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崢早就知道,但仍沒有阻止餘鶴一廂情願地追查,他放手讓餘鶴自己選擇想走的路。有些路,總要自己走過才知道怎麽迴事。餘鶴曾經簡單地以為世界的運轉是依據對錯。原來是圍繞著利益。這個世界永遠不是餘鶴想要的樣子,它是那麽複雜又那麽簡單,重重疊疊的行為後麵有著最簡單至極的動機。這真是太無趣了。即便周圍是餘鶴期待已久的熱血場景,可餘鶴卻根本提不起半點興致,他就像一個被迫參與其中的群眾演員,隻想快點結束,收工迴家。若不是親身站在這裏,餘鶴滿身熱血也涼不下來。擴音器中響起了緬語警告,阿坤家門前左右各蹲伏著一名黑衣武警。餘鶴沒開翻譯器,聽不懂擴音器裏在說什麽,但根據餘鶴豐富的觀影經驗,大概是‘裏麵的人出來,你已經被包圍’了之類。接下來的一切順理成章,餘鶴看到阿坤打開門,看到武警將阿坤撲倒在地,揚起了一片灰塵。塵煙四起,餘鶴聽到阿坤在用緬語說著什麽,警察也在嗬斥,他們用膝蓋頂在阿坤的後背上,好像阿坤真是什麽危險的恐怖分子。銀色地手銬反扣在阿坤的手腕上,武警押著阿坤往車上走。整個逮捕的過程不超過兩分鍾,之前數個小時的布置周密布置略顯可笑。在上車之前,阿坤迴頭朝家門望了一眼,繼而被按著頭推進了車裏。餘鶴順著阿坤的視線看過去,在門後的陰影中看到了一個藏著的小孩。是阿坤的弟弟。他像一隻警惕的幼獸,隻露出小半張臉,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很大,裏麵充滿著驚慌與害怕,親眼看著自己的哥哥被警察帶走了。載著阿坤的警車駛離小巷,武警的防暴車緊隨其後。當現場軍警撤離大半後,附近的居民才從各個角落裏重新出現,指指點點地說些什麽。負責掃尾的警察走進阿坤家裏搜查,藏在門後的小男孩就像遭到清掃的老鼠,暫時被趕出了家門,愣愣地站在陽光下。那一刻,餘鶴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餘鶴沒有理會叫他離開的署長,他繞過擋在他身前的警察,朝那個小孩走過去。眼前的男孩看起來隻有八歲左右,很瘦,也很蒼白,手中抱著一個破舊的木盒。男孩黑黝黝的眸子落在餘鶴身上。和男孩對視的瞬間,餘鶴心裏很不好受,他摸了摸口袋,卻沒有什麽可以給那個男孩。他兜裏連一塊糖也沒有,隻能空著手蹲在男孩麵前。男孩沒有動,看著餘鶴說了句緬語。餘鶴沒明白是什麽意思,下意識打開耳朵上的同聲翻譯器。不遠處的警察快步走來,從後麵托著那男孩的肩膀把他帶離餘鶴麵前。那個警察用英語向餘鶴解釋:“小心點兄弟,他說他見過你。”男孩意識到餘鶴聽不懂緬語,就用不太流暢的英文一個單詞一個單詞說:“昨天,我在,箱子後麵。你很,漂亮。”餘鶴示意警察放開那個男孩,他走過去,半蹲在男孩身前,將另一隻翻譯耳機掛在男孩耳朵上,說:“你哥哥很快就會迴來。”男孩低頭看著手中的木盒:“爸爸被帶走時,哥哥也是這麽說的,但爸爸沒有迴來。”餘鶴唿吸一頓,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男孩應該是害怕的,他的眼神讓餘鶴想起了麻袋中的穿山甲。餘鶴伸出手擦掉男孩臉上的泥點:“對不起。”男孩的語氣很平靜,就像是在陳述一件他早已確定的事實,他說:“都怪我,如果我不生病,爸爸和哥哥就不會這樣。我要是早點病死就好了。”餘鶴鼻尖猛然一酸,喉結微動,勉強壓抑住喉間的哽咽。餘鶴不覺得自己做錯了,無論出於什麽原因,阿坤為財害命的事實無法抹除,被警署帶走調查理所應當,可看著眼前瑟瑟發抖又強作鎮定的小男孩,餘鶴根本沒辦法克製心中不斷升起的愧疚。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可人在一往無前時,從不會看顧左右。早上在警車裏,餘鶴分明清楚地聽見警署署長提起過阿坤有個得白血病的弟弟,可那時的他過於執著於結果,隻想知道緬北黑市流通的穿山甲製品來自何處當人的關注點過於聚焦於某一件事,則會不自覺地將‘無效信息’過濾掉。於是在追尋真相的路上,餘鶴隨波逐流,冷眼旁觀整個事件的進展,卻將這個得了絕症的男孩落在了原地。餘鶴將唿吸放的很輕,他握住男孩冰涼的手,說:“你不會病死的,我是醫生,我可以幫你看病。”男孩搖了搖頭,他蹲在地上把手中抱著的破木盒打開,裏麵玻璃彈珠、玩具卡片、木雕的小馬,還有幾張在陽光下泛出漂亮光澤的褶皺糖紙。男孩警惕地看了看周圍的警察,小心翼翼地翻開卡片,露出下麵的兩張美元。兩張嶄新的綠色美元和木盒裏雜亂的小玩意格格不入。男孩將木盒整個推到餘鶴麵前:“定金還給你,你能讓他們把我哥哥放了嗎?”餘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垂下視線,看著眼前的木盒,蓋在卡片下的美元像個巴掌一樣狠狠抽在餘鶴臉上。餘鶴耳邊響起陣陣嗡鳴。見餘鶴沒有迴答,男孩摘下耳機,輕輕放在木盒上,把木盒朝餘鶴的方向推了又推,之後很慢很慢地退迴簷下陰影裏。他就站在離餘鶴兩米開外的地方,背靠著牆,可餘鶴失去了再次和男孩說話的全部勇氣。餘鶴分明遊離於整個事件之外,又是整個事件發生的始作俑者。我做錯了嗎?餘鶴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他飛快地用拇指抹了下眼角,轉過身背對男孩,獨自站在空空蕩蕩的天地間。在今天之前,餘鶴一生問心無愧,可今天之後,他再也不能這樣說了。這就是天地眾生。對錯二字實在太過單薄,世上的因果環環相扣,無數個看似‘正確’的選擇撞在一起,纏繞成一股洶湧的洪流,裹挾著所有人向前走。你以為那是你的選擇,其實命運的必然。第127章 餘鶴和傅雲崢最終還是沒有按照原計劃迴國。傅雲崢原本隻是以為餘鶴會重新經曆他當年經曆的一切,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無功而返,但當那個白血病男孩出現後,事情發展的軌跡出現了變化。餘鶴終究不是傅雲崢, 他沒有傅雲崢那樣執著,注意力一如既往容易轉移。對餘鶴來說,留在緬北的原因已經從穿山甲變成了那個小男孩。“那個小孩太小了, 沒人管他萬一餓死了怎麽辦?”麵對傅雲崢的憂心,餘鶴信誓旦旦地保證:“等阿坤從警署放出來,咱們就立刻迴國。”連續幾天碰壁後,餘鶴終於和阿坤的弟弟成為了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雖然大家都很不願意承認, 但長得好看的人,在人際交往上確實有著天然優勢。若是餘鶴真心實意的去討誰喜歡,上到80歲下到3歲,就沒有他討不到的。餘鶴邁進那條破敗的小街,手上捧著一個舊木盒,漫不經心地敲響了阿坤家的門。小男孩急匆匆打開門, 臉上的笑意比午後的陽光還要明亮,門前沒有人。沒有看到餘鶴, 男孩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失望,低頭關門時, 卻看到了地上的木盒。男孩眼睛一亮, 蹲下身打開木盒, 五彩繽紛的糖果從木盒中流淌出來。糖果盛得太滿了, 失去蓋子的壓力,爭先恐後地灑了滿地, 彩色的糖紙照亮門前布滿裂紋的青磚,也照亮了男孩的笑容。男孩抬頭張望, 用不太熟練的中文叫了一聲:“餘鶴!”一隻白色的紙飛機破空而來,男孩順著紙飛機飛來的軌跡向上望去,正看見坐在牆頭的餘鶴。餘鶴坐在牆頭,笑容比藍天白雲還要明媚。“小栓!”阿坤弟弟的名字用緬語音譯過來實在太複雜,男孩重複了好幾遍餘鶴也沒能把那幾個別扭的音節記下來。男孩的名字中有一個音節的發音類似於‘栓’,餘鶴就叫男孩小栓,希望這個名字能把男孩的命拴住。餘鶴叫了男孩一聲,指了指牆內,而後從牆頭上一躍而下,跳進了男孩家的院子。男孩用衣擺兜著木盒和溢出來的糖果,反身迴家。阿坤家的大門才關上,男孩又打開門跑出來,把餘鶴丟過來的紙飛機撿走了。巷口的保鏢單手按著耳麥,匯報道:“傅先生,餘少爺進去了。”傅雲崢應了一聲:“跟緊點,緬北不比國內。”保鏢接到傅雲崢‘跟緊點’的指令後,立即抬步向前,卻在抬腿的瞬間聽到身後的破空之聲。保鏢俯身迴頭卻已為時已晚!一記悶棍狠狠敲在保鏢後頸。傅雲崢這邊聽到一陣悶響,他閉了閉眼,平靜地接受了早已預見的現實。懸在心口的利劍終於落了下來。藍牙耳機摔在地上,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一個男人慢步走來,撿起落在地上的藍牙耳機。他將耳機放在耳側,用英語說:“傅先生,我有一樁生意想與你談,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傅雲崢反問:“你想要什麽?”男人說:“阿坤被逮捕那天,他弟弟給了你一個木盒,我要那個木盒裏所有的東西。”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傅雲崢意料,他站起身,走向寫字台:“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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