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靈微微捏了下掌心,衛晏洵問道:“該說的已經說了,你們還讓她去做什麽?”


    “迴定王殿下,寺丞發現,義清鄉君上呈的證物有異。”


    “有異?有什麽異常之處?”


    官兵道:“有偽造之嫌。”


    “偽造?”


    衛晏洵心狠跳了一下,淺靈卻是直接笑出了聲。


    先是沈行複,現在該她了麽?


    “我才迴,容我換件衣服,再隨各位前去。”


    淺靈淡然地頷首,自顧自進了府門。


    棲月急步而來,問道:“姑娘,你迴來了?”


    “嗯,我馬上要去大理寺,你把陸方喊來。”


    棲月點點頭,自去喊了。


    淺靈迴到自己屋中,背靠房門,努力地讓心情平複下來,然後便從床底下,翻出了一隻箱子,找到一枚小小的匣子。


    匣子打開,裏麵肉嘟嘟一條蟲子似乎安睡太久,終於重見天日,慵懶地伸展了一下,尾部一點細尖尖豎起,搖搖擺擺,拗成了鉤狀。


    淺靈盯著看了一會兒,把匣子合上,出門去見陸方。


    “你把這個拿著,一會兒我去大理寺,你就……”


    她耳語了幾句,陸方連連點頭。


    “一定照姑娘說的去做!”


    淺靈自出了門,對官兵道:“走吧。”


    衛晏洵放心不下,也跟著過去。


    大理寺已經升起了堂,三司長官坐於上首,兩旁列站衙役,已經嚴陣以待。


    淺靈看了一會兒,舉步踏入其中,由官威敲打審視著自己。


    “義清鄉君,”大理寺卿舉著那份記案,道,“此物從何得來?”


    淺靈道:“上迴已說了,定北軍從暗樓中收繳所得。”


    “你沒有動手腳?”


    “不曾。”


    “但大理寺集齊了三司所有好手,把此物仔仔細細鑒看了三日,卻是有蹊蹺,上麵的指印是拓印的。與此同時,安鄉伯府下人也說,收拾薑琢君書房,發現了丟了一盤陳年的印泥,這你作何解釋啊?”


    衛晏洵掌心微握,看著淺靈,隱含擔憂。


    淺靈道:“安鄉伯府家中之事,我自是不知曉,無從解釋,但是,您手上的文書,我卻有話可說。”


    “此物乃定北軍繳獲所得,混在其他無數張買兇的記案之中,由渭州府衙收存,這張文書落到我手上之前,已經在渭州府衙、定北都督府各記檔臨摹了一份,大人懷疑文字有虛,可以調出來比對;大人懷疑物證有造假之嫌,可以比對其他記案的紙張,看質地與年份對不對得上。”


    衛晏洵很意外她竟處理得如此周全,難怪她勢在必得。


    “定北軍乃定王手下之師,卻為你所用,也就是說,這張文書是從定北軍手裏流轉到官衙的,對嗎?”


    衛晏洵抬起眸:“大人的意思是,本王助鄉君偽造物證,就為了弄死一個小小的郎中?”


    大理寺卿假笑道:“王爺勿怪,三司審理刑獄,自不可放過任何疑點。”


    “你說得有理。”衛晏洵道,“但是定北軍辦案,合法合度,圍剿暗樓的時候,有兩名監察禦史同行監察督案,大人可放心了?”


    大理寺卿表情僵硬,看向一旁的程良碩,小聲道:“我喝口茶,你來審。”


    “是。”


    程良碩平平淡淡地翻了翻案卷。


    “薑琢君在牢獄之中,說根本不認識你,你怎麽說?”


    “加害者從來不願記得自己的罪過,受害者卻會一輩子牢記受害者的模樣,不是嗎?”


    “你可敢與他當麵對質?”


    “有何不敢?”


    程良碩向衙役示意:“押上來。”


    薑琢君已經沒有一塊好皮肉了,才多久,他的臉頰就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大傷小傷劃破囚服落在身上,好似老了十歲。


    他跪不住,隻能趴著,雙眼直愣愣地瞪著淺靈,既悲苦又無奈。


    淺靈轉過頭,看見陸方在對麵的屋簷之下,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淺靈放了心,正視堂上。


    “薑琢君,本官再問你一次,十一年前,你見沒見過嶽淺靈?”


    “不曾,”薑琢君咽下一口血沫,“我這條命不值錢,但事實就是事實,大人就是問一萬遍,我也是這個答案。”


    淺靈心裏閃過疑惑,隻當蠱蟲還未起作用。


    “義清鄉君,你說呢?”


    “認識,他出現在清渭城,身邊還有一個受箭傷的男子,被我師姐帶迴了醫館,神禦軍到了渭州邊境的時候,他們就跑了。”


    “你胡說!你胡說……”


    薑琢君沒有太多力氣辯駁,隻說了這一句,便以臉貼地喃喃,眼淚流過臉上的鞭傷,滲落在地上,一滴接著一滴。


    “胡說的是你。”


    淺靈站著,而他趴著,天然一種壓迫。


    淺靈道:“你當時還說,你也有一個像我一般大的女兒。”


    “我沒有!”


    薑琢君隻覺得心口癢癢,眼神慢慢渙散,理智已經徹底鬆懈了。


    淺靈看到了時候,立刻問道:


    “十九年,懷民縣逃走的囚犯賈峻,他去了哪裏?”


    “他沒有逃跑!”


    堂上眾人一驚,都緊緊盯著他。


    程良碩問:“那他去了哪裏?”


    “我、我不記得了。”


    薑琢君呆呆的,側臥在地上的臉,隱約有涎水溢出。


    淺靈擰眉:“你不記得?”


    “對,我不記得。”


    “十九年霜降後你離開了懷民縣,錯過了征秋稅,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記得。”


    胸臆間陡然騰起一股氣,淺靈喝道:“跟你一起出現在清渭城,那個受傷的男子,是誰?!”


    “我還是不記得……”


    淺靈正要發怒,耳畔忽然響起一道響亮的應聲:


    “是我!”


    淺靈愕然望去,卻見公堂之外,百姓們自覺分作兩邊,當中已站出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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