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妹麵對葉大嬸如此火熱的感情,還真是很不適應。


    被葉大嬸摟在懷裏,也很不自在。


    話說,她雖然因為葉大嬸的善良淳樸,在心裏已經接受了葉大嬸這個娘,但是她從來沒有跟人如此的親近過,所以有些別扭。


    但是,不得不說,啞妹心裏,暖暖的。


    她知道,這個善良的女人,並不是她的親娘。


    這一點,啞妹可以肯定。


    但是,不由自主的,啞妹還是被葉大嬸打動了。


    “姐,你真的會說話了?!”


    葉草大唿小叫的跑了進來,身後還跟著眨著亮晶晶大眼睛的二丫。


    兩個小姑娘每人背後都背著一個竹簍,裏麵放著鮮嫩的野草和野菜。


    她們是利用晌午的時間,去村子邊上給啞妹家裏的幾隻大小白兔打草去了。


    兩個小姑娘從昨天就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把養活那幾隻兔子的光榮任務申請過去了。


    她們打了草迴來,在村子裏聽到人們議論,說啞妹會說話了,而且還買了一輛馬車迴來,兩人就急匆匆的跑了迴來。


    啞妹聽了葉草的話,趁機從葉大嬸的熱情擁抱中掙脫了出來,對著葉草點了點頭。


    “太好了!”


    葉草拍著手跳了起來,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小臉上,閃著激動的光。


    小丫頭雖然頭發幹枯,臉頰上沒有什麽肉,身材也很瘦小,但是滿臉真誠的表情和那種從心裏發出的高興,硬生生的讓她顯得水靈了許多。


    二丫雖然還是有些靦腆,但是也站在葉草身邊,跟著高興的拍手。


    “哎喲,這麽高興,看來啞妹是真的會說話了。”劉氏笑著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滿臉高興的葉壯實。


    隨即,張家父女也聽到消息來了。


    幾家人這幾天,因為幫著葉大嬸搬家的事兒,這些年有些疏遠了的關係,再次親密了起來。


    所以,一聽說了啞妹的事兒,葉壯實夫妻和張家父女就過來了。


    一群人圍著啞妹說說笑笑。


    葉草忽然說道:“姐,你也說句話呀。”


    葉草如此一說,眾人才發現,這半天隻是他們在說話,啞妹隻字未言。


    “是呀,啞妹,快叫聲嬸子聽聽。”劉氏第一個笑著道:“我這還沒聽到過你和我叫嬸子呢。”


    葉大嬸這時也發覺,自家女兒還沒有跟她喊過“娘”呢。


    “囡囡……”葉大嬸眼睛熱切的看向了啞妹。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啞妹的身上。


    啞妹眉頭微皺,看向葉大嬸,張了張嘴。


    嗯,沒有叫出來。


    啞妹又看向劉氏,依然沒有叫出來。


    趙騁站在一旁,低低笑了起來。


    “嗬嗬,啞妹害羞了。”趙騁輕咳一聲,說道。


    說完,眼睛裏閃著趣味的光芒,看著啞妹。


    啞妹立刻橫了趙騁一眼。


    她會害羞?!


    她不過是不願意說話罷了。


    何況,眾人這樣圍著她,讓她喊這個、喊那個的,她有一種被人當成了小孩子的感覺。


    小孩子剛學會說話的時候,也是這樣被人哄著喊人的。


    趙騁當然知道啞妹不願意說話,但是他不可能如啞妹所願的說出來。


    劉氏大聲道:“這有什麽好害羞的?啞妹,快喊,喊習慣了就好了。”


    “是呀,囡囡,娘盼著你能喊娘一聲,可是盼了十多年了。”葉大嬸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啞妹小時候一場病變成了啞巴,讓葉大嬸心疼自責了這麽多年。


    “……娘。”


    啞妹的嘴唇微動,終於喊了出來。


    她能感覺到葉大嬸那份母愛下包含的愧疚和心酸。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葉大嬸才會在小啞妹被野獸叼走後,變得瘋瘋癲癲的了。


    啞妹的聲音,依然有些嘶啞,但是葉大嬸的眼淚,卻如同黃河決堤,洶湧而出。


    葉大嬸嘴唇哆嗦著,答應了一聲,隨即就嗚嗚的哭了起來。


    劉氏拿過一條巾帕遞給啞妹,對著啞妹使了個眼色。


    啞妹伸手用帕子擦著葉大嬸的眼淚,低聲道:“娘,別哭了。”


    劉氏也跟著說道:“是呀,嫂子,快別哭了,啞妹會說話了,這是天大的好事兒!”


    說完,自己也忍不住流下了淚來。


    秋禾站在一邊,早就在看到葉大嬸嗚嗚哭泣的時候,就跟著低聲哭了起來。


    她小小年紀就沒有了娘,現在看到啞妹和葉大嬸這樣,既替她們母女高興,又想到了自己的親娘難受。


    葉草和二丫兩個小丫頭,也跟著眼圈紅紅的。


    張大山和葉壯實則是連聲感歎,滿臉的欣慰之色。


    “好了,都別哭了,啞妹還沒有和我喊叔呢。”葉壯實突然大聲道。


    葉壯實這樣一說,劉氏立刻進行夫唱婦隨,抹了摸眼淚說道:“就是,啞妹,快喊了叔,就喊嬸子。”


    劉氏說完,看著眾人又道:“這裏還有你張叔,你哥哥,你秋禾姐姐,你兩個妹妹,你都要喊一遍才行。”


    劉氏還沒有說完,自己就先笑了起來,眾人也不由的跟著笑了起來。


    氣氛因為劉氏的這番話,終於好轉了。


    啞妹心裏翻了個白眼,暗自嘀咕,這說了半天,還是把她當成剛學會說話的小孩子了。


    不過,左右也要喊的,現在喊也沒有什麽,免得她猛然開口的時候,引來這些人的一驚一乍的。


    這樣一想,啞妹神情自若的看向眾人,語氣冷淡的逐一喊了起來。


    啞妹就像是背誦數學公式似的,麵不改色,聲音沒有絲毫起伏的把眾人喊了一遍。


    “咳咳!”


    趙騁輕咳一聲,一本正經的道:“啞妹,還有我呢。”


    啞妹把屋子裏的人喊了一遍,唯獨漏下了趙騁。


    “我說過的,你可以喊我的單字,也可以喊我趙……”


    趙騁話沒有說完,就被啞妹一個眼刀截斷了。


    喊他的單字?!


    他是她什麽人呀,她喊他的單字?


    至於喊趙大哥,啞妹覺得趙騁這副模樣不配。


    雖然趙騁器宇軒昂,相貌英俊,卓爾不凡,但是啞妹喊他趙大哥,還真是喊不出口。


    “囡囡呀,你還是喊趙公子為趙大哥吧。”葉大嬸說道。


    雖然趙騁很是平易近人的說過,讓葉大嬸喊他“小趙”,但是葉大嬸根本就喊不出口,仍是喊他“趙公子”。


    現在葉大嬸聽到趙騁的話,又想起了當日趙騁當著許多人的麵,讓啞妹喊他名字的事兒。


    葉大嬸的心裏,浮上了一絲憂慮,臉色有些難看。


    趙騁現在住在自己的家裏,又和啞妹一起出出進進的,這啞妹的名節……


    葉大嬸眉頭越皺越緊,深深的為女兒的將來擔心了起來。


    啞妹瞪了趙騁一眼,她會喊他趙大哥才怪!


    他哪裏有一點兒大哥的樣子?


    她充其量不過是連名帶姓的喊他罷了。


    於是,啞妹沒好氣的道:“趙……”


    下麵那個“忘”字,啞妹沒有喊出來。


    她的嘴唇翕合了一下,停住了。


    仿佛被什麽驀然隔斷了。


    模模糊糊的,啞妹覺得,有一個字印在她的唇邊,仿佛要脫口而出。


    是什麽呢?


    啞妹柳眉深蹙,想要把那個仿佛就在嘴邊,又仿佛是隱藏在心底的字,想起來。


    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啞妹的身子不由的晃了一下。


    啞妹的臉色慘白,額頭的冷汗瞬間流了下來。


    趙騁一把扶住了啞妹。


    “囡囡,你怎麽了?”葉大嬸嚇了一跳,焦急的問道。


    “是呀,啞妹……”


    “姐,你別嚇我……”


    眾人七嘴八舌的圍繞著啞妹,臉上都流露出了關心。


    啞妹搖了搖頭,“我沒事,就是有些頭疼。”


    說完,給了眾人一個安撫的眼神。


    “妹妹今天在集市上就有些中暑,再加上勞累,所以身子才……”石頭說著,滿臉的自責。


    把自己的寶貝妹妹累成了這樣,都是他沒有用!


    葉大嬸一聽,立刻慌了。


    啞妹要是有個好歹,她可承受不住這種打擊。


    趙騁沉聲說道:“大家都出去,讓啞妹休息休息吧。”


    語氣中,有一種不容置喙的命令。


    按說,趙騁不過是一個借住在此的外人,可是現在趙騁的態度和氣勢,完全是一副主人的架勢。


    “好,好,大家都出去,讓啞妹好好的歇息一會兒。”葉壯實首先附和道。


    別人都出去了,葉大嬸可不想出去,她想守著女兒,否則她不放心。


    趙騁深深的看了啞妹一眼,也走了出去。


    啞妹的身子,絕對不是中暑這麽簡單!


    啞妹肯定有事兒瞞著他。


    不,啞妹是在瞞著所有的人。


    趙騁銳利的眸子中,閃過一道厲光。


    看來,他需要有所行動了。


    啞妹沒有忽略趙騁臨出去前的那一眼。


    那裏麵所包含的東西,讓她心驚。


    “娘,我沒有事兒,就是剛才有點頭疼,您出去陪著我嬸子她們說話吧。”啞妹看著葉大嬸,低聲說道。


    啞妹的臉色,已經恢複了正常。


    清冷的目光,和平時沒有不同。


    葉大嬸終於放了心。


    不過,她還是等到啞妹睡熟了,這才走了出去。


    葉大嬸一出去,啞妹就睜開了眼睛,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中,閃著清冷的光。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為什麽對她會有這麽大的影響?


    她一次次的發病,都是因為他!


    **


    院子裏,張大山和葉壯實圍著那匹黑色的高頭大馬,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劉氏和秋禾以及葉草和二丫,則是對那輛車摸摸這兒,摸摸那兒,嘖嘖稱奇。


    葉大嬸出來後,看到眾人都站在院子裏,圍著一輛嶄新的馬車議論紛紛,還沒有明白是怎麽迴事兒。


    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這馬車是自己家新買的。


    石頭等人一迴來,葉大嬸就被啞妹會說話的消息占據了全部心神,她都沒有注意到趙騁把馬車趕進了院子。


    今天,絕對是讓葉大嬸如同做夢般的一天了。


    看著這麽高檔,她摸都沒有摸過的馬車,成了自家的財產,葉大嬸覺得自從啞妹迴來後,這日子就像是開掛了一樣。


    “嫂子,等到農忙的時候,這馬可得借我用用。”葉壯實大聲說道。


    農忙的時候,要是有這麽一匹馬,不管是犁地種莊稼,還是拉車收莊稼,那可是省大了勁兒了。


    葉大嬸聽了,滿口的答應。


    劉氏聽了,也很高興。


    “嫂子,不是我說,咱這日子好了,手裏有了餘錢,還是置幾畝地是正經。”劉氏又說道。


    劉氏這話,真是說到葉大嬸的心坎裏去了。


    莊戶人家,最喜歡的就是田地。


    雖然百草村地靠山林,但是種田,還是人們主要的收入來源。


    畢竟,打獵什麽的,危險太大。


    劉氏說這話,是真心為葉大嬸一家考慮。


    一向沉默寡言的張大山聽了劉氏的話,竟然也開說道:“既然養了馬,怎麽著也要置幾畝地實在。”


    其實,按照張大山的意思,既然連買馬車的錢都有了,那麽不如先置辦些田地。


    對於石頭打獵一事兒,張大山是非常的不讚成的。


    當年葉大柱打獵被熊瞎子拍死了,他自己成了瘸子,這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但是他一個外人,實在不好多說什麽。


    更何況,現在是有葉壯實一家人在,他才能來葉家勤了些,否則,他一個鰥夫,哪能上葉大嬸家來?


    沒得被人說閑話。


    即便他不在乎,但是他卻不能不為葉大嬸著想。


    葉草和二丫已經跑進了馬車裏,興奮的去體會坐馬車的感覺了。


    秋禾看著馬車,眼睛閃了閃,隨即劃過了一道黯然。


    “嫂子,你家現今有了馬了,相信以後為了使喚你家的馬,有些人也會維護著你們了。”葉壯實說著,意有所指的看向了東院上房。


    果不其然,東院裏周氏和葉二叔等人,正在算計這輛新馬車。


    “爹,這石頭買了新馬車了,咱明天去縣裏,豈不是正好不用租車了?”葉二叔對葉老頭說道。


    葉二叔的心裏,現在也是酸得冒泡了。


    不過想到以後出門能用大房的馬車,他又滿心興奮。


    所以說,葉二叔的心裏是酸甜苦辣,臉上是精彩紛呈,羨慕嫉妒恨的表情都有。


    “是呀,老頭子,這去縣裏來迴租車怎麽也要幾錢銀子的,你可不能糊塗。”周氏生怕葉老頭不肯向石頭開口,連忙說道。


    葉老頭吸了一口旱煙袋,沒有說話。


    葉二叔看著葉老頭,繼續攛掇道:“爹,咱去縣裏王家,是去張羅老四的親事,這要是坐自家的馬車去,也省得被人家看低了不是?”


    葉二叔說著說著,已經把這馬車當成是他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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