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花看了雪花一眼,仿佛想起了什麽,歎了一口氣,說道:“不管是真為我好,還是假為我好,二姐心中都明白,而且,這些話也不是某一個人說的,是二姐自己從眾多的話中總結出來的。”


    哇!雪花驚歎,看來到銀花麵前說是非經驗的人不少。


    “二姐,忠勇伯府的日子,你還過得慣吧?”雪花問道。


    由銀花的話中,雪花很輕易的發現,銀花的日子應該過得很是豐富多彩,是非繁多。


    銀花聽出了雪花話中的擔心,“噗嗤!”一聲笑了,說道:“沒什麽慣不慣的,大不了……”銀花說到這兒,揮了揮拳頭,“拳頭底下出真章!”


    不是吧?雪花哭笑不得,她二姐不會是預備上演全武行吧?


    銀花看著雪花的樣子,笑道:“其實,隻要你姐夫對我好,其他的我都可以退一步,不過,若是有人過分了,二姐也不是吃虧的人。”


    “不錯,二姐,我們姐妹雖然不欺負人,但也絕對不能被欺負。”雪花給銀花打氣道。


    “放心吧,有你這個郡主妹子,二姐絕對不會受氣的。”銀花點著頭堅定地道。


    雪花和銀花因為想說點體己話,所以就沒乘坐王府內的輕便馬車,而是走著向王府的內院走。


    兩人邊說邊走,並沒有沿著馬車道走,而是走的鋪著鵝卵石的小徑,深秋的季節,繁花已凋謝,但樹木依然蔥蘢,更有一簇簇晚菊爭芳奪豔,隨風飄過一陣陣沁人的清香。


    “這個東西,是古雅自己做的,好不好看?”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假山後傳了過來。


    雪花讚了一聲,這個聲音好清純呀,給人一種黃鶯出穀的感覺。


    不過,下一個瞬間,雪花立刻改變了看法,覺得那個聲音無比的難聽。


    “嗯,好看。”低低地,男子清朗的聲音傳了過來。


    趙子沐!


    雪花和銀花對視一眼,姐妹二人雙雙皺眉。


    不約而同的,姐妹兩個人放輕了腳步,向假山的另一邊走了過去。


    韓嘯和蘇明軒一直跟在姐妹二人身後不遠處,既不妨礙姐妹二人說知心話,又能看著各自媳婦的背影,但是兩人之間卻是一片默然,無聲無息,至於其他的丫頭仆婦,則是在更遠處跟著,決不能打擾到主子說話。


    韓嘯和蘇明軒如今看到雪花和銀花如此行為,蘇明軒眼裏閃過一絲疑惑,但韓嘯卻是早就聽到了假山那邊的聲音,不禁暗自皺起了眉。


    假山的另一麵,楓林流火,沒有秋的蕭瑟,隻有楓樹的熱情。


    兩棵高大的楓樹下,趙子沐箭袖白衫,正蹲在地上擺弄一個白色的木板,而趙子沐的旁邊,則蹲了一個身穿翠色衣群的少女。


    “哥哥好有閑情逸致,妹子今天迴門,哥哥不聞不問,反而在此……”雪花說到這兒,掃了一眼趙子沐旁邊的少女。


    少女的裝束雖然簡單,但也不是府內丫頭的穿戴,雪花的心中不由一沉。


    趙子沐仿佛沒聽出雪花話中有深意,聞言立刻高興的站了起來。


    “雪雪、二姐、表哥、蘇翰林。”趙子沐一連串的打了招唿。


    “哥哥這是在做什麽?”雪花走過去,瞅著地上的木板,似笑非笑地問道。


    很明顯,趙子沐是在準備做秋千,雪花決定,隻要趙子沐說他是給旁邊的少女做秋千,她以後立刻把荷花和趙子沐隔離開來。


    “娘答應了,過幾天就派人去接荷花進京,我先給她在此做個秋千,免得她來了煩悶。”趙子沐興致勃勃地道,絲毫沒察覺,他差點被未來的姨姐直接振出局外。


    雪花看著趙子沐一副神采奕奕、器宇軒昂的樣子,有些無語。


    你一個堂堂的王府世子,每天就知道弄這些?


    不過,雪花聽了趙子沐的話,神色還是緩和了許多,畢竟趙子沐想的是荷花,至於其他的……


    雪花瞅著旁邊的少女,問道:“哥哥,這位是……”


    “哦,這是爹和娘前些日子出去遊玩,在路上救的一個姑娘,叫古雅。”趙子沐很隨意的介紹道。


    “古雅姑娘家住何方?來京城是……”雪花看著古雅,問道。


    “我不知道自己家在哪裏,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古雅有些怯怯的道。


    雪花一愣,失憶了?


    雪花仔細觀察古雅。


    古雅大眼圓臉,皮膚略黑,眼神清澈透明,黑白分明的瞳仁中,看不出精明世故的鋒芒。


    雪花暗暗點了點頭,有著這樣一雙眼睛的人,不象是心思詭譎之人。


    不過,雪花還是覺得,失憶是個狗血的橋段。


    話說,一個來曆不明,失憶的女子,自己義父和義母會把她放心的帶進王府?


    雪花從來到這個時代,懂得了大戶人家的規矩禮法,才發覺那些戲文裏救了落難孤女,收為義女,然後給予無上榮寵,或是孤女以身相許的片段都是騙人的,根本不可能發生的。大戶人家最重規矩血脈,丫頭仆人都是從十來歲就買來開始調教的,你一個落難之人,即便想在恩人麵前為奴為俾的伺候,你都不夠資格,更逞論以身相許之事兒了?


    可是,現在這位古雅姑娘,很明顯交了狗屎運,不但被帶迴了靖王府,地位好像還不一般,最起碼不是下人身份。


    雪花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憑靖王爺的精明,應該不會輕易讓來曆不明之人進靖王府的。


    “古雅姑娘手裏拿的是什麽?”雪花問道。


    剛才這個姑娘向趙子沐顯擺的應該就是這個東西。


    古雅聽了雪花的話,舉起手裏的一個蛇形的東西道:“這個是我自己胡亂弄的。”


    雪花看了看,象是蛇形的布玩具,不過做的也算是惟妙惟肖,特別是那條蛇的眼睛,好像是用了兩顆紅鑽,在陽光下一閃,仿佛會發紅光。


    一個落難孤女,竟然有紅鑽,無論是靖王妃給的,還是她自己本來就有,都說明,此女在靖王府是不同的。


    不過,你一個姑娘家,幹嘛玩蛇呀?


    雪花看著那條布蛇,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直往外冒。


    趕忙把眼睛移開,雪花看向古雅——


    “啊!”


    雪花嚇得驀然驚叫一聲,向後跳了一大步。


    韓嘯旋身向前,一把把雪花摟進了懷裏,隨即抬手一揚。


    “叮!”地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來。


    ——地上赫然多了一支紅色的發簪。


    “雪花,怎麽了?”銀花急忙問道。


    “你幹嘛打碎了我的簪子?”古雅委屈兼憤怒的聲音,和銀花的聲音同時響起。


    雪花驚魂未定的大喘了幾口氣。


    韓嘯摸了摸雪花的頭,低聲道:“莫怕,我在!”


    雪花的心裏平穩了些,從韓嘯的懷中揚起頭,看向古雅。


    古雅一臉委屈,眼中含淚,彎腰拾起了地上的簪子。


    “這是怎麽了?雪雪……表哥……”趙子沐一臉不明所以,不知道怎麽迴事。


    雪花和韓嘯誰都沒迴答他,雪花仔細看向古雅手裏的簪子,心裏閃過一絲疑惑。


    她莫非看花眼了?可是,她明明看到的就是一條蛇,一條向她吐出了長長的蛇信兒的蛇!


    原來雪花從古雅的手上移開,看向古雅的時候,驀然發現古雅頭上插著的蛇形發簪,蛇眼發出邪惡的光,蛇頭對著她吐出了長長的蛇信兒。


    雪花對蛇可是相當懼怕的,當時嚇得大叫一聲,聲音都變了調。


    “那個、不是蛇?”雪花雖然這樣問,但也知道,古雅手裏的當然不是蛇。


    “這不過是一支蛇形的發簪罷了。”古雅滿臉心疼的說道:“這隻發簪是我一直戴在頭上的,我隻隱隱覺得很重要,可是如今竟然被你給毀了,你……”


    古雅看向韓嘯,滿目怒火。


    韓嘯目光冷冽的射向古雅,隨即在她的頭發上一掠而過。


    古雅身形一僵,被韓嘯身上散發出的寒氣逼得硬生生住了口。


    “早就聽下人稟報說你們來了,怎麽不進去,都湊到這兒來了?”


    靖王妃的聲音,如和煦的春風般傳了過來。


    雪花等人循聲望去,靖王爺和靖王妃正慢步向著眾人走過來。


    雪花等人連忙大禮參拜。


    “都是一家人,哪就有那麽多禮數要講?”靖王妃笑米米的拉起了雪花和銀花。


    靖王爺則對著韓嘯冷哼一聲,對蘇明軒倒是很和藹的樣子。


    “在說什麽?”靖王妃見幾人神色有異,不禁問道。


    “義母,剛才夫君不小心把古雅姑娘的發簪打碎了,女兒正想著賠一支給古雅姑娘呢。”


    靖王妃聽了雪花的話,明顯一愣,就連靖王爺都神情一變。


    “嗯,也好,義母正好有一支花形的血玉發簪,一會兒就賞給古雅吧。”


    “不必了,王妃娘娘,不過是一支發簪罷了,碎了也就碎了。”古雅連忙躬身說道。


    “那可不成,嘯兒是本妃的親外甥,他打壞了你的東西,本妃替他賠給你是應該的。”靖王妃堅持道。


    “女兒沒有血玉的飾物,就給義母繡一副雙麵屏風,發簪就當是女兒賠給古雅姑娘的。”雪花看著靖王妃,淺笑著說道。


    不過,雪花的心裏,不知道為什麽,感到有些隱隱的不安。


    “也好,發簪就當是你這個做妻子的賠給古雅的。”靖王妃聽了雪花的話,讚同的點了點頭。


    雪花聽了靖王妃的話,心裏的不安反而更加的大了。


    古雅沒再說拒絕的話,清澈的大眼睛,看著手裏斷裂的發簪,變成了迷蒙一片。


    **


    迴到主屋正堂後,雪花和韓嘯又按著迴門女兒、女婿的禮,重新給靖王夫妻跪拜一番,聽靖王夫妻叮囑了一些做爹娘的應該說的那些,已經成了套路的話,比如要“夫唱婦隨”、“夫妻和睦”,早日“開枝散葉”等等。


    靖王夫妻自己沒有女兒,借著雪花,也算是過了一次有女兒迴門的癮。


    古雅在眾人迴主屋的時候,就一臉難過的迴她自己的屋子傷心去了,雪花聽靖王夫妻囉囉嗦嗦的過了半天的癮,這才得以問道:“義母,古雅是您和義父從什麽地方救的?”


    靖王妃看了靖王爺一眼,想了想說道:“幾個月前,你和嘯兒定親,我和你義父向皇上請了旨出京,在青河停了一天,然後就一路南下,想著看看大燕各處的風光,不成想就在南方的雲江裏救了落水的古雅,當時古雅已經氣息奄奄,好在最終活了過來。”


    “她一醒過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嗎?”雪花繼續問道。


    靖王妃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說道:“古雅當時是被裝在竹籠中的。”


    啊?雪花吃了一驚。


    被浸竹籠的女子?


    不得不說,靖王妃的這句話有些勁爆。


    “好了,古雅不過是一個落難的女子,不談她了,雪雪呀,你義父早就想吃你親手做的八寶香酥鴨、紅燒鮭魚頭、清炒小鮮菜……”靖王妃說著自己笑了。


    雪花一聽也笑了,“好,女兒這就去廚房。”


    靖王爺哈哈一笑,臉不紅氣不喘,大手一揮,“快去,快去,義父今天可要一飽口福。”


    “我也去幫忙。”銀花說著也站了起來。


    於是,靖王妃帶著雪花和銀花轉戰廚房,廳中留下了靖王爺和韓嘯、蘇明軒、趙子沐。


    “沐兒,你陪著明軒坐坐,嘯兒,你跟我來。”靖王爺在靖王妃等人走後,立刻沉著臉站了起來,掃了韓嘯一眼就往外走。


    未幾,王府的書房內傳出了靖王爺的咆哮聲,“開戰!拿什麽開?你知不知道,今年北方大旱,皇上還是用你家的糧食賑的災?大燕三、五年內,決不能再動幹戈……”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


    韓嘯和靖王爺走出書房的時候,靖王爺黑著一張臉,韓嘯神情不變,仍是那副冰冷的樣子,渾身散發著冷硬的特質。


    不過,一看到一桌子豐盛的飯菜,靖王爺立刻喜笑顏開。


    因為沒有外人,靖王夫妻又不在乎禮法,所以就隻開了一席,席間靖王爺隻和蘇明軒喝酒,對韓嘯一理也不理。


    靖王妃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家王爺和自家外甥好像天生不對盤。


    雪花抿嘴一笑,殷勤的夾了個鴨頭給靖王爺。


    “義父,這個鴨頭最是香酥可口,您嚐嚐。”


    “嗯,好。”


    靖王爺滿意的點了點頭。


    靖王爺對於雪花的孝順很是受用,但對於韓嘯的忤逆也很堵心,所以又狠狠的瞥了韓嘯一眼。


    雪花對於兩人之間的波濤洶湧裝做無知無覺,笑米米的又給韓嘯夾了一個魚頭。


    “爺,你嚐嚐。”


    韓嘯麵上仍是毫無表情,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雪花知道她家男人那冰冷的氣場不是對著她。


    “你也多吃些。”韓嘯雖然聲音生硬,但夾菜的動作卻很迅速,須臾的功夫,雪花麵前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靖王爺看著他最愛吃的鴨掌到了雪花的麵前,心裏那個氣呀。


    “哼!自來隻有女人給男人布飯布菜的,哪有男人自己不吃,卻隻知道給媳婦夾菜的,真真是有違綱常,丟了男人的顏麵。”靖王爺冷哼一聲說道。


    韓嘯聽了靖王爺的話,眼皮都不撩,繼續給雪花夾了一筷子鵝肝,“吃。”


    韓嘯冷冷的一個字,雪花卻覺得心裏異常溫暖,對於靖王爺的話,她隻當是沒聽見。


    “唉,人老了,吃飯都沒人理了,隻能自己夾菜。”靖王妃歎了一口氣,滿臉哀怨的道。


    靖王妃話音一落,雪花、銀花,趙子沐,三雙筷子齊動,雞肉、鴨肉、魚肉,都到了靖王妃的碗裏。


    靖王妃斜了靖王爺一眼,靖王爺立刻夾了一筷子酒糟肉放到了靖王妃的碗裏。


    “翠兒,這才是你最愛吃的,快吃。”


    靖王妃看著麵前的酒糟肉,麵帶惶恐的道:“王爺,這可使不得,妾身怎麽能讓王爺給夾菜?這要是傳講出去,沒的失了王爺的顏麵。”


    “誰說的?!”靖王爺眼一瞪,“給媳婦夾菜是天經地義,本王任他誰說都不在乎。”


    靖王妃聽了靖王爺的話,終於展顏一笑。


    雪花和銀花對視一眼,姐妹二人都抿著嘴偷偷地笑了。


    話說,這靖王夫妻,也真是奇葩了。


    靖王爺哄好了自家媳婦,心裏對韓嘯愈發的不滿了,忍不住就又瞪了韓嘯一眼。


    韓嘯麵不改色,似無所覺。


    趙子沐對於他爹和他表哥之間的這種氣場已經很習慣了,隻管吃他的,反倒是蘇明軒有些拘謹。


    銀花嗔了他一眼,蘇明軒下意識的就要去摸頭。


    “明軒呀,你爹真的決定要把爵位傳給你大哥嗎?”靖王爺邊吃鴨頭邊說道。


    “是,王爺,無論是傳長還是傳嫡,都理該傳給大哥。”


    蘇明軒被銀花一瞪,態度自然了許多,語氣也沒有拘謹之意。


    “你迴去和你爹說,你大哥不學無術,文不成武不就,爵位若是傳給他,皇上未必同意,有奪爵的可能。”


    靖王爺淡淡的一句話,飯桌上一靜。


    靖王爺這句話可是傳達了好多意思,而其中直指中心的就是——


    忠勇伯府要想保住爵位,唯一的辦法就是傳爵給蘇明軒。


    忠勇伯就兩個嫡子,不能傳給老大蘇明遠,當然就隻能傳給文采出眾的蘇明軒了。


    “王爺,這……”


    蘇明軒心下一驚,被奪爵可是整個家族的大事,奪的不僅是爵位,還有榮耀,還有臉麵、身份、地位……


    伯爵的俸祿並不是很多,但它代表的意義不同。


    忠勇伯府因為沒有出色的子弟,已經很是沒落了,若是再被奪了爵位,那麽就休想在京城立住腳跟了。


    爵位對於一個家族來說,那就是命脈呀。


    “你隻管把話帶過去,你爹應該知道怎麽做。”


    靖王爺說完,放下手裏的鴨頭,用雪白的棉布巾帕擦了擦手,繼續道:“我說你也別太迂腐謙讓了,別忘了能者居之,本朝向來有立賢之說,況且當今聖上英明,最是看不慣遊手好閑之人,大燕是不會拿多餘的俸祿來養閑人的。”


    靖王爺的話說得很明白了,忠勇伯要是想把爵位給蘇明遠,那麽這爵位也就到忠勇伯這一輩就被皇上收迴去了,但是若給蘇明軒,那就另當別論了。


    最起碼,在靖王爺這就可以下保證,蘇家保住爵位毫無問題。


    蘇明軒心思起伏,很快就堅定的點了點頭。


    “多謝王爺提點,明軒知道怎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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