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看哪兒呢?”陸初陽開口,聲音很沉很慢。

    林在言手一縮:“200米外,大廈門口。”

    他立刻把望遠鏡架迴鼻梁上方,一邊看一邊說:“不過隊長,我必須得先替自己辯解一下啊。我正看門口,剛好這個小姑娘過來,把我的視線一擋。”

    這時候,陸初陽抬手看表:“晚了1分15秒。”

    林在言噤聲,默哀:“……我再看看出來沒啊。”

    他這一看,挑了挑眉。

    目鏡中原本就隻剩下的半個門口全沒了,因為太近,視線裏最大的景物就是晏迴溫那副呆呆的表情,她站著不動。

    林在言猶豫。

    他移動望遠鏡,終於發現,晏迴溫的目光正越過了一條馬路,隻顧愣愣盯住一位蹣跚行走,富態的老婆婆。直到同伴碰碰她的手臂說了什麽,她才如夢初醒似的抬起手擦擦眼睛。

    林在言讀出那唇語裏有“像外婆”三個字。

    “快哭了。”他隨口描述。

    突然。

    他喊:“搶劫。”老婆婆被搶了。

    陸初陽抬起眼皮,眸色深濃。

    離得近,不用望遠鏡他也能看見,武警車燈前麵柔柔弱弱的女孩,正二話不說穿進馬路,爬過護欄追過去。

    馬路上車多,好在速度都不快,隻有兩輛差點擦過她,正使勁按著喇叭發火。

    “隊長,掉頭開過去嗎?”林在言問,因為有護欄在,他們的武警車也不能橫穿馬路。

    “不,你們去接上老人報警。”陸初陽跳下車,甩上車門時斷然交代,“不用等那小子了,讓他出了大廈自己過來。”

    陸初陽轉身,躍過護欄,追過去。

    不過這一個劫匪,顯然難不倒陸初陽,但他猜測這後麵多半還有一個團夥。

    他先掃了一眼劫匪的路線,前麵路口靠右是一座小型街邊公園,這個時間公園裏沒人,再拐過去地方更偏。

    陸初陽心裏有了數。

    最後,他的目光靜靜落在了那道白色的小小背影上,略微納悶。她竟然也不知道害怕,被越拉越遠還要追,她的朋友正跟她一起。

    陸初陽索性換了方向,直接從公園裏穿過去堵劫匪一幫。

    另一條原路上,晏迴溫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終於在花園路的丁字路口看見了快要消失的人影。人影右拐,直奔公園後麵。

    又跑了100來米,他停住,轉身。

    晏迴溫扶著膝蓋喘氣,抬眼就發現他露在領口外麵的皮膚,全部都是紋身。她往兩邊望,街道安靜、漆黑。

    “操,找死呢。”劫匪兇狠地掃一遍她,他也實在沒想到,看起來這麽纖細的小姑娘能追他兩條街,“怎麽不他媽追了,嗯?過來啊。”

    晏迴溫被吼得渾身一顫。

    說實話,這會兒她才後知後覺害怕得手心都是汗,心跳砰砰砰怎麽也停不下來。她不敢去直視劫匪,隻能把目光落在劫匪搶來的包上。

    那老婆婆,連手包都跟外婆生前最喜歡用的一樣。

    這包裏是不是也裝著老人家外孫女帶給她的平安符?

    ……

    她特別想外婆。

    忽然,“騰”一聲。

    劫匪甩開了刀子。

    晏迴溫嚇得攥緊衣角,她不自覺壓抑起唿吸。過了會兒,才假裝自己一點也不害怕,站在安全距離外幹澀地說:“我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

    “那在警察來之前,我先弄死你。”

    劫匪往前一步。

    晏迴溫拉著薛琪哆嗦著退後一步,站在丁字路的風口,雨後晚上這濕氣冷得人能發抖。

    她的心跳已經越來越快。

    這裏沒有路燈,漆黑一片,晏迴溫用眼神詢問薛琪,兩個人剛轉身,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劫匪的口哨聲。

    她們抬起腳要跑,從公園裏殺氣騰騰走出來的人就圍住了她們。還伴隨著幾聲嘲笑,大概有五六個人。

    晏迴溫整個人都嚇壞了。

    “還他媽的挺勇敢。”當頭的大紋身嗤笑了聲,然後懶得再廢話,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把她扯了迴來。

    晏迴溫差點叫出聲,等好不容易站穩,仰臉一看,他的棍子落了下來。

    肯定疼死了,她快哭了,隻能任命地閉上眼。

    1秒,2秒……

    但時間好像忽然停止了一樣。

    晏迴溫顫抖地動了動手臂,甚至頓了半秒鍾,這,這怎麽迴事?

    她的眼睛悄悄眯開一條縫。

    在一瞬間看到那抹橄欖綠時,她覺得自己根本說不出話了。陸初陽低頭看了她一眼,她立刻乖乖地被他按住後腦躲開。

    他的目光深沉冷靜,像緩緩流淌的平靜江流。

    “小姑娘。”頭頂傳來陸初陽低而磁性的聲音,伴隨著劫匪一聲慘叫,他問,“你愣什麽呢?”

    晏迴溫更加說不出話了。

    她被陸初陽按在胸膛前,滿耳都是他說話時胸腔的共鳴,還有強大有力的心跳,她立馬從臉頰轟地燒到耳根。

    陸初陽甩出一根asp伸縮警棍,抽在了那劫匪伸過來的手腕子上。

    “咣當”一聲,劫匪的刀落在了地上。

    當頭的劫匪一看陸初陽玩這家夥的姿勢就知道,他們這迴要栽了,拔腿就跑。陸初陽伸出手臂,卡住他的脖子警告:“認栽了,那就安份一點。”

    劫匪掙紮:“我們又不是恐怖分子,跟你們武警沒關係。”

    陸初陽用警棍也輕鬆卸了他的刀:“真巧,公安的秦隊長剛跟我說,一定別放一個走。”

    “操!”

    ……

    晏迴溫惶恐地望了望幾個劫匪蹲在地上痛苦的表情。她等了一會兒,小聲地詢問:“那個……我,我能做什麽?”

    陸初陽上下打量她一眼:“呆著。”

    呆著?

    晏迴溫乖巧地答應下來,跟在他後麵。

    突然。

    地上的幾個劫匪互相使了個眼色,他們嗖地躥起來,拚命往路口的方向衝。

    眼看就要衝出這條小路了,晏迴溫偷瞄陸初陽,咦?他很平靜,平靜地冷眼盯著,壓根沒有要追過去的意思。

    她弱弱地特別沒底氣:“跑了……”

    晏迴溫悄悄抬頭一看,結果被陸初陽垂視下來的警告一眼給唬住,默默將邁出去的小半步腳縮了迴來。

    “我沒想去啊。”她小聲嘀咕,然後她跑迴小路邊,更加乖巧地跟薛琪並排立正站好。

    就在這時,路口明晃晃閃起了兩盞車燈,發動機聲轟鳴,很明顯這車在加速開過來,同時車上變換了刺眼的遠光大燈。

    晏迴溫本能地用手背擋住燈光,眯眼,大概分辨出是陸初陽的武警車。

    幾個劫匪看見車過來,嚇傻了:“我操,停車。”

    但那輛車半點沒有減速的樣子,他們掉頭撒腿就跑,大嚎救命:“你他媽給老子等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緊接著,一道尖銳的刹車聲。

    等車停下來,林在言跳下車一把甩上車門,走過來:“嚎什麽嚎,還這麽老遠呢。”

    陸初陽對他偏了偏頭。

    林在言迅速過來把他們捆上。

    這時,路另一頭公安的車開了過來,秦隊長第一個下車:“漏網之魚都在車上了。”他跟陸初陽握了握手,兩人寒暄了一陣,又一起在馬路邊抽了根煙。

    最後,秦隊長決定把武警車上的老婆婆也一起送迴去。

    晏迴溫趕忙跑過去擁抱了老婆婆,下巴剛抵上她肩膀,還是沒能忍住眼眶一酸。她趕緊抽了抽鼻子,背人而立。

    老婆婆走的時候,晏迴溫戀戀不舍地望著那邊揮手。

    秦隊長還是將車窗滑了下來,對著她笑道:“小姑娘勇氣可嘉,不過下次還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啊。”

    晏迴溫使勁點頭,舉手保證。

    等公安那邊走了,陸初陽他們也打算離開。晏迴溫有些心虛地去偷看他,被他抓個正著,他走到車邊問:“送你們一段?”

    晏迴溫正一邊在腦子裏想昨天,一邊思今天。

    從他的作訓服想到武警常服。

    他更加筆挺了。

    很帥。

    陸初陽敲敲車門提醒。

    晏迴溫立馬迴神,就這麽猝不及防撞進了他那雙濃黑的眼睛裏。她把兩隻拳頭都擠在臉上,埋頭猶猶豫豫走過去,然後特別小聲地問:“那個,你還記得我嗎?”

    說完,她就特別想一口咬在自己舌頭上,陸初陽在昨天隻是順手把她帶下山,誰一定要記住一個路人甲啊?

    陸初陽上下打量她一眼,最後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孩子氣,他覺得。

    他隨手指了指她的頭發算作迴答。

    晏迴溫激動,眨了眨眼睛。

    陸初陽以為她沒懂,隻能滿腦子搜刮出一個唯一關於她的重點,開口問:“姓周?”

    傻眼的晏迴溫:……

    等等等,她為什麽姓周?

    陸初陽用眼睛指指她鑰匙上的長耳朵狗,上麵是繡著“周”字沒錯。

    晏迴溫頓時通透。

    但“周”姓是外婆跟外公家的,兩人在南方是周家大戶,原本外婆要繡“晏”,後來她非纏著外婆改成了“周”。

    陸初陽見她表情還愣著,便沒再關心,用下巴指指後邊車門:“行,上車去吧。”他自顧繞到前麵,去拉副駕駛室的車門。

    突然,一隻手臂擋在了他前麵。

    他停下,笑了笑問:“嗯?還有事?”

    她當然有事啊!

    晏迴溫幾乎是一股腦說出來:“我不姓周啊,我姓晏,晏殊的晏。我叫晏迴溫,迴溫就是……太陽出來,四周立刻暖和的那個迴溫。”

    她鬆口氣,解釋清楚了。

    但在旁邊這輛武警車裏,特戰隊的隊員們簡直驚呆了。

    悄悄遞著眼色。

    她叫什麽?

    晏迴溫。

    ……姓晏。

    是不是隊長躲過6次相親後,終於要栽了的這次?

    ……

    長相巨甜。

    眼睛超大。

    隊長什麽時候去相親?

    ……

    陸初陽用舌尖複雜地抵了抵嘴角。

    她叫晏迴溫……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拍拍車門:“上車吧,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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