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詔令下達了,在京畿道、京兆府、河北道,開放常平倉售糧。

    按丁口數量,每次每戶可以每鬥五十文的價格,采買不多於一月口糧的糧食。

    而采買平價糧,首先必須得經過裏坊,取得縣府的官押……目的是避免弄虛作假,冒名頂替。

    同時,禦史台將巡查三地平價糧出賣情形。

    更有皇城司探事司也在三地行動。

    “這不是胡鬧嗎?”

    韓琦在接到朝廷詔令時,第一感覺就是胡鬧。

    國朝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災情,卻是第一次如此著急的開放常平倉。

    常平倉有多少儲備糧?別說是韓琦,應該說國朝的那些商賈、地主,沒人不清楚。

    頂多了,也就支撐三五個月的用度。即便搭配丁戶家口的存糧,如何能度過這有可能是整一年的大旱?

    這不是施粥,更不是放開讓百姓顛沛,是在原地以糧定人心?談何容易!

    如此做法,最終的結果,是在常平倉接近清倉時,糧價會飆升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朝堂為何會做出這般決定?

    “端彥,可曾聽聞汴梁稀罕事?”

    富弼富彥國在朝,關鍵還有那個妖孽的太子,韓琦覺得朝廷不應該如此草率。

    有些消息,抵報未必有傳言真實。

    “迴爹爹,孩兒聽說,富相早朝後自請奏對。並無涉及他人,在富相奏對之後,朝廷便下達了詔令。”

    “奏對當日,富相滯留宮中直至放衙……”

    自請奏對?若期間無其他意外,富彥國也絕不會同意開放常平倉。

    “問汝可曾聽聞稀罕事,誰令汝非議相公行為?”

    你不就是對朝廷詔令疑惑嗎?告訴你了,又怪我非議富相公?剛才說的時候,咋沒喝停了我?

    韓端彥也是沒法。

    大哥恩蔭得官,又考中了進士。

    本來自己也能憑老爹得個官的,隻是老爹出了朝堂……

    “對了,爹爹,孩兒聽人說,太子殿下操持的軌道已通行,且日夜不輟。”

    “日夜不輟?”

    “嗯,傳言如此。傳言說,軌道馬車在行駛時,車前車後都有罩燈,即便是深夜也可視。”

    日夜不輟……韓琦似乎捕捉到什麽了。

    擺了擺手,準備讓兒子出去,他也好理理思路……

    “等等,迴來!汝即可趕往相州,傳吾之言。令家中糶糧以常平倉糧價為準!”

    韓琦突然想起那一次新幣的事,很明顯,太子殿下又準備故技重演。

    軌道之事,即便是朝堂,也無多少人關注。

    即便當初太子殿下在朝堂提及,時隔幾年,也沒多少人還能想起。

    隻是像他家,亦或是其他相公家,因為跟太子殿下的某些營生有關聯,又曾被太子殿下遣人問過摻和軌道之事,才有心關注這個。

    日夜不輟,太子殿下曾言軌道馬車是帝王輦駕馬車的三五倍,韓琦都能差不多估算出每日的運量了。

    倘若所運皆為糧食……

    韓琦知道太子殿下南征時,在兩廣撒下了一大片的淵源,從新幣鑄造時,就知道了太子殿下有另外的運送渠道。

    也就是說,太子殿下又在儲備,就等著某一刻能對那些囤積糧食的人,給予當頭一棒。

    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韓琦,也並不是所有都了解太子殿下。

    “常平倉開放了……”

    “朝廷儲備糧食能支撐幾時?無非是三五月而已。如今三地皆為大旱,即便是天降甘霖,今年的收成已經是絕收了。”

    “那些苦哈哈能有多少存糧?莫慌亂!如今常平倉平價糶米,就是有點存糧的人家,也會考慮到常平倉糴米……”

    “吾等是否也可到常平倉糴米?”

    “朝廷詔令乃是以丁口為準,吾等也乃大宋之子民,自然可得!”

    確實,這不是殺無赦的範圍,即便是皇城司探知了,朝廷也無法降罪。

    不論是開封府京畿道,還是京西路的京兆府,還是河北道,不同的人在做著不同的事。

    都在圍繞著糧價而動。

    誰也沒想到,第一個舉起屠刀的,會是開封府的吳奎吳子方。

    而斬殺的是常平倉的吏員,還是個有文官職銜的吏員。

    吳奎並不了解太子殿下的謀劃,但這段時間一直在關注著平價糶糧的事宜。

    常平倉平價糶糧,已經一個多月了。雖然糧商的米價沒落多少,好歹也沒漲,基本穩定在每鬥百文以下。

    甚至有些糧商,在常平倉出糧的時日,也會調低米價。

    形勢似乎是在向好。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如果眾誌成城,整個汴梁的糧商,全部平價,完全可以度過這次大旱之年,還是平穩的度過。

    可是不成啊!朝廷不能肆意幹擾糧商……關鍵是朝廷根本不可能通過幹預糧價的議題。

    吳奎以為,朝廷詔令的目的,是以常平倉平價為引,將糧價穩定在一個可以接受的價錢上。

    而開封府常平倉的吏員,是最了解常平倉糧食儲備的。

    經過一個多月的平價出糧,常平倉存糧雖然還有,可他知道,絕對抗不過這個災年了。

    所以,他居然對常平倉存糧添加沙土,同時將用此法多出來的餘糧,私下販賣與糧商!

    常平倉的糧食,本就不是精糧,多點或者少點沙土,對於能平價買到糧食的百姓,真的無所謂。

    好像這事應該就這麽過去了。殊不知他所有的行為,都在探事司的眼裏。

    如今糧食一事,就是朝廷最大的事。

    當奏報傳遞到開封府時,權知開封府的吳奎,毫不猶豫的將此吏員問斬了。

    斬殺了吏員,似乎可以殺雞儆猴了。

    可惜,事與願違,在斬殺了這吏員之後,整個汴梁都傳開了……常平倉糧食已經不足以支撐如此平價糶糧,這也是吏員中飽私囊的原因。

    然後……整個汴梁的糧價,應聲而漲!

    在斬殺吏員的第二天,汴梁的米價直接漲到了每鬥一百五十文。

    有傳言稱:因為該吏員因為暴露了常平倉儲備糧食數量而被問罪。

    也有傳言說:該吏員夥同糧商,將常平倉糧食出賣於糧商,致常平倉已無糧可供朝廷平價糶糧。

    不管什麽,都一個意思,那就是:常平倉已經沒多少餘糧了,而朝廷隻不過是欲蓋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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