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


    漢之廣信,漢武帝詔曰:初武粵地,宜廣布恩信,因其地處離水與鬱水交匯之處,以其獨特的地理位置,自古以來便是嶺南重要交通樞紐。


    漢代的交趾刺史部便始建於此。


    廣信還成為漢代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對接點。


    後來宋代時的廣南,便是廣信以南。再後來分為廣南東路、廣南西路,廣東廣西也由來於此。


    李世民之前與武懷玉曾經就設立容州都督府,還是梧州都督府還有過一番爭論的,李世民覺得蒼梧地理位置更重要,因此設都督府於蒼梧。


    但武懷玉認為應當設都督府於容州。


    蒼梧雖處西江之上,又當離水和鬱水交匯處,但上遊有桂州下遊有廣州,朝廷兩邊都有都督府,對於西江的掌控是不用擔心的。


    倒是容江道,這裏還是朝廷力量的真空區,尤其是緊鄰著雲開大山,這塊地區是極需加強的。


    梧州,暫時還沒納入直轄,仍歸桂州都督府,但已經成為預定的下一批中央直轄州,寧純調任梧州刺史,也是皇帝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若是寧純依然忠心,那他在梧州也有發揮用武之地,方便朝廷下一步將梧州改為直轄。如若寧純對朝廷不滿,他想要搞事,但處在桂、容、廣三個都督府的包圍中,尤其是梧州又在西江邊,


    那朝廷鎮壓他也是瞬息之間的事。


    朝滄梧而夕北海,


    廉州北海巡檢營定下,這裏將駐防一支沿海巡檢兵馬。


    “合浦的鹽業還是太落後了些,我們有更先進的製鹽法,希望能跟寧公合作。”


    長安南城,寧越郡公府。


    有客不請自來。


    自稱康婆。


    寧純對長安人物不熟,麵對著這位粟特胡人有些疑惑,但當他自報家門後,寧純知曉對方是武懷玉的人。


    這康婆是粟特胡沒錯,但他也還是官員,長安粟特薩保,視正五品。


    這個長安薩保寧純倒不在意,可當他說他還是分判晉國國公的大農時,寧純就對他客氣起來了。


    晉國大農,那就是晉國公武懷玉的國官。


    康婆以前跟雲定興,後來跟裴寂,再跟武懷玉,也是個有本事的粟特胡,本身也是家財萬貫大商賈。


    他前來拜訪寧純,奔著合浦鹽業來的。


    合浦煮海水製鹽的曆史很悠久了,不過那邊的製鹽業向來較落後。


    他們以沙子鋪設成鹽田,挑來海水澆灌沙子,曬幹,如此反複多次後還要在濃度合適的時候下鹽種,以加快鹽粒結昌過程,然後再將沙子攏堆在過濾池,挑泉水澆沙以濾去鹽份,從而獲得濃度較高的鹵水。


    再把鹵水挑迴存放水缸,在火灶煎鹵成鹽。


    合浦的海鹽生產不易,在寧氏時代,欽廉兩地產的鹽不僅供應寧氏,而且還供應內地的溪垌蠻。


    不過他們的鹽也就在嶺南西部一帶,並不能進入內地。


    “我們打算在廉州增建鹽場,達到十八座鹽場,沿途還要增設鹽運中轉的鹽鋪,並沿容江道修一條運鹽驛道,沿途設鹽倉,在北海也將修一個鹽倉,這樣還可通過海運到廣州,”


    康婆告訴寧純,他們計劃廉州的鹽產量提升,不僅供應嶺南,還要供應到江南西道、黔中道去,


    十八座鹽場,用他們的技術,年可產鹽千萬斤。


    “我們提供新的技術曬鹽煮鹽,郡公提供人力等支持,產出的鹽我們不僅可以讓其在嶺南販售,還可銷入中原內地,這生意前景非常可觀。”


    寧純想了想道,“朝廷現在對鹽不是實行專賣製度了嗎,民製官收商運商販?”


    “確實沒錯,但朝廷隻是官收,並不管製鹽和販鹽,我們產了鹽納入官倉後,可以再納錢領鹽引後,再取鹽販銷。”


    “我們的鹽以前從沒有過五嶺。”


    “那是以前,現在自然不一樣了。”


    寧純心裏計算著,如果真能達到年產千萬斤鹽,那是很驚人的,僅是製鹽這塊就會有極大的利潤,更別說再販銷。


    “我們現在一年百萬斤鹽都煮不出。”


    “那是以前,跟我們合作就不會了。”


    “我想不出你們怎麽能達到那個數字。”


    康婆要了紙筆,然後簡單的畫了幾張圖,其中一張圖上畫著帆,


    “這是八卦帆,風車裝上此帆,利用海風將海水導入鹽池,可節省許多人力。”


    他又拿出另外幾張圖,


    “其實海鹽並不一定要火灶煎煮,我們可以直接灘曬成鹽,利用風車可大大提高效率”


    寧純覺得很驚訝,他當然知道寧氏在合浦煮鹽是怎麽煮的,從漢代到如今唐朝,千百年來都是老法子,


    可這康婆居然說不用煎煮,直接灘曬成鹽,還要用上這種帶帆的風車


    新法曬鹽第一步,納潮。


    比起直接挖納潮溝,風車納潮就更強效率更高,當然比起合浦以前挑海水的落後老法子,那就先進了好幾代。


    寧純將信將疑。


    不過最後還是選擇相信康婆,因為此人不僅是長安粟特薩保,還是武懷玉的晉國大農。


    武懷玉的技術,寧家的人力,雙方合作,


    廉州新任刺史程處默,也會派人來合作,甚至北海巡檢營等也會有份,當然,廉州的俚獠垌主酋長們,願意合作的話,也可以入夥。


    “我們還打算在北海造船、采珠,希望能夠跟寧氏一起合作。”康婆道。


    寧純聽了他的計劃後,暗暗驚歎,這些中原權貴們,胃口還是真大,本事也了得,


    合則兩利。


    寧純其實也沒多少選擇。


    就算合浦珍珠稀罕珍貴,采珠業很賺錢,但現在他們也無法獨享。


    廉州是寧純和父親寧宣兩代開拓的,但現在長安的這些貴人們要來,他再不舍也沒有辦法,


    除非開戰。


    但寧長真寧道明他們已經試過了。


    武德六年,寧長真貢合浦大珠給長安天子,李淵拒收。


    寧長真他們起兵反唐,想先下手為強,結果長安天子都沒出一兵一卒,一道詔書,嶺南反唐和忠唐的先打起來,最後寧長真、寧道明兵敗身死。


    欽州都督府罷撤。


    寧家要不是寧純當時站在朝廷一邊,隻怕寧氏如今的地位都保不住。


    看著康婆拿出來的一個又一個合作計劃,


    說是商量合作,其實哪又他拒絕的餘地。


    看著康婆,寧純走神,


    心中一陣悲涼。


    繼而又想到,其實他們的這些做法,跟寧氏當初開拓蠻地也沒啥區別,對俚獠蠻來說,他們也是外來者,


    他們設州置縣,編戶入籍,他們建鹽場、開田地,修城屯兵經商,那些溪垌蠻又有什麽能拒絕的。


    現在隻不過是對調了下身份。


    程處默從長安來到合浦做刺史,


    武懷玉這個宰相更是要染指製鹽、采珠等各方麵,甚至他們還要築城、屯兵、修驛站、屯田、經商、建學校等等。


    “武相給寧公留了些子弟進京的名額,想讀書的可進國子監,可習武的可進三衛五府,或是北衙禁軍,”


    “寧氏年輕才俊者,武相公也願意薦舉內地為官,”


    寧純笑了笑,“那多謝武相公了。”


    等康婆走後,寧純坐在屋裏沉默許久。


    最後想通了。


    馮盎都主動入京,且會留在長安,陳龍樹對朝廷的安排也是完全聽命,他寧純又有什麽資格抗拒不從呢?


    況且這是長安,


    他若拒絕,根本迴不去廉州。


    其實就算他從命,他也一樣迴不了合浦,開春後離開長安,他就要直接到蒼梧上任刺史,並不能迴廉州。


    嗯,皇帝還要留他兒子在長安,說是侍從天子,其實誰不知道那是人質。


    長安的貴人們不僅要去廉州做刺史,還要在那采珠、製鹽,還要開礦、屯田,據說他們計劃在廉州屯田種甘蔗和棉花,


    寧純搖搖頭,打算不去管他們。


    他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吧,他識相點配合,人家吃相還沒那麽難看,還會捎帶上他寧家,也給那些溪垌主們啃點骨頭。


    為何這貞觀朝的貴族子弟們,這麽熱衷下嶺南?


    他們不怕嶺南的瘴氣嗎?


    寧氏在嶺南三代人,百年打下的基業,如今要被那些關中人搶走了,


    卻又是那麽的無能為力。


    太極宮裏。


    武懷玉陪皇帝下棋。


    他下的很慢,每一步都要考慮許久,


    不是想很想贏,而是在考慮如何輸,還得輸的很真,真難為他了,


    皇帝卻顯得比較輕鬆,一邊下棋還一邊在說話。


    “寧純肯去梧州了?”


    “嗯,他願意配合交接,他去了梧州,廉州欽州這邊的寧家,也會對新任刺史長孫衝、程處默全力配合的,”


    “陳龍樹呢?”


    “他也很識時務。”


    “哈哈哈,”李世民哈哈大笑,非常高興,“本以為會有場惡鬥,現在看來,倒是不會有了。”


    “陛下,馮盎陳龍樹寧純這些人,都是聰明人,”


    “好一個聰明人,識時務者為俊傑。”


    “其實也在意料當中,就比如說馮氏,他們是在南朝劉宋時北燕南渡的,世代嶺南為州郡長官,可南朝宋齊梁陳變換,再到隋唐,馮家可曾抗拒過中央?


    甚至在隋末之時,欽州寧長真歸附蕭銑,而馮盎依附於林士弘,這些地方豪酋,連趁亂割據稱王的膽量都沒有,如今我大唐煊威赫赫,嶺南這些豪酋又豈敢對抗天威?


    寧長真馮暄談殿之流的敗亡,早就是前車之鑒了。”


    為何草原始終是中原心頭之患,反而南方從來不是?說到底還是北方草原是很容易形成強大的統一勢力,而南方,不南是嶺南還是黔中南中等地,從來都是一盤散沙,


    “既然馮陳寧等豪酋們這般識時務,那這次就先集中力量,把那些不服王化的狸獠蠻征服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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