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可真好聽,像是大提琴。餘鶴垂著頭愣了一會兒,緩慢地轉過頭,天色已晚,車裏很暗,餘鶴的世界一片模糊,又過了十幾秒,眼神才很艱難地聚焦在眼前人身上。“傅先生。”看清身邊的人後,餘鶴笑了起來:“你叫我?”傅雲崢:“有哪裏不舒服嗎?”傅雲崢的聲音宛如隔著一個罩子,餘鶴認真地聽了一會兒,努力分辨言語中的意思。餘鶴:“我沒醉。”傅雲崢歎了口氣,伸出手攬住餘鶴的肩:“好,你沒醉,過來靠著我,別摔著。”這輛庫裏南是專門改造過的,傅雲崢的輪椅可以直上直下,隻是因坐著輪椅,餘鶴沒辦法躺在傅雲崢腿上。餘鶴靠在傅雲崢肩頭,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點想哭。這很正常,人喝醉酒都會有點敏感,但他還沒醉到神誌不清,沒有讓自己哭出來。餘鶴閉上眼,他聽到傅雲崢交待司機聯係家庭醫生到莊園等著。“我沒醉。”餘鶴堅持說:“不用醫生。”傅雲崢應了一聲:“好,不用醫生。”餘鶴對自己的清醒程度有執念,過了好一會兒,又告訴傅雲崢一遍:“傅先生,我真的沒醉,我隻是......有點難受。”他感覺到傅雲崢的手摸了摸自己額頭和臉頰,餘鶴知道傅雲崢是在摸自己發沒發燒,這種觸碰完全在社交禮儀的範圍內,是不帶有任何私情的接觸。餘鶴又想哭了。他發現傅雲崢很少對他做親密的動作,擁抱親吻總是他主動的,傅雲崢......從沒主動吻過他。隻有一次,傅雲崢捏著他的下巴,微微俯身,嘴唇卻最終落在傅雲崢掐著自己的手上,而沒有落在他臉上。現在,傅雲崢的手指又按在餘鶴脖頸動脈上,檢查餘鶴的心率。餘鶴的心跳很快,不用傅雲崢查看他自己也知道,他閉著眼,感受著傅雲崢手指上溫涼體溫,喉結上下滾動。過了片刻,傅雲崢說:“心率過快,幾乎一秒兩下,你哪裏難受?”哪兒難受?還不是因為你不喜歡我難受,可這話怎麽說呢?餘鶴混混沌沌的腦子放空,繼而靈光一閃。他可以說心裏難受,然後傅雲崢會問他為什麽難受,他就淒淒楚楚地說:因為你不喜歡我。以傅雲崢的情商,肯定不會直接說‘對,就是不喜歡。’他可能會順勢說‘我喜歡你’,但更可能是順勢反問‘我哪兒不喜歡你了?’如果傅雲崢直接說喜歡,目的達到;如果傅雲崢反問,餘鶴就說‘那為什麽你不親我。’多少能解決一個問題。餘鶴勾起唇角,我可真是個天才。餘鶴按計劃行事:“心裏難受。”傅雲崢:“......”“老張,去急診。”傅雲崢的手按了下西裝口袋,才反應過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帶過手機了,他繼續對司機說:“聯係交警隊,調整交通信號燈,車上有病人。”餘鶴一把抓住傅雲崢的手:“不是那個難受,我......”“哪個難受都不行。”傅雲崢聲音低沉,第一次如此強硬地違背餘鶴的願,很強勢地說:“必須去醫院,沒得商量。”七分鍾後,餘鶴躺在平車上,幾個穿著白大褂的護士推著他跑進急診,風馳電掣。事情完全出乎餘鶴預料,傅雲崢不按常理出牌,餘鶴不知怎麽就發展到這一步。晚上的急診人居然超出餘鶴想象的多,無法廣為人知的生死離別時時刻刻在上演,急診門口走廊兩側的座椅坐滿了人。更多人形色匆匆,小跑著繳費取藥,或者站在急診門口,滿臉茫然等候結果。護士喊道:“讓讓!這兒有病人!”走廊的人群如摩西分海般散開,在輪子滾過地麵的隆隆聲中,平車從人群中穿過。醫院的燈光很涼,是一種照的人通體生寒的慘白,鹽粒一樣灑在人心頭。餘鶴清楚地看到了這些人的臉,再沒有比淩晨的急診更容易參悟生死的地方,十九歲的餘鶴離死亡很遠。可這一刻陰差陽錯,他隱約觸碰到了什麽。在這個瞬間,餘鶴忽然覺得自己的愛恨是那樣不值一提,與生與死比起來,這一點情愁算得了什麽。這種頓悟持續到傅雲崢出現在餘鶴麵前。再見到傅雲崢的那刻,正伏在病床邊抱著桶嘔吐的餘鶴一個鯉魚打挺彈起來:“我不洗胃!”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傅雲崢身上。傅雲崢:“......”醫生嗬斥道:“都吐成這樣還不洗胃?”餘鶴被訓的委委屈屈:“也不是因為喝酒吐的,我是暈車。”傅雲崢轉動輪椅靠近餘鶴:“以後別喝酒了。”“真和喝酒沒關係,來的路上司機開的太快了。”餘鶴湊到傅雲崢耳邊,小聲說:“不洗胃,也不驗血。”傅雲崢問醫生:“他怎麽樣?”醫生迴答:“心率103,血氧93,血壓130、70,別的檢查還沒做。”進醫院容易出醫院難,哪怕是傅雲崢到了醫院也隻能聽從醫生的安排,在餘鶴的強烈抗爭下沒有洗胃,但血肯定是要驗。餘鶴被捂著眼睛抽了四五管血,他顫抖著睫毛想,這就是裝病裝可憐的報應嗎?好在檢查結果一切正常,餘鶴拒絕了留院觀察,眼巴巴地瞅著傅雲崢滿臉都寫著想迴家。傅雲崢無可奈何:“先迴家吧。”從醫院折騰一圈,迴家路上,餘鶴的酒意緩緩湧上頭,全身上下有種深深的疲倦。他沒精打采地靠在車窗上,車一顛簸他的頭就在車窗上磕一下,反複磕了好幾次也不換姿勢,不知道疼似的。路燈明滅,光影在餘鶴臉上形成種規律的變化,車輛開進莊園,車輛停在別墅門口,餘鶴沒有下車。傅雲崢讓司機老張先迴去,老張將車鑰匙遞給傅雲崢。車門關起來,車廂內隻剩餘鶴和傅雲崢兩個人。餘鶴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麽迴事,他覺得自己特別累,異常疲憊,像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雪地中行走,沒有來處,沒有歸途。人的不快樂大多是源於欲望得不到滿足,然而無解的是,他餘鶴知道自己不快點的原因,還是克製不住對傅雲崢產生感情,產生占有欲。可是誰能占有傅雲崢呢?餘鶴不知該說什麽,也不想動。他們在車裏坐了幾分鍾,熄火後,車裏沒有開空調,溫度慢慢下降,晚夜的寒風順著車底漫延上來。良久的寂靜後,傅雲崢率先開口:“小鶴,你想要什麽?”餘鶴闔上眼。傅雲崢仿佛能夠洞察餘鶴所有的情緒,在從急診排除了餘鶴低落的生理原因後,傅雲崢略過譬如‘你怎麽了’、‘為什麽不高興’、‘是不是在賭氣’這些繁瑣冗雜的問題。一針見血、正中靶心,隻問餘鶴想要什麽。傅雲崢非常清楚,餘鶴不開心原因歸根到底是欲望沒得到滿足,所以言語拉扯在他看來沒有意義。餘鶴要,他能給,問題解決。餘鶴要,他給不了,那說再多的話也是白費功夫。這就是傅雲崢。餘鶴有點悲哀地想:自己到底要多久才能像傅雲崢一樣做事目的明確,能夠繞過彎路,直達終點。餘鶴側頭看向傅雲崢,輕聲問:“我要了,你就給嗎?”黑暗中,餘鶴看不清傅雲崢的神情,車廂內安靜下來,傅雲崢沉默少傾,似乎在思索。片刻後,傅雲崢迴答:“隻要我有。”餘鶴的唿吸一下放的很輕,不自覺地攥緊身下座椅上的毛墊,接著酒氣壯膽:“我要你喜歡我。”傅雲崢像是鬆了一口氣,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說:“小鶴,我怎麽不喜歡你了?”花園內的光影影綽綽,車廂內很暗,這種暗恰到好處。能夠看到對方的輪廓但看不清對方表情,在這種隱秘的環境下,人很容易生出平時沒有的勇氣。餘鶴咽了下口水掩蓋緊張:“你從來沒說過喜歡我。”向來一針見血、直截了當的傅雲崢居然繞起了彎子,明知餘鶴隻是想聽一句喜歡,此時卻顧左右而言他:“餘鶴,你想好了嗎?我們之間......也許沒你想的那麽合適。”餘鶴脫口而出:“但也一定沒你想的那麽不合適。”餘鶴簡直要急死了,他敏銳地察覺到這是傅雲崢最為動搖的一次,對待其他事情,傅雲崢都是狐狸,偏偏對待感情,傅雲崢就跟隻蝸牛似的,不僅慢,好不容易探出觸角,輕輕一碰就全縮迴殼裏。傅雲崢低聲問:“外界的非議呢?”“傅雲崢!”餘鶴揚聲道:“我不在乎別人怎麽想,隻在乎你。”糟了。傅雲崢閉上眼,明明喝醉的是餘鶴,這酒卻像灌進了他的心裏。他的思緒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模糊,也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清晰,理智和感情如同兩條平行線,各自為政,一邊是康莊大道,一邊是萬丈深淵。可傅雲崢還是想朝這個深淵走過去。哪怕最後感情被現實與歲月的消磨,是風散星落,相看兩厭。他清楚不可以、不合適、不長久,也知道短暫的荷爾蒙爆發後將是無盡的煩惱,知道愛情甜蜜醉人的風花雪月過後往往是爭吵怨恨。人們常說墜入愛河,說愛情令人身不由己,情不自禁,而此時此刻,傅雲崢知道他能守住界限,他能夠克製自己的感情,也能夠拋棄自己的欲望。他甚至有辦法解決餘鶴的情難自禁,意亂情迷。隻要餘鶴離開自己,快則一兩個星期,慢也不過兩三個月,餘鶴的新鮮勁就會淡去。傅雲崢指尖微微一動,和餘鶴徹底分開的念頭在心頭轉瞬即逝,明明斬斷念想方法很簡單,可他不願意這麽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假少爺擺爛後攻了殘疾大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壞貓超大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壞貓超大聲並收藏假少爺擺爛後攻了殘疾大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