,光澤裏明顯有著驚怖的大眼睛,心裏立刻閃過一種無法形容的奇妙感覺。


    不會吧,有沒有這麽剛好,居然又碰到她!


    意外之餘,陸橒還覺得有點想笑……


    因為不知道「少一塊錢小姐」跟自己目的地相同,方才列車到站時,陸橒並沒有叫醒她就徑自下車。


    還記得當時的她根本是睡翻了,素麵朝天毫無防備。


    陸橒還是第一次見到像她這樣的年輕小姐,長相明明甜美可人,卻睡得如此沒心沒肺沒形象,但她運氣似乎還不錯,並沒有睡過站。


    陸橒不認為她是認出了自己,會表現的如此詫異,應該是沒料到出租車上還有另一個人,所以算是驚嚇成分居多。


    怕自己少了生意,司機趕緊解釋,「小姐,這個少年仔也是要去來豐鎮的,一個人我是收三百啦,你們兩個我收五百就好。」


    劉牧葳尚在猶豫之際,一個低沉男嗓倏地響起——


    「兩個四百。」


    劉牧葳別過頭,瞬也不瞬的望著一臉淡定對司機喊價的人。


    那人有著一雙極黑、極深的眼眸,在這光線略顯不足的車廂裏,卻意外地明亮澄澈。乍看之下,隱隱覺得清冽而銳利,然而隨著散漫笑意在他嘴邊化開,倒像是個頑皮的大男孩。


    「四百?」司機皺眉,搔搔頭,「啊,好啦好啦,今天最後一趟,收你們四百就好。」一副遇到高手,沒轍的樣子。


    「這價錢可以接受嗎?」陸橒轉而問她。


    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劉牧葳點點頭,「……可、可以啊。」


    直到車子駛入車流,劉牧葳還在納悶,她剛剛怎麽會答應?


    她膽子也真是夠大了,隨便就答應跟個陌生人共乘!現在想想,好像是被他那雙眼睛不冷不淡的看了一眼後,腦子就不清醒了。


    唉唉唉,好端端的,為什麽會這樣?劉牧葳忍不住敲了敲腦袋。


    記得小時候常聽爺爺說,金光黨很厲害,隻要上前跟人說幾句話,就可以把人哄得一楞一楞的,乖乖把身家全都掏出來,最後落得淒慘無比的下場。


    等等,她不會湊巧就遇到金光黨之流吧?


    不好太明目張膽,劉牧葳隻能技巧性的用眼角餘光,偷偷瞄向左手邊不動如山的身影,努力想從對方身上找出什麽蛛絲馬跡。


    車廂裏,幽靜而深黑,車外的流光,清楚地映亮他的立體側臉、卷翹長睫,光線明暗交錯間,帶著蒙矓而恍惚的光與影,看著看著,劉牧葳忽就閃神一楞。


    這家夥未免也長得太好看了!五官深邃又俊逸,甚至可以用漂亮來形容,嵌在棱角分明的臉孔上,顯出幾分英氣。


    年紀看著不大,有幾分大男孩的青春氣息,不過隻要等將來入了社會曆練個幾年,肯定會長成極迷人的成熟男性。


    當然,前提得是他不走歪路。人一旦走了歪路,成了金光黨,長得再好都是渣。


    「有什麽問題嗎?」


    劉牧葳迴過神,抬眸,發現對方不知道何時別過頭來,不早不晚的將偷窺的她逮個正著,心不受控製的跳了好大一下。


    「呃……我、我……咳咳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劉牧葳簡直要糗死了,心虛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拚命地迴避任何可能的四目交會,小臉熱烘烘的燙著。


    忽地,目光偶然落在他背包上的文字,劉牧葳兩隻眼睛瞬時瞠瞪,又驚又喜的指著,「你是來豐高中棒球隊的?」


    陸橒低頭看去,白裏透粉的橢圓指頭,就指在他背包上印著來豐高中棒球隊字樣的位置。


    挑眉,「有什麽不對嗎?」


    「沒,沒有什麽不對,而是太棒了!」劉牧葳興奮的一把拉住陸橒的手,「我小弟是念體中的,他今年也參加了黑豹旗全國高中棒球大賽。」


    話題岔的很快嘛,小姐!陸橒瞟了一眼那隻緊緊抓著自己的手,容色淡淡,並未說什麽,眸底卻有幾分饒富興味。


    「你……」見他容色淡淡,劉牧葳不免在心中納悶的想,他不會不記得了吧?年輕人的記憶力應該沒這麽糟才對。


    疑惑之際,就聽見他揚著淡淡的嗓音說:「最後一局把來豐電得很慘,終止在十六強的體中?」


    「對對對,就是那個體中!」像是獲得共鳴,劉牧葳點頭如搗蒜,「聽我小弟說,你們是第一次參加黑豹旗,沒想到就一口氣打到十六強,還跟體中在延長賽纏鬥許久,是很可敬的對手。」


    「是體中實力堅強,才能在最後連連擊出安打,逆轉勝了來豐。」他持平客觀的說。


    她看他覺得不容易,十七、八歲的高中生,骨子住著飛揚不馴的靈魂,最是在意輸贏,他卻不因落敗而惱怒酸語,很不錯!有前途!劉牧葳當下對他生出許多好感。


    「你叫什麽名字?」她興致勃勃的問。


    「陸橒。」


    「陸橒,告訴你的隊友,一定要再接再厲唷,明年黑豹旗大賽若又再遇到體中,換你們逆轉勝。」她興奮地說。


    陸橒看她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忍不住打趣地問:「你小弟不是體中的嗎?難道你不希望他贏?」


    「但我是來豐鎮的人啊,自然要挺來豐高中棒球隊。再說,也該有人挫挫我家小弟的銳氣,否則他還以為棒球界沒人了,年紀輕輕,就已經驕傲的兩個屁股都快翹上天。」


    陸橒當場失笑,沒辦法,她的形容太鮮明,讓人想著畫麵就忍不住發噱。


    「你跟你小弟的感情一定很好。」


    「哪有!他老嫌我東管西管,很煩,一天到晚跟我吵架鬥嘴,恨不得我永遠消失在他眼前。」她自我解嘲的笑說。


    通常越愛鬥嘴,代表家人感情就越好,自家人若是連鬥嘴都懶,那是把對方當空氣,跟陌生人有何兩樣?她這樣的抱怨根本不是抱怨,反而是種甜蜜的炫耀。陸橒這樣以為。


    「我沒想到你竟然會是來豐鎮的人。」陸橒突然說。


    位處偏鄉的來豐鎮,由於少了人為的開發破壞,附近藏有不少天然美景、登山步道,每逢周末假期,總有不少外來客會來朝聖。


    她看起來很麵生,加上她一副搞不大清楚來豐鎮交通狀況的天然呆模樣,就連跟出租車司機殺價也不會,陸橒直覺以為她是隻身來旅行的外地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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