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州,九成宮。


    夏日炎炎,九成宮是避暑的好地方,這裏地勢高亢,早晚氣候涼爽,清涼怡人。


    離宮以天台山為中心,山雖不高,但南鄰杜水,西北枕馬坊河,群山環抱,又有水流其中,風景優美,宮殿樓閣根據山勢高低而建,


    用魏征當年所撰的九成宮醴泉銘中形容,就是冠山抗殿,高閣周建,長廊四起。


    這裏離長安近,皇帝每年都要來。


    武懷玉也算是跟著沾光,參加了老幹部度假團,這次比去驪山宮還人多,李靖、秦瓊、尉遲恭、劉弘基也都來了。


    天熱,


    李世民也不去打獵了,午後就領著大家一起在杜水河裏遊泳泡澡,那處河段經過修整改造,有如一個清涼的大泳池。


    遊累了,在淺水區還有桌椅,腳泡在水裏,坐著喝著茶吃個點心,別提多愜意。


    或是岸邊大樹蔭下竹榻或躺椅上睡會。


    李世民今日格外的高興,還叫上老夥計們一起遊泳比賽,論水性,那當然是曾經在嶺南呆過多年,甚至還在南海中有個呂宋封地的武懷玉更強,


    他在這群公卿中又年輕,


    雖然他此時一直說自己傷病沒好,餘毒未清,一直也沒去尚書省上任右仆射,也沒去政事堂平章過政事,


    可今天他卻還是表現神勇,一騎絕塵。


    尉遲恭雖是使槊第一好手,但遊泳這塊就差多了,也就比病怏怏的宇文士及強點,連劉弘基都比不過。


    皇帝這些年忙於公務,早年又服丹藥,也掏空了身體,遊了會就感覺累了,直唿不如從前了。


    遊了兩圈,迴來坐著喝茶吃點心。


    李世民笑著跟大家說有個好消息。


    房玄齡問,“漠北薛延陀見勢不妙,請罪投降了?”


    “那倒還沒,”李世民拿起一塊點心,邊吃邊道,“李績現在定襄,還在集結兵馬呢,好消息是從西邊傳來的。”


    北征實際是七路兵馬,


    最西邊的就是安西和北庭,又以安西大都護武懷義為金山道行軍總管。


    “陛下快告訴臣等是何好消息,大家可都等不急了。”懷玉笑著給皇帝倒上一杯茶。


    “車鼻可汗,你們知道吧?”李世民有些得意,“懷義進軍金山,生擒車鼻,正派人押來長安路上。”


    一提到這名字,在場的大臣其實多少都知曉些。


    武懷玉就更熟悉了,


    車鼻可汗,名叫阿史那斛勃,他家世為突厥小可汗,建牙金山之北,東突厥滅亡後,斛勃一度率部歸附了薛延陀。但夷男可汗,並不真正相信他。


    對他頗為猜忌,一心想除而後快,斛勃被迫歸舊地。在大唐的支持下,擁兵三萬的斛勃,自稱乙注車鼻可汗,一度統葛邏祿、結骨、拔悉蜜諸部。


    屢出兵劫掠薛延陀人畜。


    可以說,正是有大唐在背後撐腰,他才敢又反薛延陀,還自立為汗的。


    但是早幾年欲穀設崛起後,對這個同是東突厥出身的車鼻,卻沒好臉色,恨他曾投薛延陀,兩家地盤又近,所以就先對他下手。


    還是大唐屢屢出麵調停,


    但葛邏祿等部,還是大多投到欲穀設這邊。


    薛延陀又落井下石,趁火打劫,車鼻無奈,也隻好向唐求救,還派兒子沙缽羅特勤來長安侍奉天子,還向唐請婚。


    在武懷玉俘欲穀設、賀魯,殺步真,平定西域後,車鼻也是表示歸附,武懷玉要求他來西域見麵,他卻隻派了個弟弟來。


    去年,李世民要召車鼻到長安,結果車鼻又稱故不至。


    然後就是武懷玉授金山道大總管,準備集結西域諸部協征漠北,武懷玉又派使者去召車鼻率部落從征。


    結果這個車鼻出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不僅不來,反而因為使者斥責他,結果一怒之下殺了使者。


    這下還得了?


    雖然被殺的隻是兩個突厥人,但那也是安西大都護府派去的,是金山道行營派去的。


    朝廷早就對這個家夥不滿了,


    武懷義於是立即微調了一下出兵計劃,先打車鼻,再東攻夷男。


    其實車鼻不肯去長安,也不願到西域來,也是怕有去無迴,被唐人扣留,落的跟欲穀設、賀魯他們一樣的下場。


    但殺使者這事,還真不是他故意,或是他有多囂張。


    實在也是當時派去的那兩突厥人,他們是西突厥貴族子弟,身份倒也挺尊貴,都是阿史那氏的特勤,相當於中原的宗室王子了。


    兩人到了金山車鼻的牙帳,卻是有點狗仗人勢,一直居高臨下頤指氣使的,尤其是喝了點酒後,就更肆無忌憚了。


    然後車鼻總找理由不肯去安西,隻願意派幾個子弟,率五千部落戰士協征。


    這個結果,讓兩突厥特勤覺得沒麵子,來時可是拍了胸脯表示一定能把車鼻可汗請迴,還說能讓他們出兵至少兩萬。


    自覺沒麵子的兩位特勤,仗著是唐使,於是大罵車鼻,然後車鼻的兒子看不下去了,拔了刀。


    在車鼻的汗帳,那兩人下場當然是很慘,


    被砍了腦袋,隨從也全被貶為奴。


    當時事情發生太快,車鼻想阻止時,他兒子已經捅死了一個,沒辦法,車鼻隻好命令把另一個也砍了,然後把兩人隨從全都扣留貶為奴隸。


    但這事根本瞞不住,


    大唐在車鼻的汗庭也早有潛伏的暗樁眼線,消息傳迴在庭州集結人馬的武懷義那,


    他立馬就召集兵馬,發兵車鼻牙帳。


    武懷義集結了兩萬安西、北庭軍,然後西突厥等協從軍,卻有六萬人。


    當唐軍的前鋒突騎施和葛邏祿出現在車鼻邊境,那些原本歸附車鼻的部落,紛紛棄車鼻而投大唐。


    向唐軍獻上牛羊和奶茶。


    於是乎,武懷義連車鼻的抵抗人馬都沒看到,僅打前鋒的西突厥協從軍,就橫掃車鼻全境,


    車鼻根本不敢抵抗,一直在逃跑。


    可不僅是他的附屬部落棄他而去,就是他直屬的部落,都紛紛投唐。


    最後車鼻隻帶著千八百人在逃。


    他派人去征召諸部,沒有一個部落迴應,甚至當他狼狽而逃,到了一個部落牧場,想要征召他們的人馬時,反而被那部落頭領給找機會俘虜了,


    他的那幾百手下,居然也沒反抗,直接降了。


    於是這部落頭領押著車鼻請功。


    這仗打的太輕鬆了,


    甚至可以說都不費一兵一卒,曾經號稱擁兵三萬,部眾五萬帳的車鼻可汗,就這樣沒了。


    武懷義倒沒殺他,派人將他押送長安。


    但他那個拔刀殺使者的兒子,被武懷義直接斬首,傳首諸部落。


    車鼻被擒,其諸部也都是紛紛歸附大唐。


    武懷義在車鼻地盤上,以大小部落劃分了二十二個羈縻州,然後每州征召了一千部落士兵,一起征討薛延陀,還從各部征收了一批牛羊草料等物資。


    這個消息報到長安,


    李世民自然是高興不已,當初扶持車鼻,是為了牽製薛延陀。後來又是牽製欲穀設,但如今他早沒必要再在金山稱汗了。


    讓他歸附,受北庭都護府管轄,授他一個都督之職,或是召入朝為拜個大將軍,可這老小子還不肯。


    現在還敢殺使者,那正好一舉滅了。


    現在這結果,李世民非常滿意,本來說打完薛延陀再來解決車鼻,如今倒是提前解決了。


    “懷義這個安西大都護當的好啊,不費一兵一卒,拿下車鼻可汗,獲得五萬帳,還以其地劃置二十二州,


    現在懷義這西路,揮兵十萬東進,倒是偏師要打成主力了。”


    “搞不好李績這次,還沒懷義速度快。”


    眾人紛紛向皇帝賀喜。


    車鼻可汗被擒,標誌著東西突厥,都已經徹底的臣服於大唐。


    下一步,自然就是掃滅薛延陀。


    武懷玉對於阿兄又立一功,倒是挺為他高興,若是真能搶了李績滅薛延陀之功,那倒有點不好了。


    畢竟現在皇帝有意壓製武家,在刻意捧李績,不能跟皇帝對著幹。


    “陛下,臣以為車鼻可汗被擒,諸部歸附,這是大喜事,但安西出動十萬人馬往攻薛延陀,還是有些不妥。


    西路隻是一支偏師,他們不應當出這麽多兵。


    這樣會增加很多的軍費開支,而且征召這麽多兵馬,會使得西域留守的兵馬過少,萬一有部落趁機做亂,會造成很大損失。


    而且一次征召八萬多部落協從軍,這對諸部落來說,影響也很大,不僅會讓許多牧民家庭一下子減少很多壯勞力,影響他們放牧生產,而且供給這麽多部落兵出征,糧草等壓力也大,


    萬一因此惹的部落起怨,甚至叛亂,就得不償失了。”


    “臣建議,安西出動一萬唐軍便可,然後征召兩到三萬部落兵,已經完全可以起到朝廷交給他們的牽製作用了,甚至就算是打硬場,四萬人馬,也足夠了。”


    “這樣西域也不會空虛,更不會讓人有機可趁,畢竟西域剛征服,還是要有足夠的兵力震懾,也不要過多擾動諸部落,安定才能更好發展。”


    宇文士及接話,“老臣以為武太尉言之有理,既然李績的中路為主力,且有十萬大軍,那麽西路就不需要再發十萬兵,何況,除了中路和西路,還有另外幾路兵,現在的薛延陀用不著這麽多兵馬出動,過多兵馬,勞民傷財,耗費太多。”


    蕭瑀也是讚成。


    “玄齡,玄成、賓王,你們覺得呢?”皇帝問房玄齡、魏征和馬周這三位宰相,


    房玄齡見這提議是武懷玉主張的,所以也就表示支持。若是別人提的,那他還得要考慮一下會不會得罪武氏兄弟。


    魏征和馬周自然也沒意見。


    西域出兵十萬,固然聽起來很威武,也能為滅薛延陀再添幾分勝算,但現在情況是用不著這麽多兵。


    “既然如此,那就按太尉所說,傳旨西域,讓懷義調整一下,安西、北庭,各出五千精銳,然後諸部落合出兩萬協從軍,勿要驚擾諸部落。”


    李世民心情越發好了。


    武懷玉的這個提議,還真是讓他省了許多心思。


    如果武懷義這偏師,還真搶了李績的功,那會打亂他的部署。


    說到西域,李世民還有件事情不得不考慮,那就是之前將北庭都督謝叔方調離後,這個位置還一直空缺著。


    “北庭大都護不能一直空缺無人,懷玉啊,你對西域熟悉,你推薦一個合適人選。”皇帝端著茶杯笑嗬嗬的道。


    “那臣舉薦安西副大都護喬師望接任北庭大都護一職。”武懷玉道。


    他並沒有推薦自己山頭的人,反而是推了喬師望,這位是皇帝的妹夫,李淵第九女廬陵公主的駙馬都尉,武懷玉離開西域前,被皇帝派去先任西州刺史,再任龜茲都督,然後是安西副大都護。


    這是皇帝安插在西域的人,所以武懷玉幹脆就舉薦了他,喬駙馬能力還是有的,貞觀初,朝廷準備反攻頡利的時候,就派他為使者,前往漠北冊封薛延陀夷男為可汗,並賜給鼓纛,為唐聯薛延陀滅東突厥也立了不小功勞。


    此後幾任刺史,表現都不錯。


    當然,喬駙馬這人跟楊師道有點相似,出身名門,又或者是受限於駙馬身份,所以為人比較謙遜低調,


    他跟懷義也搭檔了大半年了,現在讓他做北庭大都護,也算是繼續搭班子。


    武懷玉也不用擔心喬駙馬會給懷義有什麽威脅。


    而皇帝也比較容易接受喬駙馬出任北庭大都護,可以說這個人選,是照顧到了各方麵利益的,雖然喬的能力也許並不是最適合此職的,但他的身份立場,卻讓他能夠被各方接納。


    真論能力,


    薑行本或是契苾何力等都遠超喬駙馬。


    “蘇烈的行動也該開始了吧,”皇帝突然換了個話題。


    “應當開始了,臣相信捷報很快就會傳來,卑沙城一定能夠一舉拿下。”武懷玉肯定的道。


    魏征聽了忍不住道,“陛下,薛延陀還未平定,此時又對遼東高句麗出兵,而且還是不宣而戰,臣以為這是不應該的,”


    “就算突襲拿下一座卑沙城,又能改變什麽,占到多少便宜,但卻因此挑起遼東三十餘年的安寧,這得不償失。”


    皇帝沒跟魏征解釋什麽,武懷玉也沒,他們都在等蘇定方從卑沙城發迴捷報。


    反正早晚要打,那就找個恰當的時機,主動發起進攻。


    一座卑沙城算不得什麽?


    嗬嗬,魏征哪懂軍事,拿下卑沙城,大唐能打的算盤可就太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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