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鶴一直覺得自己並非重欲的人,甚至稱得上無欲無求,旁人若問他名字裏的鶴是哪個鶴,他都是說閑雲野鶴的鶴。在遇見傅雲崢之前,不,確切地說是在那句‘你來吧’之前,餘鶴從沒發覺自己會對什麽人產生這樣濃的欲望。這可真是太詭異了,難道這是‘既然能免於做受,抓緊做攻機會,立即好好表現’的逆反心理嗎?餘鶴的手機被收走了,他躺在床上,這張床很軟,不像傅雲崢那屋的床墊那樣硬。景區內的夜晚本就極靜,隱在景區深處的傅宅更是萬籟俱寂。在極度安靜環境下,餘鶴很難入睡,而且他習慣晝夜顛倒,現在才12點多,是真的一點也不困。今晚的‘工作’結束後,他緊繃的情緒終於暫時舒緩下來,對環境產生出一種遲鈍的陌生。餘鶴沒睡著,直到天蒙蒙亮,大概五點半左右,院子外麵響起清脆的鳥鳴,他聽著鳥啼聲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非常討厭的是,他沒有得到一個美夢。餘鶴夢見了餘家。別墅裏,養父餘世泉把dna檢測報告扔到餘鶴麵前,冷漠地說:“你走吧。”餘鶴翻看著檢測報告,如遭雷擊,他叫了一聲:“爸?”餘世泉擺擺手,臉上滿是厭惡:“別叫我爸,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好吃好穿供你長大,你連正經大學都考不上,養你有什麽用?廢物。”養母張婉也不可置信,她坐在沙發上默默流淚,問:“那咱們的孩子在哪兒?”“在奉城大學念金融係。”餘世泉臉色肉眼可見的由陰轉晴:“他叫清硯。”清硯。身穿白色運動服的少年對餘鶴淺淺地笑著:“你好,餘鶴,很高興能夠做你哥哥,其實你不用搬走的,我已經和爸爸說好了,他同意你繼續住在餘家。”餘鶴冷笑一聲,撞著那個人的肩膀擦身而過,大步走出餘家大門:“我哥哥?你是誰啊,也配當我哥哥?”“不識好歹!”餘世泉勃然大怒,將煙灰缸摔在餘鶴腳下,嗬斥道:“滾。”在玻璃煙灰缸碎裂的脆響中,餘鶴聽見那個人說:“我是餘清硯。”*餘鶴猛然睜開眼,胸口劇烈起伏。他躺在床上,充滿著熬完大夜後那種亢奮的疲倦,眼睛連著眼眶都有點痛,餘鶴窩進柔軟的被子裏,心裏空嘮嘮的不舒服。像是在暴雨中穿梭的孤燕,不知道何處才能停留。他沒有家了。臨近早上八點,餘鶴聽到隔壁的房門響了一聲。哎,餘鶴把頭埋進被子裏,想到等會兒還要談合約的事就心煩。又在床上賴了一會兒,餘鶴從床上爬起來穿衣服,衣櫃裏掛著好幾件衣服,都是餘鶴的尺碼,角落還放著一個內衣籃,裏麵放著幾條未拆封的內褲。餘鶴把內褲拿出來,一看,笑了。準備內褲的人顯然摸不準他的尺碼,從l號到xxl號各備一盒。餘鶴不常穿這個牌子的內褲,也不知道哪個碼更合身,在選衣服這件事上,餘鶴向來秉持寬鬆最舒服的原則,就拆了一條最大碼的穿上。貼身的衣物大點能湊合,小了真受不了。隨手拽下件黑色t恤和灰色長褲套上,餘鶴照了照鏡子。麵有倦色,還是帥的。抓了把頭發,看著鏡中的自己,餘鶴恢複活力。他勾起唇,露出個輕佻的笑容,心想老天賜他一副好皮囊,居然用來做這行。隨便吧,反正他的人生已經爛到穀底了。“對不起了,女媧娘娘。”餘鶴轉過身,把那位俊朗少年的倒影留在身後,邊走邊說:“您當年捏我是按畢設捏的沒錯,可惜您選了塊兒爛泥。”餘鶴隨手從牆邊櫃,抄起瓶礦泉水,仰頭喝水的同時打開門。房門打開。他看到了傅雲崢。餘鶴:!!!喉間的水一嗆,餘鶴低下頭捂著嘴,竭力抑製嗆咳。抱歉,老板,沒抑製住。在傅雲崢鎮靜從容地注視下,餘鶴把水噴了傅雲崢一身。第5章 “咳咳咳額咳咳咳,對不起,對不起老板,咳咳,非常抱歉。”餘鶴連忙把水瓶放在牆角。一邊壓抑著咳嗦,一邊蹲下來拍傅雲崢身上的水,在自己的嗆咳聲中,他似乎聽見傅雲崢歎了一口氣。完蛋,工作要泡湯了。這能不泡湯嗎?他嗆水吐了老板一身,把老板給泡了。還好傅雲崢腿上蓋著塊駝絨毯,餘鶴掀開毯子,還抖了抖,用沒濕的地方擦去傅雲崢身上的水。“咳咳咳,還有哪兒沾水了?”餘鶴抬起頭,目光猝不及防和傅雲崢撞在一起。傅雲崢的眼神很淡,好像覺得沒什麽,又好像是山雨欲來前的寧靜。聽說傅雲崢殘疾後對傷腿很是介懷,所以才總是在腿上蓋著塊兒毯子遮蓋,平常誰多看一眼就要倒大黴,而這毯子就這麽讓自己給掀了......餘鶴心跳漏了半拍,僵在原地等傅雲崢發怒。傅雲崢伸出手,餘鶴就像被蛇盯上的小白鼠,全身肌肉繃緊,一動不動。溫熱的手落在餘鶴鼻子旁邊,傅雲崢用拇指把餘鶴鼻子下麵的水抹走了,仿佛對待一個淘氣惹禍小孩。不僅沒生氣,反倒有些縱容。傅雲崢:“你流鼻涕了。”餘鶴:“......”傅雲崢把毯子從餘鶴手裏拿迴來,裝若無意地輕撚流蘇,隱蔽地用絨毯擦了擦手。餘鶴:“......”說傅雲崢嫌棄他,傅雲崢用手給他擦鼻涕;說傅雲崢不嫌棄他,傅雲崢又偷偷摸摸地擦手。你就大大方方地擦,難道我還敢埋怨你?餘鶴張了張口,反複幾次也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他站起身:“我陪您去換件衣服吧。”傅雲崢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他點點頭:“去我房間吧。”傅雲崢洗完手,從洗手台轉出來,繞過站在原地發呆的餘鶴。餘鶴跟著走進臥室,瞧見那張床有些口幹舌燥。昨晚他就是在這張床上,纏著傅雲崢索取無度。餘鶴沒和別人做過,上麵的下麵的都沒有,他不知道是這件事天生就這麽舒服,還是得益於他和傅雲崢過分合拍。傅雲崢的輪椅停下:“跟著我做什麽?”餘鶴半蹲下來,他撐著傅雲崢的輪椅扶手,平視傅雲崢,道:“伺候您啊。”傅雲崢今天心情是真的很好,完全區別於昨晚的陰鬱深沉。他眼中含著幾分微不可查的笑意,目光越過餘鶴望向髒衣簍裏的毯子,反問道:“你會伺候人?”餘鶴說:“我可以學,傅老板,您簽我吧,我很乖的。”傅雲崢抬起手掐住餘鶴的下巴,上下打量著餘鶴的臉:“說說條件?”餘鶴:“沒條件,給個清淨地方住就行,我不想睡橋洞。”傅雲崢鬆開手,沉吟道:“沒條件,不好簽。”“想玩兒我的人太多了。”餘鶴如實說:“我想要清淨。”傅雲崢捏著手指關節,靠在輪椅靠背上略一點頭:“有些譜了,繼續說。”明明是電動輪椅,還是叫傅雲崢坐出了真皮椅的氣勢。傅雲崢越是氣度淩人,餘鶴就越容易迴憶起傅雲崢在他身下的樣子,這源發於雄性血脈中與生俱來的征服欲。餘鶴迴憶起昨晚傅雲崢微皺的眉梢,還有隱忍的悶哼,餘鶴喉結上下滾動著,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急太兇。也不知道有沒有弄疼他。下次一定要克製一點。如果有下次的話。“王務川告訴我有人點名要搞我。昨晚之前我還想著破罐子破摔,隨便人玩去吧......今天我不這麽想了。”餘鶴垂下眼,極真誠地裝乖:“您脾氣比我想象中的好,和您相處很......很舒服,所以我想留在您身邊,隻給您玩兒。”餘鶴說傅雲崢比餘鶴想象中脾氣好,傅雲崢也覺得餘鶴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傅雲崢是生意人,最喜歡和敞開天窗說亮話的對家談。有幾個玩的很花的老家夥盯著餘鶴,這事傅雲崢早知道,這也是他托人把餘鶴從錦瑟台帶出來最關鍵的原因。傅雲崢從不怕貨搶手,搶手才是好貨,得了才更滿足。他看向餘鶴俊俏逼人的眉眼。餘鶴生的是真好看。這樣精雕細琢的五官放在男孩身上,很容易帶出雌雄莫辨的女相,可在餘鶴卻並非如此,卻竟成就了一派別樣俊美。餘鶴有對靈氣逼人的桃花眼,雙眸含情脈脈而眉峰幹淨銳利,不沾分毫脂粉氣,反倒盡顯英挺標致,再配上他那副輕世肆誌的少年意氣,任誰瞧了都移不開眼。有些人喜歡把自由的鳥從天上捉下來,折斷雙翅關進籠子裏,熬鷹似的熬,把傲氣、意氣全耗盡了,養成一抬手就瑟瑟發抖的狗。傅雲崢覺得這些人有病,喜歡狗就去養狗,幹什麽磋磨好好的仙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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