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傅雲崢吃的也不多。餘鶴問:“怎麽吃這麽少?”傅雲崢放下筷子的手一頓,招手示意章杉拿來一份合同。合同展開著,和鋼筆一起放到了餘鶴麵前。傅雲崢說:“小鶴,你簽一下。”章杉在簽字的地方指了一下,餘鶴依舊看也沒看就直接簽了自己的名字,章杉見怪不怪。傅雲崢歎了一口氣。餘鶴擦擦手:“怎麽了?”傅雲崢眼神是全然的無法理解:“小鶴,你都不看你自己簽的是什麽。”餘鶴仰靠在椅子上,理所當然地說:“你讓我簽的啊。”這種全然的信任令傅雲崢心底波光微動,暖意從胸口漫延至雙眼。“上午你開會時就有點不高興,”餘鶴把簽完的合同遞給傅雲崢:“是發生什麽事了嗎?”傅雲崢檢查過豆芽平台收購合同上的簽字,不想說是因為餘鶴在直播平台看美女的短視頻,而且餘鶴很快就是這個美女的頂頭上司,便隨口扯了個幌子:“有個項目進行的不太順利。”隆門置業公司原本承接下奉城南邊051地塊和080地塊的開發,工程是承包開發區辦公樓、以及對麵占地600餘畝的人民公園建設。該項目公開招標,發包方中標後將工程拆成若幹部分,分包給其他更專業的建築公司,隆門置業承包下工程主體建設,是整個項目動工的第一環,已經進行包括申報規劃設計條件、圖紙設計方案的專家組審查、委托地質勘探等基礎性工作,工地已經開始動工了。兩塊地的工程量非常巨大,是奉城未來兩年的重點項目,光是建築圖紙設計,就用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才敲定。誰料隆門置業按照圖紙建設到一半,發包方忽然要求改圖紙,理由是原圖紙設計過於奢華,不利於奉城開發區招商引資的開放形象。隆門置業雖然作為乙方,但施工也均是按照合同來的,推翻設計圖紙,前期工作一大半都要重來,包括各項手續也要重新辦理,和甲方連續幾個月磋商未果,一怒之下將發包方起訴至法院,以發包方嚴重違約,私自改變合同主體款項為由要求解除合同,獲得違約金賠償。該案因標的額巨大,官司從中院打到高院,從一審打到了二審,二審結果至今仍未落地,但工地總不能一直停工,再說工人的工資也還沒結呢,馬上就要過年了,工地上三百多名工人都等著結工程款返鄉過年。“工人代表說,一個星期內如果拿不到錢就去京城找領導。”傅雲崢本來隻是不想讓餘鶴知道他低落與那條短視頻有關,就將上午視頻會中最麻煩的難題講出來搪塞,講著講著,倒真為這扯不清的亂事生出幾分煩躁,順勢從輪椅側麵的口袋中摸出盒煙,點燃後深吸一口。傅雲崢:“結果隆門置業的負責人說,他們還想去京城呢,設計圖紙終稿是和發包方敲定寫在合同裏的,合法有效,發包方和上麵溝通出現問題,後果憑什麽由他們承包單位負責。”餘鶴:“......”他這輩子可能都做不了生意了,這都什麽事啊。餘鶴問:“這和傅氏有什麽關係嗎?”傅雲崢答:“原本是沒有,但你知道設計圖紙為什麽忽然就不和要求了嗎?”餘鶴搖了搖頭。傅雲崢:“一朝天子一朝臣,奉城開發區原先的領導調走了,新領導不喜奢靡,聽說奉城在建開發區辦公樓之後第一個問題就是:‘舊辦公樓不能用了嗎?’,你要是下麵的人,你怎麽迴答。”餘鶴:“......”這能怎麽迴答,那舊樓又沒塌,肯定是能用啊,但肯定不能這麽說啊。傅雲崢:“現在必須得要找一個有實力的企業接手。”這個工程很有賺頭,如果沒有之前那些糟心事,誰都想接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然而有隆門置業的前車之鑒,這個餡餅就變成了燙手的山芋,看著眼饞,拿起來又燙。這樣大一個項目,臨時找公司全部承接過來難上加難。小公司沒這個實力碰,大公司都會做風險評估,股東會一次次開下來也要時間,更何況這項目一接,基本相當於直接得罪了原本的發包方和隆門置業兩大企業。於是有人建議把其他企業的資金引進來,做新的發包方,還是由隆門置業負責施工,改圖紙重建造成的經濟損失隆門置業承擔一點、新發包方承擔一點,就能把這件事完美的解決過去。這是幾乎一個稱得上皆大歡喜的解決方法,而在外人看來,新發包方的損失不過就是少掙一點錢。上麵親自約談了幾家有實力的企業,其中就有傅氏集團。餘鶴聽完,不由皺起眉:“這好像不光是錢的問題,如果是正經重新走招標程序也就罷了,現在這種頂替更像是截胡,不利於商業形象,而且程序上有瑕疵,要是沒人過問倒好,要是有紅眼病那是一告一個準。”傅雲崢看了一眼餘鶴:“對,就是這樣,所以很煩。走正規程序來不及,光公示期就十五個工作日,工地上的工人等著結工程款,十五天以後都過小年了。”傅氏集團把這件事拿到會上討論,一是因為傅氏和隆門置業有過合作,算是有些私交;二是出於人道主義考慮,工人的工程款需要結;三是開發區辦公樓和人民公園都是地標建築,如果建得漂亮那就是擺在城市中間的活廣告。餘鶴挑起眉:“有弊有利,這倒難選了。”傅雲崢最喜歡看餘鶴倨傲氣盈,得意洋洋的樣子:“餘少爺成竹在胸,是有什麽好主意?”傅雲崢一捧,餘鶴當即飛了,探身出謀劃策:“直接和原先的發包方談呢?從他們手裏把工程接過來,不用走招標程序、不會得罪發包方、工人的工程款也來得及結。”傅雲崢眼底的蕩漾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讚賞道:“小鶴,你真的很適合做生意。”“既然有了解決的辦法,為什麽還煩?”餘鶴撐著頭思索片刻:“嗯,原先的發包方是?”傅雲崢迴答:“是精川建工集團。”餘鶴一聽是精川集團,當即懂了傅雲崢的顧慮。精川集團的總經理叫陳思健,是商場上有名的‘鯊魚’,不管和誰合作都是一番土匪作風,隻要是從他手頭過的項目就都要咬上一口,隆門置業敢接陳思健負責的項目,難怪倒了這麽大的黴大家還見怪不怪。陳思健是富一代,二十年前靠著挖煤暴富,後來又搭上時代的順風車做起地產生意,一路扶搖直上創建精川建工集團。他身上匪氣極重,特別主觀,遇見合眼緣的什麽都好談,對看不上人那是寧可自己不賺這份錢,也不讓對方好過。最出名的就是談生意必須喝酒,總是仗著酒量好把對方灌醉了套話。要和陳思健談生意,難怪傅雲崢會心煩了,據說陳思健初中畢業就出來打拚,最不喜歡就是高學曆的精英。餘鶴問:“什麽時候和陳思健談?”“明天晚上。”“我和你一起去吧。”餘鶴說:“我能喝懵他。”傅雲崢輕笑:“他不敢灌我酒。”餘鶴往餐桌上一趴:“可是我想去。”傅雲崢拿餘鶴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說:“好吧。”第40章 (二更)傅雲崢和陳思健約在雲蘇的一家私廚見麵。這家私廚建築風格複古, 仿的是明清時期的蘇州園林,占地雖不算大,然而亭台閣榭應有盡有, 一步一景,十分精致,帶著水鄉特有的柔媚。臨近年下新春, 紅紗宮燈掛滿簷廊,琵琶女抱琴輕撫,淺吟清唱雲蘇小調,夜風習習, 八角宮燈輕搖,暖橘色燭火在晃,明黃色的流蘇在晃,女子步搖上的珠墜也在晃。月照庭中,有著靜影沉璧般的空明,燈下樹影很長, 迤邐朦朧。雖已近冬至,風月蕭蕭、花葉瑟瑟, 然而文人筆下那綿延兩千年的溫柔也盡在於此了。這是方軟紅十丈的人間。傅雲崢的輪椅有自動爬坡和上樓梯的功能,輪椅從石板路上軋過去, 發出一種很難形容的輕響, 用餐的房間在正東的房間, 私廚的老板和服務員一同站在門口迎接傅雲崢, 還搭好了方便輪椅通過的綠色通道,連門檻都拆下去了。老板四十多歲, 穿著深藍色中山裝,身後的服務員各個身材高挑, 身穿統一的素色長袖旗袍,發髻用木簪挽起,麵上笑意盈盈。一時間,跟穿越迴民國似的。老板拱拱手,連打招唿的方式都很複古:“傅先生,外麵風大,快請進。”“孫老板,好久不見。”傅雲崢停下輪椅,側過身示意餘鶴往前站,將餘鶴介紹給孫老板:“這是餘鶴。”在傅雲崢這樣鄭重介紹之前,孫老板本以為這年輕人是新聘用的助理之類。院內燭火宮燈到底沒有電燈泡亮,孫老板方才隻隱約看了個大概,隻覺得很高、氣質也好,這會兒在屋內明亮的水晶吊燈下一看,登時一愣,頓生驚豔之感。這也太好看了,莫不是哪個剛出道的小明星?孫老板驚訝道:“這位公子看起來眼生,像是第一次見。”餘鶴含笑迴答:“孫老板客氣了,咱們確實是第一次見,您這小院這樣好,我可真是來遲了。”“不遲,不遲。”孫老板連聲說:“院子好看算不得本事,飯菜合口才不辜負,快快請進落座,陳總已經到了,我這就去傳菜。”雅間內,陳思健聽到動靜撩開門簾迎出來,他早年當過兵,也做過苦力搬卸重物,身高將近一米八,滿身腱子肉,一露頭,兇悍氣撲麵而來,連寬敞的外庭都顯得局促了。陳思健大馬金刀,走過來和傅雲崢握手,同時說:“傅總,稀客稀客,您今天可來晚啦。”傅雲崢最是守時,約的七點見,現在不過六點五十分,怎樣論算都不得來晚。以對方來晚了為開場,先發製人,本就是談判中的一種手段。這時候沒人會直愣愣地說自己沒晚,因為人家來的確實早,代表人家重視此事,你說你沒晚,倒像是看不起對方,原本沒錯也要被人捉了把柄。傅雲崢自然知曉此節,然而他時間寶貴,不會為了這一點先機早早來等著,這點先機與他的時間相比不值一提。傅雲崢:“是陳總來得早,雲蘇風景怡麗,陳總若是喜歡可以常來玩。”四兩撥千斤,傅雲崢把話原封不動抬了迴去。你說我來得晚,我就說你來得早,誰都沒說錯,因為早晚本來就是相對性的。除此之外,傅雲崢還順便掛上了雲蘇的風景,陳思健就算再想抬杠,也隻能順著風景往下說,可是風景有什麽好爭論的呢?就算費勁論述了雲蘇風景不美,也怪不得傅雲崢身上。陳思健在心裏暗罵傅雲崢是老狐狸,半句話的虧都不肯吃,果然很難纏。傅雲崢平時和餘鶴相處時,總是很好說話,就算餘鶴偶爾沒大沒小的逾矩,也不過一笑置之,雖然也經常不自覺流出一種清貴氣,但從沒拿過上位者的氣勢壓餘鶴。然而此時,在生意場上的傅雲崢與平時完全不同,端正巍然,宛如山峙淵,即便坐在輪椅之上也不顯劣勢,更無損身上崢嶸風範,反而倒添幾分勝券在握的底氣。餘鶴垂眸凝視傅雲崢,指揮若定的傅雲崢比滿堂水晶琉璃燈還耀眼。難怪旁人提起傅雲崢都覺得可怕,就連陳思健這樣的老油條都為了占些話鋒先機早早到這兒等著,餘鶴是關心則亂,聽到傅雲崢要與陳思健談生意,擔憂傅雲崢吃虧,卻忽略了在這場對弈中,落在下風的分明是陳思健。傅雲崢根本沒必要覺得和陳思健談判棘手。他才是那個讓人覺得棘手的人。既然如此,傅雲崢昨天到底為什麽不開心?餘鶴神遊天外,壓根沒注意到陳思健在盯著他。陳思健今年四十上下,比傅雲崢還要年長幾歲,和傅雲崢會麵前做了不少功課,看見餘鶴後,陳思健立刻反應過來這個俊朗少年是傅雲崢包養的小情人。男子漢有手有腳,卻遊手好閑正事不做,走捷徑傍大款做人玩物,若是旁人少不得要在心裏唾棄,陳思健雖不讚同,然而他也是窮苦出身,知道對於窮人來說,許多時候許多事身不由己,生的漂亮本不是能選擇的,被人看上更不能選擇。對於許多因美貌而遭橫禍苦難的人來說,這原本不是他的錯,卻要由他來擔這份罪。在這件事上,陳思健拎得很清。多年前,陳思健的母親就是因為漂亮,在從工廠下班迴家的路上被人拖進小巷,十個月後生下了陳思健......在那個年代,流言蜚語能要人命,陳思健上小學時,母親喝了農藥,沒救迴來。主觀上陳思健沒有看不起餘鶴,然而這不影響他將餘鶴作為突破口,這麽重要的談話,傅雲崢居然帶著小情人來,這簡直是給陳思健送了一個天大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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