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聽了雪花的話,長歎一聲,“丫頭,貧道說過,人隻有先活著,才能再做其他的,才能再去改變命運,你何苦如此的執著?”


    “道長,讓我眼睜睜的看著韓嘯去娶別人,我寧願去死。”雪花說著,苦笑一聲,繼續道:“這或許就是眼不見,心不亂,自欺欺人,掩耳盜鈴吧。”


    “丫頭,韓小子就是娶了別人,心也是在你的身上,現今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老道苦口婆心的道。


    雪花淒然一笑,“道長,我不死,這個局根本就無解。”


    老道一滯,是呀,雪花不死,就是韓嘯死。


    韓嘯對雪花不會放手,可是,韓嘯對雪花不放手,古雅就不會嫁給韓嘯,那麽韓嘯就隻能一死。


    “唉,這真的孽緣呀。”老道感慨萬千的搖了搖頭。


    雪花壓下心中的慘然,看著老道,滿臉的懇求之色,“所以,還請道長答應我,我死後無論如何要確保韓嘯不會死。”


    老道沉吟了一下,撫著胡須道:“即便,韓小子會因此忘了你?”


    雪花眼瞼微闔,一滴晶瑩的淚珠隨之滴落,“是,我隻要他活著,好好的活著!”


    “好!貧道答應你,定會讓韓小子留得性命。”


    “多謝道長。”


    雪花鄭重的叩拜,謝過老道。


    老道隻是撫著胡須,長歎一聲,搖了搖頭。


    雪花從老道的住處出來後,被等在門外的一個婆子,請去了鬆鶴堂。


    鬆鶴堂裏的擺設一切如舊,但是屋子裏卻多了幾個長相水靈的丫頭。


    老夫人穿著一件褐色蘇錦繡著壽字紋的長褙子,頭上插著赤金鑲翠的頭麵,額頭上纏著暗金色繡福字紋的抹額,身後斜倚著一個蔥綠色繡雙鶴的大迎枕,一副的雍容華貴,威嚴凜然的的樣子。


    韓瑚陪著老夫人坐在下首的炕榻上,身上穿了一套湖藍色的杭綢衣裙,頭上戴著羊脂玉的頭飾,見雪花進來,立刻對著雪花露出了親昵的笑。


    雪花給老夫人和韓瑚請過安,便沉默不語,等著老夫人說話。


    她這一天說了太多的話,已經不想再應付其他的人了。


    老夫人看著雪花,輕咳了一聲,聲音威嚴的道:“我本來不想管你們夫妻房中之事的,隻是你上麵沒有個正經的婆婆,自己又年齡小,有些事不知道節製避諱,到時候弄得府裏沸沸揚揚,成何體統?況且,房中之事,若是傷了身子,反倒會對以後的子嗣有礙。”


    雪花聽了老夫人的話,雖然不明所以,但是話外之音也大體明白了,反正就是,老夫人要重新插手她房裏的事了。


    雪花訖今也不知道,她和韓嘯正在房裏奮戰的時候,老夫人和韓瑚去過玉香苑了,聽了個滿耳朵。


    不過,對於老夫人的話外之音,雪花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


    插吧,愛怎麽鼓搗就怎麽鼓搗,愛出什麽幺蛾子,請隨便,反正,那馬上就不是她房裏的事了。


    到時候來個心狠手辣的,隨便引出幾條毒蛇來在府裏逛逛,看老夫人如何處置?


    雪花相信,古雅是不會給老夫人留麵子的。


    雪花忽然期待,老夫人對上古雅,該是如何一番情形?


    可惜,她看不到了。


    老夫人見雪花不說話,微眯著眼睛繼續道:“男人嘛,白天操勞一天,晚上就要紓解放鬆,萬不可憋得狠了,否則容易傷身。”


    “是,祖母的話孫媳明白了,若是孫媳沒有猜錯的話,這幾個丫頭是祖母給世子爺準備的房裏人吧?”雪花說著,看向了屋子裏幾個水靈的丫頭。


    她已經懶得再聽老夫人繞彎,說些莫須有的理由了,不就是往她房裏塞人嘛,她來者不拒,而且,若不是手邊沒人,她自己都想安排一屋子的人。


    丫的,現在已經不是堵心她了,是堵心古雅。


    雪花話音一落,老夫人和韓瑚俱是一怔。


    兩人誰都沒有想到,雪花如此爽快的把話挑明了。


    她們以為雪花會想法子避過這個話題的。


    韓瑚一怔之後,看著雪花說道:“雪丫頭,母親這樣也是為了你的身子著想,嘯兒年輕氣盛,你又年紀小,難免會應付不來,找幾個丫頭分擔一下,你也可以輕鬆些,好好的將養身子,然後早日為國公府開枝散葉。”


    “多謝祖母和姑媽體恤,雪花在此謝過了。”


    雪花說著,對著老夫人和韓瑚施了一禮。


    雪花如此一施禮,老夫人反倒皺起了眉頭,然後等著雪花的推脫之詞。


    話說,老夫人也是對雪花的伶牙俐齒,每次反駁她都會有理有據有了心理陰影了。


    不過,這次她猜錯了,雪花是真的很高興有人這時候給她房裏塞人。


    雪花直起身,笑盈盈的看著老夫人道:“祖母,這幾個丫頭都是……”


    “這幾個是我和你姑媽看著好的,都是老實本分的,你可以在裏麵自己挑兩個帶迴去。”老夫人打斷了雪花的話,說道。


    雪花的眼光向著幾個垂著頭的丫頭看過去。


    韓瑚看著雪花的神色,指著穿粉色衣服的兩個丫頭,微笑著道:“春花和春桃是你祖母親自挑的。”


    韓瑚說完,又指著另外兩個穿著藍色衣服的兩個丫頭說道:“秋水和秋月是在我身邊伺候的,你若是看著哪個好,就領迴去,平時替你分擔些,就在你身邊伺候著,做過使喚丫頭就行。”


    雪花雙眼一眯,隨即眉眼彎彎的道:“既然是祖母和姑媽看著好的,那肯定就是好的了,不如我就都帶迴去吧,世子爺年輕氣盛,人少了總會應付不過來的。”


    雪花話音一落,老夫人和韓瑚大感意外,母女兩人對視了一眼,韓瑚笑著道:“既然如此,你們幾個丫頭還不快見過主母?”


    幾個丫頭一聽,立刻對著雪花躬身行禮。


    雪花的眼睛在幾個丫頭的臉上一一略過,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幾個聽好了,以後要好好伺候世子爺,隻要生下孩子,不拘男女,立刻就把你們抬為姨娘。”


    幾個丫頭一聽,有的麵色忐忑,有的大喜望外。


    雪花微微一笑,領著幾個丫頭出了鬆鶴堂,隻留下老夫人和韓瑚母女猶如在夢中。


    **


    玉香苑裏,韓嘯依然沒有醒。


    雪花交代了幾句,讓管媽媽把她帶來的幾個丫頭安頓好,然後沒有理會管媽媽欲言又止的樣子,直接進了寢室。


    望著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的男人,雪花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終歸,她還是要離他而去。


    雪花坐在床邊,癡癡的看著床上的男人,任時間悄悄的流淌。


    她多麽希望,時光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她一直看著她的男人,直到天長,直到地久。


    床上的男人,最終還是睜開了眼睛,寒星般的眸子,默默的看著雪花。


    四目相對,他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他,隻有他。


    而她,在他的眼睛裏,也看到了她,隻有她。


    緩緩的,雪花的嘴角勾起,對著韓嘯露出了璀璨的笑。


    韓嘯看著那炫目的笑顏,嘴角也向上微微揚了起來。


    雪花從懷裏掏出一個紅色的小瓷瓶,倒出了一粒紅色的藥丸。


    “爺,吃了它。”


    “這是什麽?”


    “毒藥。”


    “哦。”


    韓嘯低聲應了一聲,直接把藥丸吞進了肚子裏。


    雪花看著韓嘯咽下藥丸,耳邊又迴響起了古雅的話——


    “李雪花,把這個給韓嘯吃了,可以暫時壓製他體內的蠱毒,不過,他身上的毒,若是一味的拖下去,到時候恐怕連我也解不了了。”


    韓嘯看著雪花的神情有些異樣,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爺,我叫人準備了酒菜,我們今天好好的吃一頓。”雪花說著,就想扶韓嘯起身。


    韓嘯直接自己坐了起來,看著雪花的胳膊,低聲問道:“還疼嗎?”


    “不疼了。”雪花搖了搖頭。


    “雪雪,如果有一天爺被蠱毒控製了,那麽……”


    “那麽,我會親手殺了你,然後再自殺去陪你。”


    雪花說完,看著韓嘯的眼睛,繼續道:“爺,我是個自私的女人,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那樣,太苦了,太痛了,我承受不住。”


    韓嘯望著雪花,望著那雙光華流轉的眸子中的害怕,低聲道:“爺曾經答應過你,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的。”


    雪花的嘴角勾了起來,眼裏的淚也掉了下來。


    韓嘯不會留下她一個人,可是,她卻要留下韓嘯一個人了。


    她真的是個自私的女人,她承受不了的痛,卻要韓嘯去承受。


    **


    燭光搖曳,滿桌的美味珍饈,但是,再美的美味,也比不過燭光下的美人。


    美人一身淺粉的衣裙,眸似秋水,頰若桃花,淺笑輕語,時喜時嗔。


    但是,這個美人也太會破壞氣氛了。


    因為,美人一揮手,又招來了四個美人。


    “你們幾個還不趕快給主子爺請安?”


    “奴婢見過爺。”


    清脆如黃鶯出穀的聲音,整齊劃一,屈膝施禮的身段,更是婀娜妖嬈。


    韓嘯一挑眉頭,看向燭光下的小美人。


    小美人露出了小狐狸似的笑,說道:“爺,這是祖母和姑媽給你選的通房,我都收下了,我說了,她們隻要生下孩子,無論男女,都抬為姨娘。”


    韓嘯的麵色不變,幽深的眸子,直直的注視著那個惹人的小狐狸。


    於是,小狐狸一揮手,幾個美人麵帶遺憾的退了出去。


    小美人看著那雙眸子裏的光,不知道為什麽有些不安,咽了咽口水,一橫心,化身為小妖精,向著男人走了過去。


    寒夜漫漫,紅綃帳暖,一聲聲的嬌吟從帳內傳出,牽動了幾多的情思。


    仿佛要把身上的男人榨幹,女人拚命的纏著男人,不停的索取。


    是的,她其實就是要把他榨幹,她要他永遠記得她的味道。


    別人,無可取代!


    雕花大床終於停止了晃動,東方也已經快泛白了。


    身邊的男人已經沉沉的睡去了,床上的女人,睜開了水晶般的眼睛。


    輕輕的拿開桎楛著自己的手臂,雪花輕輕的起身。


    拿出成親時穿過的那套蜀錦繡成的嫁衣,輕輕的撫摸著上麵的金絲鸞鳥,雪花的淚滴落了下來。


    她即便是死,也是他的新娘。


    坐在銅鏡前,仔細的為自己梳妝打扮。


    薄施朱粉,淡掃蛾眉,她要把她最美麗的樣子,永遠的留下。


    走到床邊,留戀的最後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男人,看了一眼那個刻骨銘心的容顏,雪花從懷裏掏出了兩個小瓷瓶。


    一個黑色的,一個藍色的。


    雪花看著藍色的小瓷瓶,想起了太後的話——


    李氏,你別怪哀家狠心,為了大燕的江山,哀家不得不如此。


    雪花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放下藍色的瓷瓶,拿起了黑色的瓷瓶,然後從裏麵倒出了一粒黑色的藥丸。


    古雅,都說女人若是穿著紅衣死,死後會變為厲鬼,那麽,我今天就是要穿著紅衣,若是你食言,不能救了韓嘯,那麽我就化為厲鬼,永世纏著你,使你不得安生!


    雪花想罷,把藥丸緩緩的放入了嘴裏,一仰頭,吞了下去。


    **


    橘黃的光,透過窗紙照進了擺設古樸雅致的屋子裏。


    “哐當!”一聲,銅盤落地的聲音,隨即就是女人的尖叫聲。


    “啊——”


    韓嘯閉著眼,皺了皺眉頭,低聲喝道:“滾出去!”


    說完,就伸手去摟身邊的小女人,唯恐把自己的女人吵醒了。


    然而,手卻落空了。


    韓嘯驀然一驚,清醒了過來,搖了搖腦袋,他為什麽會睡得這麽沉?


    “爺……夫人、夫人……”煙霞哆哆嗦嗦的聲音,帶著嗚咽傳來。


    韓嘯轉頭,窗子旁邊的臥榻上,一個紅色的身影,安靜的躺著。


    韓嘯的瞳孔驀然一縮,旋風般的刮到了那個身影的旁邊,然而,那副絕美的容顏依在,那副身體,卻已經沒有了聲息。


    如同一副豔麗的畫卷,忽然把時間,把歲月都定格在了一起。


    紅色的嫁衣上,鸞鳥在展翅鳴啼,傾城的容顏上,把安詳和靜美緊緊的結合。


    正所謂,香魂一縷隨風散,愁緒三更入夢遙。


    韓嘯怔怔的,愣愣的看著,仿佛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他是在做夢,他一定是在做夢……


    對!他就是在做夢!


    昨天晚上那個小女人還熱情似火,纏著他不放,現在不可能如此的無聲無息的躺在這裏。


    韓嘯閉了閉眼,走迴床邊,躺了下去。


    他睡覺,睡著了,再醒了,那個小女人肯定還躺在他身邊呢。


    那個懶懶的小女人,一向是不愛早起的,特別是冬天,她總是說被窩裏暖和,舒服。


    韓嘯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那個小貓似的偎著她的小女人,總是會振振有詞的說,冬天睡懶覺,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主子寢房裏傳出來的動靜,早就把候在外麵伺候的丫頭們引了進來。


    每個人都看到了自家主母一身盛裝的躺在床榻上,猶如睡著了般。


    煙霞“撲通!”一聲,跪到床榻前,放聲大哭。


    “夫人……哇……”


    煙霞一哭,跑進來的籠月也跪下大哭。


    兩個丫頭撕心裂肺的哭聲,引得一屋子丫頭都跪了下去,跟著哭了起來。


    霎時,寢房裏哭聲震天。


    管媽媽走進來,老眼含淚,手哆哆嗦嗦的往雪花的鼻子下麵探了探,心裏的那抹希望霎時破滅了。


    老人家的眼淚“刷刷”地落了下來。


    韓嘯猛地坐了起來,怒喝了一聲。


    “都滾出去!別吵到夫人睡覺!”


    管媽媽一見,對著韓嘯跪了下去。


    “爺,夫人……走了。”管媽媽說著,老淚縱橫。


    韓嘯愣愣的看著管媽媽滿臉的淚,猛地站起身怒吼道:“胡說!雪雪她隻是睡著了!”


    韓嘯說著,衝到睡榻前,看著安詳的躺在上麵的那張精致的容顏,慢慢的伸出手,撫上了那張冰冷的小臉。


    韓嘯一碰到雪花的小臉,仿佛被那臉上的溫度嚇了一跳,語帶嗔怪的喃喃道:“你怎麽這麽不聽話?怕冷還一個人跑到這邊來睡?乖,爺抱你去床上睡,床上暖和。”


    韓嘯說完,輕輕的抱起雪花,向著雕花大床走去。


    大床上鮮紅的榴開百子的床帳,與雪花身上華貴的嫁衣交相輝映,映襯得那張絕美的容顏,愈發的炫人。


    韓嘯癡癡的看著雪花彎彎的柳眉,蝶翼般的眼睫,清秀的鼻子,櫻桃似的嘴唇。


    隻是,那雙光華流轉的眼睛,那雙聰慧狡黠的眸子,卻是緊緊的閉合著的。


    是的,她是睡著了,隻是睡著了。


    韓嘯小心翼翼的扯過大紅錦被,輕輕的蓋在了雪花的身上。


    “都出去,誰都不許吵到夫人,否則,殺!”韓嘯的聲音,猶如來自地獄的修羅。


    眾人聞聲,都捂住嘴,不敢再哭出聲,隻是無聲的嗚咽。


    韓嘯說完後,自己也掀開被子鑽了進去,緊緊的把雪花摟在了懷裏。


    親了親雪花冰冷的額頭,韓嘯心疼的道:“你總說爺身上象個火爐,冬天躺在爺懷裏睡覺最暖和了,爺這就把你捂暖和了。”


    韓嘯說著,開始向雪花的身體裏輸送真氣,但是那真氣輸入雪花的身體裏,卻如石沉大海,雪花的身體,再也無法溫暖過來。


    管媽媽看到這一切,忍著淚對著一屋子的丫頭揮了揮手。


    眾人都退了出去,管媽媽吩咐著,去各處送信。


    很快,老夫人就被韓瑚和王媽媽攙扶著急匆匆的走了過來,然後是定國公和老道等人。


    雪花寢房的門已經被韓嘯從裏麵插上了,所以老夫人等人根本就進不去。


    老夫人站在花廳裏,厲聲問道:“到底怎麽迴事?”


    老夫人從來沒有想到過,雪花竟然會突然死了。


    她昨天才硬給了雪花幾個丫頭,結果今天一早雪花就死了,這讓她……


    說實話,老夫人心裏很不踏實。


    煙霞哭著道:“迴稟老夫人,奴婢早晨端著熱水進去伺候,結果就發現夫人躺在床榻上,嗚嗚……去了。”


    “是怎麽……去的?”老夫人的聲音有了一絲顫抖。


    很明顯,雪花是自盡的。


    煙霞聽了老夫人的話,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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