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曦特別想知道這個撰稿人是誰,總感覺跟上一次那個攪局者有關聯……

    不過,趙曦忍住了,甚至沒有讓皇城司去關注。

    既然是有利於朝廷的,趙曦不會容不下,甚至還希望這樣的操作能多一些。

    盡管趙曦推行監察衙門的既往不咎,是真正的既往不咎,但並不影響他有知道的想法。

    朝廷需要信譽,所以,既然官家有既往不咎的詔令,那內參就不可以刊登揭老底的彈章。

    至於民間的,士林的,輿論的,那就管不著了……

    ……朝廷的既往不咎,就是一個截至點,預示著一個新的開始。這正是官家遵先賢之道…~赦小過,舉賢才之盛舉。

    這時候曲解朝廷詔令,以既往之過定將來之職如刻舟求劍,也是廢官家聖賢之道的行為,不值得提倡。

    ……曆代新皇登基,之所以大赦天下,這是與天地感應的舉措,預示著一個新的開始。大赦天下,對囚犯尚且容其改過自新,難不成官員不如囚犯乎?

    監察衙門的推行,製訂了官員的行為總則,這對於朝堂就是一個新的開始,一次新生。朝廷既往不咎的詔令也是應時而生。

    若此時再去談論因既往過錯而決定當下官製改革的職銜,是違背官家旨意,是逆天之應,更是為天下士人所不容……

    措辭找的不錯,雖然有些生拉硬套牽強附會,好歹跟聖賢之道扯上關係……這是最大的牌。

    不管是士林,還是朝廷,甚至到官家,沒人不喜歡被誇為聖賢的。

    趙曦有點例外,他考慮的是,這篇文章的立意如何,他考慮的是這一次所謂的輿論戰,到底會走向何方。

    扯這些淡不是趙曦關注的,他真正關注的是:到底會不會拉開相互揭底的大戲!

    “富相,輿情堪憂呀!如今不僅是《時論》、《士林苑》,包括原本印製佛經的那些小抵報,也在趁這股風評議朝政了。真成了我等屍位素餐,鄉野聖賢了!”

    韓琦很反感這種無秩序的亂像,不過也沒有提製止。

    “稚圭,朝會變革,從監察衙門推開始,朝會上便杜絕了嚷嚷。總得給人留個陣地吧?再說了,《時論》若沒有官家的容許,可能有這般情形嗎?”

    “富相是說……”

    說什麽?官家在縱容?那何必要詔令既往不咎呢?

    不合適!若官家因為推行監察衙門,而暫時詔令既往不咎,在三級決策製即將成型時出現反複,這是朝廷失信的行為。

    關鍵是,一旦如此,將會將朝堂推進一個無法控製的混亂狀態。

    韓琦唿的一下站起身了,結果看別人依然無動於衷…~好像自己就怕揭老底一般。

    “富相,奏請議事吧。”

    韓琦還是覺得這事該跟官家說說,不能繼續這樣亂下去。

    王安石就抬了抬眼皮,該幹嘛繼續幹嘛…~官家有過出爾反爾的時候嗎?他韓稚圭也真是多心。

    韓絳和呂公弼壓根沒動作,也沒表情。

    關於官家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說法,高遵甫跟老六家通過氣。

    確實是官家允許的,至於官家的目的…~肯定是有,隻是猜不到而已。

    隻要拿過屠刀,就不能成佛……一個臣子,是否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情懷,是否能格盡職守,是辨別忠臣、能臣之標準。

    如今朝廷三級決策製即將推行,朝會、議政、內閣,這是在遴選國朝之棟梁,是關乎大宋朝政的重大事項。若三級決策製的股肱之臣可以容許貪贓枉法過往的臣工,那豈不是真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

    以某看來,隻要拿過屠刀就不能成佛。

    一個士子的操守,是遵循聖賢之道的,是被聖賢之道熏陶和教化的。經曆了十年寒窗苦讀,仍然無法令其忘卻貪瀆,居朝堂而不思朝政,居州府而不謀百姓,隻為稻粱謀,有此行為者,豈能再居高堂,為大宋之棟梁乎?

    先賢有言: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小人之過也,必文。

    既然既往不咎,倒不如把既往擺出來,讓天下人看看。藏著掖著,這本身就是沒有改過自新的覺悟,這就是準備著一錯再錯!

    “隻要拿過屠刀,就不能成佛!”趙曦嘴裏念叨著一句話……整篇文章,趙曦就覺得這句話有味道。

    越來越有意思,有點快刺刀見紅了。趙曦越發對這次輿論大戰感興趣了。

    就是,這個攪局者到底是誰呢?目的是什麽?不行,不能動,得看著事態的走向,再考慮是不是由皇城司介入。

    再說了,恐怕到了現在,已經不是攪局者能控製的了。

    趙曦都能從這些文章中看到朝堂一些重臣的影子,那怕不是本人,也可能有他們的門生。

    從立意,到文風,盡管都在盡力的迴避,還是能看出點痕跡。

    不過這無所謂,這正是趙曦希望看到的。若這次這樣的輿論大戰,真的僅僅是所謂鄉野賢人,單純的就是為評論而評論,那就失去了趙曦放開輿論的意義。

    來吧,再猛烈些吧!

    ……官家即位是新生,是推行新政,是我大宋百年難遇之大興之象。為何?因為今上與國朝以往君王皆不同。

    官員之於朝堂,如錦鯉之於江河還是海洋,處於大江與處於海洋的錦鯉汲取養分是不同的。

    監察衙門的推行,對於朝臣而言,就如錦鯉自江河而入海洋,豈可同日而語?

    所謂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

    相互反駁的文章就沒斷過,皇城司現在是絕不漏過,凡是汴梁能見到的抵報,隻要是關於評議既往不咎詔令和三級決策製朝政的,一律收到勤政殿。

    可惜,這王中正沒能力甄別那些是自己需要的。

    就這,也是趙曦挑著撿著在看,一樣讓他很震撼……這比辯經要好看多了。

    因為太多了,趙曦多數時候是瀏覽,或者說隨意的瞟幾眼,有特別吸引他的語句和段落,他才會認真看下去。

    可惜,至今為止,這些文章依然保持著克製,並沒有深入化,更別提爭辯升級了。

    這爭辯變成爭鬥,在這樣的情形下,就缺那麽一個爆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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