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渭水?”

    趙曦強壓下心裏的不平靜,像首次見到一般,問詢蘇頌。

    “迴官家,此地正是渭河匯入黃河之口。”

    蘇頌沒覺得異常,工坊城在沈括指導下做的沙盤很形象,官家能認出此地也正常。

    “渭水航道如何?船隊能否進入?”

    “官家……”

    蘇頌有些疑惑,官家此次出行,誰都知道是為了實地查看黃河泄洪道的地形,不明便怎麽會要求進渭河航道?

    “渭水是黃河從太行山到中原之地的第一支流,在黃河所有之流中,也算是大的支流。”

    “治理黃河,不僅僅隻考慮黃河,應該把黃河的所有支流都考慮進去。”

    “所謂大河有水小河滿,反之,若支流處置妥當,黃河就自然可以減少水患。”

    “朕這幾天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若是將黃河之水泄洪,勢必黃河攜帶的泥沙也會隨泄洪道衝出。若是荒蕪之地還好說,若適合泄洪之處是集鎮,或者是耕田,朝廷又該如何處理?”

    “是故,朕以為在考慮泄洪道具體位置時,應該先考慮泄洪後黃河泥沙有可能導致的結果。另外,對於黃河幾條較大的支流,應該同步予以治理。”

    “這個治理不是盲目的營造泄洪道,而是要考慮泄洪與灌溉相結合,在不浪費水源的原則下,達到治理水患的目的。”

    借口是早就想好的,說辭也早就準備好了。雖然趙曦內心頗不平靜,但是還是能清晰的表達出自己的意圖。

    進入渭河,才能有借口走陸路,才有可能路過一次他這些天夢牽魂繞的地方······趙曦也不清楚,為什麽在心底藏了四十年,已經格式化的記憶會在這段時間不停的襲擾自己,很煩躁。

    趙曦屬於自控力相當強的,這是原本那個他多年養成的,哪怕是煩躁,趙曦也能控製好自己的情緒。除了含怒踢二子的那一腳,趙曦始終還是老樣子,並沒有什麽異常讓人覺察。

    這時候,已經接近了,心裏難以抑製的混亂,趙曦還是壓製著情緒。

    官船傳入渭河航道,航道上依舊熱鬧,一樣是各式船隻避讓的情形。習慣不習慣吧,即便是後世這樣的情況一樣存在,趙曦倒也沒有去玩什麽高尚。

    他的心裏現在就想著看一看那無法抹去的記憶。

    “官家,再行百裏就到京兆府了······”

    官家沒有下令停船,官船隻能一直這樣順渭河逆流而上,不知不覺已經進渭河三十裏了。蘇頌揣摩不透官家的意圖,但是也知道官家肯定無意到京兆府。

    趙曦是又走神了,腦子裏亂哄哄的。

    “哦,停船上岸······”

    預置的安排還在發揮作用。

    渭河航道繁榮,倒也不愁找到可以停船的渡口。趙曦不太清楚停船的位置在哪,估計大概還是在潼關一帶。

    渡口不大,為這次出行便利,官船也沒有選擇吃水較深的大船,這樣的渡口倒也不存在不能停靠。

    整個隊伍在登上渡口後,瞬間就把渡口控製了,再沒有其他任何船隻接近······此時的百姓還是順從的,甚至都是陪著笑離開的······仿佛被內閣驅趕是一件很榮幸的事。

    確實,這些年國朝的蓬勃發展,在民間也是有相當高的聲望。

    “子容,號稱八水繞長安,現在的京兆府水係可還好?”

    “迴官家,京兆府水係尚存,隻不過有點名存實亡了。前朝混戰階段,於長安之地多方爭奪,導致了各種水利設施被毀,雖然如今水係尚存,卻再無盛唐八水繞長安的盛況了。”

    “據臣所知,國朝出台農田水利法之後,京兆府也在一定程度上修繕了水利設施,但是由於當初損害嚴重,如今修繕的不足前朝之十一。”

    “長安八水水量尚且充沛,但發揮的作用不足前朝的十一。再上這些年風調雨順,國朝糧食因安南供應充足,地方州府郡縣,包括士族鄉紳對於農桑設施的興致不高,八水也就是圖有其形。”

    蘇頌在內閣屬於分管工坊城和工部的,對於整個國朝的水利都有所了解。雖然見識上的差距,他無法想趙曦那樣通盤全局的考慮治理黃河的各種因素,但也是對黃河的最大支流做了一些工作。

    蘇頌了解官家的性子,在陳述時倒也不忌諱什麽。當然,這樣說也不是在針對什麽糧食政策,更沒有針砭地方州府在水利工作上的延遲。

    “八百裏秦川,魚米之鄉。當初的鄭國渠開創了關中平原貧瘠,卻不料到如今反倒不如古人。”

    “朕還是那句話,治療黃河,不應該僅僅從黃河入手,應該更多的考慮黃河支流在汛期對於黃河水位的作用。”

    “今晚在此駐蹕,明日全隊走陸路,朕想看看,能不能從恢複八水的角度,發揮到治理黃河的作用。”

    話題引到這,趙曦終於能把隱藏的目的合理的提出來了。

    趙曦就這樣一句話,可真要走陸路還需喲啊很多工作要做。蘇頌作為內閣規製的馬車沒帶來,更別說官家的輦架了。

    官家這樣交代了,蘇頌就得安排跟京兆府接洽,安排好明日的相關工作。

    還好官家這次不是微服私訪,京兆府也是知曉的,隻是官家嚴禁地方州府接待,京兆府才沒敢靠過來。

    但是,官家駐蹕此地的信息,京兆府知道後,肯定都在周邊等著······不止是蘇頌,估計官家也清楚。

    所以,蘇頌在安排明日出行事宜時,倒也不為難。

    隻是蘇頌這時候似乎對於官家出行的目的糊塗了。

    內閣議事,官家出行,是為確定黃河泄洪道選址的問題,或者確定朝廷首先營造何地的泄洪道。可現在官家走陸路,似乎已經偏離了原本的目的。

    官家所說的黃河和支流關係的觀點,蘇頌是認同的,也讚同官家對黃河泥沙的考慮,自然就以為官家這樣做的理由會是實地勘察泄洪道建造以後的影響。

    可官家今日談話的指向,似乎又偏向於黃河支流的治理······官家到底幾個意思,蘇頌真有些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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