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雅聽了雪花的話,麵露得意,“我知道,我肯定會贏!”


    雪花眉梢一挑,“是!因為你知道,我愛韓嘯,更勝過愛我自己!”


    古雅一昂頭,“不錯!我知道,你不會眼看著韓嘯死!”


    雪花斜睨著古雅,“是!而且,你也知道,韓嘯斷不會休棄我!”


    古雅狠狠的道:“是!”


    雪花眼瞼一斂,“你還知道,韓嘯也不會許我自行下堂!”


    古雅盯著雪花,臉上沒有了剛才的得意,從牙縫裏蹦出了一個字,“是!”


    “所以……”


    “所以?”


    雪花嘴角一勾,“所以,如你所願!”


    **


    從古雅的住處出來,雪花看了看手裏的一紅一黑兩個小瓷瓶,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


    她終歸是逃不過命運的安排。


    漢白玉的石橋兩側,雕刻著盤旋飛舞的蒼龍,彰顯著這個地方的尊貴,而石橋的另一頭,則站著一個明黃的身影,那身影上的金龍,更是一種不可侵犯的標誌。


    雪花緩步踏上石橋,慢慢的朝著那個身影走去。


    陽光打在雪花精致絕倫容顏上,為那容顏渡上了一層玉一樣的光芒。


    那光芒隨著她的走動,層層蕩漾開去,濺起一圈圈的漣漪。


    同晉帝靜靜的,盯著那個緩慢走來的人,冷肅的眸子中,有了一絲波動。


    盡管水綠的衣裙上有了髒汙和褶皺,盡管烏黑的秀發淩亂不堪,但那個傲然的身影,依舊窈窕動人,仿佛一顰一笑,都能牽動人的神經。


    雪花踏下石橋的最後一層台階,緩緩站定,躬身道:“臣婦參見皇上。”


    同晉帝看著微彎著腰的清秀身影,眼裏劃過一絲異樣,“你……何苦?”


    “皇上此言,臣婦不明白。”雪花淡淡的道。


    “換一個身份,換一個姓名,你還可以有更好的榮華富貴,何苦非要葬送自己的性命?”同晉帝的聲音裏,有了一股壓抑的怒氣。


    “性命?”雪花緩緩的抬起了頭,直視著同晉帝的眼睛,“皇上,您知道嗎,韓嘯,就是臣婦的性命?沒有了他,臣婦剩下的,不過是一具臭皮囊罷了,要之,何用?”


    “你!”


    同晉帝看著雪花一臉平靜的樣子,作為帝王,作為一個掌管著天下人生死大權的帝王,他從那個平靜的麵孔上,看到了倔強,看到了無畏。


    麵對這樣一個已經對死毫不在乎的女人,他竟然沒有了籌碼。


    不,或許他有,比如,整個李家人的性命,但是——


    同晉帝苦笑一聲,他竟然猶豫了。


    “李氏,朕許你……”


    “皇上,您什麽也不用許,臣婦說過的話,不會改變。”雪花冷冷的打斷了同晉帝的話。


    同晉帝怒聲道:“李氏,你寧願變成一個牌位,被供奉在韓家的祠堂,也不遵循朕的安排嗎?”


    “是!”


    “你……”同晉帝怒瞪著雪花,作為一個帝王,他竟然生出了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深吸了一口氣,同晉帝的聲音放緩了些,“李氏,你既然想要一個牌位被供奉在韓家,那麽,朕依你,隻要一場大火,韓氏祠堂裏可以多一個世子夫人的牌位,而大燕,則可以多另外一個女子,一切,都由朕去安排。”


    “臣婦多謝皇上的好意,但臣婦心意已決,斷不會改變!”


    雪花說完,對著同晉帝一躬身,“臣婦告退。”


    同晉帝望著那個決然而去的身影,狠狠的攥緊了拳頭。


    胡升遠遠的看著這一幕,老眼中閃過了一絲無奈。


    皇上對於青河郡主,終究是下不去狠心,自己伺候皇上這麽多年了,還從沒有見到過皇上遷就過誰。


    唯一的,也就是這位郡主了。


    胡升搖了搖頭,這位郡主若是真的進了宮,未必是大燕之幸呀。


    君王若是太注重兒女之情,就會失去許多的判斷了。


    皇上做事一向都是殺伐果斷,雷厲風行的,可是對這位郡主,卻是一再的猶豫不決。


    胡升搖了搖頭,輕輕的走過去,小心翼翼的道:“皇上,天冷,您還是……”


    “胡升,朕是不是做錯了?”同晉帝看著雪花的背影,打斷了胡升的話。


    “皇上,郡主性子剛烈,做事兒極有主意。”胡升的眼珠轉了轉,低聲說道:“老奴聽說,就連鎮遠將軍韓大人,也是很多事情都聽郡主的,因此,韓將軍甚至落了個懼內的名聲。”


    胡升說完,見同晉帝沒說話,想了想,又小聲的道:“老奴還聽說,郡主成親沒幾天,就把定國公府的老夫人給韓將軍準備的通房發賣了,而且,還放出了話去,是不會給韓將軍納妾的。”


    胡升這話,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同晉帝,雪花善妒,不能容人。


    皇上是注定要有佳麗三千,是注定要有三宮六院的,一個善妒,不能容人的人,怎麽能坐上中宮之位?


    “是呀,這樣的女人,是不適宜留在宮裏的。”同晉帝的聲音裏,有了一股淡淡的惆悵。


    胡升這次沒敢接同晉帝的話,隻是低頭恭敬的候著。


    他知道,皇上其實什麽都明白,而且,也不需要他答話。


    **


    每次進宮,雪花都覺得,宮道是那麽的長,仿佛總也走不到盡頭。


    皇宮就如同一個牢籠,圈住了人心,改變了人性。


    皇宮也如同一個惡魔,每每的,總是張開大口,想要吞噬些什麽。


    或許,它早就吞噬了裏麵的人,許許多多的人。


    雪花這樣想著,向著前麵的一個橙黃的身影走了過去。


    原來,這個皇宮裏,有這麽多的人,在等著她。


    席莫研抱著二皇子趙澤,溫婉的看著從遠處走過來的那個女子。


    ——那個牽動了帝王之心的女子。


    “皇姑姑。”


    趙澤一見雪花,立刻張著小手,從席莫研的懷裏掙紮著下去,邁著小短腿,向著雪花跑了過去。


    雪花連忙快走幾步,彎腰抱起了趙澤。


    看著那張純真的小臉,雪花覺得,在這個吃人的皇宮裏,唯一真心對她的,可能就是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了。


    “澤兒整天都念著皇姑姑,虧得這孩子和妹妹投緣,讓我這做娘的有時候都嫉妒,嫉妒自家兒子,天天念叨的竟然不是我這個當娘的。”席莫研笑吟吟的說道。


    雪花微微一笑,躬身道:“見過貴妃娘娘。”


    “妹妹不必多禮。”


    席莫研說著,走過來,親熱的扶起雪花。


    “無論是從皇家論,還是從大哥那方論,你都算是我妹妹,以後不要總是禮來禮去的。”


    雪花淡淡的道:“承蒙貴妃娘娘抬愛,但是,禮不可廢。”


    席莫研微笑著搖了搖頭,“你呀,總是這麽讓人沒有辦法。”


    雪花麵對席莫研親昵的態度,淡然一笑。


    她相信,席莫研不會無緣無故的站在此處的。


    她若是沒有猜錯,席莫研在此,不過是等她罷了。


    果然,席莫研望著遠處巍峨的層層殿宇,說道:“我當初入宮的時候,大哥曾經很是擔心,他怕我不能適應宮裏的生活,怕我保護不了自己。”


    席莫研說著,神情中有了一絲神往,仿佛想起了久遠的過去。


    片刻後,才繼續說道:“大哥說,在這個吃人地方,象我這種性子,很可能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席大哥錯了,你過得很好。”


    雪花說完,順著席莫研的目光看去,最後落在了那座最高的樓宇之上,那上麵雕著的五爪金龍,彰顯著至高的權利。


    她從來不認為,一個毫無心機的女人,能在這樣的地方,順順當當的生下龍子。


    席莫研聽了雪花的話,明麗的眸子中,劃過了一道光亮,頭上的鳳釵輕輕晃動,在陽光下,閃著刺目的光。


    “是,大哥錯了,其實,正是我的這種沒有心機,毫無自保之力的性子,救了我。”


    席莫研看著遠處耀眼的金龍,眼裏露出了一絲複雜,繼續道:“因為我保護不了自己,所以皇上就什麽都替我想到了,他保護著我順順當當的生下了兩個孩子,他保護著我一路走到了皇貴妃的位子。”


    席莫研說到這兒,看向雪花,“你知道嗎,女人,有時候不必什麽都懂,不必太強勢,在男人麵前,你的軟弱,正好給了他可以保護你的借口。”


    雪花迎視著席莫研的目光,“可是,並不是每個女人,都可以躲在男人的身後,任由男人來保護的。女人,有時候,是需要和男人並肩作戰的。”


    雪花說著,目光轉向了宮外的方向,繼續道:“不為別的,隻為了讓他知道,你,就站在他的身邊,陪著他。”


    席莫研順著雪花的目光,看向宮外。


    “或許,你是對的,每個人的地位不同,可能就要做不同的選擇,而我,隻需要被皇上護著,就行了。”席莫研輕輕的說著,仿佛是在自語,“之於我,皇上,就是我的天,就是我的命。他的關注,是我唯一的依賴。”


    雪花的嘴角勾起了一絲譏諷的笑,原來,這才是席莫研等著她的目的。


    雪花沒有看席莫研,隻是看著懷裏粉雕玉琢的小人,淡淡的道:“貴妃娘娘放心,沒有人會搶走你的天,你的命,隻要你有本事,你的天永遠都會在你頭頂上,保護著你。”


    席莫研聽了雪花的話,不著痕跡的鬆了一口氣,“澤兒,來,娘抱,別累到皇姑姑。”


    雪花對著趙澤笑了笑,把他還給了席莫研。


    原來,連親生的兒子,都被當做了籌碼。


    雪花的心裏,泛起了一絲微瀾,愈發的確定,皇宮,真是一個改變人心的惡魔。


    **


    高大的宮門,終於在望了,雪花卻覺得身心疲憊。


    迴望身後的層層殿宇,巍峨樓閣,在這個威嚴華麗的地方,真讓她感覺唿吸困難。


    而且,在這兒一刻,雪花忽然覺得,原來天下之大,已經沒有了她的容身之處。


    踏上等在宮門前的馬車,雪花淡淡的吩咐,“去外城的李府。”


    隨即,雪花又吩咐國公府的一個護衛,到忠勇伯府去送信,讓銀花也去李府。


    雪花苦澀一笑,她其實還有家,還有父母,有姐妹,還有那麽多牽掛她的人,但是,她注定要害她們傷心了。


    傷心的,隻有真心疼你的人,而更多的人,隻是照常吃飯、睡覺罷了。


    雪花還沒下車,李府守門的小廝就看到雪花馬車上的郡主標誌,飛快的跑進去稟報了。


    很快,梨花和荷花就跑著迎了出來。


    “三姐!”


    “三姐!”


    梨花和荷花迎上來,立刻一人一邊,挽住了雪花的胳膊。


    雪花看向亭亭玉立的梨花,梨花雖然年紀尚小,但是已經是活脫脫的一個小美女了,而且,身材窈窕,容顏俏麗,一身水粉的衣裙,襯托的梨花的肌膚,欺霜賽雪。


    荷花雖然仍是胖乎乎的,但是圓潤的臉蛋,帶著嬰兒肥,煞是惹人喜愛。


    看著兩個興高采烈的妹妹,雪花壓下心頭的苦澀,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向屋子裏走去。


    梨花看著雪花的樣子,眼睛裏露出一絲疑惑。


    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剛才三姐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哀傷,而且,三姐的眼睛……


    夏氏和金花因為都有了身孕,怕路途顛簸,所以就沒有迴青河,一直在京城住了下來,計劃等生完孩子,出了月子再迴去。


    況且,對於夏氏來說,女兒們都在京城,她在京城住著也更是方便。


    夏氏身上穿了一件紫紅色出風毛的長褙子,下麵係了一條寶藍色的襦裙,頭發上插了一支八步金釵,額頭係著一條淺紫色的抹額,眉宇舒展,眼神靚麗,眼角雖然有了淡淡的紋路,但是更顯得溫婉端莊,坐在鋪著挑金絲絨毯的炕上,完全是一副雍容貴婦的樣子,再也不複當年在連氏手裏那副畏畏縮縮的模樣。


    金花陪著夏氏坐在炕簷上,身上穿了一件亮紫色的立領小襖,小襖上繡著花開富貴團花牡丹,小襖的四周則滾鑲了一圈雪白的狼毫,盤扣則是用金銀線挑絲盤成的蝴蝶圖案,一隻隻蝴蝶仿佛活了般,落在一朵朵盛開的牡丹花上,而金花,則是所有的花中,最為靚麗的那一朵。


    雪花一進屋,沒等給夏氏和金花見禮,金花的兒子就率先迎了上來。


    “三姨,毛毛,球球。”


    小家夥走路還不穩,跌跌撞撞的向雪花跑過來。


    一旁的婆子,連忙小心的在旁邊伸著手護衛著。


    雪花看到小家夥,不由的發自真心的笑了。


    彎腰抱起小家夥,雪花癢嗔道:“好呀,竟然隻想小毛球,不想三姨,看三姨以後還疼不疼你。”


    小家夥並不知道他惹三姨吃醋了,隻是依然咿呀咿呀喲的喊“毛毛、球球”。


    雪花逗著小家夥玩兒了一會兒,銀花就急匆匆的到了。


    “娘,派人把爹也叫迴來吧。”雪花輕聲說道。


    夏氏和金花對視了一眼,金花對著一個丫頭淡淡的吩咐了幾句,那個丫頭就出去傳話去了。


    “雪花,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夏氏懷疑的問道。


    其實,從雪花一進屋,夏氏和金花就發現了,雪花的聲音有些嘶啞,眼睛也是紅腫的。


    母女二人雖然一直看著雪花逗弄寶寶玩兒,心裏卻是一直在犯嘀咕。


    現在看到雪花不僅把銀花也叫來了,還讓人去把李達叫迴來,心裏愈發的肯定,一定是有事兒發生了。


    “娘,我就是想你們了,我們一家子,已經好久沒在一起吃過飯了。”雪花笑著道。


    “好,你想吃什麽?娘親自去給你做。”夏氏說著,就要穿鞋下炕。


    雪花如此一說,夏氏更明白,肯定是出了事兒了。


    她仍然記得,當年有一次,雪花從青河縣城迴去後,紮進她懷裏大哭,說是想家了,然後又說想吃她親手做的小餛飩。


    夏氏雖然沒有說破,但是也明白,女兒是受到傷害了,因為接下去的日子裏,女兒一貫的消瘦了下去,而從那時候開始,女兒和席大人,疏遠了些。


    有些事兒,她這個做娘的,看的是很明白的,但是,這個女兒,是個有主意的,她若是不想說的,別人問也是問不出來的。


    唉,自己這個當娘的,隻要女兒傷心的時候,能想著迴來就行了。


    心傷了,總是要養傷的,女兒隻要知道迴來養傷,她就放心了。


    她就怕女兒,連迴都不迴來,默默的一個人抗著,那樣,才叫她揪心呢。


    金花聽了夏氏的話,也笑著說道:“是呀,雪花,你想吃什麽?大姐也去做。”


    “嗬嗬,二姐也去。”銀花也湊熱鬧說道。


    “我們也去。”梨花和荷花異口同聲的道。


    雪花看到夏氏和金花等人如此,眼圈不禁紅了,連忙阻止夏氏下炕,把頭偎到夏氏的懷裏,聲音軟糯糯的道:“娘可不能再動手了,您有了身子,還是等您給我生下小地弟,再給我做好吃的吧。”


    雪花把頭紮到夏氏懷裏,眼裏的淚也落了下去,偷偷的抹到了夏氏的衣襟上。


    夏氏疼愛的摸了摸雪花的頭,“好,娘先欠著你,以後再做給你吃。”


    金花和銀花、梨花、荷花,雖然在一旁笑著附和,眼裏卻都閃過了一絲擔憂。


    每個人都明白,雪花身上,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兒。


    很快,李達就迴來了。


    李達看著雪花,欲言又止。


    飯鋪酒館等地,一向是消息靈通的地方,有些事兒,李達已經聽到了風聲。


    夏氏給李達使了個眼色,李達立刻住口。


    一家人無論心裏怎麽擔心,還是表麵上樂嗬嗬的吃了一頓團圓飯。


    雪花離開娘家的時候,差不多快到了傍晚了。


    望著雪花的馬車離去,夏氏的眼淚嘩嘩的落了下來,隨之,金花姐妹幾人也都嗚咽出聲。


    李達拚命眨了眨眼,把眼裏的淚眨了迴去。


    雪花沒有直接迴國公府,先去了一趟靖王府,呆了大半個時辰,直到天黑,才眼圈紅著,迴了國公府。


    一進國公府,雪花直接去了老道的屋子,進門沒說話,先對著老道跪了下去。


    “丫頭,你想好了?”老道仿佛知道雪花會來,坐在椅子上,沉聲問道。


    “是,道長。”雪花堅定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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