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否踏足上京?”


    元慶帝此言,實則試探林懷景,一旦手握懷王府權柄,心中是否會對那至高無上的皇位生出分毫覬覦。


    林懷景聞之,苦笑浮上麵龐。方才提及數十條人命,未能在這大周帝王心中激起半點漣漪,其真正在乎者,唯獨那九五之尊的寶座。


    “陛下寬心,若非二十年前之謎團未解,區區懷王府,或許我都無意繼承。我心之所向,乃是浩渺江湖,而非朝堂權謀。”


    元慶帝心弦略鬆,目光遠眺,望著上京城銀裝素裹,低聲細語:


    “或可,若你心有向往,便迴永寧城吧,朕許你自由。”


    林懷景一時愕然,難以置信地望向這位大周天子,複又確認:


    “陛下之意,竟是讓我離去?我……沒聽錯吧?”


    “怎麽?難不成,你希望朕收迴成命?”


    元慶帝目光轉迴,鎖定了林懷景。


    “倒也不是,侄兒隻是不解,陛下為何選在此刻放我迴去?”


    林懷景始終以為,將他拘於上京為人質,乃元慶帝之意,且自從來到上京,各方勢力監視不離,即便偶爾外出,亦是險象環生。其中寓意,他又何嚐不明。


    “你認為朕為何如此?”


    元慶帝目光深邃,投向林懷景。


    “侄兒愚鈍,人言帝心如淵,我等小輩,又怎能揣摩。”


    林懷景點頭答道。


    “哈哈,帝心如淵,好一個帝心如淵,世人皆如此認為,卻從未想過,是否真正了解何為帝心。”


    元慶帝長歎,再拋出一問,令林懷景脊背一陣寒意:


    “這三皇子跟太子,你更看好哪一個?”


    “!!!”


    林懷景點頭苦笑,望著這位便宜叔父,此問不啻將他置於兩難之地。


    “陛下此問,侄兒不敢妄言。無論是太子還是三皇子,侄兒皆無偏頗。陛下春秋正盛,何必急於此事,無論何人,陛下皆有足夠時間考量。”


    此言深得元慶帝心。近日來,其身體愈加強健,竟能開二石之弓,自覺較昔日更勝一籌,但心中憂慮未減。


    “你可知曉‘迴光返照’一詞?”


    此言一出,林懷景更是心驚肉跳,哪有帝王自言迴光返照?


    “陛下戲言,哪有迴光返照能返這麽久的。”


    林懷景心無束縛,言語直接坦誠,即便是對長輩亦是如此,這讓慣於阿諛奉承的元慶帝倍感新奇。


    自登基以來,首次有人如此貼近心扉交談,元慶帝心境豁然:


    “哈哈哈,確有道理,看來是朕多慮了。那麽,你計劃何時啟程歸鄉?”


    “我不迴去,迴去幹嘛?”


    林懷景之言,讓元慶帝頗為意外:


    “怎麽著,你這是,喜歡上上京城了?連家都不要了?”


    “上京之美,雪景罕有,確是讓人留戀,但我有更重要之事待辦,而這事,隻能在上京完成。”


    林懷景解釋道。


    “何等大事,非要上京不可?”


    元慶帝臉上疑雲密布。


    “我們自己家的事情,陛下也知道,二十年前征漠北,我等於失去了三個哥哥,這個事情一直是家父心頭的死結,我希望自己幫他結開。”


    林懷景言畢,元慶帝頷首:


    “確實,當年戰役慘烈,朕亦有所耳聞,但似乎並無特別之處。你欲調查,是否因其中藏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元慶帝亦察覺到了其中的微妙。


    “僅僅是臣的一些猜疑罷了,尚無確鑿證據,而今我亦如盲人摸象,希冀能在摸索中尋得一線線索。陛下,若無其他要事,侄兒便先行告退,此番突降大雪,家中多為南來之人,我還需迴去照應一番。”


    這實乃元慶帝首次遇人敢於直言不願久留其側,盡管林懷景托辭委婉,但在帝王眼中,這份直率已與其他朝臣大相徑庭。


    “哈哈,朕真是喜愛與你交談,若打算留在上京城,平日裏你可要常來陪陪朕,咱叔侄二人,不言國事,隻話家常。”


    “侄兒遵旨。”


    林懷景恭敬行禮,未待元慶帝再語,即轉身離去,此舉令元慶帝一時愕然,旋即暢懷大笑。


    “哎,四哥,你還真是養了個好兒子,不像我,四個兒子,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林懷景作別元慶帝,行至宮門外時,偶遇在此靜候的高潛林。見高潛林欲上前迎接,林懷景連忙說道:


    “高公公無需費心,這條路我認得。”


    “世子聰穎,確有識路之能,但有些路,卻非眼見即可明。”


    高潛林言下之意,林懷景一聽便懂。


    “那麽,在高公公看來,本世子哪裏的路還不認得呢?”


    “哼,陛下令世子離京,世子何故不從?”


    “!!!”


    此地離奉天殿足有數十丈遠,高潛林竟能在這樣的距離之下聽聞對話,其內功之深,確實讓人歎服。


    “我從不從的,跟高公公無關吧?還是我留在這裏,礙著高公公事兒了?”


    林懷景反問道。


    “不敢,世子去留自便,與老奴無關。”


    高潛林的變卦,讓林懷景意識到其中必有自己未知的玄機,且自己的存在或將幹擾高潛林的後續布局,這無疑堅定了他留下探索的決心。


    “是與三皇子有關,還是……與靈瑤有關?”


    林懷景試圖探問,而高潛林老練如狐,麵不改色,隻輕輕看著林懷景:


    “世子是否過於天真了些?”


    林懷景一撇嘴,不再與高潛林糾纏,自顧自上馬,絕塵而去。


    剛出宮門,遙見一襲白影獨立雪中。令林懷景詫異的是,蕭寧玉身周環繞著霜寒之氣,而飛雪卻似乎避他如蛇蠍,每片靠近的雪花,接近他之際便自行消融。林懷景勒馬駐足,朝蕭寧玉喊道:


    “兄台尚未離去?”


    “離去?莫非你忘了邀我共賞雪景?”


    蕭寧玉轉頭看向林懷景,這眼中居然泛著些許林懷景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對於蕭寧玉這個人,是林懷景如今除了靈瑤之外第二個看不透的。


    他實在不知道這位仁兄一直盯著自己所為何事。


    說要殺他吧?雖然對自己倒是動過手,可怎麽看也不像是要取他性命的。


    可是這個人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他的周圍,讓林懷景不得不重新審視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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