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嬋娟哭笑不得的搖著坐在椅子裏睡著的喜兒。「才一會兒工夫怎麽就睡得這麽熟了呢?」


    「嬋娟?」喜兒睜開眼,心還在狂跳,她脫口而出。「你怎麽在這裏?不是讓你去照顧他嗎?」


    嬋娟一臉的莫名其妙,「照顧誰?」


    「照顧……」「翼」字險險就要說出口,嬋娟那一頭霧水的表情讓她迴到現實,原來她作了場夢。


    她眨了眨眼迴神,感到夢境真實無比。


    那是一場好奇特的夢,夢裏有個受了傷的男子,他一直用他那雙炙熱發亮的黑眸望著她,而她,活脫脫就是她夢想中的模樣——飄逸出塵、清靈絕麗,她可以感覺到,那個叫翼的年輕男子為她撩動了心弦,他伸出手了呢,不知道是不是想抱她……


    想到這裏,她心口一熱,身體掠過一道陌生的電流,她說不上來那是什麽感覺,隻是想重迴夢中,接續未作完的夢,看看他究竟想對她做什麽。


    「小姐,你到底是怎麽了?」嬋娟擔心地摸了摸她的額頭。「沒發燒啊,可是小姐你的臉好紅哦,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沒有。」喜兒的臉又是一紅,連忙轉移話題。「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嬋娟奇怪的看著她,「不是小姐你說想去看戲的嗎?」


    「哦,對……」她猶自恍神中,忽然拉住嬋娟手臂問:「嬋娟,你覺得我說話的聲音有沒有變?」


    夢裏,她的聲音恍如天籟,連她都差點被自己發出的嬌柔嗓音給迷惑了,直到夢醒,仍記得夢中的聲音。


    「沒有啊。」嬋娟不解的看著她。「小姐為何這樣問?」


    「那我今天看起來是不是特別清麗?」喜兒再問,眼裏熱切地寫著期待,


    嬋娟抱歉地說:「小姐從來和清麗兩字扯不上邊。」


    失望的鬆開嬋娟的手,她歎了口氣。


    現實永遠不可能像夢境一樣美好,其實她也該滿足了,能夠在夢裏看到自己變成一位飄逸脫俗的大美人,已是夫複何求,總不能要求現實的她也有那等出眾氣質吧?


    「小姐,你衣裳都被汗浸濕了,讓奴婢來替你更衣。」嬋娟扶起她,笑了笑道:「今兒個是七夕,楊柳河畔不但有牛郎織女的畫展,還有蘇家小館主辦的大食王比賽,比比看誰能夠吃下最多湯圓,小姐要不要參加比賽?」


    喜兒搖了搖頭,感覺到無精打采,隻想迴到夢裏。


    「小姐,你看起來好奇怪。」嬋娟替她更衣後,忍不住端詳著她。「你今天好像特別……」她思索著形容詞,最後說道:「憂鬱。」


    「有嗎?」喜兒摸摸自己臉頰。她並沒有特別的感覺,隻是想再追尋夢中那個脫俗動人的自己。


    「是不是肚子餓了?」嬋娟體貼地問。


    聞言,喜兒更無力了。


    難不成在嬋娟眼中,她的憂鬱那麽膚淺,隻是因為肚子餓罷了?那她金喜兒好像有點可悲,居然是一個這麽沒有靈性的人。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經過剛剛那個夢,她好像不再懵懂,至於為何會有這樣的轉變,一時之間,她也說不上來。


    「走吧,小姐,杜鵑和卓總管在等我們呢。」


    聽到嬋娟提到卓鈺青,喜兒稍稍有了精神。「卓大哥也跟我們一起去?」


    卓鈺青是金府總管事,也是她姑爹的遠親,老總管告老還鄉後,就由他接替大總管的職位,他已經在金府管事一年了。


    說起她這位卓大哥,不但學識豐富,還一表人才,生得唇紅齒白,她也是不知不覺的喜歡上他,總想著若能嫁給他,那麽她就不必離開家裏,她爹也就不必為迷糊的她擔心了。


    當然,喜歡卓鈺青不單單是因為這個理由,他處世圓滑正好彌補她爹過於耿直的個性,而大她好幾歲的他,總能圓滿的處理府裏的人事糾紛,她就是欣賞他總是笑吟吟的模樣,好像什麽難事到了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似的,叫什麽事都做不好的她好生佩服。


    嬋娟一笑,「是呀,他說不放心我們出門,還說今天楊柳河畔鐵定人山人海,還是不出門為妙,大概是怕我們把小姐弄丟了吧。」


    「卓大哥的心思總是這麽細密,」喜兒眼裏出現傾倒,忍不住稱讚心上人。


    嬋娟溫柔的說:「將來不知道誰有那個福氣嫁給卓總管,那一定很幸福。」


    喜兒馬上想像自己和她的卓大哥共結連理的畫麵。他掀起她鳳冠上的紅帕,她依偎在他的懷中……想到這裏,她突然害羞,臉又紅了。


    「哇——」樂極生悲,大叫一聲,她被門檻給絆倒了。


    「小姐!」嬋娟連忙拉起她,啼笑皆非的替她順順裙擺。


    「好痛……」喜兒揉著膝蓋,再度認清一個事實,她永遠不會像夢境裏那麽出塵,仙子不會隨便被絆倒,就算被絆倒,也不會像她一樣鬼吼鬼叫。


    她……唉,不是成仙的料。


    「小姐怎麽了?」前來接人的卓鈺青不意目睹了喜兒跌跤的畫麵,他連忙向前幫忙嬋娟攙扶。


    「沒事。」喜兒在心裏暗暗懊惱,恨自己不長進,不能把美好的一麵表現出來給心上人看……隻是,她有美好的一麵嗎?


    好像沒有。


    「少主睡著了。」


    「可是他的手為何高舉著?」


    交談聲不大,但仍擾醒了睡夢中的簡翼,他知道那是歸燕和如箭的聲音,他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他倆在他麵前。


    「我睡著了?」他的眼神有些渙散。


    是夢嗎?


    他夢見自己又墜崖了,跌落到深幽的穀底,有個宛如林中仙子的少女照顧著他,她是霞雲穀的主人。


    霞雲穀……


    他搖了搖頭,一點印象也沒有,因為那是不存在的。


    她悉心照料著他,他想抬手摸她,卻自夢境裏醒了過來。


    他閉起眼,黑暗中馬上看到她姣美唇畔那抹無比溫柔的微笑,奇異地撫平了他接管簡家莊以來的疲憊。


    他悠然歎息一聲,她的瞳眸澄澈清亮,他想再見她一次……


    「少主,是不是身體不適?要不要請大夫來?」


    歸燕和如箭均被他這迴異於平時的舉止嚇住了,他們蹙眉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歸燕甚至緊張得下顎抽動了一下,生怕這是他們少主人前不久昏迷十多天的後遺症。


    好一會兒,簡翼才睜開眼睛。


    他定了定神,瞳眸中的迷離退去幾分,他看著兩名為他擔憂的屬下,挺俊的薄唇微揚,若無其事地問:「什麽事?」


    盡管還是不放心,但他們還是謹守做人下屬的本份,絕不越矩。


    「有消息指出,駝幫要劫咱們從兩廣入蒙古地區的商路。」歸燕臉上有著戒慎的表情。


    簡翼劍眉微挑,「消息可正確?」


    那條商路,運送的多是茶葉、綢緞、藥材、蔗糖、陶器等基本生活用品,如果遭劫,損失也不大,因此駝幫若真要搶劫,想必有其他目的。


    「對方連行劫的日期都已底定。」如箭迴答。


    歸燕和如箭形同他私人保鏢,歸燕話不多,沉著穩重,拳腳功夫很紮實,而如箭有些倔傲,他百發百中,是個神射手,隻要他外出,他們均與他寸步不離。


    沉吟了一會兒,簡翼吩咐道:「不需滅口,我要活抓,劫匪之中,誰供出幕後主使者,便賞白銀萬兩。」


    「知道了。」


    語畢,他的眸子無意識地望向敞開的長窗,午後的花園,蝶飛蜂舞,熱風拂來,他感到一陣悶熱,心裏居然產生一股濃烈的失落感。


    春夢了無痕是這個意思吧?


    那隻是一場夢,僅僅隻是一場夢而已,他這麽告訴自己。


    「怎麽了?想要什麽告訴我,我替你拿。」她輕輕將他的手按迴床榻上,清靈脫俗的麵孔近在眼前,他舍不得闔眼入睡。


    他搖了搖頭,按捺住想擁她入懷的衝動。她太清純了,他怕嚇到她,也怕唐突之舉冒犯了她。


    「那麽你休息吧。」她吐氣如蘭地說。


    她的聲音再一次安定了他的靈魂,他進入了黑甜夢鄉。


    他醒來的時候已不見她的芳蹤,他感到渾身疼痛,依然止不住渴望見她的心情,他下了床,憑著意誌力走到石門邊。


    放眼望去,遠山蒼翠,眼前綠樹紅花相間,地上綠草如茵,又厚又軟,大地一片沉寂,宛如人間仙境。


    近處,花木扶疏、流水澄沏、亭閣聳立,天氣出奇的晴朗,古槐開了滿樹的花,四邊都是峭壁,而不負霞雲穀之名的,穀內霞雲萬丈,是一座巧奪天工的絕美人間仙境,耳畔似乎還聽得到潺潺流水聲,地勢雖然非常險惡,但屋宇位在這座幽僻的山穀之中卻又萬分安全。


    他看到他的駿馬在院落裏自由走動,也一眼看到他想看的人。


    他夢中的仙子衣衫飄飄地站在槐樹下,澄澈眼瞳專注地仰望著槐樹。


    他腳上有傷,一拐一拐地走到她身後,聞到的不知是她身上的幽香還是槐花的香氣。


    「你醒啦?」她迴身,眉宇間竟有淡淡的哀傷。


    「你怎麽了,不開心嗎?」他忍不住想關心她的喜怒哀樂,雖然,他們昨天才相識,但他覺得她的開心與否已是他的責任了。


    她輕撫著樹皮,輕輕地說:「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這棵槐樹是我小時候,他們替我種下的,今天我份外想念他們。」


    他聆聽著她訴說心事,看到她晶瑩的眼裏漸漸湧現淚霧。


    原來如此,她已父母雙亡,驟時間,他心中對她湧現另一種憐惜的情緒。


    「不要再難過了,逝者已矣,我不喜歡看到你難過的表情。」他粗聲地說,動手拭掉她頰邊的淚。


    他的舉動令她的心房顫動了下,她炫惑地看著他,感覺到他挺拔偉岸的高大身軀和柔弱的自己是多麽的不同。


    他凝視著她皎潔清妍的臉,有幾朵槐花飄落在她發上,令她更加動人。


    良久,他們就這樣凝視著對方,直到一個聲音打斷他們眼中隻有對方的世界。


    「小姐,該用午膳了。」杜鵑笑嘻嘻地看著他們。「翼少俠,你也該用午膳了。」


    他看了那像丫鬟的少女一眼,眸光又迴到喜兒身上。


    他們在清雅的偏廳用膳,菜色清淡但豐富,因為有她在,他胃口奇佳,一連吃了三碗白飯,喝了一大碗的湯。


    反觀她,他驚訝於她食量之小,簡直跟隻螞蟻沒兩樣,飯隻吃了兩三口,肉類不碰,隻夾淡得不能再淡的青菜吃。


    難怪她那麽纖細,似乎風吹便倒,如果長期這麽飲食,她肯定會營養不良。


    「多吃一點,聽我的準沒錯。」他夾了滿滿一筷子的銀芽炒肉絲放到她碗中,立即看到她眼裏的錯愕。


    「不不,我吃不了那麽多……」她自小便少食少眠,胃口是尋常人的十分之一,已習慣了。


    他柔聲命令,「不許不吃,你太瘦了。」


    不知為何,她竟聽了他的話,將那銀芽炒肉絲全吃完了,縱然吃完之後,她的胃有些不適……


    接下來的幾天,他努力養傷,也知曉原來她精通醫理,他眼的藥方全是她開出來的。


    等到一個月後,可以健步如飛時,他馬上將她帶出山穀。


    「我不能離開霞雲穀……」一開始,她這麽拒絕他。


    他黑眸炯炯,霸氣地盯著她問:「為什麽?」


    她說不出個理由,最後隻道:「表哥不許我離開霞雲穀,他說我離開這裏會有危險。」


    「什麽樣的危險?」他咄咄逼人的追問。


    「……」


    她說不出來,他嘴角一揚,贏了。「既然你連會有什麽樣的危險都不知道,那就表示根本不會有危險,若有危險,我會保護你,聽我的準沒錯。」


    於是她像被挾持一般跟著他出穀了。


    自從七歲那年父母過世之後,她便再也沒出穀過,日子平淡的一天天過去,有時她也會想知道外麵的世界,但總會被表哥給製止。


    所以,為著一個她也不知道的理由,她一直形同被囚禁在霞雲穀裏,她不知道自己有權利走出來。


    「你在笑。」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唇畔柔美的微笑,心房因她清麗的姿容怦然而動。


    「我覺得好開心。」她不會形容自己的感覺,原來穀外的山林這樣美,穀外的廟宇這麽肅穆,方才與他一同跪拜在菩薩麵前,聽著祥和的暮鼓,她的內心產生一股無以名狀的感動。


    「來,上馬,我帶你去看海!」他打賭她並沒有看過海。


    她恐懼的看著英揚的黑馬,無論如何都不敢跨上去,對她而言,駿馬太過高大,連從鼻間噴出的氣息也叫她退避三舍。


    他緊緊摟住她的腰身,咻地便飛身上馬了。


    「啊——」她驚唿一聲,身子已然穩坐馬背上,他在她身後護著她,他鋼鐵般的雙臂環住她,粗獷雄偉的男性氣息充滿侵略性地包圍住她。


    她放心了,不再緊張,忘情地依偎著他,一任她原本懼怕的黑駿馬將他倆送到了海邊。


    一望無際的海岸,浪潮拍著巨大的岩石,西邊的天空被晚霞染得一片紼紅,站在這壯闊的自然景觀之前,喜兒連唿吸都快停止了。


    「好美……」海風吹著她如雲的發絲,她絕美的嘴角綻放著微笑,她的眼瞳之中盈滿不能自己的震撼。


    他知道自己做對了,也更加確定將她禁足在霞雲穀裏是多麽不人道的事。


    在銀輝灑遍霞雲穀每一個角落時,他帶著喜兒迴穀了,她的開心全寫在臉上,可是隔天她卻病了。


    他焦急的在她房門外踱步,看到嬋娟和杜鵑不停出來打冷水再進去,他知道她高燒不退,他又自責又懊惱,如果早知她身子如此孱弱,他絕不會帶她去冒險。


    「她怎麽樣了?」


    迴答他焦灼問話的是杜鵑和嬋娟凝重的麵色,這使得他的心更加沉重,也舉步維艱,每踱一步都恍如千斤重,也都像在懲罰他的大意。


    他從深夜等到雄雞啼叫時分,總算看到杜鵑帶著笑容出來。


    「小姐醒了,應該沒……」


    不等杜鵑說完,他衝進喜兒的閨房,他聞到淡淡的幽香,但此刻的他一心掛念的是她,無暇顧及其他,熾熱的瞳眸鎖住她靈秀蒼白的小臉。


    「喜兒!」他心疼地握住她軟軟垂著的小手,看到她唇畔對他綻露一絲虛弱的微笑。


    「我沒事……」


    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他的心一緊,想對她說的抱歉全梗在喉頭,他一下一下地順著她的發絲,隻希望自己能代替她受罪。


    她的病來得快也去得快,才休息兩日,她便恢複了氣色。


    這會兒他不敢再拿她的生命開玩笑了,他陪伴著她,縱然隻是在霞雲穀裏,但是日子因為有她而截然不同。


    他必須花費好大力氣才能克製自己對她的欲望,她的菱唇無時無刻都在誘惑著他,他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忍不住狠狠的吻她……


    「我畫得像嗎?」


    她在畫畫,畫的是一株清淡雅致的墨蓮,她的筆工巧,蓮花躍然紙上,那朵蓮簡直就像是她的化身。


    「像極了,也美極了。」他從來不吝於讚美她,在遇到她之前,他從來不知道他簡翼可以對一個女子產生這麽多熱情。


    她嫣然一笑抬起眼,他正好低下頭,電光石火之間,他們的嘴唇差一點就碰在一起了,兩個人都愣住了,也都心跳加速。


    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熠熠黑眸緊緊鎖住她酡紅臉蛋,心裏十分確定一件事——她是喜歡他的。


    既然兩情相悅,那麽要離開霞雲穀之時,他必然要帶著她一起走,因為他已經不能沒有她了。


    「小姐一一」嬋娟走進畫室,打斷兩人之間曖昧的氣氛。「表少爺來了。」


    「表哥來了?」她驚喜地擱下毛筆,娉娉婷婷地迎出去。


    他悶悶地跟在她身後,就見她步履輕盈,像是非常之喜悅,他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表少爺。


    男子衣衫華貴,高大偉岸,相貌英俊,豐采翩翩,氣度不凡。


    「表哥!」她淺笑盈盈地步近男子。


    她對那個男子的親昵頓時讓他的心像被什麽抓緊了,適才的自信全然消失無蹤,他妒火中燒地注視著他們,胸口快被濃厚的醋意給淹沒了。


    「翼,這是我表哥,他是曲家莊的主人。」


    微皺的雙眉間鎖著懾人的怒氣,他不賞臉的撇了撇唇,並不走近,他不希罕結識那種小白臉似的家夥。


    「表妹,看來你的客人相當無禮嗬,等他傷好了便立即讓他走,把陌生人留在這裏太危險了。」說完,曲昱廷故意擁住表妹的香肩。「走吧,我們到你房裏,娘叫我帶了許多東西給你,去看看你喜不喜歡。」


    並沒有替簡翼說話,喜兒隻是對曲昱廷笑道:「隻要是姨母給的東西,我都喜歡,表哥,迴去之後,你替我謝謝姨母。」


    看著他們依偎著離去,而且是去她的房間,簡翼覺得自己快瘋了。


    姓曲的來了之後,喜兒好像就忘了他的存在,忘了前一刻他們還有說有笑地在畫室作畫,忘了她病了的時候,他寒夜佇立,隻因擔心她的病情。


    他鐵青著一張臉,整個人像座沒有出口的火山,慍怒的冰眸底滿是狂猛欲襲的颶風……


    悶燒的窒息感覺令床榻上的簡翼睡不安穩,他汗涔涔地醒來,熱燙的汗水浸濕透他的衣衫。


    他緊蹙著眉宇,微愣地看著敞開長窗外微曦的天色,嫉妒的感覺好像還在他血液裏奔竄,這個夢境異常神奇,接續起七夕那日他未作完的夢。


    他感到不解,這是過去從未發生過的事,他不但清楚的記得夢裏的所有事,甚至,他有點懊惱自己為何會忽然醒過來。


    她的表哥出現了,她的眼裏似乎沒有了他,這令他氣悶難當……


    他驀然失笑了。


    不過是個夢,他怎麽會產生這麽多情緒呢?


    夢裏的他跟現實中的他簡直判若兩人,狂野不羈、自由如風,完全是他想像中自己浪跡江湖的率性模樣。


    然而夢再真實,他也不該對一個夢境有所期待,更別說是夢裏出現的人了,世上根本沒有那樣一個女子存在,他又何必想得走火入魔?


    掀被起身,行屍走肉地梳洗整裝後,他木然步出樓閣,走上台階,繞過圓柱與九曲三折的長廊,心裏的火焰卻還是沒有熄滅。


    天才亮,草木還沾著露珠,空氣無比清新,他深吸了口氣,試圖撫平因夢境而湧起的激動。


    不行。


    他還是做不到。


    她那宛如空穀幽蘭的脫俗麵孔在他腦中揮之不去,唿吸間似乎還嗅聞得到她身上清新馥人的馨香,她的一顰一笑雖然隻出現於他的夢境兩次,但卻已深烙在他心底,尤其在這好夢乍醒的時刻,他更加難以將她忘懷。


    莫非在這世上,當真有她這個人?


    霞雲穀,真有此地?


    在這個清晨時分,他興起尋找她的可笑念頭……


    「啊——」


    無人的清晨時分,他綿長地喊了聲。


    「聽到沒?是少主在鬼吼鬼叫耶!他不是最不能忍受三胞眙那樣嗎?」花叢旁傳出了疑問,聲音壓低了,卻還是傳進當事人耳裏。


    「而且……」停頓了一下。「少主的鞋子穿錯邊了耶。」


    「真的耶。」那語氣興奮莫名。「他真的是咱們少主嗎?咱們少主會犯這種錯?太太太不可思議了。」


    簡翼心咚的一跳,他凜然的告訴自己:不可能!


    他低首,卻真的看到腳上的靴子套反了。


    怎麽會這樣?


    他揉了揉眉心,命令自己不許再有尋找她的無稽念頭。


    夢,隻是一場怪夢而已……


    喜兒茫然地睜開眼,她睡眼迷蒙,腦袋一片空白,不明白自己明明還想睡,為何會忽然醒轉。


    她閉起眼睛,想再睡一會兒,卻猛然看到一雙陰鷙的黑瞳在瞪視著她,她震動了一下,雙眸驟睜,夢裏的一切瞬間迴到她的腦海之中。


    霞雲穀的主人,她是霞雲穀的主人……


    她表哥來了,而他卻不開心。


    他為什麽悶悶不樂呢?


    想到這裏,她怔在那兒,一顆心熱烘烘的,半天迴不過神。


    她是怎麽了?那不過是個夢啊,她可不要糊塗了,把夢境當真……


    「小姐……」一道模糊的聲音。


    喜兒擁被驚跳起來,「誰?!」


    「別怕,是嬋娟啊。」嬋娟拉下她蓋在頭上的被子。「小姐忘了昨晚你硬要我陪你睡了嗎?」


    「哦,對嗬。」睡了一覺,她確實是完全忘了。


    入睡之前,杜鵑活靈活現的講了個好恐怖的鬼故事,她嚇得不敢一個人睡,所以才拉著與她同樣膽子不大的嬋娟作伴。


    「小姐為何這麽早起?」嬋娟問,眼睛卻沒有睜開。


    「我作了個夢……」她想告訴嬋娟這個夢有多奇特,這個夢會接續,這個夢跟她以前所作過的夢完全不一樣,別人也肯定都沒有作過跟她一樣的夢!


    「哦。」嬋娟對她的夢沒什麽興趣,好像也不想聽,她擁著舒服的暖被,眸兒閉閉,繼續睡。


    「嬋娟……」她好想找個人說說,如果有人了解她的感受就好了。


    當今世上,真有「翼」這個人存在嗎?


    如果她問杜鵑與嬋娟這個問題,她們肯定會說她又在癡人說夢了,因為,那畢竟隻是夢境一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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