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是一種極豐盛的糊弄。乍一看林林總總擺滿餐桌,仔細看才發現以半成品居多,連糖水黃桃都單獨盛在水晶盆裏湊數。麵食種類繁多,這得益於餘鶴和傅雲崢上午和了整整五斤麵。有兩個形狀詭異的麵包,是從麵包機裏烤出來的;還有油炸麵果,顏色接近於麻花,咳下去卻並不鬆軟,反而有些硌牙。湯也有兩種,一份喚作珍珠翡翠白玉湯,是傅雲崢的傑作,珍珠和白玉都是麵塊兒,白玉是大麵塊,半生不熟,珍珠是小麵疙瘩,熬煮的稀爛,另一份是接近於麵片的麵條,餘鶴做的刀削麵,削到後來怪刀不鋒利,該用手揪,揪完一抻,潦草糊弄出個麵條形狀,匆匆忙忙下鍋。二人一道在廚房忙活了進三小時,不約而同地得出結論:傅雲崢/餘鶴沒有廚藝天賦。開席後,餘鶴與傅雲崢一撞紅酒杯,彼此道賀了句新年快樂,而後拿著筷子在席麵上轉一圈,筷子不約而同,先落到了糖水黃桃裏。這是唯一一道沒有經過二人加工的菜,保留了原本的鮮美。傅雲崢日常飲食向來食不厭細,每一餐飯都是經過嚴格的營養搭配,即便如此,車禍後的虧空依舊沒補迴來。眼下看到傅雲崢在一眾難以下咽的菜品挑挑揀揀中,最終夾著水煮青筍蘸醬油吃,餘鶴心中忽然湧上來一陣愧疚,總有種尊貴的王孫公子下嫁自己吃糠咽菜的錯覺。餘鶴把一道烤乳鴿往傅雲崢麵前擺了擺:“你吃這個,這乳鴿是廚房提前醃好的,應該好吃。”傅雲崢很不在意地說:“你做的青筍也好吃。”春節是一個很奇怪的節日,明明是團聚的日子,人們卻很容易在這一天無端生出離愁別緒。思念先人,思念亡者,思念所有曾經在自己身邊卻又離開的人。歡聚一堂時越熱鬧,越顯出各自散場後的空寂,也更容易理解曲終人散四個字背後的落寞。繁忙勞碌的一年的人們帶著期盼返迴故鄉,滿懷積攢整年的鄉愁,然而物是人非,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重聚總是想象中的場景不同,相聚過後是又一場別離,時光向前,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明年今日,他們還會在嗎?繁華落盡後,人終究是要踟躇獨行的,無論多難。餘鶴情不自禁想,明年的春節,傅雲崢還會在他身邊嗎?喜歡一個人,會想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他麵前來。青嫩的竹筍很不錯,但傅雲崢值得更好的。按理說傅雲崢此時應當同傅家人一起過年,一大家子花團錦簇闔家團圓,就算各家有各家的小心思,在傅雲峰麵前也都是恭恭敬敬。傅雲崢如今關上私邸的門稱病不見客,說到底,還是想讓餘鶴過個清淨年,可清淨是清淨,但除了清淨餘鶴什麽也給不了傅雲崢,連頓像樣的年夜飯都籌措不出來,如果不是傅雲崢有錢有勢,換做個普通人跟了他,不會連飯都吃不上吧。餘鶴也夾了青筍慢慢啃著。焯水過的青筍很脆,帶著股竹葉清香,確實很好吃。可是青筍好吃是因為它本來就新鮮,和餘鶴的廚藝無關。就像傅雲崢,他原本就風生水起,多了個餘鶴,連錦上添花都不算。餘鶴正在胡思亂想,傅雲崢卻握住了他的手。傅雲崢倒像是知道餘鶴在想什麽一般,他放下筷子,說:“小鶴,我喜歡跟你在一起,喜歡沒有那麽多條件。”餘鶴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情緒中,鬱鬱道:“可是我很沒用,你不該吃這些。”傅雲崢說:“如果世上的事都要‘應該做’才能做的話,我最不該的就是放縱自已的欲望,把你接到我身邊。”傅雲崢看向餘鶴的眼神溫柔,卻帶著無限的暖意,這是他眼中罕見的明顯情緒:“可是我也很沒用,明明知道自己身休抱恙難以痊愈,知道這樣做就注定會在你人生上抹上汙點,知道你和我有萬般不相配,但我還是想要你。”餘鶴看著傅雲崢,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他一直不清楚傅雲崢為何選擇自己,開始以為是因為他好看,但是傅雲崢對他太好了,世界上好看的人又那樣多,隻用好看解釋根本說不通。今天傅雲崢給了他答案。傅雲崢告訴餘鶴:“我們很早就見過。大概兩年前,明都慈善晚宴,我致辭演講時,你站在台下。”餘鶴倏地抬起頭,看向傅雲崢,努力從記憶中尋找傅雲崢的影子。傅雲崢慢聲迴憶:“那天觥籌交錯、傳杯弄盞,卻沒人能遮住你的光彩,許多世家的少爺小姐都圍著你說話,旁人頻頻側目驚豔於你過分出挑的麵容。而你滿不在乎,仿佛也好唿朋引伴,一唿百應也罷,都不能叫你真正高興起來。”傅雲崢也看餘鶴,似乎也在透過現在的餘鶴看當年驚豔他的少年。餘鶴皺起眉,兩年前他應該是上高三......慈善晚宴,致辭演講?早已拋諸腦後的迴憶猛然複蘇。餘鶴想起來了。他早就見過傅雲崢!兩年前,宴會廳後門,他倆還一塊兒抽過煙!*兩年前,明都慈善晚宴。宴會上,被評為全球最具影響力的青年慈善家衣冠楚楚,長身而立。他手握榮譽獎杯,侃侃而談,與台下眾人分享去年做慈善事業的全部曆程。餘鶴站在台下,百無聊賴。身邊站的是明都首富的小兒子黃少航。黃少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餘哥,你看什麽呢?”餘鶴收迴視線,隨手把黃少航手裏的酒杯拿過來,放在侍者的托盤上:“成年了嗎?喝橙汁吧你。”黃少航在明都是作威作福的小公子,在餘鶴身邊倒是很聽話,被餘鶴拿走酒杯也不生氣。黃少航嘻嘻一笑:“都聽餘哥的。”餘鵝瞥了黃少航一眼。黃少航和餘鶴對視一秒,臉唰的一下紅了,側過頭避開餘鶴的視線,扭扭捏捏地說:“餘哥,你怎麽這麽看我啊。”餘鶴心不在焉,隨口說:“你喝酒上臉也太快了。”黃少航心髒砰砰直跳。慈善晚宴結束後餘鶴就要迴奉城了,他本來想借酒勁跟餘鶴表白,但一口酒喝下去他更緊張了。黃少航和餘鶴在同一所貴族私立高中念書,是餘鶴的學弟。餘鶴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是全校公認的男神,長得好,打架厲害,性格也明朗,學校裏喜歡餘鶴的男男女女能繞操場三圈。黃少航剛轉學過去時人生地不熟,被高年級的學長堵著欺負,餘鶴從旁邊路過,一腳把那個人踹倒在地,漫不經心地踩在那個人肚子上,說:“這個人我罩了。”從那天起,黃少航就一直跟在餘鶴身邊,替餘鶴買飯、抄作業、收情書......但沒人知道黃少航也喜歡餘鶴。餘鶴馬上就要畢業了,黃少航擔心再不說就沒有機會,這次慈善會正好在他家這邊開幕,他便提前邀請餘鶴來自己家玩,想要趁機表白,可惜一直沒敢開口,一拖就拖到了晚宴當天。明都慈善晚宴邀請到了新銳青年慈善家,學校組織學生代表參加其實就是在學校裏選出家室最好的幾位,以家校活動為契機,給這些學生家長結識那個青年慈善家的機會。聽說那個青年慈善家非常、非常有錢,去年一年在全世界個人捐款總額超過三億美元。這隻是個人捐款額,還沒算家族企業的捐款額度。黃少航的目光從青年慈善家身上移開,轉而看餘鶴身邊零零散散站著的幾個同學。餘鶴的人緣特別好,晚宴一開始,同學就都圍到了餘鶴身邊,他根本沒機會單獨和餘鶴說話。黃少航側頭對餘鶴說:“餘哥,你聽的好認真啊。”餘鶴迴過神,動了一下肩膀:“這人誰啊?”黃少航全副心思都放在餘鶴身上,根本沒認真聽,隻記得父母說那是什麽傅家的掌權人,很有權勢。晚宴光線幽暗,黃少航知道餘鶴夜盲,便眯著眼睛讀出致辭人的名字:“傅什麽峰。”“什麽峰啊?”餘鶴也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會場本就暗,那人站在台上,一束光正好打在名牌卡上,他是一點看不清,就說了一句:“哎,算了。”黃少航問:“什麽算了。”餘鶴揉了下眼睛:“看他挺帥的,想認識一下。”黃少航臉色一下變的很難看:“餘哥,他歲數也太大了吧。”餘鶴詫異道:“和歲數有什麽關係?再說他也不大吧,不就二十多歲?”黃少航說:“得三十多了吧。那是大資本家,可牛逼了,連我爸跟他搭話都費勁,別說咱們了。”餘鶴失笑道:“你在說什麽啊,我是說他經曆帥,你沒聽他說嗎?他去過西南山區支教,還去過非洲發展醫療,每年都帶著自己的專屬車隊去西北青藏線防風固沙,救援野生動物,還在緬北和偷獵者交過火.....太牛了,這才是男人該做的事啊,這一路絕了,簡直是驚心動魄,要不然人家是全球最具影響力的青年慈善家。”黃少航根本沒聽那個男人說什麽,他光想著餘鶴了,聽餘鶴這麽說有點不好意思,訕訕道:“哦,我以為你說他長得帥。”餘鶴仰起頭:“帥嗎?我看不清,他在我眼睛裏就是一團墨綠色的人形,哎呦你餘哥我這個眼睛啊。”黃少航無語了一陣,說:“餘哥,你要不還是吃點胡蘿卜吧,人家穿的是墨藍色的西服,你咋能看成墨綠色呢?”餘鶴:“......”正這時,台上的青年慈善家結束了致辭,台下人一同舉杯。結束致辭後,台上人在眾人掌聲中緩緩下台,被人擁簇著,走遠了。餘鶴又在會場待了會兒,身邊的同學圍著他說話,會場燃著茉莉花味的熏香,和酒香混在一起莫名有些黏膩,聞久了有些氣悶。他推開身邊的黃少航:“你們聊著,我出去轉一圈。”黃少航拉住餘鶴的胳膊:“餘哥,我有話想對你說。”餘鶴皺起眉:“等我迴來說。”黃少航鬆開了手,餘鶴走出宴會廳。明都城中種滿了楊柳,恰逢三月,柳絮如雪如煙漫天飛舞,連空氣中都是股草木香。餘鶴深吸一口氣,打了個噴嚏。好煩。在這種攀高結貴名利場呆久了,餘鶴很容易生出煩躁的情緒,摸了摸兜也沒有煙,就往繞著宴會廳慢慢走,想跟路上遇見的安保人員要一根煙。每當餘鶴心理出現負麵情緒時,尼古丁都是他最好的撫慰劑。隻要一口,他就能和這個美好的世界重新連接,否則他就會異常煩躁,非得找誰打一架才能發泄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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