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路明非本想把繪梨衣送迴家,然後和老唐好好聚聚,本來嘛,聯絡感情最好的方法不是組隊刷怪就是酒桌上見。路明非不想暴露自己之前和他“廝殺”時候不用鼠標的事實,強行拉著老唐去吃大排檔。


    可是繪梨衣沒能迴到叔叔嬸嬸家。倒不是繪梨衣非要跟著路明非,她內心內斂而敏感,卻並不是胡攪蠻纏的孩子。雖然語言學的挺雜的,但是教她的老師都是橘政宗精挑細選出來的。知進退識大體,繪梨衣在很多人麵前都是端正高貴的模樣。


    她不想打擾路明非和老唐聚會,說是給她打車就可以迴去。路明非當然不願意,繪梨衣再高的血統都不能掩飾她匱乏的社交能力,如果出點小差錯,麵對蛇岐八家的通緝令,還真不知道沒有了老怪物的卡塞爾學院會不會包庇自己。


    可是繪梨衣堅持。她不想一直做路明非的小跟班,小累贅,好像她隻能依附於路明非似得。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但也有著龍族的高傲。如果可以,她當然像無數動漫中的那些美好的場景,櫻花街頭,清風徐來,裙角微動下是女生漂亮的小腿,男孩子們放學後三五成群,勾肩搭背,看似正經的走路,其實都在討論喜歡的女孩子。然後,緣分萌發,紅線無聲的纏繞在指尖。


    既然注定她不能那樣子與路明非相遇,那她就不能再做會讓路明非困擾的事情。


    繪梨衣堅持,路明非又能有什麽辦法。他對繪梨衣的感情太複雜,裏麵摻雜了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畏懼。或許他對所有不能掌控的事情都有畏懼吧。畏懼深處是未知,未知終有一日會被征服。


    路明非把繪梨衣送上出租車,仔細說明了地址之後才起身,看著出租車融入川流不息的燈光中後才略微放心了一點。


    川流不息的燈火闌珊,無數的光輝一一流過,像是一場沒有歸途的美麗路途。它就盡頭是……是……


    不知道怎麽迴事,把和繪梨衣送上車的時候,他的心頭總有也一種揮之不去的灰暗。但是仔細想想,又想不起來有什麽事情可以讓自己這麽擔心。是因為繪梨衣曾經被帶到紅井吧,帶到死亡之處去。


    他和老唐說,老唐就說是他想多了。哪怕以前有過什麽不好的事情,也不能說明下次還會出事。這也太杞人憂天了。


    路明非調侃他中文越來越好,心裏卻泛上淡淡的憂慮。老唐不知道後來太多的事情,他也沒有辦法和他講,能說隻不過是繪梨衣曾經坐車走丟過。


    繪梨衣坐在後麵,扭頭看站在路口的路明非。牆上有閃閃爍爍的霓虹燈流淌起五顏六色的顏色。落在燈下的人身上,那個人黑色頭發,雙手抄在口袋裏,眼睛一直看著她的車。混血種的眼力優於普通人許多倍,即使已經隔了這麽遠,她也能看到路明非眼裏隱藏的擔憂。


    擔心什麽呢?擔心自己嗎?是和擔心其他朋友一樣的擔心嗎?還是有一點不一樣了呢……


    可是有什麽需要擔心的呢,她掌握著權與力,能夠製服她的人隻有赫爾佐格一個人。除了他,不會有人再擁有製服她的能力。赫爾佐格已經死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能夠與她正麵相抗且得手的混血種。


    有什麽可擔心的呢?你是不是覺得……


    她深深的迴頭看了一眼。那個叫做唐的男人勾著路明非的肩膀說話。燈光打落在他們臉上,竟然…竟然分外的猙獰。


    繪梨衣心中大驚,再看的時候卻已經拐彎看不見了。


    出租車司機一開始就注意到這個漂亮的女孩一直在往後看了,從一開始上車,她的視線幾乎就沒有離開過那個送她上車的男孩。


    雖然那個男孩子看起來長的似乎還不錯,燈光的陰影下看起來也算是眉眼清秀,身高也不差。不過就是渾身的氣質差了一點。怎麽看都帶著一點的毛頭小子的感覺。不像這個女孩,即使不說話,渾身上下也透露出高雅的味道。從穿著打扮到舉手投足,女孩和男孩都差了十萬八千裏。


    但是看剛才男孩一個勁叮囑的模樣,還有女孩戀戀不舍的神情……出租車司機瞬間腦補出了十幾個版本的豪門狗血戲碼,比如大小姐愛上窮小子,卻遭到家裏所有人發反對,於是嬌貴的小姐便要淨身出戶,追求愛情……再比如家裏人棒打鴛鴦,於是窮小子奮發圖強,幾年後光鮮歸來…………


    路明非肯定不知道自己招了一個什麽的司機,這個司機的腦洞程度簡直和楚子航師兄的八卦程度有的一拚。不過就是沒有什麽新意罷了。


    繪梨衣看不到路明非了,也就不再迴頭看,而是坐在窗邊看川流不息的燈火,道路兩邊是燈火闌珊的商店,人聲鼎沸,從小吃店到服裝店,人影在交織的燈光中隻剩下微弱的,狹細的灰色。


    天空是淡淡的黑色,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看上去隻是深深淺淺的不同的黑色。幾片薄雲在夜空下飄浮,靜靜的,沒有一絲生氣。


    繪梨衣能夠看得很遠,她看到在遠處那座大樓的頂樓,有一抹紅光一閃而逝。顏色鮮豔的像是一滴鮮血。她皺起彎彎的眉毛,暗紅色的眼睛裏開始流淌起金色。她本能的從那抹紅光裏感到了危險,但是她一時想不起來有誰要對她不利。


    她對混血種的社會的了解,幾乎就是一張白紙。


    那個人穿著黑色的緊身衣,在夜色的掩蓋下,藏身在漆黑沒有燈光的頂樓天台,看起來身形高大,這麽高大的身形很少是亞洲人,他手裏的是…………


    繪梨衣想都沒想,直接抬頭,一雙暗金色的瞳孔遙遙對望在那個人狙擊槍的瞄準鏡裏,和那個人的眼睛對視上。隻是不到一秒的空隙,那個人幾乎承受不住繪梨衣黃金瞳的直視,下意識的向後仰頭想要躲避。他的手指已經扣下了扳機,子彈在最後一刻向上偏離了半分,在空氣中摩擦著發出細不可聞的聲音。


    繪梨衣能夠清楚的看到那個子彈的彈道,看到它的目標是自己的太陽穴。可是她在最後一刻壓製住了體內喧鬧的龍血,選擇了微微俯下身去。


    那個冷冰冰的小姑娘說過,如果自己不能好好控製龍血,就必須被送迴日本,而sakura,是不會再去日本的了。


    她不能冒這個險,她必須留在他身邊。


    那顆子彈幾乎是擦著她飛揚起的頭發打入了車內側的護墊。繪梨衣側目,一縷暗紅色的長發在她的視線中慢慢的飄落。


    一股無言的憤怒籠罩了她的心頭。無形的威壓瞬間張開,她麵目平靜,可眼瞳中翻滾著不可直視的金色光芒。司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時候,他剛才隻是忽然的覺得後背發冷,然後車身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輕微的晃動了。他剛想借此機會和漂亮小姑娘搭個話,談談她以後和“窮小子”的事情,沒想到一股寒意攀著自己的脊背就竄了上來,這股寒意瞬間充斥著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差點連方向盤都握不住。


    繪梨衣敲了敲司機的座椅,遞過去張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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