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著點選府兵的機會,沒有一個人拒絕。


    醫院營幸運的戰、輔兩千來人,全都畫押按印,迫不急待的加入了大唐軍府,成為一名光榮的府兵。


    統軍府,隋朝時叫鷹揚府,唐初曾叫驃騎府車騎府,武德七年改為統軍府,後來貞觀十年又更為折衝府,直到府兵製崩潰。


    “武鎮將,醫院鎮負責前往鹽井寨駐防鎮守。”


    渭州長史秦行其前來宣達秦州都督府命令,這個秦行其說來也是武家河東老鄉,秦州都督秦行師正是他的兄長,也是太原元從老臣。


    或許因為都是河東老鄉,又或許因為秦武兩家都是李淵元從,秦行其對懷玉的態度很親近。


    “鹽井寨是個好地方啊,先秦之時便已經開始掘井熬鹽,先有鄣鹽然後有鄣縣,現在鹽井寨裏還有三口鹽井是秦朝時便已經掘下並一直使用至今的。你知道鹽井寨最熱鬧的時候,一天產鹽之利有多少嗎?”


    他伸手比劃了個八。


    “鹽井寨的鄣鹽品質極好,乃是青鹽中上品,其鹽日產獲利可市八百匹馬。”


    長安一匹馬怎麽也得兩三萬錢吧,就算這裏邊地,馬不值錢,但怎麽也得值幾貫吧,一天產鹽能值一二千貫?


    那這是個聚寶盆啊。


    “隴右渭河河穀流域,秦州伏羌鹽泉城、成州鹽官城,還有渭州鄣縣的鹽井寨,這三處產鹽品質最好產量高,且最易運輸,其鹽不僅供應整個隴右,甚至還遠銷關中、山南、巴蜀,諸多羌夷部落,也都吃這些鹽。”


    鄣鹽屬於井鹽,但其能從先秦采到現在,最大優勢在於鹽井是連著鹽泉,鹵水是活的,取之非常方便,不像巴蜀的鹽井深不見底,鄣鹽秦朝時留下的三口鹽井,千多年的時間,仍在用,而且仍僅有兩丈來深。


    取鹵水非常方便,源源不絕,日夜熬煮便可得到上好的青鹽。


    取來鹽水倒入大鍋中熬煮六個小時左右,五十斤水大概能出十四五斤鹽。在隋朝太平年間,這裏曾有上百家熬鹽作坊,熬鹽產業也帶動了販鹽業,還有周邊許多百姓為這裏提供柴草。


    沿著鄣水河穀,有一條西行入岷下巴蜀的馬幫鹽道,稱為鄣岷鹽道,這條道路上每日都有馬幫販鹽經過。


    “鄣鹽對渭州,甚至對隴右非常重要,尤其如今戰事不斷,軍用缺乏,”秦行其告訴懷玉,因為這幾年的不斷戰事,鹽井寨的鹽業受到很大影響,而不少羌人也開始打上鹽井寨、鄣岷鹽道的主意,一些小羌人部落直接在鹽道上打劫搶掠,殺人越貨搶鹽搶人。


    一些大的部落,甚至直接偷襲鹽井寨、鄣縣城。


    醫院鎮新設,駐派到鹽井寨,其任務就是保護鹽井寨的熬鹽產業,並保護鄣岷鹽道,保護販鹽產業,恢複鄣縣的唐蕃鹽馬互市。


    渭州不能失去鄣鹽,就如同西方不能·····


    一個鹽井寨,涉及到的利益方太多了,朝廷的稅收,地方豪強們製鹽販鹽的利益,軍隊甚至也需要鹽井的鹽以及搞點迴易走私···。


    現在突厥人做亂隴右,羌人部落趁機劫掠,搞的鹽井寨冷清,鹽道上馬幫都少了,這樣下去,大家都受不了。


    渭州四個統軍府,全盛時有五千府兵,還是能夠威懾諸羌的。以前也就是岷洮那邊的羌人敢鬧事,尤其是洮河以西的西羌傍著吐穀渾鬧事,洮河以東的,尤其是渭河流域這邊的,都是比較老實的,屬於熟蕃。


    可現在,隴右大亂,渭州府兵也大多出征在外,羌人就壓不住了,哪怕柴紹剛大敗吐穀渾、黨項,但仍還很亂。


    如今趕走了突厥人,但隴右要恢複,也需要錢糧,錢糧從哪來,鹽就是重要來源。


    “都督府希望武將軍能夠早日點選好人馬,早點進駐鹽井寨。”


    “拖不起了。”


    秦長史帶來一批糧草,還送來一些羊,暗示下一批補給得到鹽井寨去領了。


    大營中,


    兩千人一起點選為府兵的場麵很壯觀。


    “這裏按個手印。”馬周笑道。


    侯三很鄭重的吐口水把大拇指給搓幹淨,再往衣服上擦了好幾下,最後很神聖的往印泥裏蘸上紅泥,然後仔細而又認真的瞄準那張表格,鄭重其事的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他不認字,更不會寫名字,這個手印就代表著他侯三。


    手印一按,他這個武家部曲,連戶籍都沒有的賤民,這個曾經因饑餓而造反、亂世裏當過馬賊,被官軍俘虜後淪為奴隸,最後附籍武家為部曲的人,四十歲的時候,卻成為一名大唐府兵。


    他這次是以懷義部曲的身份來隴右戰場的,就跟以前很多次跟隨武士恪上戰場一樣,身為部曲充當家主的馬前卒,跟著服侍、打仗、搶戰利品。


    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大唐府兵。


    說實話,自他被賞給武士恪為奴後,老武對他很不錯,而他多年來也忠心耿耿,甚至從死人堆裏把老武背出來不止一次。老武則給他娶妻,給他一孔窯洞住,甚至分給他五十畝地伴種。


    “恭喜侯叔,你現在就是右衛下渭州統軍府的一名府兵了。”


    說著懷玉又遞給他一張告身,這是授侯三為統軍府隊副的,從九品下的武職。


    “我當官了?”


    “嗯,柴大總管承製拜封,代朝廷授你的,這也是獎賞你兩場大戰立下的戰功,你隨阿兄跳蕩衝鋒,突破敵營,兩戰砍迴三個敵人首級,牽迴五匹馬,繳獲兩副盔甲,還俘虜了一個突厥騎兵,這些戰功非常了得,你在武山川首戰時,擂鼓助陣也是大大激勵士氣。”


    侯三雙手顫抖著,伸出來了,卻又不敢接。


    “這是你拿命換來的,應該的。”


    “我隻是個附籍部曲。”


    “戰場上敵人的刀箭並不會區分官兵民奴,你斬殺俘虜也沒半分假,這次柴大總管也是公正行事,代朝廷賞賜。”


    他將告身直接塞到了他手裏。


    自家的部曲成了武官,懷玉倒還好,但對其它人來說,這衝擊力巨大。


    這次醫院營得到的這獎賞確實難得,柴紹更有魄力,直接補為渭州府兵,甚至不管子弟、部曲、還是民夫,立下功勞就給賞,甚至是給官。


    “可惜趙信不在。”陳興對懷玉感歎著道,


    趙信是最渴望建功立業的,了解他的身世後懷玉也挺佩服趙信的,趙信隻有四歲時,他爹死了,七歲的時候,他娘又死了,他帶著才四歲的妹妹靠乞討活了下來,小小年紀跟大乞丐搶吃的,還要跟狗搶,甚至還要給小他三歲的妹妹既當爹又當媽。


    就這樣頑強的活了下來,妹妹最終給武君雅做妾,他做了牙人,日子好過了些,也娶了妻生了孩子,卻依然渴望著能夠立功建業。


    受重傷後,他曾把妻兒托付給懷玉,他說自己商人身份卑賤,隻想為妻兒們拚一把。


    趙信現在躺在隴西城養傷,錯過了這難得的場麵。


    “那家夥運氣也挺好,腸子都掉出來了,但沒死沒殘,再養養也就好了。”他跟著懷玉辦事勤懇靈活,早早是懷玉醫院營的班底,這次柴紹論功行賞,懷玉力薦,趙信也終於得了醫院鎮的從八品下兵曹參軍。


    “那太好了,這家夥來了後,一定會給二郎磕頭謝恩的。”


    這恩,確實磕頭也不為過。陳興也得了醫院鎮從八品下倉曹參軍,他得此職後直接就給懷玉跪下磕頭謝恩了。


    自己人,總得照顧,是人都有私心。


    戒酒有一段時間了的馬周,現在很想喝酒,有大醉一場的強烈渴望,不是酒癮犯了,而是他心中激蕩,興奮難以控製。


    表麵上他強自鎮定,但接過任命時那顫抖的手,出賣了他的內心。


    醫院鎮錄事參軍,從八品下職,職責掌管文書、監守符印、督查治所、糾正非為。


    西遊京漂數年,一無所獲,甚至窮困潦倒的食宿錢都付不起,連商賈夥計都嘲諷他。如今,他成了從八品下。想當年他在博州做不入流的助教時,州博士十分瞧不起他,多有輕視嘲諷,那州博士也不過是個正九品而已,自己已經超過他了。


    登記、造冊,編伍。


    連續三天,襄武城外的大營都喧鬧異常,好在三天時間,新點府兵終於都編入渭州四統軍府內,且在懷玉等的努力下,醫院鎮的五百邊軍,也從四統軍府裏抽選出來,


    他們將到醫院鎮當值,滿一年後輪換,比起進京宿衛番上的時間要長的多。但抽到的五百兵,毫無怨言,尤其是那些跟著懷玉的原醫院營兵。


    醫院鎮五百邊軍,弓弩手二百,槍盾兵二百,騎兵一百。


    醫院軍改為醫院鎮後,數量大減,懷玉倒不在意從醫院軍總管變成了醫院鎮鎮將。


    顧不上分田授地落戶入籍這些,懷玉得馬上前往鹽井寨。


    計劃是先趕往隴西縣,在他們上次大戰的新興川鄣河口往上遊走,大約一百二十裏路。雖然從渭州有條小路往鄣縣僅六十裏,但要翻山越嶺還要經過一些羌人部落,懷玉寧願多走些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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