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曦確實有點多想了,做的事卻不算多餘。

    把這時代官員的操守想的卑劣了。那怕是這些朝臣相公,為自己的利益,有時候會拋開所謂的操守。但對於放在台麵上的大事,還是相當規矩的。

    很奇怪,這時代的官員,他們認同的第一身份是士人,然後才是官員。這也讓他們對於科考的尊重和重視程度不是趙曦能理解的。

    當然,趙曦如此做,也不是僅限於開科,是想告訴諸位:別想著瞞我趙曦什麽,那怕是深處內苑,整個國朝我一樣無所不知。

    這是旁白,至於什麽效果,誰也不知道,就是相公們,各自的感受也不一樣。

    結果是好的,心裏的隔應可以撇開,若沒有胡思亂想過,估計心裏連隔應都沒有。

    接下來就是殿試了,就是為天子門生這個由頭而添加的一場可有可無的考試。

    殿試又稱為禦試、廷試,是由帝王出題,所有會試考中者皆參與,並最終確定進士等級的。

    殿試除前朝創立之時,到後來也就是個樣子。

    會試主考官本來就是大家,即便是相關輔助官員,也都是曆屆一甲進士。

    這樣的閱卷團隊,認定的進士排序,基本確定了殿試的一甲名錄。也就讓殿試有點可有可無的味道,感覺完全是照顧帝王的顏麵而已。

    也是,君王的學識如何,大概每個朝堂臣工和士林,都有譜,都沒想著為難君王。

    趙曦可沒想著讓殿試可有可無。

    估計又要讓朝堂非議了,又要讓政事堂難受了。

    殿試還在崇武殿,這是陳例,趙曦遵循著。

    崇武殿今日被一排排的桌椅塞滿了,正兒八經的桌椅,不是矮幾,更不是蒲團。

    倒不是要去取悅士子,是趙曦覺得爬地上,或者跪坐著真不是答題的姿勢。

    那種跟後世沒兩樣的桌椅,如今在國朝,就是稍微富裕一點的百姓家裏,也很常見了,沒必要在殿試上硬學艱苦樸素。

    往日參加殿試的都該參加還參加。政事堂相公沒具體規定,但今天是全數到場。

    可能是有預料吧。

    今科的總總不同,讓他們也對今年的開科有了興趣。或者說是特別是知道官家會出什麽樣的題目。

    工坊城…~這是趙曦出的第一道題,就三個字,再沒有了。

    既然是不拘一格降人才,那就不限定文章的方向。這是趙曦的想法。

    這些已經成為進士者,未來將是這個國度的治理者,趙曦有必要知道他們怎樣去看待工坊城這個特殊的存在。

    是對工坊城所產物品的陳述,還是對工坊城模式的讚貶,亦或是直接唱讚歌也算,甚至論述工坊城與朝廷的關係,討論工坊城管理等等都可以。

    趙曦甚至沒有去限製題材,詩詞歌賦,策論等等,隨便。

    若說是作為一個士子,一名進士,未來的官員,根本不了解工坊城,那就不客氣了。

    家天下、共天下、公天下…~這是趙曦第二道命題。

    一樣,他依然沒限定題材,就單純的九個字,其他一律沒做限製。

    或許這個議題不應該在這時代討論,畢竟是趙家大宋。

    可當趙曦深度了解這個時代的士人後,他發現,這個命題偏偏真的適合這個時代。

    有太祖:與士大夫共天下為前提,這百年的時間,在士人心底,似乎真的形成了與皇家共天子的共識。

    否則,朝廷就不是現在這樣的朝廷。

    趙曦想看看,這樣的觀點到底有多深。

    世人推崇上古聖賢,那也是公天下具有代表性的時代,如今的士子有怎樣看?趙曦想知道。

    若是任何一個臣工,或者士子,有公天下和共天下的大言不慚,朝廷可以視作謀反……這是屬於帝王的專權。

    皇家可以說共天下,可若這個共天下被所有士人每天掛在嘴邊,並付諸於行動,那或許真的就共天下了。

    誰都知道,太祖的共天下,隻不過是拉攏士大夫階層的說法。

    縱觀國朝,唯一說過此話的文彥博,也是在涉及文武,涉及士大夫階層和黎民百姓時,用來辯駁官家的借口。

    真要是某個相公有共天下的心思,那君王就得多考慮了。

    而此時,趙曦將家天下、共天下、公天下作為殿試題目,乍一看,很讓人驚悚……對,就是驚悚。

    可隻要沉下心來,找中一個方向,都是可以大書特書的。

    可以單獨評價公天下,就從上古聖賢開始,這能體現一個士子的史觀。最起碼司馬光就喜歡這個。

    也可以就太祖的與士大夫共天下敞開了說,讚歌也好,還是直接言明太祖的意圖也罷……誰敢呀。

    就是著重說國朝是趙家王朝也可以。

    當然,能將三者利弊說透,並深度闡述三者……想多了,這也太難了。

    對於趙曦來說,他真的是想看看這時代的精英,是如何看待天下的。

    天下,從來都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那怕是如今的時代也一樣。

    所謂天子,所謂君王,其實就是一個代管者,或者說整個朝堂都是這個帝國的代管者。早年時趙曦曾對此有過言論。

    可能因為帝王的名頭,會讓君王多多少少真的會看做江山就是自己的。可從本質上,帝王又能擁有多少?

    一個帝國,方方麵麵,零零種種,四百軍州,上億百姓,吃穿住行,衣食起居,士農工商……一個帝王又能真正擁有多少?

    說的寒磣些,帝王也就屬於內苑。說得大方些,帝王無非是對國策有決斷權。

    同樣是這個決斷權,可能是流芳千古,也可能是遺臭萬年。

    或許共天下才是國朝的本質。

    前朝之前,天下本來就是共天下,隻不過共天下者是門閥世家,帝王隻是代言人,也可以說是最大的門閥世家。

    如今,所謂共天下,是帝王與一個階層共天下,可由於這個階層的更替,導致這個階層中,處於與天子共天下者,並不能將自家利益與國朝利益融合……這是如今最大的弊端。

    家國天下,在如今這個時代,家永遠是排第一位的,而對於國的概念,並沒有形象化。

    家天下,又是怎樣的家天下,共天下又該怎樣去共天下,至於公天下……不存在。

    說是殿試題目,更是趙曦對如今士林的一次調研。他甚至有心讓整個朝堂的臣工也來做做這次的殿試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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