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懷玉想迴長安。


    他不想留在隴右,他希望凱旋長安,然後帶著樊玄符上門去提親,心裏也還惦記著渭北三原老武家,突厥人打進關了,他希望能夠帶老武一家到長安暫避。


    “恭喜榮升。”汪鐵佛笑著道賀,“以後咱們在渭州共事,渭州的安危可都仰賴武鎮將了。”


    醫院鎮鎮將,正六品職,確實高升,還兼了個從六品上渭州司馬呢。


    懷玉卻笑不出來。


    本來李世民派他來隴右是檢校行營醫務,他是個文職啊,結果現在成了邊防鎮將。


    柴紹馬上要帶兵過隴山迴關中,卻不帶他,他好歹也是行營的行軍參謀、檢校行營醫務啊。


    渭州刺史汪鐵佛正四品下,渭州長史秦行其也是正六品下,以後就同在渭州這一畝三分地共事了。


    “二郎,”


    程處默跟隻北極熊似的,步伐非常誇張,懷玉感覺他是有意這般,這家夥也升了。本來是右武衛下的一個統軍府別將,現在被柴紹授為渭州平樂統軍府統軍,原來那位統軍守渭州戰死,讓程處默撿了個便宜。


    這家夥隨牛進達先是解渭州之圍殲敵數百有功,然後又守隴西城,牢城苦戰斬殺甚眾記功,加之他爹如今是太子心腹軍功新貴,柴紹當然也得照顧,直接就給了他這個平樂統軍府的正五品下統軍之職。


    他本來也是出征前才剛升了六品的統軍府別將,這下直升下府統軍,也是連升六級職官。


    現在的他得瑟萬分,走路都能走出五品的囂張,雖然滿身紗布,卻有幾分緋袍銀魚氣勢了。


    渭州統軍府有四,渭源、平樂、臨源、萬年。


    懷玉的鎮將隻管五百邊軍,程處默這下府統軍,卻管八百人。


    “當心傷口炸裂。”懷玉提醒他。


    “沒事,”程處默得意洋洋,那些刀箭真沒白挨。


    看他這樣,懷玉也更加明白啥叫一將功成萬骨枯了,程處默帶右先鋒的一個子營五百人守隴西城,加上城中幾千民壯,最後他的部下死的剩下編不滿一個隊,城中青壯男人剩不到八百。


    那些人永遠死在那,程處默卻連升了六級。


    走出大堂,似乎所有人都在慶賀。


    懷玉升了正六品下上鎮將,程處默升了下統軍府的正五品下統軍。


    武懷義也被柴紹授予渭源統軍府從六品下別將之職,武君威授了個正七品下的醫院鎮副,馬周、趙信、陳興三人,都得到了醫院鎮的從八品下職,分別任錄事參軍、倉曹參軍、兵曹參軍。


    武君仁、武君義、武君博、武希哲、武希勝等武士棱的八個兒孫,這次也確實來對了,建功錄勳,全都被柴紹授職,都是旅帥、兵曹、倉曹、隊正這樣的八九品職。


    連帶著程家、老武家的那些跟著懷玉的部曲們,這次也都點選府兵,還有幾個得授隊副隊頭這樣九品職事。


    懷玉醫院營的那個班子,沒死的都得了官。


    “你明明是宿國公嫡長子,還已經是統軍府的正六品將了,你根本用不著來隴右戰場,就在長安呆著,要不了十年也能入正五品之列吧,將來繼承國公爵位,不是美滋滋嗎,何必這麽冒險?”懷玉問。


    程處默僅露出的那隻右眼眨巴幾下,“我程家雖是濟州豪強,但也僅是地方豪強罷了,我阿耶百戰軍功,也是跟對了明主,這才有了如今的國公之爵大將軍之職,可咱家畢竟比不得那些真正的名門大閥,咱家靠的就是軍功,我將來要繼承程家家業,當然還是得有軍功。”


    將門子弟,不上戰場拚,難道跟盧懷讓一樣混?


    反倒是程處默不太理解懷玉,他覺得懷玉並不是太喜歡上戰場,雖然立了這些功,可這家夥倒好像是被迫立功一樣,娘的,羨慕死人。本來懷玉這樣的禁軍子弟,本身家裏父兄官職也不高,越發珍惜這樣的從軍機會才對啊。


    “打仗會死人的,你知道醫院營這次死了多少人?伏羌城出發時,兩千八百人,兩場大仗下來,死了五百多,重傷殘疾三百餘,輕傷的不計其數。


    昨天是柴大總管再晚來半個時辰,我們全都要死在新興川。”


    程處默卻隻是嗬嗬一笑,“將門子弟,戰死沙場,不也死得其所嗎?如今咱們不是沒死嗎,不是賺得功勳得升官職嗎?”


    “可有五百多人長眠地下,還有三百多永遠缺胳膊斷腿瞎眼的殘疾了。”


    程處默笑笑,不以為然。


    “我覺得值。”


    懷玉覺得命值錢,但程處默這樣的國公嫡長子卻都覺得,拿命搏功名更值得。


    騎馬迴駐地。


    有人提前把消息通知了眾人,他們非常高興。


    剩下的這兩千人,都能點為渭州府兵。


    一百畝田地,免稅賦,渭州落戶。實打實的一百畝,不會少給。


    眾人興奮歡唿。


    武山川一戰和新興川一戰,兩戰記功,還有功勳、賞賜。


    武山川一戰定的是下陣上獲,而新興川這一戰,雖然最後五千騎兵加入,但唐突兩軍數量上仍然相當,最後的戰果是陣斬兩千,俘獲六千餘,因此也是上獲。


    中陣上獲,常功一等酬勳四轉,二三等為三轉、二轉,下陣上獲則比降一等。其跳蕩、先鋒一二三等殊功,另有重賞。


    這兩仗,懷玉兄弟都能記一等,直接能得七轉勳,懷義還有跳蕩功。


    絕大多數醫院營戰兵,這兩仗下來都能得到累勳三轉,少數可能得到四五轉,隻有少部份倒黴的可能隻得一二轉,甚至不夠一轉。


    勳簿已經交給柴紹了,接下來就等著核實、上報,以及最後的授勳給賞了。


    隻要還活著並沒殘廢的,這次都賺大了,他們自備行糧隨軍義征,夢寐以求的功勳得到了。


    大家圍著懷玉,對這位帶領他們立功的總管,萬分感激。


    隻有那些殘廢重傷的,隻能在隴西縣城哀歎落淚了,他們的功業夢結束了,以後再無法隨從義征,再無法陣上求功名了,甚至落下了一輩子的殘疾。.


    但他們終究是為夢想拚搏奮力過了,就跟許多人來時說的那樣,要是不拚一下,這輩子都不會甘心。


    第二天一早,柴紹便率軍東歸。


    牛進達也走了,他這次在渭州表現不算好,急於迴關中向突厥人找迴場子。他的右先鋒營傷亡過半,許多傷員也都暫時留在了渭州醫療。


    武懷玉和程處默等一起到送別柴紹、牛進達他們,柴紹叫懷玉上前交待了一番,“我給你向太子奏報了斬闕特勤之功,給武懷義報了個奪旗跳蕩之功,有這兩大功,你們的本品當也能直接躍升六品了。”


    “本來是想帶你一起迴關中的,不過你這白袍總管和醫院營的威名,如今傳遍隴右,突厥人、吐穀渾和諸羌也都知曉,再者這邊傷兵很多,無法帶走,所以便特讓你留下來了。


    我把那些傷兵可都托付給你了,他們為國流血犧牲,好好照顧他們。”


    似乎瞧出武懷玉對他此前拿醫院營做誘餌的事有些耿耿於懷,柴紹難得的還又再次解釋了幾句,“慈不掌兵,一切都是為了以最小的犧牲取得最大的勝利。”


    “走了!”


    “你們的流血犧牲,本帥不會忘記,更不會辜負,此去關中,會早日為你們把功勳請下的。你們留鎮渭州,錢糧藥材鎧甲器械等,本帥也會給你們盡快拔調。好好鎮守渭州,醫治傷兵吧,若是讓突厥人或是吐穀渾、羌人犯境,到時我可唯你是問。”


    柴紹縱馬而去,看著他那背影,懷玉頭一次有些理解這位大將軍了,站在他的位置上,他要謀劃的是全局而不是一隅。他此時也是壓力巨大,趕著要迴援關中,如果人人都跟李幼良、李藝、張瑾那些人一樣,大唐是無法擊敗突厥的。


    盧懷讓站在懷玉旁邊,望著東歸大軍:“我相信柴大將軍此行,一定能夠將頡利大軍擊退的。”這個家夥居然留在了隴右,他現在的職事是隴右行營行軍參謀檢校病兒營、秦州司馬。


    中州司馬,正六品下。


    打仗的時候從來不見這家夥靠近戰場一步,每次打完仗這家夥就冒出來了,他出征前是太子右衛率府長史,一個正七品上職事,現在連升三級。


    “大總管說我先前協助你檢校病兒營還不錯,有些功勞,所以這次讓我留下來負責繼續照顧傷兵。”這家夥並沒有半點的不好意思。


    這臉皮確實夠厚。


    誰讓人家背景夠硬,皇帝是他老丈人,公主是他媳婦,行營大總管是他姐夫,長史是他妻舅、司馬是他親爹,這仗打完了,自然不能落下了他。


    這桃子摘的漂亮。


    好在懷玉也還算有些背景和能力,倒也沒搶他的功。


    盧懷讓笑著遞給懷玉一張公文。


    “這是什麽?”


    “你的職田,四頃半地,我給你弄妥了,啥也不用管,這些地每畝年收租六鬥粟,草料、腳錢另算。”


    盧懷讓辦事效率確實是非常迅速的,上來就給懷玉送了個大禮,四百五十畝職分田直接一步到位。


    大唐官員們按職事品階給職田,有職就有田,一般都是收租,不需自己耕種經營,懷玉剛授鎮將,盧懷讓那邊就跟秦州都督府和渭州衙門把這事辦好了,特事特辦,四百五十畝職田,等著收租就好了。


    一年兩百七十石粟,還有額外的草料和腳錢。


    “多謝盧駙馬幫忙了。”


    “自家兄弟嘛。”盧懷讓說著又掏出來一張,“這是你渭州司馬的那份,也是四頃半,都幫你弄妥了,地都交給本地富戶地主佃租,確保能夠按時收租,夏秋兩季按時上繳給你,直接運到渭州城。”連兼職的這份他都給辦好了。


    “還有這張,是給你阿兄懷義辦好的別將職田,也是四頃半。”


    懷玉不得不佩服這家夥的本事,“盧駙馬從哪弄來這麽多地?”


    “渭州又不缺地,缺的是種地的人,咱們這職田好弄,但關鍵得有人承佃,特別是要讓大戶承租。”


    緣邊之地兵慌馬亂,羌夷也多,把職田交給普通小民佃租,有可能遇點兵慌、水旱啥的,到時這租就交不上來了,所以官員分職田也是有潛規則的,最好的地分給上官,這些地再交給本地地主富農甚至豪強們去佃租,這樣能保證職分田的租子收益,就算出事,那些地主豪強得想辦法墊上,等於是旱澇保收。


    “還有這張,是先前太子殿下賞賜給你的那一百畝地,我也幫你弄好了,這是永業田。”


    “這張,是你之前得了雲騎尉勳的勳田,六十畝。”


    “還有這張,你現在是從八品的本品,官人永業田是二百畝,減去你雲騎尉那六十畝,還有一百四,現在關中尤其是京畿沒有地可授,一般都是授分到邊地寬鄉,秦州還是挺不錯的,你要是願意,我馬上就能給你把這些地手續辦了。”


    賞賜永業一百畝,勳、官永業田加起來二百畝,這又是三百畝,還是永業,盧懷讓說是問他意見,其實都替他辦好了。


    渭州九百畝職田收租,秦州三百畝永業田。


    “秦州這三百畝地你現在若是缺人耕種,我也可以先幫你交給當地大戶租佃,保證租子。還有,之前太子不還賞賜了你奴婢兩口嗎,你想要什麽要的,羌人、突厥人還是吐穀渾鮮卑人,又或是其它,要一對夫妻還是要兩男丁奴或是年輕女婢?”


    盧懷讓這番動作,讓懷玉都難以拒絕了。雖然心底裏有點不恥這盧懷讓貪生怕死,可人家堂堂駙馬,出身又這麽顯貴,憑什麽要再出生入死?要換成他,他也不想上戰場。至於說搶功摘桃子,也沒什麽可說的,勳貴豪門本就有這樣的優勢。


    反過來說,他一起打理醫院營管理傷兵,其實也還確實是不錯的。兩人之前共事,也處的非常不錯,現在對方又這般相幫,懷玉也得謝這人情。


    “走,我帶你去挑兩個合適的奴隸。”


    秦州都督府司馬盧懷讓,熱情的拉著渭州司馬武懷玉去挑奴隸,他說他有很多好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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