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鎮北侯夫妻與陸岸也剛迴來,銀鈴正拉著陸岸上下瞧著。


    後者不以為意:“我是去皇宮,又不是進豺狼虎豹窩,娘你也太小心了!”


    “不可胡言亂語。”分明是斥責的話,鎮北侯卻滿麵笑容,語氣溫柔,“當今能召見你,是你的福氣,為人臣下,便要知感恩。”


    陸岸乖乖點頭:“是。”


    雲渠這才問道:“前朝事多,當今竟能留外祖父至午後,莫不是瞧著表弟心中喜愛?”


    “當今政事繁忙,我們豈能叨擾至此?”鎮北侯夫人笑道,“從乾清宮出來後,我們便去了後宮,給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請安,太後眷顧功臣之後,特意留我們用了膳才迴來的。”


    太後輕易不見人,尤其是外臣,此番皇室之舉,的確算得隆恩浩蕩了。


    “對了。”陸岸對雲渠挑眉一笑,“還有晉王世子與四皇子竟也作陪在側,不過晉王世子似乎不認識我了。”


    “你也不認識他。”雲渠提醒道。


    那夜一麵之緣,誰都不好宣之於口。


    陸岸不置可否,點頭應是。


    倒是鎮北侯夫妻聽出來點什麽,看了雲渠一眼,見她無意多說,便也沒有追問,隻叮囑她行事小心,莫要輕信於人。


    “對了。”陸岸道,“不是說子豐表哥與祝二姑娘也來了麽?怎得不見他們?”


    “在前院。”鎮北侯懶得見棒槌,“日後對他,點頭之交即可,不必過多接觸。”


    鎮北侯夫人臉上笑容也落了些。


    他們對祝子豐與雲渠的疼愛本是同樣多的,耐不住祝子豐自己作妖,平日裏親近祝太傅與祝念安,對雲渠極盡打壓之能事也就罷了,對祝母也不見得有多少孝心,鎮北侯夫妻看在眼裏,態度自然冷了下去。


    而現在陸岸迴來,他卻仍舊與陸川來往密切,來了侯府也不見收斂,不招人待見簡直太正常了。


    陸岸單純但機靈,自然明白了點東西,立即點頭應下,對雲渠笑容大開:“以後我隻認表姐,我們就是親姐弟!”


    鎮北侯夫人眉開眼笑:“便該如此,你們本就是流著同一般血脈的親姐弟!”


    陸岸是個活潑好動的少年,當了十四年孤獨的獨生子,對旁人家兄弟姐妹總有向往,所以在雲渠釋放善意後,他便立即順勢而下,兩人處得倒比祝子豐這個親哥都好得多了。


    這也是鎮北侯夫妻希望看到的。


    見兩人在一旁說話,鎮北侯便對銀鈴溫和說道:“今日早間管家已將你與懷默的庚帖送去衙門,記錄在案,從今往後,你便是懷默名正言順的妻子,我鎮北侯府的世子夫人。”


    銀鈴眼睛驀然紅了。


    陸懷默的妻子。


    這個身份她等了十六年,遲了些,但總算等到了,此後提起陸懷默,她銀鈴便是他唯一的妻子,百年之後,亦可名正言順與他合葬。


    鎮北侯夫人拉著她的手,眼中滿是愧疚:“如今多事之秋,懷默又……早已逝去,無法為你們補上婚事,迎你風風光光進門……孩子,我們虧欠你良多,更誤了你後半輩子,多的話我也不說了,歉意無用,所幸我們兩個老家夥還能動彈,以後必然盡全力護你無恙,叫你安逸自在地過日子……”


    “您不要這樣說。”銀鈴認真道,“我從未後悔遇上懷默,與他相知相許一場,如今留下小岸子,還與懷默結為夫妻,得二老與世人承認,我再無所求。”


    遺憾悲痛自然不少——沒有誰不想與心愛之人白頭到老。


    但天妒英才,她隻能選擇抓住當下的人和事,撫養好他們的兒子,百年之後再與他泉下相見。


    他一定在等著她。


    頓了一瞬,她笑了笑,喚道:“母親。”


    鎮北侯夫人眼睛驀然睜大,隨即便是激動與喜悅,忙點頭應了,握著她的手都不由緊了幾分。


    雖然外界紛雜不休,好在這一刻他們全心歡喜,盡享天倫。


    雲渠陪著他們聊了會兒,便準備迴去,陸岸自告奮勇送她出門。


    兩人剛走到前院,就見三皇子與穆庭聯袂而來,兩人有說有笑,氣氛極其融洽,雲渠恍然間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那不是三皇子而是四皇子。


    管家陪在兩人身側,已叫人去請鎮北侯了。


    雲渠與陸岸迎上前,行禮問安。


    “不必多禮。”三皇子笑容溫和,隨即好奇地看著陸岸,“昨日聞得侯府有喜,奈何政事纏身,無暇來見表弟,今日正巧得空,便在離京前來瞧瞧,也向姨外祖父與姨外祖母道別。”


    因著這層親戚關係,從前鎮北侯府站太子時,三皇子對鎮北侯府夫妻都以長輩禮待之,時刻揮著鋤頭準備挖牆腳,如今鎮北侯府再度中立,他來往都更頻繁了幾分,加之有他即將離京出使與陸岸認祖歸宗在前,來道個別很正常。


    陸岸在莊子上的幾日就被加急教導了禮儀,此時規矩也毫不出錯,拱手道謝。


    “表弟不必拘束。”三皇子笑道,“你我血脈相連,來往不必如此生疏,待我歸來,與你一道把酒言歡。”


    前提是你得能迴來。


    陸岸也含笑應下:“恭祝殿下心願得償,平安歸來。”


    好意頭誰都喜歡,三皇子笑容也更深了幾分。


    不過他到底是事業有成的皇老三,忙得很,停下與雲渠兩人說笑幾句後便抬步離開,去尋鎮北侯夫妻了。


    雲渠看著還站在原地的穆庭,不由開口:“世子可還有事?”


    穆庭笑意晏晏:“我來尋祝姑娘。”


    雲渠眼中閃過一抹意外。


    不等她開口,穆庭又看向陸岸:“二公子氣度不凡,頗有世子之風,必可繼承父誌,做我大胤護國之將。”


    短短幾句話叫本對他微有敵視的陸岸瞬間揚起笑臉:“借世子吉言,陸岸必不負皇恩!”


    穆庭含笑頷首。


    “世子見過我舅舅麽?”雲渠問道。


    “未曾謀麵,深受其恩。”


    雲渠眼神一動。


    能從大反派嘴裏聽到這句話,實在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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