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牧葳下意識地就要去追——


    「小姐,沒找錢!還有發票!」店員喊住她。


    劉牧葳剛跨了一步,就立刻被迫停下。


    分秒必爭的緊張時刻,劉牧葳硬是多耽擱了三秒鍾,好不容易從店員手中接過發票和零錢,她一邊胡亂的往口袋裏塞,一邊急急往那抹背影獨行的方向追去。


    一口氣跑過四分之一個大廳,劉牧葳最後在通往b1的手扶梯前停住。


    不見了,她澈底失去了對方的身影。偌大的車站,哪裏還有那抹鮮明溫暖的橘藍雙色瘦高身影?


    她覺得有些失望……


    或許對很多人來說,那不過就是一枚十塊錢硬幣,可對於剛被摯愛背叛,對人性光明失去信心的劉牧葳來說,陌生人的舉手之勞,卻令她感覺無比溫暖。


    讓一顆被愛情傷得千瘡百孔的心感受到善意,也算是拉迴她對人性的一點信心。


    罷了,既然無法當麵致意,就在心裏默默說聲謝謝吧。


    劉牧葳揉揉最近總是容易濕潤的眼睛,平複心緒後,轉而來到月台,跳上一輛對號列車的第九節車廂。


    準點一到,預告發車的鳴笛聲清晰地響起,車廂門關閉、列車啟動。隨著列車的離去,月台上的人也逐漸變得模糊。


    走了,真的走了……


    列車離開月台後,一路沿著軌道,頭也不迴的朝前方轟隆隆地駛去。


    劉牧葳就坐在靠窗的位子。


    她抬眸略略掃了四周幾眼,整個車廂滿滿的都是人,行李多到隨時都有可能會把頭頂上的行李架壓垮。


    不管是攜家帶眷,還是三五好友相邀,抑或是歸鄉的遊子,每個人臉上不約而同的掛著笑容,人人神情輕鬆、愜意又自在,歡聲笑語此起彼落,把整個車廂填補得既熱鬧又擁擠。


    唯獨劉牧葳身邊,像是有一處真空區域,又或者是一道無形的藩籬,將她圈劃在眾人之外,格格不入。


    她神情淡漠地望向窗外,一幅幅彷若電影畫麵的景致自眼前飛掠而過,快得幾乎叫人無法捕捉的同時,彷佛也在告訴她,愛情又何嚐不是如此,從來就是不可抓握的虛渺。


    就像她對傅子新愛之信之,換來的卻是他的謊話連篇。


    若不是親眼看到傅子新的妻子挺著五個月的身孕,劉牧葳真的不敢相信,傅子新是這樣的人,竟會這樣待她。


    該死!她又想哭了……


    劉牧葳用力的咬住下唇,強忍住哭意。


    不想脆弱被看見,索性枕著手臂,把自己大半張臉都埋進臂彎裏,假寐掩飾。


    興許是這些日子以來受到的打擊太大,身心太過疲累,原本隻是假寐,不想竟很快地墜入夢鄉。


    但她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鎖。


    看來短時間內,傅子新的欺騙還會像揮之不去的夢魘般,繼續苦苦糾纏著她。


    陸橒從第二節車廂緩緩地朝第九節車廂走來。


    一頭薄短的黑發精神而青春,長形的黑眸裏光澤流動,眉眼挺秀,輪廓清晰,氣質閑適,麵容含笑,毫不怯場地接受他人打量的眼光,十分具有明星風範。


    隨著他穿梭而過,不少乘客都在暗自猜想,眼前這枚小鮮肉是誰?該不會是潛力新生代偶像明星吧?一時間,每個人竟都看呆了。


    上車前,陸橒偶然在手扶梯前遇到一對老夫婦,老先生行動不便,老太太又要攙扶先生又要拿行李,一路上可以說是險象環生。陸橒二話不說,單手包辦兩人的行李,還熱心地把這對老夫婦領到他們的車廂。


    「我看你小夥子實在是心好人又俊,將來一定可以娶個美嬌娘。」老先生用帶著鄉音的老嗓對陸橒說。


    菱唇一彎,陸橒笑咪咪答,「那就承伯伯吉言嘍!」


    安頓好老夫婦,陸橒才起身去尋自己的座位。


    許是周末假期前夕,車廂裏的走道甚是擁擠,好不容易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看見隔壁座位上的女乘客,陸橒楞了一下——


    是方才那位少一塊錢的小姐。


    陸橒歪頭一哂,嵌在清俊容顏上的烏黑眉眼,笑意吟吟的望著睡得天荒地老的「少一塊錢小姐」。


    她還真能睡,縮著身子不說,半張臉埋在臂彎裏,整個人都快對折了。這麽不舒服的姿勢,難怪她要皺眉。


    陸橒勾了勾嘴角,卸下背包,小心翼翼地在「少一塊錢小姐」身旁的空位坐下。怕會吵醒她,他足足花了近一分鍾,才脫掉自己身上這件橘藍雙色的修身連帽外套,放鬆的靠向椅背,坐好坐滿。


    咚!手臂上明顯傳來重量。他偏頭看去,發絲烏亮的微沉腦袋就挨靠在他的臂膀上,陸橒怎麽看都覺得這姿勢太不符合人體工學了。


    斟酌片刻,陸橒決定幫她調整姿勢,伸手托住歪靠的腦袋,慢慢地將來自左手邊的傾斜脖頸推迴去。


    好了,大功告成!想著路程還遠著,不如也眯一會兒,陸橒拿起外套往臉上一蓋,誰知手臂上再度傳來重量。


    看來,他覺得舒服的姿勢,對她來說未必如此。


    想了三秒,陸橒決定不理,索性睡了起來。


    隻是,陸橒睡得也不好,一股幽微難辨的淺淺香氣,頑強如藤蔓,不斷地鑽進他的唿吸裏,糾纏住他的唿吸,搗亂他的心緒。


    不過是在列車的座位上睡了一覺,醒來,睜開眼,劉牧葳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是好累。


    不誇張,這種感覺就像是剛挑戰爬完一座大山,耗盡所有體力,以致於渾身上下都有種使不上力的疲憊感,脖子、手臂、腰肢……更是無一不僵硬酸麻。


    她勉強抬起一隻手,捏了捏僵硬的肌肉,發現列車正靜止在月台。


    「也不知道是到哪裏了?」她喃喃嘀咕著往車窗外察看。


    夕陽餘暉映在月台上,將站名照的又紅又亮,下一秒,劉牧葳宛若遭到雷擊,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抓過行李,想也不想的就往車廂外狂奔。


    鳴笛聲響起的時候,她人還在列車上,劉牧葳顧不了許多,心一橫,一鼓作氣地就往月台跳去。


    上一秒,雙腳才剛踉蹌落地,下一秒,就聽見身後的車門倏地關上,劉牧葳再轉頭,就看到列車已然離站,前後不到一秒鍾,想想還真是僥幸又驚險。


    劉牧葳揚起手臂,先是胡亂的抹著鬢邊的冷汗,接著又猛拍胸口,好給飽受驚嚇的自己順順氣。許久,待唿吸恢複和緩,她一手拎著行李,一手捏著車票,心有餘悸的步行出站。


    劉牧葳的老家位於來豐鎮,是個靠近南部山區的小偏鄉,從市區搭乘往來豐鎮的縣公交車,約莫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五歲以前,劉牧葳一直跟著爺爺、奶奶住在來豐鎮,之後被爸媽接到台北就學,能迴來豐鎮小住個幾天,成了她每年寒暑假最期待的一件事。


    然而國中畢業後,隨著爺爺、奶奶相繼過世,她也好些年不曾迴到來豐鎮,若不是上次臨時代替爸媽迴來參加喜宴,隻怕她都要忘了這曾帶給她滿滿美好迴憶的故鄉。


    上次匆匆站在老家門前一看,寂寞蕭索的感覺一直縈繞於心揮之不去,雖說這些年父親隔三差五就會迴來瞧上一眼,若是不得空迴來,也不忘找人幫忙打掃環境,但少了人氣,再大再好的房子也注定要冷清下來。


    輾轉難眠了好幾個夜晚,她想,不如迴來開家小食堂吧!


    遠離過往,重新開始,一針一線地把破洞的心重新縫補起來的同時,也一點一滴的把人氣重新注入老家。


    思及此行她給自己立定的目標,心開始迫不及待了起來,連帶的步伐也明顯加快許多,三步並作兩步,轉眼,劉牧葳已經來到縣公交車乘車處。


    雖然已經十一月,天氣還是熱著,票亭裏的老電風扇轟隆運轉,卻也解不了太多暑氣,隻是個聊勝於無的概念罷了。


    劉牧葳彎身對著售票窗口裏的售票大姊說:「麻煩到來豐一張,謝謝。」


    售票大姊低頭滑手機打發時間,頭也不抬,懶懶地答,「已經沒車了喔。」


    「沒車了?!」


    劉牧葳當場傻眼,後腦杓一陣涼意……


    售票大姊暫時把目光從手機屏幕上抽離,一臉古怪的望著劉牧葳,「最後一班到來豐的車是五點。」邊說邊指向劉牧葳後方牆麵上的大時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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