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莫寒話一說完,錢元寶眼中陰毒的光一閃而過,連忙斂下眼皮,遮住了其中的毒辣。


    雪花望著跪在地上始終沒起來的少年,心裏團成了一團毛線。


    目前這種情況來說,大姐能許給饅頭哥哥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可她為什麽總覺得大姐應該配更成熟英俊、清雅絕倫、富貴無比的人,就象、對,就象男神大叔一樣。


    雪花眼睛一亮,對著席莫寒大聲道:“大叔。”


    “大叔?”席莫寒一皺眉,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他有這麽老嗎?


    雪花吐了吐舌頭,她一激動就把對偶像的稱唿喊出來了。


    “不是,席大哥。”雪花連忙改口。


    席莫寒微微一笑,麵帶溫柔地望著雪花,等著她下一句話。


    “……”雪花卻卡殼了。


    她總不能當眾推銷大姐吧?


    不由地,兩條清秀地小眉毛糾成了一團。


    席莫寒望著精致的小臉上那副苦惱的樣子,眼前浮現出了另一個同樣蹙著眉毛的小丫頭。


    心中忽的一痛。


    雪花沒有注意到席莫寒的變化,仍沉浸在自己的矛盾糾結中。


    饅頭卻會把握時機,膝行轉過身對著席莫寒就是一叩,“多謝大人!”


    他哪會不明白席莫寒的用意。


    李達、夏氏、張連生、黃氏,幾人互相看了看,也都麵帶激動,一起跪在了席莫寒麵前,齊聲道:“多謝大人!”


    席莫寒雙手輕抬,“快快請起。”


    雪花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她從幾個大人的目光中發現,她大姐貌似已經在大人們無聲的交流中許配給饅頭哥哥了。


    黃氏站起身來笑著對饅頭道:“還不快叩拜嶽父、嶽母?”


    饅頭臉一紅,眼裏的喜悅也不遮掩,對著李達和夏氏朗聲道:“拜見嶽父、嶽母。”


    “好、好。”李達和夏氏是徹底合不上嘴了。


    “哼!李達,今天的事本少爺記下了!”錢金寶冷哼一聲,肥臉上滿是猙獰。


    說罷,狠狠地盯了興高采烈地幾人眼,一揮手,帶著幾個家丁大步向外走去。


    李達幾人的臉又變了。


    雪花一見事無挽迴,不再糾結,震懾錢家是首要的。


    “席大哥,今天是我大姐定親的日子,今天的飯菜肯定好,席大哥就留下用飯吧?不過,不許嫌棄沒有縣衙的飯菜精致喲。”


    雪花說著,幾步跳到席莫寒麵前,語帶撒嬌、口氣親熱。


    曬親熱,刷密切,刷給錢元寶看,還是很必要的。


    錢家想對付她家,也要考慮一下自家和縣令大人的關係。


    雪花本就一說,沒奢望席莫寒會答應的,畢竟剛才錢元寶請就被拒絕了。她的目的不過是在錢元寶麵前刷刷關係罷了。


    沒想席莫寒聽後,眉梢一挑、嘴角微揚,“好,不過,你可要親自給席大哥做幾個菜嚐嚐,糊了可不行。”


    雪花雙眼放光,男神大叔也太配合了!


    “嗯、嗯!”雪花拚命點頭。


    “想不到席大人和三姑娘如此熟稔。”錢元寶皮笑肉不笑地道,“有了席大人的關照,以後李掌櫃一家在青河縣豈不是可以橫著走了?”


    席莫寒一皺眉,剛想開言,雪花卻搶先道:“錢少爺此言差矣,我們家一向奉公守法,走路也一向隻走行人該走之路,橫著走的王八之路,我們家是不會走的。”


    席莫寒讚許的一點頭,目光犀利地掃向錢元寶,錢元寶一驚,幹笑道:“是,三姑娘所言極是,是在下言辭不當了。”


    席莫寒收迴目光,淡淡地道:“本官轄下不允許有惡行之事發生。”


    “當然,大人一向是公正廉明、大公無私。”錢元寶連拍馬屁。好像席莫寒不是剛剛上任,他也不是剛剛認識席莫寒。


    “錢少爺知道就好。”席莫寒淡定地接下了這個高帽。


    錢元寶臉色一變,連忙幹咳一聲,對李達抱拳道:“恭喜李掌櫃愛女得配良緣,在下告辭了。”


    李達連忙迴禮,“多謝錢少爺,還請您把這些禮物帶迴去。”


    李達說著指了指地上的幾個箱子。


    “這些就當是恭賀李掌櫃喜得佳婿的賀禮了。”


    李家還是要拉攏的。他雖然栽了麵子,卻沒象錢金寶似的喪失理智,沒忘了來此的初衷。


    錢元寶說完,轉頭對席莫寒一抱拳,“席大人,後會有期。”


    席莫寒淡漠地一頷首。


    “這哪兒行?錢少爺,還請您帶迴去……”李達著急地追著錢元寶,錢元寶卻大步出門,上馬而去。


    *


    錢府,錢通化的書房內。


    “啪!”地一聲,精致昂貴的青花瓷官窯茶杯落在地上,碎片四濺。


    “豈有此理!這李家也太不識抬舉了!”錢通化萬沒想到,他的兩個兒子竟然都挧殺而歸,李家竟然把閨女許給了一個他眼中的小小的賤民。


    “就是,還有那個該死的席莫寒,要不是他從中阻撓,李家哪敢如此!”錢金寶恨恨地道。


    “席莫寒?!”錢通化雙眼微眯,看來他要馬上派人入京,好好地查查這個新任縣令的底細了。


    “爹,這個席莫寒和李家的三閨女關係非淺呀。”錢元寶沉吟了一下道。


    “想不到一個小小的黃毛丫頭竟然真有本事,先是攀上了定遠侯府,現在又攀上了才來幾天的縣令,哈哈,我倒想會會她了。”錢通化冷冷地嗤笑一聲。


    “爹,您要是看到那個小丫頭,肯定……”錢金寶yin穢一笑,“那小丫頭,夠辣、夠機靈,要是躺在您身下被您收拾上幾天,保證乖乖地被我們所用。”


    “爹,那個小丫頭可動不得。”錢元寶一聽,還真怕他爹色令智昏。


    “放肆,爹還用你說?”錢通化一皺眉,覺得在兒子麵前栽了麵子,“還有你,凡事多動動腦子,那小丫頭扒著侯府和席莫寒是能隨便動的嗎?”錢通化說著,瞪了錢金寶一眼。


    “我也就說說嘛。”錢金寶嘟囔了一句,隨後又小聲道,“您難道就不想嗎?”


    錢通化心下一癢,他確實想。但現在想也是白想,不過,若是將來李家背後沒有了靠山,那可就不一樣了。


    那個小丫頭,他可是要嚐嚐味的。


    錢元寶一看他爹的臉色,就知道是被錢金寶的話勾起興趣來了,連忙轉移錢通化的注意力,“爹,現在怎麽辦?”


    錢通化的心果然被拉了迴來,“李家現在不能動,張家嗎……”錢通化略一沉吟,“先過一段時間再說,先去查清席莫寒的底細。”


    “爹,幹嘛要過一段時間?張家那小子我看是活膩了,竟敢當眾和爺搶女人!”錢金寶一提起饅頭,恨得咬牙切齒。


    “笨!張家那小子要是現在出了事,任誰都會懷疑我們家的。”錢通化怒斥一聲。


    一見錢金寶挨了訓斥,錢元寶連忙上前一步,“就是,大哥,此事還須從長計議,萬不可魯莽行事。”


    錢元寶是不會放過貶低錢金寶的機會的。


    錢家要是沒了錢金寶,那一切還不都是他的了。


    他雖然常常恨自己為什麽是老二,但也慶幸錢金寶長了一副豬腦子。


    “我魯莽?你好!”錢金寶一見錢通化聽了錢元寶的話麵露滿意,立刻開始反擊,“你對著那個席莫寒奴顏婢膝,象縮頭烏龜一樣不敢說話,結果怎麽樣?人家賣你麵子嗎?李家賣你麵子嗎?還不是一樣被人擺了一通?”


    “那又怎樣?總比大哥衝動而走,還要留下話柄要強。”錢元寶也不甘示弱。


    “你……”


    “夠了!”錢通化一見兩個兒子要吵起來,恨鐵不成鋼地怒喝一聲,“你們現在還有臉吵?今天錢家的臉麵都丟盡了。今天這事這是赤luo裸地打我錢家的臉呀!”


    “就是,爹,所以這巴掌我們一定要打迴去嘛。”一見錢通化生氣,錢金寶連忙附和。


    “打是一定要打的,但要選對了時間和地點。不僅要打迴去,還要讓全鎮的知道我們錢家的厲害。”錢元寶也賣聰明。


    錢通化滿意地點點頭,冷哼一聲,“定了親又怎樣,娶不娶得成可就另說了。”說罷,陰狠地一笑。


    “爹,我們不但要讓他們娶不成,還要讓兩家反目成仇,成為全鎮的笑柄。”錢元寶就象一條吐著毒信子的毒蛇,渾身散發著陰毒之氣。


    錢通化聽罷,哈哈大笑。


    *


    和錢府的陰暗肮髒不同,雪花家是一片歡聲笑語。


    “想不到大姐竟然成了大嫂,這下我放心了,哥哥絕不會被大嫂帶壞,成為一個不孝子了。”包子托著下巴,坐在炕邊上,象小大人似的鬆了一口氣。


    “瞎說什麽呀!”饅頭哭笑不得,眉宇間的喜悅卻是怎麽也遮不住,“哥哥是那樣的人嗎?”


    “就是。”黃氏寵溺地瞪了包子一眼。


    她對自己的兒子有信心,無論娶個怎樣的媳婦,都會一輩子孝順她夫妻二人的。當然,對金花這個兒媳婦她更是百分之一千的滿意,除了對錢家有些隱憂。但有縣令大人做靠山,她的擔心也就埋在了心底,錢家雖然忌恨,應該也會有所顧忌,不敢太過分。


    包子吐了吐舌頭,嘻嘻一笑。


    雪花眼珠一轉道:“饅頭哥哥,那我們以後是叫哥哥呢,還是叫姐夫?”


    饅頭摸了摸頭,嘿嘿笑著道:“都行,都行。”


    畢竟才十幾歲,饒是平時沉穩,現在也有點美得懵頭了。


    “都行呀,叫哥哥可是不能娶大姐的,隻有姐夫才可以娶大姐嘛。”雪花說著,對銀花幾人眨了眨眼。


    姐妹幾個也算心有靈犀了,銀花接到雪花的暗號,立刻道:“那就叫哥哥吧,正好我們也舍不得大姐嫁出去。”


    “嗯。”、“嗯”。梨花和荷花永遠是附和著姐姐的。


    “嘿嘿,明天姐夫去鎮上送貨,你們想吃什麽?姐夫給你們買來。”


    饅頭一句話,一屋子人都樂了。


    歡樂的氣氛持續著。


    雪花偷偷去了西屋。


    西屋裏金花正坐在炕上做棉衣。


    因為商定了定親的事,金花當然要避嫌了,不能象以前一樣隨便了。


    “大姐,你……”雪花猶豫地道。


    “怎麽了?”金花抬起頭,秀美的臉上,皮膚在透窗而入的陽光照射下,如白瓷般白淨細膩。剪水含霧的秋瞳,瑩瑩地仿佛能把人吸進去。


    雪花開始犯花癡,“大姐,你太美了。”


    金花哭笑不得,嗔道:“哪兒有總誇自己姐姐的?”


    “不嘛,我就誇,誰讓大姐長得這麽好看。”雪花說著,撒嬌地戲了過去。


    金花連忙把針別到布上,“小心,別紮著你。”


    她怎麽覺得雪花愛撒嬌了。


    話說,這個妹妹可是最懂事的,很少有撒嬌的時候。


    “怎麽了?”金花說著,摸了摸雪花的頭。


    什麽事也沒有,雪花不可能這樣。


    “大姐,人家舍不得大姐嫁出去。”雪花偎著金花,蹭了蹭金花的前胸,順便吃豆腐。


    “你呀,大姐哪就嫁出去了,娘不是說了嘛,等明年年底,大姐及笄後才商量婚事嗎?”


    金花語氣平靜,並沒有露出姑娘家說到婚事會露出的那種臉紅害羞的表情。


    雪花心中一動,“大姐,你……願意這門親事嗎?”


    “這……”金花猶豫了。


    “大姐,你不願意嗎?”雪花沒等金花迴答就要下炕,“我去和爹娘說。”


    金花一把拉住了雪花。


    “怎麽,你不喜歡饅頭哥哥?”提到未婚夫的名字,金花的臉終於紅了一下。


    “不是。饅頭哥哥是個好的,待我們也都好,就算有親哥哥,也不過如此罷了,我隻是覺得大姐應該過更好的日子,過那種錦衣玉食、雍容華貴的日子,不應該埋沒在鄉間。”


    “你呀,那種日子是普通人能過得嗎?那種大宅院裏的是是非非是大姐能應付的嗎?大姐過不來那種日子。這種鄉間簡單平凡的日子才是大姐想過的。”金花的語調輕柔,麵色平靜。


    是呀,那種日子伴隨的總是勾心鬥角,陰謀陽謀,善良的大姐哪兒過得來那種日子。


    雪花氣餒了。


    “那,大姐你……”


    金花苦笑一聲,“今天上午的事大姐在屋裏都看見了。錢家這些年在鎮上一直作威作福,今天卻栽了這麽大的麵子,他們能善罷甘休嗎?雖然現在有縣令大人壓著,他們不敢怎麽樣,可將來呢?縣令大人調離之後呢?錢家來報複我們招架得住嗎?”金花徐緩地說著,絕美的麵容上籠著一層淡淡的憂愁,“大姐本該終身不嫁,一輩子守著爹娘的,可是,大姐不嫁,會影響你們的親事,爹娘也會傷心難過。大姐嫁了,錢家恨我們,也恨幹姨家,幹姨就一個兒子,萬一饅頭哥哥有點什麽事,大姐也是萬死難辭其責的。”


    柔和的語調平鋪直訴,說出的卻是雪花沒想道的。


    雪花望著金花,西子蹙眉,美人哀傷,雪花看到了,於是也受不了。


    憤怒如一條無形的線,栓住了雪花的心,“大姐,你放心,咱家一定會很快強大起來的,強大到足以和錢家抗衡,不但抗衡……”雪花冷笑一聲,聲音裏露出了原本那個年齡才會有的冷酷,“還要把他們錢家連根拔了!”


    金花被雪花稚嫩清秀的小臉上流露出的那種狠毒嚇了一跳。


    “雪花,你……”


    雪花一見金花的表情,立刻知道自己嚇到她了,連忙恢複了天真可愛的樣子,“大姐,隻要你喜歡饅頭哥哥,你就安心等著做新娘,其它的你都不要管,若是你不喜歡饅頭哥哥,你就直說,我去跟爹娘說,總之,我的姐姐妹妹,我一定要讓她得到她最想要的,嫁她最想嫁的。”


    雪花小臉上的堅定讓金花動容。


    “嗯。”金花點了點頭,她相信自己的妹妹。


    “那,大姐,你到底喜不喜歡饅頭哥哥呀?”雪花又開始撒嬌,說了半天,最初的問題還沒弄明白呢。


    金花的臉終於有了點紅暈,“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大姐不懂。大姐隻知道嫁給饅頭哥哥,大姐這輩子不用擔心會受公婆的氣,不用擔心小姑不好相處,不用惦記爹娘卻又不敢迴來,妹妹們也是想見就見,嫁人和不嫁人,也不過是換個房間住罷了。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其實是大姐上輩子修來的。”


    說了半天,雪花還是沒看出金花到底喜不喜歡饅頭。


    終於明白了。


    大姐,你真牛掰,在這個早熟嫁人的時代,你竟然還沒熟!


    害她白著急了半天,真是傷不起。


    算了,讓她靜靜地哭會兒吧。


    雪花想裝逼,裝哭,但有人不讓她如願。


    “李達、夏雲,我看你們的心是被牛屎糊住了!”


    院子中一句尖銳的罵聲傳來,嚇得姐妹兩人連忙向外看去。


    屋外連氏、李秀蓮打頭,李貴、方氏殿後,四人氣勢洶洶地坐著火箭炮般衝了進來。


    “娘。”李達一見連氏的樣子,皺起了眉頭。連氏為何而來,他心裏是有底的,但他不可能妥協。


    “別喊我娘,我不是你娘,我沒你這樣害人的兒子!”連氏容長的臉上掛滿了寒霜,指著李達的鼻子破口大罵,“你自己想死,你就去死,你別連累別人!”


    “娘,我沒有。”李達開始冒汗。


    連氏一撒潑,他就犯怵。


    “你沒有?錢家少爺能看上金花,那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呀,你竟給拒了!?錢家那是什麽樣的人家你不知道嗎?你想害死一家子嗎?”連氏的聲調越來越尖銳高昂,快把房頂掀了。


    “娘,您也知道錢家是什麽樣的人家,我怎麽能把金花嫁進去?!”李達也急了,終於邁出了他頂撞連氏說話的第一步。


    連氏怔住了。


    自從連氏進門,李達就沒頂撞過她,至於當初要求休夏氏,那是連氏故意逼李富把李達分出去,基本上都是連氏在後,李富在前,李達直接對上的是李富。所以,這一次,是李達第一次和連氏對上。


    “大哥,有你這樣對娘說話的嗎?”李貴在後麵扇風,“娘也是為了全家人好。再說了,把金花嫁進錢府,那是送她去享福,這說出去也體麵,總比現在嫁給一個鄉下小子要強。”


    這話黃氏不愛聽了,“鄉下小子怎麽了?鄉下小子行得正、坐得直,自己辛辛苦苦掙錢養家,沒想著靠賣侄女享富貴。”


    “你……”李貴畢竟是個男人,話茬子可說不過黃氏,況且還被人說中了心思。


    李貴敗了陣,本來方氏想上的,卻被李秀蓮搶了先,“哎喲,我說怎麽有人那麽大歲數了還巴巴地上趕著來拜什麽幹姐妹呢,原來是看上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兒了,知道自己兒子討不到媳婦,提前預謀想要近水樓台呀。”


    陰陽怪氣的聲調刺得黃氏大怒,“你放屁!我兒子討不到媳婦?給我兒子說親的都排了半個村子!”


    “你才放屁!給你兒子說親的那麽多,你幹嘛還來搶我侄女?”


    “你……”黃氏氣結。


    是她搶的嗎?


    “她小姑,是我上趕著和大姐拜幹姐妹的。也是我們上趕著和大姐結親的,能和大姐結親,是我們燒了幾輩子高香求來的。”夏氏一見黃氏氣得臉色變了,雖然麵對李秀蓮頭皮發麻,還是ying侹著開了口。


    “娘,您聽聽,我們李家的女兒嫁不出去了咋的,竟然上趕著嫁人?”


    連氏被李秀蓮的話拉迴了神智,立刻抖擻起精神,火力十足地開始炮轟夏氏,“就是你這個喪門婆娘,都是你這個該挨千刀的賊婆子搗的鬼,我好好的孫女卻要嫁給一個窮小子,放著那麽大的富貴享不了。老天爺呀,您真是心明眼亮呀,你就知道這種人該讓她生不出兒子!”


    夏氏的臉“刷!”地變得蒼白。


    ‘生不出兒子’這句話,對夏氏來說就是一把刀,這把刀因為這兩年連氏對雪花家掃蕩得比較滿意,已經許久沒拿出來了。


    就因為這是一把捅進去不見血的刀,雪花才一直忍著連氏的掃蕩。


    現在,這把刀又拿出來了,依舊鋥亮鋒利。


    “奶,我不願去享那種富貴。”金花因為連氏的到來,也顧不得避嫌了。


    “奶,我大姑姑可是也沒有生兒子。”雪花也忍不下去了。


    “你!你們……”連氏指了指金花,又指了指雪花,揚起手就招唿了下去。當然,起初奔的是金花的臉,但被李貴碰了一下後就轉向了雪花的臉。


    她要是一開始打的就是雪花,還真沒準雪花躲不開,但她一轉彎,雪花就有了機會,“噌”地一下向後跳了一步。


    連氏沒打上,一趔趄,差點把自己晃倒。


    可見她使了多大的勁。


    雪花眼神微眯。


    這個老太婆是這兩年自己對她太容忍了嗎?


    李秀蓮一見連氏沒打上雪花,立刻就扯住雪花,“死丫頭,還敢躲!”說著,扯著雪花就向連氏跟前送。


    新仇舊恨她可是恨死雪花了。若是沒有雪花,就沒有今天的縣令大人摻一腳,金花也不可能許配給張家那小子,她也不會被她婆婆……


    想到這兒,李秀蓮一使勁,一下子就把雪花推到了連氏麵前,“娘,打死這個死丫頭!”


    其實她想自己打的,但她打李達和夏氏肯定會攔著,而且,她還指著金花嫁進錢府她跟著沾光呢,金花和幾個妹妹感情一向好,打了雪花她怕金花忌恨她,所以,她讓連氏打。


    李達一見連氏的手又揚了起來,連忙站到了雪花麵前,“娘,您要打就打我吧,雪花還是個孩子。”


    “怎麽?我打個丫頭都不行嗎?”連氏尖聲道。


    她也想打李達,恨不得把李達打死了事,那樣金花的親事就是她說了算了,可她打不死李達,打李達身上,李達不疼不癢的,她卻要手疼,所以,她就是要打雪花,她就是要打得李達和夏氏心疼肝也疼。


    你們不是最疼孩子嗎?你們不是最看重這個丫頭嗎?她今天就要打她個半死。


    李達臉漲得通紅,不說話,可就是站在雪花麵前不動。


    “好、好!李達,有你的,我白養你這麽多年了。”連氏指著李達,氣的臉色發白,忽然轉過身向院子裏跑去。


    “大家快來看呀!快來看看這個不孝子,白眼狼!我老婆子辛辛苦苦把他養大,給他吃,給他喝,給他娶媳婦,他有了媳婦忘了娘,大家快來看看這個忤逆的不孝子呀!”


    連氏站在院子裏拍著巴掌的大叫。


    “唿啦”一下子,雪花家院子圍滿了人。


    其實,連氏等人殺來時,身後就跟了許多看熱鬧的人了。李達家現在可是整個小河村的焦點了。上午那一鬧,已經夠這個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村莊口口相誦不知多少年了。那麽激烈爭奪,那麽你死我活的求親場麵誰見過呀?而且還有縣太爺,整個小河村也沒人見過縣太爺,結果縣太爺一下子到了他們村,人們能不群情激動嗎?上午村裏隻要動了的人,差不多都到了李達家了。即便下了地的,聽到風聲也趕了迴來。


    結果,人們還沒從上午激烈的對決中清醒過來,連氏帶著兒女又殺過去了。連氏的心思誰不明白,一見有熱鬧瞧,人們能不爭先恐後的去嗎?有的甚至搬了個小板凳。聽戲還得買票花錢呢,這可比聽戲熱鬧多了。


    果然,連氏沒讓人們失望,進屋沒一會兒就拍著大腿大罵著出來了,不但出來了,還把他們往院子裏招唿。


    簡直太隨人意了!


    “大家快來看看這個忤逆不孝的畜生喲!”連氏拍著巴掌,叫的那是一個歇斯底裏。


    李達跟在連氏身後,臉紅脖子粗的分辯,“娘,我沒有。”


    “你沒有?我教訓個死丫頭你都不讓,你這叫沒有?”連氏今天是鐵了心要打雪花了。要是沒有雪花,哪兒來的這麽些事?她可是連錢家大少爺的孫女婿禮都受了。


    上午當著席莫寒的麵她不敢鬧,瞄著席莫寒走了,她立刻就帶著兒女殺上門來了。


    “奶,您教訓雪花當然行,但教訓也要師出有名,您為什麽要教訓雪花?”雪花毫不示弱的昂著頭。


    說吧,隻要你說得出來。


    “你聽聽,就你這個說話的樣子,就該教訓!”連氏遠遠地指著雪花怒聲道。


    “奶,那您說我該怎麽說話?張嘴就不明所以的向您磕頭請罪?就算請罪也得知道自己是犯了什麽罪呀。”雪花恢複了無辜天真的樣子。在這個以“孝”為本的年代,她還是裝小白菜吧。


    “你?”連氏咬了咬牙,金花的親事不能說,隻能說李秀蘭的事了,“你大姑姑的事也是你能說的?”


    “我為什麽不能說?我又沒說瞎話,我大姑姑本來就沒有生兒子嘛。”


    雪花聲音清脆,一臉童真,歪著小腦袋,仿佛既不滿又疑惑。


    “你大姑姑不過是暫時沒生,下一個一定是兒子!”連氏的口氣是斬釘截鐵。


    如果說“生不出兒子”這句話是連氏對付夏氏的一把刀,那麽別人口中這句話就是對付連氏的一把刀。


    雪花撇了撇小嘴,“反正現在還沒生嘛。以後,誰知道呢?誰知道還能不能生?”


    “你胡說!我打死你個死丫頭!”雪花這幾句話就是一把刀,直插連氏的心。


    她最怕的就是李秀蘭生不出兒子。


    連氏向雪花衝,雪花當然不會乖乖地站著,反正現在院子裏人多,她往哪兒鑽都容易。


    李秀蓮一見連氏一人很難抓住雪花,立刻加入進去。


    李秀蓮進去了,黃氏當然不會看著,也加了進去。


    夏氏當然也要護著女兒,跟在連氏身後連連哀求,順帶著阻連氏一阻。


    銀花姐妹當然也不會看著雪花挨打,於是有給雪花開路的,有幫著對連氏等人堵路的,人們也大都明白連氏打雪花的想法,和連氏好的提前給連氏讓路,和李達家好的,幫著銀花姐妹堵路,霎時,院子中你推我搡,你嚷他喊,亂成一團。


    “娘!我不活了!”淒厲尖銳的叫聲猛地從院門口傳來,院子中的眾人耳朵一疼,立刻被打上了方向標般,無論幹什麽的都停下了動作,齊刷刷地把頭轉向了大門口。


    “李達、夏雲,我今天死給你們!”李秀蘭披頭散發地跑了進來。


    “秀蘭,這是怎麽了?”連氏一見慌了,連忙迎了上去。


    “娘,我活不下去了。我要被他們害死了。”李秀蘭兩行鼻涕三行淚,指著李達和夏氏就要上去拚命。


    “到底怎麽了?”連氏拉住李秀蘭,心開始“砰砰”亂跳。


    “他們高家、高家把我休了!”李秀蘭哇哇大哭。


    連氏差點坐地上,她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自從李秀蘭兩年前又生了一個女兒,高家就有了休妻的意思,但李達家條件好了,連氏三天兩頭的來掃蕩,雪花不想把時間都浪費在幾斤米、幾斤麵的爭吵上,有時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隻要連氏不拿“兒子”那把刀捅夏氏,雪花多數時還是不和她計較的。於是,連氏這兩年掃蕩的也是很順心,不過掃蕩來的東西她卻都偷偷給了李秀蘭,別說李富了,連李貴夫妻她都瞞著,因為李貴和方氏早就把雪花家的東西看成他們家的了。


    雖然是親兄妹,連氏也怕李貴知道了不願意,所以,她常常是偷著給李秀蘭送去。


    高家看在李秀蘭娘家的這些東西上麵,也就沒再說什麽。


    “不是前天才給了你二十斤白麵帶迴去嗎?怎麽……”連氏一著急把偷著給李秀蘭東西的事說了出來。


    李貴和方氏一聽,立刻變了臉色。


    “娘,你給大姐白麵,怎麽不給我?”李秀蓮一聽她娘給了姐姐白麵,立刻不幹了。


    她倒是不關心她姐姐被休的事。


    連氏橫了她一眼,心下有點後悔說漏了嘴,“你姐姐都被休迴來了,你添什麽亂?”


    “姐姐被休不是早晚的事嘛。”李秀蓮嘟囔道。


    李秀蘭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恨聲道:“要不是李達和夏雲推了錢家的提親,我能被休嗎?”


    方氏本來一聽說李秀蘭被休了,正暗自惱火,這小的迴不去了,大的又被休迴來了,這一下子添了兩口人吃飯不說,還等於添了兩婆婆,這日子可怎麽過,結果,李秀蘭一句話,讓她找到了目標,“大嫂,不是我說你,你說錢家那是多好的一門親事,你們竟給拒了,結果害得她姑姑被休,這以後你們可得養她姑姑一輩子。”


    李貴聽了方氏的話,瞪了她一眼,愚蠢!這話能當著外人說嗎?再說了,大哥家養著,吃的不還是他家的嗎?大哥家的家產可都是自家兒子的。


    “我就知道,這就是一家子害人精!”連氏聽了李秀蘭的話,立刻又把矛頭轉向了李達,“你們自己活夠了想死,紮尿盆子憋死就算了,幹嘛還要連累別人?”


    “娘!您怎能這樣說?”李達臉通紅,額上青筋亂跳。


    “我怎麽不能這樣說?”連氏尖銳的聲音刺得人耳膜疼,“你們拒了錢家的提親,害得秀蓮被她婆婆留在了娘家不準迴去,害得高家怕錢家報複休了秀蘭,我真恨為什麽小時候沒把你掐死!”


    “娘,那您現在掐死我吧!”李達的眼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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